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用力推开的门和重重踏地的脚步声破坏了这片宁静,随着砰的一声,他感觉进来的人快速朝他走过来。
「颂贤,你够了。」先响起的是一个清亮女声,带着压抑的怒气。
腾牧韧分辨出来,这是吴雪希的声音。他坐起身,茫然地望向他们,「雪希、颂贤?」
「是我们。」游颂贤有些咬牙切齿,「我亲爱的女朋友一直惦记着你的手术,一定要来看看你。」
腾牧韧怔了一下,颂贤的口气很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妳为什么不说话?说啊,把妳想对他说的,趁现在都说出来,何必再掩掩藏藏呢?今天在这里,就把话都说清楚!」游颂贤像发了狂似的大声吼着。
「够了,颂贤!你怎么会这么恶劣?」吴雪希厉声的说。
「我恶劣?」游颂贤忽然笑起来,笑声却充满悲苦。「我恶劣?我在鼓励我的女朋友向她爱的男人表白,这就叫恶劣?」他利眼看着腾牧韧,「你呢?我亲爱的姐夫,你也把心里话对她说出来啊!你那天是怎么告诉我的?我姐姐是你的唯一,你只爱她,是不是?你说出来啊!说给我的女友听,好让她清醒清醒,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吴雪希已经一巴掌打了过来。
腾牧韧没想到游颂贤会这么激动、这么愤怒,他站起身走向他,「颂贤……」
游颂贤用力一推,他失去重心地摔倒在床边。
「别老是一副好心的模样!腾牧韧,你真够虚伪的,你既然不喜欢吴雪希,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难道你还因此沾沾自喜?」
腾牧韧脸色苍白,摸索着床沿想要站起身子。
吴雪希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颂贤,你简直疯了!」
「我疯了?我是为谁变成这样的?」游颂贤红着一双眼看着她。
「我们分手!再没有一点关系,我受够你了!」吴雪希对他的行为举止厌恶到极点。
「受够我?」他凄厉的笑声响彻病房,「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把我当猴耍,是不是?」他失去理智,扭头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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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知夏在护士的告知下匆匆往腾牧韧的病房跑,因为听说里面发生争执。她刚进去,就听到弟弟的声音──
「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把我当猴耍,是不是?」
凄厉愤怒的话语让她吓了一跳,正要进去却和颂贤撞个满怀。
「颂贤!」她想抓住他,却被他甩掉。「哈,姐姐,妳来得正好!来看看姐夫对妳的爱吧!」他充满讽刺地扔出这一句话,没再看她一眼便跑了出去。
游知夏看看病房里的腾牧韧和吴雪希,疑惑又心惊,但还是转身去追游颂贤。
「颂贤、颂贤!」她追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游颂贤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满心忧虑的走回病房,门里传来的对话却让她怔在那里。
「为什么不说?说不喜欢我,说是我自作多情?」吴雪希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质问你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告诉他的!」
「雪希……」腾牧韧的声音有丝无奈。
「你是怕伤害我,是不是?」
「系着黑丝带的白玫瑰,是妳送的?」腾牧韧忽然问道。
吴雪希惊讶的抬头,「学长,你记起来了?」
腾牧韧轻轻叹了口气,「大四那年,每周四广播结束的时候,总是会收到一朵系着黑丝带的白玫瑰,我不会忘记。」
「可是你从不会好奇是谁送的。」她的声音有点苦涩,「你有想过吗?这是一个爱慕你的女孩在向你表达她的心意?」
腾牧韧摇了摇头,「对不起。」
吴雪希淡淡一笑,「是我一直太傻,但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天在湖边,妳问我喜不喜欢玫瑰。」
「你一点也不喜欢玫瑰,你只喜欢茉莉。」吴雪希说得伤感,「可是,游颂贤却因为我而受到了伤害。我不该利用他的感情,也许我和他交往根本就是为了能多点机会看到你。」
「他也许早就知道。」腾牧韧叹息。
「他早知道?」吴雪希有些吃惊,「他知道我只是利用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歇斯底里,他很爱你;而我们不管有意或无意,都伤害到他了。」
「不是你的错,学长……」
「够了!」游知夏推门而入,瞪着他们。
「知夏。」腾牧韧很吃惊,他没想到游知夏会忽然出现,她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吗?
「够了!」她慢慢地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伤害颂贤?」
「游医生,妳误会了,学长他没有……」
游知夏苍白着脸,走到腾牧韧面前,说道:「腾牧韧,你怎么会这样对我?」
他心头一震,「知夏。」
她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呼唤,转身走了出去。
空气中,忽然有了一丝寒意。
第八章
腾牧韧就要进手术房,但是游知夏呢?她还不来看他吗?他很想在进手术房前再听一听她的声音,那样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没有遗憾。可是伸出的手,在空气中挥一挥,却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抓住;以往只要他一伸出手,就可以马上抓到她柔软的手,但这次却没有抓到。
在进入手术房的前一刻,他伸出的手终于收了回来,平放在胸前,感觉自己的心跳,他只有从自己的心跳中去感觉她的心跳了。
而此刻游知夏正在急诊室!
当她看到浑身是血的游颂贤被送进来时,她的心也像停止了跳动,从担架上移过来的他,惨白着一张脸,让她整颗心都在颤抖。
一个小时前他还活生生地从她面前开车而去,为什么现在他会变成这样躺在这里?
「车祸,与一辆巴士相撞!发现时已经没有意识,呼吸微弱!」
「颂贤、颂贤!」游知夏像疯了似地扑上去,惊慌地叫他的名字。
「游医生,游医生!」她麻木的身子被同事们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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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牧韧恢复神智的时候,麻醉的感觉还没完全过去,他感觉自己身体僵硬,眼部伤口处传来一阵痛楚,彷佛割在心上。他微微动了动,慢慢伸出僵冷的手。
「知夏……」他叫着游知夏的名字,想寻求她的温暖。那双柔软的手,可以减轻他的痛楚,他现在好想感觉她的存在。
冰冷的空气中,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伸出的手除了痛楚只是冰冷,那双温暖的手不在了……
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的嘴唇很干,浑身疼痛,稍微动了动手,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他。
「知夏……」他的心一阵激动,是她吗?她终于回来他身边?但是当他感觉了那双手之后,只有深深的失望。「谁?」他轻声问。
「学长,是我。」
他在脑海里思索这个声音,「吴雪希?」
「是我。你醒过来了,想不想喝水?」她问得轻柔。
他想点点头,但用力之后是疼痛。
吴雪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拿起棉棒沾上水,轻轻送到他唇边。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他忽然问。
她的手停在那里,没有回答。
他知道有事发生了。「知夏她……」
「游医生没发生什么事,你放心。」
他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但随即他想到了另一个人,「是颂贤?」心里被一股恐惧慢慢攫住。「是不是他?」他问得急促。
吴雪希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学长,医生说他刚动完手术,不宜太过激动。
「他出了车祸。」门忽然被打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是游知夏。
「知夏。」腾牧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很想去握她的手。
游知夏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他床边,任他的手僵在那里,她没有伸出手去握,只是看着他,「颂贤昨天离开医院后发生车祸,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里。他没有意识,靠着呼吸器维持生命,他很可能永远都这样!」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语调冰冷。
「游医生……」吴雪希想阻止她,她现在不该对学长说这些,那会刺激到他。
腾牧韧伸出的手慢慢垂下,一股冰冷逐渐侵蚀他的心。
游知夏看了吴雪希一眼,忽然冷冷地说:「男友生死未卜地躺在加护病房里,妳竟可以安然坐在这儿?」
吴雪希没有说话,视线落到静静躺着的腾牧韧身上。
游知夏的目光也落到腾牧韧身上,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们不觉得,是你们两个把他害成这样的吗?」
病房里一片死寂,腾牧韧只觉得伤口上那些烫热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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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病房,静得没有一点声息。游知夏打开门,走进这让她感到寒冷的地方。腾牧韧躺在那里,正在熟睡吧?她走了过去,窗外流泻进来的黯淡星光洒在病床上,她静静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妳怨我,是不是?」背对她躺着的腾牧韧忽然开口问她。
她惊了一下才说:「是,我怨你也恨你,如果不是你和吴雪希,颂贤不会变成这样。」
腾牧韧没有说话。
「母亲死得早,很小的时候,颂贤的饮食起居都是我在照顾,看他一点一点长大的。他会抱怨我做的饭难吃,会嘲笑我的发型,但是有人欺负我或说我坏话的时候,他却会跳出来跟他们拼命。他是我最宝贝的弟弟啊!可是因为你们,他却变成这样!你怎么可以把他害成这样?怎么可以?」她红了眼,心里矛盾痛苦得彷如刀割,两边都是她最深爱的人。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妳是这样想的?」好半天,腾牧韧才静静地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你和吴雪希,他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她痛苦地直摇头,「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你告诉我啊!或许是我的错,是我太想着自己的幸福而忽略了颂贤……」
她的脆弱撞击着他的心。
「知夏,别让自己痛苦。妳可以怨我,但那绝不是妳的错,不是!」他清幽的声音里融了一丝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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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久得彷佛一世纪那么长。腾牧韧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是口渴想要喝水。他摸索地从床上爬起慢慢地走着,他不太记得病房的摆设,现在只能靠肢体的碰触,来确定具体的位置。
伸出的脚撞上一件硬物,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感觉不出这是什么。他一转身腿又踢到另一块硬物上,很痛。他发现他的判断不对,一下子没了方向感,有种淡淡的恐惧慢慢上升,就好像置身在一个茫然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周围布满荆棘,却又是那么的空荡荡。他想回到床上去,口渴可以忍着,但他害怕这种空茫的感觉,好像随时可能会重重地跌下去。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连床的位置也找不到了。
他慢慢地坐下来,冰冷的地面透着寒凉,但是他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至少这样坐着,他不会摔得很惨。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个人走近他,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扶起来,牵引他走到床边,让他重新躺回床上。
「是雪希吗?」他轻声问。
吴雪希有些诧异,淡淡一笑,「我没有说话,也没涂很浓郁的香水,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嘴角微微上扬,「一个人失明久了,感觉会比常人敏锐一点。」
「那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坐在地上?」
「我找不到床在哪儿。」他说得很淡然。
她的心却被轻轻一揪。「你起床想做什么?」
「想喝水。」他吶吶地说。
而这时游知夏一直守在加护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看着昏迷不醒的弟弟。
此刻的游颂贤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往日的英俊与潇洒不复见,身上都因出血而显得红肿瘀青,再加上惨白的脸色,只有呼吸器的一起一伏还证明他活着。
游知夏心如刀割,慢慢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禁回过头。
她看到吴雪希搀扶着腾牧韧,慢慢朝这里走了过来。
吴雪希看她一眼,神情沉静。「我们来看颂贤。」
游知夏脸上泛起一抹幽冷的笑,「那妳好好看看他吧!妳看清楚,躺在里面插满管子的那个人,是我的弟弟!」心里的愤恨又涌起。
她忽然抓起腾牧韧的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你也要感觉一下吗?我弟弟现在是什么样子?」
腾牧韧心如刀割,「知夏。」他很想把她拥进怀里,他知道她很痛苦。
她挣脱了他的手,「走吧,他不会想见到你们的。」她幽幽地说。
他握紧了手,转身离去。
「难过吗?她现在好像很恨你。」吴雪希问腾牧韧。
「她很爱颂贤,对她来说,他不仅是弟弟,她是以母亲的爱在关怀他,看他成长。」他深深一叹,黯然的说:「但是他现在却变成这样,她比谁都痛苦。」
「学长,我好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我们都只是顺应自己的心罢了,游颂贤也是。妳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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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时候,腾牧韧被尉涛的声音吵醒了。
「腾牧韧,你醒了没?」
他微动身子,表示他听到他的话了。
「好小子!你可真能睡的,我坐在这里一个钟头了,你都没动过,害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晕过去了,差点就要叫医生。」尉涛又叫又嚷。
他的声音让腾牧韧有了真实感,他牵动嘴角想笑。
尉涛忽然挨近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事情搞大了是不是?知夏的脸和冰块有得拼,她不守在这里一定有问题。我去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是颂贤的事,唉!」他大大地叹口气,「你这小子怎么就那么背呢?好不容易和知夏在一起了,眼睛又有了点希望,却又偏偏出这种事,这算不算命运多舛啊?」他怪里怪气的口气不像是同情他,倒像在嘲笑他。
腾牧韧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我也不知道,也许真是差了那么点运气。」
「死家伙,现在还笑得出来!还不赶快想想怎么保住老婆!」
尉涛毫不留情一掌拍下,腾牧韧痛得咧嘴。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更担心颂贤,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刚才去问过,情况似乎稳定下来,好像说再过一天就可以拿掉呼吸器让他自己呼吸,只是还没有恢复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