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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page 5 作者:梁凤仪

  乔继琛哈哈大笑。

  “晚晴,你的聪明远远在我们估计之上,不得了,不得了。”

  “多谢赞赏。”

  “那么说,你刚才替我把牌推了,就是肯定我的牌其实是赢布力行的了!”

  “是赢是输根本不是问题,反正你们已决定赢了当输扮,输了就更名正言顺。故而,我才敢替你推了牌。”

  真是太聪明了!

  如果晚晴的推测错误,乔继琛自然会一伸手,把筹码压住,再去揭自己的底牌。

  这就是说,整晚的牌局之后隐藏极大的一个计划,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个庞大的商业安排,非要得到政府的支持或消息不可。

  杜晚晴既然洞悉了天机,自然可以有资格要求参与其事,然,她再没有出声提出任何要求。

  刚好女佣进来,摆下了宵夜。

  杜晚晴开始用心而细意地奉侍乔继琛,一下子就把刚才那个严肃的话题抛开一边,再不关她的事似。

  杜晚晴绝不会出口相问,要求在那个庞大的商业计划之中分一杯羹。这样做形同威胁。

  况且,真有实际把柄握在手上,还能算有半点讨价还价的实力。现今,只不过是凭空推断正确而已。以之露两手,表示聪明,也还可以,若用来作交换利益的条件,相差太远了。只会未见其利,先暴其丑。

  杜晚晴当然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她深知最大的得益必须要来自对方的心肯意愿。

  这班叱咤风云的巨子,尤其像广东俗语所谓的:“老树枯柴,自起自落。”他们是太习惯于一言定天下,一语决乾坤,绝不会喜欢有任何人明目张胆地要他们买账。若要跟他们较量呢,就太划不来了。

  他们严日的操守不错是精打细算,然,一撩起心头的那把无名火,就会得疯狂,事必要以自己的财势,拥有或摧毁某人某事,故此不宜与他们硬拼。

  且,杜晚晴想,她也要保持身份。最直接的方式是,只接受裙下之臣自动自觉的贡献。

  乔继琛要失望了,一整晚,他以为杜晚晴那无懈可击的服侍,起码会换回一个要求:“可别忘了我的一份。”

  然,没有,直至翌晨,吃罢早餐,杜晚晴送乔继琛上车为止,都不再提那沙蟹游戏背后计划一事。

  乔继琛想,杜晚晴就是杜晚晴,独一无二。

  现今那起后生一辈的公子哥儿,喜欢那些肤浅的娱乐圈新星,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就以仇佑昌的长子仇伯滔而言,就闹得够失礼了。

  政府这边厢提出实行抑遏炒楼风气,要求地产商公布预留单位的名单。那边厢跟仇伯滔走在一起的新进艳星方佩佩,在全城娱乐周刊发表声明,她第一次置业,购得了两个普通市民要轮候三天三夜才能到手的新厦单位。

  这还不罢休,有意无意地表露出她跟那仇家大公子的亲密交谊,让仇佑昌尴尬得要死。无他,仇氏钢铁企业是该大厦的股东之一。这种牵丝拉藤的关系,是过分地嚣张,连累了仇佑昌家族了。

  这固然要怪仇伯滔这种二世祖,不识世面,不懂人情,不明世故。

  更令他们这起真正执掌大权的财阀气愤的是那些未见过大场面的新扎影星,手段完完全全是杀鸡取卵,认真是捉到大鹿,都不晓得脱角。

  杜晚晴的涵养、风度,或者直接一点说,她的手段、心机,花国同行真是望尘莫及的。

  晚晴送走了乔继琛之后,急步走回书房去,抓起电话,就搭到顾世均的写字楼。

  接听电话的是顾世均的秘书,问:“请问是哪一位找顾先生?”

  杜晚晴答:“这儿是杜一枫先生办公室,杜先生想跟顾先生一谈,他如果没有空,可以留个口讯,请顾先生回电话。”

  杜晚晴有一个规矩,是柳湘鸾与花艳苓千叮万嘱,要她遵守的。

  那就是千万不可以寻人寻到客户的办公地点与府邸去。

  这是犯大忌的。

  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在办公时间或居室之内接到情妇的电话,不是怕失礼的问题,而是令他们产生不安全的感觉。一旦发生了不知下一步会怎样?有事发生了,对方会不会吵上自己的王国来的感觉,就必然会减弱了恩宠,增添了疑虑。

  故此,对于非常相熟的老主顾,杜晚晴跟对方有个密约,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杜晚晴会借父亲的名字一用,掩人耳目。

  事实上,她也从没有试过以这个方式向客人通过消息,因为,无此需要。

  都是那起富豪财阀,忙不迭地跟她联络的。

  杜晚晴大大方方地摆出了一个恕不骚扰,却欢迎赐教的姿态。

  然,这一次是例外。

  杜晚晴知道顾世均出事了,在这个非常时期,他不会主动找她,怕难为情,也怕倍受冷落。

  雪中送炭之举,必然要出自真心诚意,自动自觉。

  顾世均的秘书答:“请等一等,让我看看顾先生的会议完结了没有?”

  “好。”晚晴说。

  差不多可以肯定顾世均不是在开什么会议,他只是不愿意胡乱接听电话。

  秘书请示过后,电话里传来顾世均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杜晚晴敏感,她觉得对方的声调带点苍凉,且微有沙哑。

  “晚晴吗?”

  “对。世均,你好!有没有阻碍你办公?”

  “怎么会呢?难得你摇电话来。”

  这句说话明显地有着酸气,不能责怪他,再大方的人,面临巨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都会受不住压力而稍稍变质。

  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杜晚晴当然是抱着完全谅解的心,才会摇这个电话。

  “世均,我想约你吃顿晚饭,你有这个空吗?”

  “你,忙吧?”

  “不,由你定时间,今晚、明晚,抑或后晚?”声音温柔,诚意跃然,听者动容,还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晚晴!”

  顾世均轻轻喊了一句,有无尽的感慨似的。

  “世均,我亲自为你下厨,煮一席你爱吃的饭菜,你答应抽空来好不好?”

  分明是关顾落难人,还如此顾念对方的面子,是真太令顾世均感动了。

  “明晚吧!”

  “好,你一下班就来醉涛小筑,等你。”

  下午,晚晴到珠宝店去了一转,给外祖母及母亲买了件礼物。

  康福珠宝店的职员,一看杜晚晴走进来,就站起来欢迎说:“杜小姐,你好!来取你的那两套金饰了?”

  “对呀!”杜晚晴坐了下来。

  职员把锦盒打开,里面金光灿烂,以足金制成的一套款式新颖的颈链与手镯,手工异常的精致,一点俗气也没有。

  “很好看!”杜晚晴一边说着,一边把颈链放到颈项上去,在镜子前照看着,十分的满意。

  “杜小姐戴什么首饰都好看,或者应该说,戴不戴首饰也好看。”

  “你过誉了。首饰是一式两份吗?”

  “对,对。”

  杜晚晴打开了手袋,拿出支票,写好了,交给职员。

  一边写支票时,一边听到旁坐的两位太太,在高声唱双簧,其中一位说道:“我说呀,你们康福的手工和设计越来越差了,若不是凭你们那老字号,外子又是跟你们周老板相熟,我也不要再跑上来看货色了。”

  职员恭谨地答:“多谢李太、陈太赏这个面。”

  “你看,刻意收起来介绍给我买的这个胸针,那红宝石的颜色是太浮了,怎么能叫我买得下手?”

  另一个声音说:“算了吧,价钱挺便宜的。快快成交,我们有牌局要赶呢!”。

  “银码大小是一个问题,是否物有所值,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们标价六十八万,让我这中间人出主意,二五折成交吧!”

  第6节  肆无忌惮地凌辱亲人

  职员笑着致歉:“请李太和陈太原谅,计给你们的价钱,已经是最尽的折扣了,不能再减了。”

  “那就不要买好了,有钱怕没法买得到好货平货。”

  扰攘一番,还是扬长而去。

  服侍两位太太的那位女职员吁长长的一口气,埋怨道:“这大概是第十九次了!每次要我们把货品给她留下,结果呢,跑进来瞎七搭八地乱弹一顿,永远做不成生意。”

  另外一位职员答:“不是个个有钱人都疏爽一如杜小姐的。”

  杜晚晴微笑,拿起了礼物,谢过了职员就起身走了。

  虽是善意的小是非,她还是不愿意插口。在江湖上行走,是一定要小心翼翼的。

  走出康福珠宝店后,那班职员更肆无忌惮的批评:“当豪门贵妇当成那副小家寒酸相就别当好了,那姓李的一位,还是本城海味大王的正室呢!”

  “有几多个像杜小姐那么雍容大方,出手阔绰的?我未曾听过她讲价,永远只是一句话:”你请算相宜一点,一口讲成交好不好?‘我们头一回也怕她只是说说而已,仍把价钱抬高一点,谁知她言出必行,照付如仪,弄得我们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以后的几次光顾,我们给她的折扣是最特惠了。“

  “杜小姐家里头是做哪一门生意的?”

  “听说是……还是不说的好。”

  “什么?说嘛,话到唇边又吞回去的人是王八蛋。”

  “江湖传闻,做的是盘古初开即有的女性无本生意。”

  “嗯!”

  “她的道行不浅呢,完全看不出丝毫迹象来!”

  “听说还是大学毕业的。”

  “算不算糟踏自己?”

  “坐在我们经理房内的人都有两张高等教育文凭,月入二万元而已。”

  “这个讲法有鼓吹妇女走旁门左道,毋须洁身自爱之嫌,要不得。”

  “对,对,再辛苦,还是来清去白的好。我是宁愿捱穷,女儿长大了,决不肯让她作此勾当,再出人头地,也是失礼!”

  以上的这些对白,杜晚晴没有听到。

  不过,就算她听到,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要在行业里头干得出色,必须对自己的表现有绝对信心,一下子思疑起自己的行为来,就会整个人崩溃。

  中区的下午还是闹哄哄的。在皇后大道中与德辅道中之间的横巷,往往摆了好些临时摊档,卖些运动衫裤、袜、丝巾之类。

  杜晚晴走近那专卖厂货的运动套装摊档,准备买几套给弟妹。

  这么巧,先前的那两位李太与陈太也在挑选货色,两人分工合作,一个选货,一个讲价。搅得那负责看档的老太婆手足无措,很有点卖也难,不卖也难的样子,只一味说:“太太,我们很辛苦才从制衣厂抢到这批平货,每套也只不过赚十元八块而已,还怎么可以减价呢!”

  “对了,对了,你自己说每套赚十元八块,我们才不过买四套,你就每套算少五块钱好了,我们把利润对分吧!”

  老太婆皱着眉,摆一摆手,说:“好吧,好吧,反正你们买四套。”

  临到结账时,其中一位太太又改变主意:“买这么多套干什么呢,买两套好了。”

  “太太,若是买两套就不可以减五元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还不是那条数。”说罢,扔下银纸及碎银,拿起货品就走了。

  那小贩叫也叫不住,只长长的吁一口气,叽咕地说:“有钱人家多省十元八块,对他们有什么补助呢,那可是我们一家大小的一餐饭菜钱了。”

  真是说者凄凉,闻者心酸。

  杜晚晴买了几套运动衫裤,扔下五百元,打算回头就走,那老太婆叫住她,说:“小姐,你要拿回尾数呢。”

  “那是给你的小账。”晚晴和蔼地笑笑。

  “不,不,不!”老太婆硬要把那几十块钱塞回给杜晚晴,说:“小姐,绝对不可以这样。我们还未到讨饭吃的地步。公平交易,给我们赚个钱糊口,已是非常安慰。如果我妄想顾客多给碎钱作打赏,就变成没有资格嗔怪那些几块钱也要省下来的有钱人家了?”

  人要能明白道理,要所作所为大方得体,真不是身份环境可以完全定夺的。

  杜晚晴想,小贩之于贵妇,何者更有道义、更具气派,真是不言而喻了。

  车子把杜晚晴载回太古城的娘家。

  杜晚晴出身后的第一件要急着办的大事,就是买了两个相连的面海大单位,让柳湘鸾与花艳苓分别作为住所,又可互相照应。

  柳湘鸾仍与儿子高敬康与媳妇阿金同住,高敬康的儿子高进与女儿高惠都留学在外,因此还有个睡房腾空出来,其中一个变相成了阿金舅母的雀局专用房。

  母亲花艳苓住的一个单位,面积还要宽敞些,大哥展晴与五弟又晴、六妹再晴都可以独占一个房间,居住环境是大大的改善了。

  下午回娘家去,一般见着的都只是外祖母与母亲,父亲很少在家,弟妹更要上学。然,这天竟是例外。

  杜一枫悠闲地在客厅里跟花艳苓看午间的电视节目。

  “爸、妈。”杜晚晴跟父母打过招呼后,飞快地走进厨房去,一把抱住柳湘鸾的腰,道:“婆婆,你在忙些什么?”

  “知道你要回来,给你炖好了当归,快给我喝个精光。”

  “对,对,女人要是不知进补,很易老!”晚晴扮个鬼脸。

  “看,有时候你的神态与心肠还像个小孩子。”

  晚晴把汤骨碌碌的一口气喝光了,问:“为什么爸竟呆在屋子里,没有到外头去?”

  “我怎么知道?”柳湘鸾对这女婿一向有心病,杜一枫在她心上并不怎么样。只是,说到底是个世故人,既是米已成炊几十年,又何必太过着迹,令自己女儿不好过。在孙女儿晚晴跟前呢,透一口鸟气倒还是可以的。

  “来,我们到客厅去陪他们坐坐。”

  晚晴正要回身走出客厅,柳湘鸾又叫住了孙女儿:“晚晴,慢着!”

  “有什么嘱咐了,老祖宗?”晚晴又逗她外祖母。

  “我想起来了,你父亲怕是要跟你商量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还不是你大哥出的主意,要你妈跟你商量,阿宁硬是不肯,你父亲就答应出头。”

  柳湘鸾想了想,又说:“晚晴,能帮的便帮,认为划不来的,可别心肠软。你为这个家所作的贡献已经够多了。”

  “好婆婆,谢谢你的提点与关照。来,且看他们说些什么吧!”

  婆孙两人走回客厅上去,晚晴并把那一大包的运动衫交给母亲说:“给弟妹,以及高进、高惠等都买了两套,你寄到美国去吧!”

  “他们穿不了这么多,你别每次回家来都大包小包的。”

  “不是贵东西,都是那些工厂的货尾,顶划算。”

  “这真叫因加得减,得不偿失。”杜一枫一脸不屑地批评,“你不知道你的弟妹与表弟妹们,现今的口味已经改了,非名牌不穿不用呢,这些街头巷尾的货色寄去是白花邮费。”

  “都不是大场面用的衣物,有什么名牌与不名牌呢?”晚晴说。

  “你这话是说错了,且看看高进兄妹写信回来叫阿金寄去美国的运动球鞋,就知道他们的口味了,什么温布顿大赛的网球明星做广告介绍的球鞋与运动用具才穿才着,单是一对球鞋就近千元,会肯拿你这五、六十块钱港币的运动衫穿上身?笑话不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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