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图书馆,她马上拿出另一张纸,把稍微看得出的书名誊在另一张白纸上。一小时工作下来,她确定的书名,可说是寥寥无几——只有两个。弄得她此刻是既狼狈又无奈。
“高……级……下面这个字是什么?”钟筱一字一字的辨认,长时间瞪着一张纸,她的眼睛变得既酸且疼,她往后一仰,闭上眼睛休息,心中不免犯嘀咕。
字也不写整齐点,谁看得懂他在写什么啊?还是要她乱猜,胡乱找一本前面有“高级”字样的书?如果是这样,她铁定找一本“高级爬虫类”给他,看会不会活活把他气死!
或者找一本介绍“高级红茶”的书让他怡情养性一番。
想着想着,钟筱忍不住偷笑了起来,觉得这倒是不错的点子,尤其能看到他一脸乌青的呆样,她就觉得值回票价了。
好啦!牢骚发完了,工作还是得继续做下去。钟筱认命的爬回桌上,认字去了。
过了两小时,她仔细的数着成果——一、二、三、四、五、六、七,总共认出了七个。她满意的点头,将之与风见彻的纸条核对无误,减掉一本一线牵的英文草字,和两个本字叠在一块的日文书,其它的都认出来了。她决定先把七本书找出来,剩下的三本,明天再问风见彻。
钟筱站起身,伸了伸腰,长久坐着,让她的背部僵硬无比。
身体舒坦些,精神也跟着来了;她活力十足的拽过背包,抽起小纸片走到角落放置电脑的桌前,准备在电脑的资料库里查询书目的放置地点,省得到头来花了时间仍找不到书。
用电脑查询资料之后,七本书里只找到四本。其余三本,不知是她把书名看错,或是图书馆根本没这本书。
这样的结果虽然令人失望,但还不至于令钟筱痛哭流涕,毕竟书名写得不清不楚又不是她的错,图书馆没有这些书,更不可能是她造成的。所以,她的低潮没有持续多久,立刻恢复精力,依着电脑资料找寻书柜。
走在图书馆的地毯上,钟筱发觉这里真是静得可以,愈向专业丛书柜走去,看到人的机率愈小。特别是她现在的位置,书柜与书柜间的走道冷冷清清,走廊更是空空荡荡,好像天底下的人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就连多少会坐个几个人的阅览桌上也是一片沉寂。
此情此景,难免让她触景生情的想起前不久在图书馆前黑漆漆的夜晚,她也是一个人,背后传来的那一阵脚步声。
钟筱的思绪飞快的转过那一幕,心跳也随着脑中的想法加速跳动。她勉强自己定下心,不要去想那天的事,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而且愈是想像,即使听到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声响,仍是会神经质的回头看个老半天。
到最后,她只有加快脚步,把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催促自己赶快把书找齐,好打道回府。
钟筱在一楼办好了借书手续,忙将四本重得足以砸死人的厚书塞进她小小的背包,两手再各抓一本走出图书馆。
这次,钟筱不禁要为馆内人员记得将图书馆前空地的灯打亮而谢天谢地,让她免去再受一次惊吓。
在里面足足耗了一下午,钟筱出了图书馆,月亮已经出来了,空地前的大树下,几双情侣亲匿的靠在一起,情话绵绵。
钟筱踏着轻松的脚步,微笑挂在脸上,风吹凉了她一身,心情顿时变得舒畅。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朝着宿舍的方向慢慢走去。
在秋天的夜晚散步,真教人身心愉快!她心中暗忖。
可不是吗?瞧她身后的人,也跟她一样脚步一致的走着,可见也是很有闲情逸致的人。
钟筱回头望了一眼,想看看那人是男是女。
只那么一眼,她就呆住了!她后头根本没人!
不对啊,她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身后有脚步声,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钟筱疑惑的往前定,一步、两步,熟悉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她仔细的听着,直到确定那不是自己的脚步声,再猛一回头——
除了摇动的树叶、吱吱约虫吟声,其它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跳急遽跳动,原本站得笔直的脚,也在瞬间失去了支持的力量,额头更是泌出滴滴冷汗!她发狂的向前跑,一心只想逃离现场。
路灯映照下,钟筱逃命似的背影拉出一条诡谲的黑影,躲在树干后面的人听到急奔的脚步声,慌慌张张的现身。
“学妹……”李承先慢一步的叫唤没人听到,钟筱的身影早被一幢幢的宿舍淹没。
他不禁懊丧的顿足!气自己为何在钟筱回头时没有勇气唤她,反倒吓得躲到树后面。现在好了,手中的两张电影票恐怕只有送别人了。
李承先一面哀叹,一面拖着脚步走向校门口。
只差没喊救命的钟筱冲得又快又急,还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在追她。一个急转弯,只顾着看后头的她和人撞了个满怀。
钟筱惊恐的抬头,看入来人深邃的眼眸。
“跑那么快仿什么?后面有疯狗追你?”风见彻扶住钟筱的肩膀,忍不住调侃。
平常见到风见彻,总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会气死人,虽然现在讲的话也不见得让人喜欢,但方才被不知名的人“跟踪”的恐惧,让钟筱一见到风见彻,立刻放下紧绷的心,身体软绵绵的往下坠。
风见彻见状,心口一窒,赶紧只手搂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另只手则探向钟筱毫无血色、略显苍白的脸颊。
“你的脸色不好。”他皱着眉头说。
其实,钟筱的脸色岂只不好,简直是憔悴不堪兼惊惧至极!虽然刚才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当机立断的逃过一劫,但她的心跳像是失了准的测试仪,宛如要离开她的身体,活活跳出来般。即使是现在,面前站着认识的人,她仍无法止住心脏狂乱的跳动。
此刻此时,她甚至还可以听见两排牙齿咯咯的打颤声,及抖至无法成言的嘴唇。
她的惨白与不言不语落入风见彻眼中,让他心底无来由升起一股怒火。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吓成这样子?”
钟筱很想回答他的话,问题是她的舌头仍不听使唤的跟牙齿打得火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风见彻急了,声量也不由自主的加大:“快说啊!别吞吞吐吐的!”
这声如雷的吼声,让钟筱惊讶的瞪着他。
有没有搞错?!她是一个刚被变态、或强暴犯追得要死不活的人耶,他竟然还对她大吼大叫!
钟筱气怒攻心,意识到自己仍躺在人家怀里,喊话时岂不矮人家半截?!她猛地推开风见彻。
风见彻没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惊愕之余,极力稳住自己,不致跌个狗吃屎。
倒是本想与他划清界线的钟筱,显然没顾虑到他虚弱的双腿无法支撑全身,而自己用的力道又过猛,致使上身一下子前仰,一下子后躺,双手无助的乱挥着。
看着眼前的一幕,风见彻原想伸出手将她捞回,刹那间,忆起她将他推开的情景,伸出的手悻悻然的缩回,冷眼看着钟筱以屁股着地,凄惨的摔到地上。
风见彻大脚跨前一步,来到钟筱面前,以着一八几的身高睥睨钟筱,眼神仿佛在告诉她:活该,谁要你推开我。
风见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教钟筱的气又往上冒!她抢在风见彻开口的前一秒制止他:
“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哦?你知道?”风见彻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钟筱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想说,活该?不,你别开口,或者你是要说,自作孽不可活?两个都不是……等等!我快猜到了,你先别说……最有可能从你嘴巴吐出来的就是……就是……反正从你嘴巴说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风见彻满脸怒意的双手环胸,听完她对他的评语,有掐死她的冲动。
但他不得不压抑住火气,出口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让你刚刚用力推开我,让自己跌倒?不要告诉我,你在我的肩膀上看到毛绒绒的怪物,因为我不会相信。”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呀,编那种谎话!我自己会先笑掉门牙。”钟筱以看神经病的神情有一眼没一眼的瞥他。
“很好。是什么原因让你不顾自己双腿发软的事实,硬生生的推开我?”虽然口气“几近”温和,风见彻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执着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的坚持反倒让钟筱低下头。这个姿势,让原本坐在地上的钟筱在晕黄的路灯照耀下,显得异常脆弱。风见彻不禁一怔!她柔弱的模样,令风见彻缓和了心情,心底不断挣扎是要问出答案,或干脆放弃。
时间消逝在风见彻的犹豫不定中,就在他决定举白旗投降时,低垂头的钟筱幽幽抬起头来,满腹委屈的开口:
“你对我大声叫骂。”
“啊?”风见彻搞不清楚状况的低叫。他没听错吧?
“我说,你对我大吼大叫,所以我才推了你一把。”
一口气说完,钟筱双手插腰的跳到风见彻面前;一比较之后,她后悔了,以她一六○的身高跟他站在一起简直成了侏儒,气势差他一大截。
“我承认,刚刚我太急了,所以声量难免大了点,但是你可以提醒我,不必把我推开。”他还以为她是因为讨厌他碰她,才推开他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在凶我。”钟筱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好,那你现在知道我没那个意思了,你有什么表示?”
表示?她需要对他表示什么?莫非要她再跳进他怀中一次,或者亲吻他的脚趾头,以示她的歉意?
钟筱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看得风见彻一头雾水。
“摇头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就是‘不要’。”钟筱郑重宣布。再跳进他的怀抱,让人看见还得了,如果那个“人”恰巧是个女的,又碰巧是系上学生,那才真叫“不得了”。
若是要她亲吻他的脚趾头,她才不干这种事呢。她可是活在二十一世纪,拥有自主人权的女人耶,叫她做这种事,不是要她跟自己的自尊过不去吗?
“你到底懂不懂礼貌?你刚才误会我,把我推开,害我差点跌倒,难道连一声‘对不起’都说不出来?”风见彻不悦的“教训”她。
钟筱惊呼一声,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原来他是要地道歉,她还无聊的想一堆有的没有,实在是……唉。
她赶紧对风见彻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诚恳的说道:“对不起。”
风见彻虽然觉得她的态度转变快得吓人,但由于急于知道她刚才反常的举动,所以立刻转移话题:
“奸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吗?”
“你不该提醒我的,我本来快忘记了!”钟筱懊恼的跳脚。
“即使忘了,我也会让你想起来。”风见彻看不过她的鸵鸟心态,语带威胁的指出。
钟筱气鼓鼓的瞪他,一会,宿舍里传出一阵铃声,钟筱马上变脸,喜孜孜的嫣然一笑。
“教——授,我实在很想再跟你多聊几句,奈何宿舍的门禁快到了,你也听到铃声了,再过十分钟,宿舍就会关门,再不进去的话,我会被关在宿舍外面的,我想,你也不忍心让我夜宿在这里吧?我先进去喽,拜拜。”
没等风见彻有所表示,钟筱朝他挥挥手,可是脚还没跨出一步呢,右手马上被风见彻一扯,将她又扯回原地。
“我是不忍心让你在这里打地铺,所以我劝你长话短说,尽量在十分钟之内回答我的问题。”
“你做什么这么固执啊?都说我已经把它忘记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随你怎么说,只要让我知道事情经过。”
钟筱火了!好,他要知道事情真相,那她就说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她发誓会立刻把它抛在脑后,到时候,就算他要她再复述一次,她是死也不会开口的。
“事实就是,我走在路上,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没半个人。因此我又走了几步,又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又没人。当时我以为是变态,拔腿就跑,然后就撞到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风见彻沉吟了会,说道: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看看。”风见彻吩咐完,脚跟一转,来到刚刚钟筱走过的小径。
前前后后搜寻过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风见彻回到钟筱身边。
“没看到人。”
“当然啦,如果真有人,早逃跑了。”恢复正常的钟筱,一派悠闲的下结论。
“嗯。”风见彻认同她的话,陷入沉思中。
一旁的钟筱不耐烦的看着手表时针愈来愈接近“十一”,不得不提醒他:
“教授,快十一点了,我该回宿舍了。”
“等等,我刚想到前年的一则新闻。”风见彻拉住她。
“我们可以等到明天再来讨论那条‘新闻’吗?”钟筱无奈的回答。再不进宿舍,她恐怕真的得睡草地了。
“不行,这很重要。这则新闻是发生在我们学校,那时候你们还没入学,所以不清楚。当时,我们学校的小路,就是刚刚你走的那条,路灯常常会坏掉,至于是被人蓄意破坏,还是自然损坏不得而知。所以一到晚上,小路就显得特别暗,有时候,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有一次,一个女学生为了要赶宿舍门禁,走了这条小路,谁知道小树旁边的树丛里……。”
完全被故事内容吸引的钟筱惊叫一声,打断风见彻的话,他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露出无辜的傻笑。
“你这故事太恐怖了嘛!”
“这不是故事,是真实的事。总之,树丛里躲着一个强暴惯犯,之前已经犯过不少案子,他见到那个女学生独行,就对她下手。这件新闻轰动了整个校园,学校才开始正视学生夜晚的安全。”
风见彻没将整件事全数讲出来,因为他不想让钟筱晚上做恶梦。这件新闻的结局是悲惨的,失身的女学生无法忘记被人强暴的梦魇,一时想不开,在宿舍上吊自杀了。凄惨的死状令她的室友连续做了好几个月的恶梦。
“她好可怜!那个强暴犯真该死,我们的刑法应该多加一条将强暴犯去势的罪刑,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对无辜的女人做那种事!”钟筱忿忿不平的说道。“后来呢?那个女学生有没有忘记这件事,好好过她的生活?”
“嗯,就像你说的,后来她就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忘了。”
“那就好!”钟筱放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