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瞇起眼审视她倔强的容颜,熊熊怒火灼烧着胸口。「不准离开,我不准妳离开我。」
他不假思索地吼出连日来压抑心中的真实感受。吼完,顿时他也怔然。
夏海夕愕然的望着他,肌肉僵硬、神经紧绷,唯独心是扑通扑通狂跳。
「不准离开。」他黯下眼眸,嘶哑的重复说道。
桑冬宇稍稍松开手的力道,心情激动不已。
她再也无法使出惯用的伎俩,以玩笑的口吻化解尴尬与沉闷。她也不时告诫自己,一旦被说服、打动,那么之前所有的眼泪、痛楚与挣扎终将白费。
况且,她答应过冉幽婵,她会离开,不会介入他们之间的感情。
反正他对她的在乎,仅限于工作上的表现,无关乎儿女私情,他甚至希望自己和别的男人交往……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吻她?
太多太多的问号在脑中盘旋,导致她无从启齿,将困惑一次问清。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明天以后,我不会再来。」夏海夕听到自己平板淡然的声音,这已经是她最后的让步和妥协。
用力挣开大手的箝制,她不敢再多待一秒。
然而他下意识伸手擒住她的皓腕,牢牢、紧紧的锁在掌心。
深怕一放开,她就会永远走出他的生活,与他形同陌路。
这想法令桑冬宇感到莫名的恐惧。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无奈。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答案?他不愿放弃任何留住她的机会。
「员工再找就有了,你何必那么执着?」沉默良久,夏海夕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话,身体却不禁微微颤抖。
「妳不同!」桑冬宇脱口而出,眉心蓄着烦躁。
「哪里不同?」明知不能深陷,她还是忍不住任性的试探。「我能为你做的,冉幽婵同样可以办到,甚至还可以更好,为什么非要我不可?」
他还不是选择了旧情人?他们才是相衬的金童玉女啊!
这回,轮到他语窒。
她很清楚不会从他口中获得所希冀的答案。「不必勉强回答,我走了,但你和幽婵,我们三人仍是好朋友。」
「告诉我妳非走不可的理由,我就回答妳的问题。」他扳住她的身子,坚决要求得到答复。这种像捉迷藏似的、捕捉她心思的游戏他已经受够了。
到这个节骨眼,他还记得「谈条件」………
根本没有说明的必要──可是,她受不了诱惑。
好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有何不同?如何不同,他是否……也动了心?
夏海夕蠕动唇瓣,欲言又止。
说出来之后,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她的脑袋好乱,过多的担忧以及惶恐,几乎将她的心狠狠压碎。
蓦地,他从她逃避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珍贵的讯息。男人顿时豁然开朗,严峻的嘴角霎时柔软起来,勾成一道温柔的弧度。
「妳……」他准备点破。
「我爱你。」她在他开口之前抢白。所以,我必须离开。她兀自在心里补充。
此话既出,多年「哥儿们」的关系,等于宣告破裂。
这样也好,她早厌倦了和他称兄道弟的关系,那根本非她所愿。
这段简洁的告白却深深撼动了男人的心灵,他震撼的瞅着她,什么都无法做。
趁着他不注意之际,夏海夕抽回手,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奔出公司。
她说出来了!藏了好久好久的最高机密,总算从她口中道出……随着空气消失在心头。
这样,就没有遗憾了吧?
她坐在计程车里,透过窗户仰望天空,让泪水尽情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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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桑冬宇杵在原地许久,没有追出去。
他仍沉浸在方才的情境中,咀嚼那句简单而坚定的三个字──
我爱你……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爱他多久了?
他自诩不是个呆头鹅,更不是木头人,怎会没看出她的心意?!不是他存心忽略,就是她隐藏得太好。
我爱你──这三字宛若一道符咒,镇住他浮乱的心,逼得他正视、厘清暧昧不明的关系。
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用来诱她道出实情的交换条件,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震撼!
关于她在他心目中有何不同……
他想当面告诉她。
第八章
自从离开公司之后,夏海夕并未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到台北车站,搭乘火车、辗转来到垦丁。
她一直很向往南台湾的热情魅力,垦丁的蓝天艳阳、海滩、摇滚乐以及纯朴的民风,是个适合「疗伤」、「静养」的绝佳圣地。
自从那次摔车后,她迟迟没再添购新手机,虽然感觉很落伍,可是耳根子好清静,除非她想主动和谁联络,否则没有人找得到她。
这让她有种占上风的小小快乐。
来到恳丁后,她除了每隔两天拨一次电话回家向母亲报平安外,便没再和其他人保持联系。
而且,她太了解老妈那个大嗓门、大喇叭,若是被知道自己身置何处,一定会走漏风声的啦!
来到这里已将近一个月,每天,她都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荒废已久的泳技也大为精进,甚至还有好几次潜水的经验。
她深深爱上这缤纷、绮丽的海底世界,好想化为一条鱼,终日悠游在海里,享受无拘无束的自在。
或许,她本来就属于大海。夏海夕──她是夏天海边的夕阳呢!
整整一个月,她觉得自己已经和垦丁的一切融为一体。
投身于广阔、无边无际的大海,所有爱怨嗔痴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就算曾有破碎、隐晦的暗恋,她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晚饭过后,夏海夕拎着几罐啤酒,只身来到沙滩,闭着眼睛聆听海浪的拍打声,心彷佛被安抚、被治愈。
掀开眼帘,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她嘴里轻轻哼着歌──
泪水悄悄滑落眼角,唱到最后,她几乎泣不成声,并非悲伤,而是一种满足的宁静。
这首歌是她来到垦丁后最喜欢的歌曲。
为此,她找了好几家唱片行,好不容易才找着这张CD,自此之后便反复地聆赏,悠扬的乐音总是带给她勇往直前的力量。
这些日子以来,她放纵自己投入许多刺激活动,结交三教九流的各式朋友,除了吃喝玩乐,其余的什么都不去想。
逃避够了,该回去了。
她不能永远当一只缩头乌龟,沉溺在自己忧伤的世界中。
一边喝着沁凉的啤酒,夏海夕一边欣赏着起伏的白浪,过了今晚,自己就要回到繁嚣忙碌的台北城,继续她未完成的梦想,回归到最真的自己。
Bye bye了,垦丁。
Bye bye了,夏天。
Bye bye了,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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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职场已逾一周,夏海夕在一家国际性的唱片公司担任企划,她故意不接触和广告相关的业务,以便保持好和「他」的距离。
虽然公司性质有所不同,不过,常常需要熬夜工作、绞尽脑汁想点子,这几点倒和原职业很相近,所以她过得很习惯。
待在唱片公司的好处,就是有幸能亲眼目睹大明星,偶尔也有机会能和他们接触聊天,不过,夏海夕从没幻想过要和大明星擦出火花,或谱出浪漫恋曲。
纵使心是空的,但目前她还不打算接纳新恋情,更何况,她可没兴趣被狗仔队追踪,进而登上八卦杂志版面。
不过,最近她有个麻烦──
「海夕,妳答应今天晚上要陪我吃饭的。」
提出邀约的,是近来红透半边天的乐团主唱,他也是她的大学同学。
长得帅、歌唱得好,又拥有高学历,一出道就受到各界瞩目,唱片公司也极力栽培,半年前出了第一张专辑后声势惊人,俨然成为少男少女们的新新偶像。
令她讶异的,居然是对方先认出她来,反倒是她迟疑了好久才想起这号人物。
自此之后,只要他没通告、不必录音,就会到企划部来找她闲嗑牙,这几天还进而约她共进晚餐。
这家伙,完全不晓得他造成自己多大的困扰!全公司上上下下大概都把他和她的绯闻传遍了啦!
「粽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夏海夕泄气地垮下肩,没好气的睨着这位交情并不深的大学同学。
他本名袁冠仲,最爱吃各式肉粽,所以「粽子」之名不胫而走。
「上星期的这个时候啊!」眼前的男人答得很流利。「说真的啦!我知道一家很棒的义大利餐厅,我们一起去尝尝。」
她给自己的印象还满深刻的,夏海夕虽然不是惊为天人的美女类型,但久而久之,每个人都会被她的自然率真,以及如海洋般清新的气息吸引。
当初之所以没有对她展开追求,是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个护花使者──大他两届的学长、「广告营」的社长,也是女同学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桑冬宇,他们两人时常搅和在一起,根本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喜欢归喜欢,但也并没有到非她不追的程度。
再见面,袁冠仲发现她竟多了几分女人的成熟韵致,但那份属于她的独特气质并未改变,夏海夕与众不同的美,奇异地挑起他遗忘的往日情怀。
「我不要。」夏海夕白他一眼,爽俐拒绝同学的邀请。
闻言袁冠仲随即做捧心状,露出一脸受伤的神情。「别那么无情嘛!」她也真是的,他好歹也是个受万人景仰的偶像耶!就这么不给面子。「一次就好!老同学重逢,吃顿饭也不为过。」敛起夸张的表情,他终于用认真的态度向她问道。
「我……」
「拜托啦!」他又开始耍赖皮了。
这时同部门的同事纷纷朝他们投注「关切」的目光。
「你不要寻我开心。」夏海夕板着脸轻斥,才不相信他对她真的有意思。
「妳要是不答应,我每天都会来烦妳哦!」袁冠仲俊俏非凡的脸凑到她耳畔,小小声地道。
瞪住他,夏海夕脸上写着不满。「你这是威胁?」
只见男人咧开嘴,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灿烂程度足以迷昏一群美眉。「妳说是就是啰!」
她不怀疑,袁冠仲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
唉,怎么有种骑虎难下的无奈……
长痛不如短痛,犹豫片刻,她不情不愿的接受邀请。「先说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Yes!」他竟乐得振臂欢呼。「那……七点钟楼下见。」
夏海夕敷衍的点点头,将心力放在满桌的文件上,随口打发他道:「我该工作了,晚上见。」
「晚上见。」任务达成,大明星哼着曲调愉快的离开。
夏海夕吁口气,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只得专心致力于新企划案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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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高级的一家义大利餐厅,无论装潢、餐具、食材以至于主厨,统统都是斥资不赀的大手笔。
夏海夕不断调整坐姿,总觉得自己像个闯进皇宫的乡巴佬,全身极不自在。尤其与她同席的还是个超受欢迎的公众人物,这情景更教她神经紧绷、味觉失调。
不专心的东张西望,藉以转移自己紧张的情绪,然而张望之间,两张熟悉的男女面孔不期然映入眼帘。
打照面的瞬间,三人皆怔楞了一下。
「海夕,真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冉幽婵的笑容,美得连桌上装饰的玫瑰都要相形失色。「约会吗?」她带笑的视线落在袁冠仲身上,习惯性的评量起来。
「海夕,妳朋友?」袁冠仲也搁下刀叉,兴味盎然的询问。
好希望学会隐身术,能让自己立刻消失不见的夏海夕,只能僵着一张脸做起介绍来。
「这位大美女是我的高中同学,旁边那位是高中兼大学学长。」夏海夕ㄍㄧㄥ着笑脸向他们介绍袁冠仲。「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礼貌性的颔首致意,以展现绅士风度。
下一秒,桑冬宇恢复冷峻神色,一把无名火焚烧着他胸口。他痛恨她该死的疏离称谓,有了男朋友就这么急着和他划清界线?
那么,当初她离开前坦承的心意,究竟算什么?!
一双炯黑的利眸紧紧锁着她,波动激烈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气氛陷入一阵短暂的缄默与微妙的尴尬中。
「不介意我们一起坐吧?」冉幽婵突兀的提出请求。
「好啊!人多热闹。」袁冠仲爽快的附和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表面上说说笑笑,不着边际的闲聊哈啦,事实上却是各怀心思。
「你们在交往吗?」冉幽婵好奇的逼问着。
「这……」袁冠仲沉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算是吧!」没想到,夏海夕却出声搭腔。
此话既出,在座的两个男人都暗吃一惊。
「那真是太好了,你们两个好相配。」冉幽婵笑靥如花,言不由衷的频频称赞道。
没想到,夏海夕居然能那么快就找到交往的对象,而且男方条件不差,这令冉幽婵心中很不是滋味。
「妳跟学长也是啊,超级相配的。」夏海夕含笑回敬,试图以僵硬的笑容掩饰满胸口的晦涩。
始终都未发一语的桑冬宇抬眼觑着她,俊颜淡漠、眸光冷沉。
「你们能破镜重圆,真是太好了。」她麻木的笑着补充。
「是啊!」娇滴滴的挽住桑冬宇臂膀,女人艳丽的脸庞上示威意味浓厚。「我会好好珍惜的,今生今世再也不离开他。」她信誓旦旦的许下承诺,笑得好甜蜜。
夏海夕的心中掠过剧痛,不过她旋即扯动沉重的嘴角,假意喜孜孜问道:「是不是好事近了?」
她无关紧要、满不在乎的反应,令桑冬宇的脸部线条极度紧绷。
她说爱他,只是临别前耍弄他的戏言?只是个玩笑……一如他们之间相处的戏谑模式?
而他却该死的当真了!桑冬宇握着餐具的手指,因过度使力而导致指节泛白。
冉幽婵敏感察觉出他的不悦,心中不免怨怼、不满,她不允许自己的男人三心两意,这对她是个严重屈辱。
「我可是很认真的考虑要结婚喔!」故意露出娇羞小女人的姿态,她暗示着两人目前的感情很稳定。
「那真是恭喜了。」袁冠仲客套的道贺。
「嗯,恭喜了。」夏海夕帮腔,心脏却彷佛被人掐住似的难受、闷痛。
「谢谢,有好消息一定马上通知你们的。」冉幽婵笑得灿烂无比,眼角余光偷偷瞄向身旁的男人。
他没有出声推翻她临时起意的决定,这表示他也认同吧!
早就知道,她绝对是最后的赢家。
「我们会等妳的好消息。」夏海夕眼神飘忽,极力躲避对座那双令她芳心颤动的幽深瞳仁。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到底想要传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