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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page 15 作者:梁凤仪

  杜晚晴对此有空前的认同。

  于是,她又缓缓地答应着:“让我看看应该怎么办?”

  “我是没有别的事了。”花艳苓说,“只是你父兄找得你。”

  “什么事?他们呢?”进屋子来后,压根儿就没有碰上过杜一枫,更不见杜展晴。

  “在写字楼。”

  “写字楼?”

  “新写字楼。”花艳苓补充,把一张字条递给女儿,“他们已经开始在股票行营业。”

  “办事这么神速吗?”杜晚晴竟有一阵喜悦,“这倒是难得的。”

  “汝兄最贪图新鲜刺激,性格又猴急,这正正是生意人最吃亏之处。”

  “妈,你别胡乱担心好不好?”

  “晚晴,”花艳苓正色道,“展晴与你都是我的亲生孩儿,有什么偏袒可言?再说,他还是我的儿子,又是第一胎。我有什么理由不爱护他,而要数落他呢。当年,怀着这个孩子时,整个人有种圣洁的感觉……”

  还没有待母亲说完,杜晚晴就兴致勃勃地问:“妈妈,怀了你挚爱的一个男人之亲骨肉,那种感觉可以这么好吗?”

  花艳苓叹息:“对。也只有展晴在肚子里时,我享受过那种不能复述、不能形容的极度荣誉与喜悦。可惜,从日晴开始,那种感觉就引退了。难怪你二姐对我、对家庭都没有特殊感情,更不打算作出回报。”

  “以后的几个孩子呢,你在怀孕时的感觉又如何?”

  花艳苓茫然地答:“唉,每况愈下。”

  杜晚晴一把抱紧了母亲说:“妈妈,证明你多心了,你的推论不能成立,别责怪二姐,看,我不是待你们很好吗?”

  花艳苓笑,拍着杜晚晴的手背,快慰地答:“也只有你是例外。真的,我在跟你说正经话,展晴原是最深得我心的一个孩子,可是,他成长后,太像你父亲了。对他为人的认识与对他感情的觉醒,令我无法把厚望负托于展晴身上。女儿,你要小心,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重蹈你的什么覆辙?”杜晚晴惊问,有一点点的作贼心虚。

  “重犯我过分爱护与信任你父你兄的错误。我提点了你千百万次,有些男人永远在女人身上捡便宜,贪得无厌。你非防着他们一点不可。”

  杜晚晴点了点头,仍旧安慰母亲:“好的,多谢你的关心。事实上,我资助他们的那笔钱,早已打了输数。”

  杜晚晴拿着她母亲的字条,摇电话去找杜一枫。

  对方以非常急躁的语调答应着:“你耍乐完回家来了?”

  “是的,爸爸。你的经纪行开业了?恭喜!”晚晴轻松地说,“生意可好?”

  “生意好不好得靠你大小姐帮忙了!”

  “什么?”晚晴的语调仍是和悦的,“你要我在你经纪行开一个股票户口,实行肥水不流别人田,好赚我的佣金?”

  “我不跟你说笑话,我要谈的是正经事。你且别挂断线,我到另一间办公室去问你一个问题。”

  说罢,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寂静。晚晴只好等,看来父亲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不要被旁的闲杂人等听见,故而跑到较隐蔽的私家办公室去。

  呆了一会,杜一枫的声音在电话头再传过来,说:“晚晴,现今我身边只有你大哥一人,我让你跟他说好不好?”

  “好。”

  晚晴答罢,随即听到展晴问:“晚晴,有没有听到荣氏的建基集团迁册百慕达的消息?”

  晚晴答:“没有呀!荣氏建基迁册吗?”

  “你没有听见荣浚杰向你提起?”

  “大哥,这等重要公事,他怎么会跟我谈?”

  “那么,请你去问问他,最低限度探听消息,宜速不宜慢。”杜展晴这么命令他的妹子。

  “大哥,你是认真的?”

  “当然,现在是办公时间,我谈的是公事。”。

  “那么,我也得认真地告诉你,我是无能为力的。”

  “只问一句,不花你很大的劲吧?这消息绝不等闲,现今还未在市场传播开来,我们必须全速求证荣氏迁册是否属实,这对股市有极大影响,我们不可以错过这个赚钱良机。”

  “大哥!”晚晴没他好气,说道,“赚钱的机会到处都可以找到,但总要办法行得通才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我看,无非一句话,你是否肯帮忙?”

  “大哥,这是我第几次向你解释了?不是我肯不肯帮忙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帮忙、能不能帮忙的问题。”杜晚晴开始沉不住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显了一点不悦。

  谁知来者不善,杜展晴毫不掩饰地在那一头冷笑,道:“我没有你那么好学历,堂堂伦敦大学的毕业生,什么歪理也讲成真理了。”

  “大哥,你的这种口气和态度不是一个出来社会做事、吃得开、有大志者的应有表现。”

  “父亲不是要我打电话来听训的。”杜展晴凶巴巴地嚷,“看你老是在人前人后耀武扬威,弹劾我一事无成。你公道点好不好?要事业有成,也得天时地利人和,单是开口求你帮个小忙,也不得要领,叫我怎么办?劳驾你大小姐在床上枕畔多下半分功夫,就能帮帮汝兄发达,你也推三挡四,不罪己而罪人,成什么道理?”

  杜晚晴摔掉电话。

  世间上有些人的确是不可以理喻的。

  花艳苓在一旁看着女儿气白了脸,也不说什么先到厨房去给晚晴倒了杯热茶,放到她跟前,道:“别管他们!”。

  轮不到杜晚晴不管。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来,杜—枫亲自出马,对杜晚晴说:“问姓荣的一句半句话,不管他答不答,你看对方眉头眼额,也知几分意思,你就把那个意思告诉我好了。”

  杜晚晴为之气结,只道:“我这阵子跟荣浚杰很少来往。”

  说罢,挂断了线,回头向母亲说:“妈妈,我回家去息一息,才在外头回来,实在累。”

  花艳苓点点头:“要不要到舅舅那边去跟你外祖母打个招呼。你可知道高进与高惠回港来度假了。”

  “是吗?婆婆要开心死了,来,过去见见面。”

  杜晚晴就是有这般器量,一件事归一件事处理,不会拖泥带水,罪及旁人。

  一听舅舅高敬康的那对儿女,也就是柳湘鸾的孙子孙女自美国回港来,心上就是一喜,急谋相见。

  高进比他妹妹高惠年长两岁,兄妹俩已经进了美国加州大学分别攻读机械工程与经济。高进今年要升毕业班了。柳湘鸾每次提起高进快要学成,她就笑得合不拢嘴来,老在她媳妇阿金的面前说:“阿进毕业就回港来做事好了,那边讨不到好媳妇儿!”

  阿金呢,爱理不理,一派满不在乎的模样,懒洋洋地回答她家姑:“他要去要留,我还管得着吗?都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子,莫道是娶个半唐番,抑或纯种金丝猫,我也不好管;他要响应时髦,来个同性同居,弄得一身恶疾,我这做母亲的都无能为力。”

  这番话当然叫柳湘鸾气白了脸,在花艳苓面前不住唧咕,数阿金的不是。杜晚晴偶然听到这些家庭里的是是非非,就乘机取笑她外祖母:“婆婆,你老人家什么事都看得开,偏就是高进娶媳妇这一关,潇洒不来,变得婆婆妈妈,搬是拉非!一句高家要后继有人,不知挡住了婆婆你多少飒飒英风。原来世界上真有一物治一物这回事呢!”

  柳湘鸾立即回敬:“好。我看哪年哪月哪日,有哪个人来治你!”

  高惠没他哥哥那般得柳湘鸾的宠,却是阿金心头上的一块肉,等闲人顶撞不得,否则,叉起腰来跟人算账的必是阿金无疑。

  这其中有个原因,阿金本人长得不怎么样,那五短的身裁与一脸模糊不清的轮廓,在柳湘鸾的家族成员中,她是太明显地被所有人比下去了。

  别说婆孙三代柳湘鸾、花艳苓与杜晚晴都艳绝人寰,不可方物。就是高敬康,杜一枫与杜家的几个孩子,都有特异优良的家传气派与慧质,个个站在人前,不落俗套,各有所长。

  阿金在容貌、气质与风采上,远远地落在亲人之后。

  高进出生并没有为她带来什么特殊荣耀,这男孩的模样,叫人家一眼看上去,就晓得是高敬康的儿子。高敬康若不是个瘾君子,绝对是品貌堂堂的。

  直至高惠成长了,阿金倒真的捡回三分光彩,因为高惠的面相长得像母亲,算不上漂亮,但胜在身型高挑,再加上自小送到美国念书,西洋教学多少对她举止气度的培养有帮助,又有丰富的零用钱,晓得装扮,于是出落得有点苗头。阿金于是益发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总是说:“人人都赞阿惠长得漂亮,像我!”

  有什么话好说呢,高惠算是个漂亮人,与她长得酷俏其母都属实。两件事当中的媒介有点脱节,可又不是旁人所能分辨得出来的。

  于是阿金特别的钟爱与纵容高惠,是众所周知兼理解的事。因此之故,高进与高惠兄妹自觉在家庭中的分量相当,品性也就渐渐失之谦和,有嫌浮夸。

  当他们见到姑姑花艳苓跟表姐杜晚晴走过来时,不错是一同站了起来,好好地招呼过,但随即摆一副不怎么样的冷面孔出来。

  年轻人这种毫不遮掩的态度,看在杜晚晴婆孙三人眼内,忽尔心上恻然。

  柳湘鸾一把年纪了,还禁不住忸怩,做好做歹地逗着高进与高惠说话:“阿进、阿惠,你们可以跟晚晴表姐交换下念大学的心得嘛,她才在伦敦大学毕业几年,或者你们也有兴趣转到英国去深造。”

  高进道:“我不喜欢英国,想都没想过要到那边去,连旅行都不必。”

  高惠呢,把一张脸微昂着,答:“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什么叫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花艳苓问,语气透着些少责难。

  第8节  更没有她的魄力和胸襟

  “英国大学与美国大学自然是学风不同、制度不同了,二姑娘,你何必敏感?”阿金竟滋油淡定地这样答。

  杜晚晴慌忙地打圆场,说:“表弟妹回来度假,好极了,看那天晚上有空,我请大家一请,到福记去吃顿好饭。这阵子,我连再晴、又晴都没空见面,正好一家子聚一聚。”

  “那福记是什么人去的?”高惠转脸问她母亲。

  花艳苓气鼓鼓地答:“那是花得起钱吃饭的人吃饭的地方,正如美国加州大学,是花得起钱念书的人念书的地方一样。”

  说罢,花艳苓掉头便走。

  杜晚晴轻轻地拍了柳湘鸾两下手背,也只好跟着告辞。她明白再这样子闹下去,一定更不欢而散。

  柳湘鸾呆在门口,目送女儿与外孙女隐没在大厦的长廊之中,心上七上八落,既难过又不安。都未及细想,应如何说一说高进与高惠,回头就听到阿金对儿女说话:“你们兄妹俩一回来就给家里闹事,等下那姑奶奶把一口鸟气喷到姓高的身上来,我救不了你们。谁叫汝父没出息,从早到晚在他的烟窟中混日子过。别忘了,如今全靠人家手指缝漏出来的余钱,让你们吃喝穿用,兼供书教学。一旦人家不买这个账,你们就得好自为之。”

  柳湘鸾已经心烦气躁,一听儿媳妇正挑拨离间,立即拉下脸,说:“大嫂,我说过你多少遍了,千万别在孩子们面前灌输这种毒素,让他们知道某些真相,于你、于他们、于敬宁母女俩有什么好处了?不管晚晴是怎么样营生的,她们姓杜的没有对你们姓高的不起。”

  “你老人家这铺讲法呢,我看是有修正的必要了。他们姓杜的没有对姓高的不起,可是姓高的对我阿金不起呢,讨了我这门媳妇回来,—生人陪着个酒囊饭袋的废物,这跟拿生鸡拜堂有什么两样?好歹生了儿、育了女,都是品貌堂堂的一双玉人儿,沾你们三分光,照顾照顾,也得朝鞠躬、晚叩首,分分钟表示感戴大恩大德吗?时代开明,杜晚晴敢作敢为,怕什么被人知被人晓了?自家人说几句心腹话,也见外?都要虚构故事,奉她为神不成?”

  柳湘鸾气得牙关打颤。

  孩子原是一张白纸,要染上什么颜色,太易如反掌了,阿金如果可以从正途教育高进与高惠,他们对杜晚晴的态度断断不会如此。

  真是太太太难为杜晚晴了。

  晚晴本人倒无芥蒂,毕竟出道数年,见过的尴尬场面不少,几句妇孺的无知话,作不得准,若如此轻易就觉伤心,怎么得了?

  又或者,这几天来,晚晴的心境是开朗的,最低限度,她忽然的觉得人生原来满抱希望。

  晚晴甚至很少外出,她舒畅地呆在家,看书、听音乐、做运动。与此同时,她等待电话。

  她知道冼崇浩会摇电话来。

  或者不在今天,而在明天。若不在明天,则可能在后天。

  每一次屋内响起电话铃声,杜晚晴的双眼就闪出明亮的光彩,似放射出阳光。

  “小姐,请听电话。”女佣把电话递给在花园内躺着做日光浴的杜晚晴。

  她转过身来,立即接听。

  失望了,因为对方是个女声。

  有什么要紧呢,这一次不对了,还会有下一次。一天之内,家里的电话响上很多很多次,给她带来很多很多的希望。

  “是晚晴吗?我是二姐。”对方这样说。

  “啊!二姐?”杜晚晴不禁骇异,很自然地坐直了身子。

  “没有外出?”日晴说。

  “没有。二姐,你可好?”

  杜日晴来杜家,简直是稀客。

  自从年前出嫁之后,很少回到娘家来,差不多摆明一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态度。

  为此而伤心的反而不是花艳苓,而是柳湘鸾。

  花艳苓也真有大开大埋的个性,她劝她的母亲说:“你难过些什么?路是她自己选着走的,她若觉得我们是她的负累,不就把我们这个包袱扔掉好了,不必要一生一世背着,添上无穷无尽的埋怨。再说,我们做父母的,会有什么奢求?无非希望儿女下半生安乐而已。别的且不去说它,现晴的例子犹在目前呢,难道他又能比日晴更能孝敬我们了?罢、罢、罢!日晴她不喜欢回家来认父认母认妹认弟,就随她去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杜日晴的夫家姓游,是有一点家底的生意人,在港九开着很多家大酒楼。几个儿子,包括日晴的丈夫游子健在内,都是替老太爷游福生管理家业的。

  游福生本身有一妻一妾;合共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再加上这第二代又已各自成亲,每户都生下几个小娃仔,于是儿孙绕室,满堂高兴之同时,也代表人丁复杂,是非众多。

  单是每星期,游福生的大太太主持的家宴,就有几桌子的亲属,你一言、我一语,那一房、那一户有什么奇闻怪事,必然共赏。就算家族中水静河飞,也会有一些亲戚禁捺不住寂寞,无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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