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工作,特地请半天假,夏海夕买了一束探病的花,躯车匆忙赶至北市某家私立贵族医院。
「幽婵。」进入病房后的夏海夕将花束置于矮柜上,脸色凝重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儿,心里百般愧疚。「妳怎么这么傻……」
「海夕,妳来了……」冉幽婵想撑起身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躺着就行了。」她柔声制止。「觉得怎么样?好多了吗?」当她从报纸上得知,企业千金冉幽婵为情割腕自杀的新闻时,顿时感到震惊无比。
「谢谢妳来探望我。」冉幽婵声音好虚弱。「死不了的……」末了,还伸手抚着左腕的绷带。
她缥缈的语气,令夏海夕十分难受,眼眶禁不住泛红。「妳何必做傻事……」
「我觉得好痛苦。」她双手摀着脸,呜咽道。「我是那么爱他,他却狠心的跟我谈分手……」
闻言,夏海夕更自责得无以复加。若不是她向桑冬宇告白,局面也不会演变至此,差点酿成大祸。
一思及此,她的心情便无法平静,觉得没办法原谅自己。「对不起……」她哽咽的忏悔。「我不该和他见面……」她真的觉得好歉疚。
冉幽婵垂下眼睫,嘴角却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你们在一起了吗?」她试探性问道。
「不──」夏海夕惶恐的否认。「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多么痛的承诺,但她别无选择,也不再强求。
冉幽婵佯装不解,表现出一脸很激动的模样。「为什么?」
沉吟须臾,夏海夕直视她,坚定地道:「我后天就要出国了。」
如果她的自私造成他人的不幸,这不算真正的幸福。夏海夕不想一辈子背负着幸福刽子手的罪名。
「喔?」冉幽婵诧异的扬高音调,故意虚假地道:「这么突然?妳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做的……」
她浅笑,牵动的唇角悬着落寞。「我出国是为了自己,不为谁。」她决定不等了,不想再等了。
「真的吗?」面露惊疑之情,冉幽婵心中却狂肆地取笑她的愚昧。
哼!笨女人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因为都被多余的同情心给葬送了。
夏海夕颔首、微笑。「幽婵,请妳以后别再这么傻,学长还是很关心妳的。」
「可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来看过我。」冉幽婵咬着唇,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学长大概是因为工作太忙,我相信他一定会抽空来探视妳的。」夏海夕不断温柔的安慰着她。
「谢谢妳,祝妳一路顺风,很遗憾我不能去送妳。」冉幽婵幽幽低诉,眼角硬是挤出两滴泪。
「妳的心意我收到了唷!」夏海夕爽俐一笑。「妳好好保重,要幸福噢!」泪逼到了眼眶,大概是离别太感伤。「我该走了,还得回去整理行李,再见。」
仓皇退出病房,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确定她退出房间后,冉幽婵美丽的脸蛋出现鄙夷的神情,然后纵声大笑。
「夏海夕,妳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使?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她动手拆下手腕上的绷带,腕部肌肤洁白无瑕,一点伤痕都没有。
「妳真是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这世上,她最爱的人是自己,怎么可能为情自杀?只要花点钱,请记者编撰一篇报导,就足以达成她的目的,何必忍受皮肉之痛。
只是啊,自己都还没开口要夏海夕那个蠢女人消失,她就急着把自己送出国,省了自己不少麻烦和唇舌。
谁都没占到便宜,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抓起柜子上包装精美的花束,使尽全力扔向墙壁,然后痛快畅意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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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等不到想见的人现身,冉幽婵只好「出院」亲自登门造访。
面对不请自来、未经允许便擅自闯进办公室的女人,桑冬宇的俊脸没有起伏,根本无心搭理。
「你真无情哪!」她凉凉的指控。「我为情寻短的新闻闹得那么大,身为男主角的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闻言,他只是撇唇嗤笑。「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会相信她们为爱死心眼,但妳──只会杀了别人,绝不可能伤害自己。」顿了下,他接续道;「因为,妳是个卑鄙又输不起的人。」他的说法很不留余地。
他在不久前才获悉夏海夕要出国的消息,震惊之余,他飞车赶至机场,却失望而归。
她不声不响的走了,就这样不告而别。
他查了旅客名单,得知她独自飞往英国那个遥远的国度,这次她是真正的、远远的离开他。
这是她给他的答案吗?她不愿意等待,因而径自远走高飞。
他懊恼悔恨,却没有立场怪她。
他的剖析很直接、很露骨,却该死的完全命中。冉幽婵忿恨地瞪着他从容的俊颜。「看来你『真的』很爱我,才会对我了解得如此透澈。」
他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啰!」她自觉略胜一筹,神色得意洋洋。
「妳来的目的,是来印证我爱不爱妳?」桑冬宇嘲讽道。这女人,真是自恋到无药可救。「我曾经爱妳爱得发狂,因为那时候,我只是个瞎了眼的笨蛋。」
他拐着弯损她。
「你……」女人的脸色刷白,她气急败坏,心头闪过千分之一秒的痛楚。
「我不想再见到妳,妳马上给我消失、离我远一点。」他悍然地沉声下达逐客令,语调毫不留情。
「你跟夏海夕不会有结果的,就像冬天和夏天,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冉幽婵咬牙切齿,撂下最恶毒的咒怨后,拂袖而去。
她刻薄的诅咒持续飘散着,回荡在桑冬宇耳边,一股浓烈的悲哀,蓦地笼罩心头,教他久久回不了神──
夏天海边的夕阳,永远不会属于他桑冬宇吗?
他木然的跌进悔恨深渊里,心湖瞬间结冰,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第十章
半年后
「蜕变广告公司」总监办公室内,桑冬宇握紧双拳,严峻的英俊脸孔紧绷,对着话筒说话的语气森冷。
「张总,当初说好贵公司的广告由『蜕变』负责。」
对方十分婉转的解释,但他的脸色益加凝重。
「哪家公司?」他口气如冰的追问。
对方简单的回答完,然后仓促挂断电话。
桑冬宇瞪着电话怔楞许久,心中百般不悦。
原本固定合作的厂商,这回推出新产品,广告却临时决定由别家公司接手?!这打破长久以来的默契与协议。
他明白商场如战场,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但这么毫无预警的被撤换掉,他难免心有不甘。
这半年来,他心无旁骛、专心致力于「蜕变」的拓展、扩编,果然颇有成效,正业界深受好评,还当选十大杰出青年!
除了工作和业务上的应酬往来,桑冬宇几乎没有其他消遣,总是板着俊颜、笑容锐减,成了标准工作狂,赚进大把钞票的同时,心灵也越形空虚。
「『元气』的新任总监十分有才气,设计及点子也非常新颖出色,所以公司决定把这李的新产品交给他们负责。」
他回想着刚才张总高昂的语气,显然十分欣赏「元气广告」的新任创意总监。
「『元气』……」他反复低喃。
如果他没记错,「元气广告」虽曾名噪一时,但公司大将一一被高薪挖角后,业绩一落千丈,从数十人的格局萎缩成小猫两三只的窘态,财务方面也相当吃紧,只是硬撑着,随时都可能面临关门大吉的危机。
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有那么大能耐,可以让一家摇摇欲坠的小公司夺下好几笔大case?
若有机会,他倒想和对方会会面。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可讳言的,那位凭空冒出来的创意总监,彻底挑起桑冬宇的兴趣,让他半年来平静无波、近乎死寂的心,再扬起了一丝丝波澜。
元气广告创意总监──他在纸上潦草写下,然后钢笔重重一顿,彰显出他此刻的怒气。
纸面上龙飞凤舞的苍劲字迹,提醒着他这号人物的存在。桑冬宇工作得更起劲、更卖命,这次不是藉由繁重的工作麻痹知觉、不去想念,而是要争一口气、为「蜕变」、也为自己讨回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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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大的空间勉强裁隔出一间「创意总监」办公室,电脑前一抹纤丽身影,靠着椅背,闭上酸涩的眼睛、揉揉眉心,再转动僵硬的颈项,驱赶一身疲惫,粉嫩的唇瓣吐出一道轻叹。
转动座椅,秀丽容颜面对着长窗,霍地睁开眼睛,眺望无边夜景。
离开台湾半年,在欧洲不少国家流转驻足,几乎花光积蓄,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心疼。
本是一趟以疗伤、逃避为目的的旅程,心灵却满载而归,眼界和心情都为之开阔,出走得很有价值。
她一直认为,金钱并非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唯一一项失去了可以再要回来的东西。
只要肯努力、肯付出,钱自然会滚进口袋,自然不感到可惜。
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出国进修一途,即便存款簿里的数字现在少得可怜……
无妨,从现在开始,她会奋战不懈,把干瘪的荷包再养肥,肥到足以供给自己再度出国、痛快游历。
虽然老妈骂她浪费、不懂存老本到时年老无人闻问而饿死街头……哇啦哇啦念了一堆,但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当一回事。
这样随性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何必死守着钱财、或是被金钱奴役。
也许,自己的血液里有着流浪因子,还不到定下来的时候。
女人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舒展四肢。「快七点了呀!」瞥见时间后,她从抽屉取出化妆包,熟练地为清丽素雅的脸庞上妆。
内线电话响起,她分神的挪出一根手指按下通话键。「夏总监,时间快到了,妳准备好了吗?」
是「元气广告」的老板拨进来的,口气十分尊重。
「再三分钟就ok了。」夏海夕轻快的回答,手边正涂上腮红,让脸色看来红润而不那么疲倦。
三分钟内完成彩妆,对着镜子做最后仪容检视,确认无误后,换下平底休闻步鞋,穿上事先准备的高跟鞋、拎着手提包,从容步出办公室。
「走吧。」她对年过半百的王老板微笑。「我来开车。」
进「元气广告」不到一个月,自己已为公司争取不少case,也为死气沉沉的工作气氛带来欢笑。
王老板简直把她当恩人看待,觉得这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凭资历,她大可到大型广告公司谋得一职,收入肯定可观,然而,她却肯委身待在他这家残败的小公司,教自己如何不感激涕零,更视她为珍宝?
「元气广告」近日来非但案子增加了,连某家知名饮料厂商也寄来十五周年庆的请帖,邀他们出席。
半小时后,他们一同抵达周年庆的会场。
宽敞的会场布置得十分高雅隆重,长桌上供应各式美食、佳酿和西点,随在场嘉宾任意取用。
周年庆的规模不小,再加上与会贵宾皆盛装打扮,相形之下,夏海夕的简单装束反而引来不少注目眼光。
她一头长发系成公主头,合宜的彩妆将五官妆点得娇甜柔美,合身的黑色名牌洋装衬托出她雪白的肌肤。不规则剪裁的裙襬随着步伐移动而飘逸,修长匀称的玉腿也随之若隐若现。
她不是会场中最美、最妖娆的女性,却像颗暧暧内含光的珍珠,值得让人细细观赏品味。
为了赶案子而捱饿大半天,她的胃正进行严重抗议,夏海夕进到会场第一件事,就是笔直往长桌而去,端起餐盘朝美食进攻,无暇注意正有人朝她而来。
「夏总监。」
低沉醇厚又悦耳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夏海夕塞满食物的小嘴停止咬动,粉腮鼓成一团。
「夏总监。」
这回声音悦耳依旧,但多了一分戏谑。
夏海夕的心儿扑通扑通狂跳,像具机械人似的僵硬回头。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堵胸膛,再稍稍将颈子仰高三十度角,便看见一张俊逸的脸孔,墨黑的利眸紧紧锁着她。
女人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好久不见。」桑冬宇轻声问候。
他发挥极大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他镇定的假象。
两天前,当他从员工口中知悉,「元气广告」的新任创意总监就是她时,愤怒过后,竟是一阵狂喜。
她回来了!而且重新投入工作,回到她熟悉的领域。
倘若她刻意与他一决高下,那么他绝对接受这份挑战。
那一刻,真恨不得马上奔到「元气」与她见面,一解相思之苦……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冲动。
尽可能以不经意的方式和她重逢,也算是以等待惩罚自己、提醒自己。
现在眼前的夏海夕鼓着腮帮子,像只胀大身子的河豚,模样煞是逗趣可爱。
桑冬宇体贴地将手中的香槟递给她,使了使眼色,催促佳人赶紧饮用。
夏海夕接过高脚杯,咕噜咕噜三口并作两口喝尽,顺便消化口中食物,末了,还稚气的舔了舔唇。
看着她毫不矫饰的举止,男人的眸中充斥着深情眷恋。
她还是那个坦率爽俐的夏海夕,虽然出国近半年,她的丽影却从未自他心房里抹去,是他执意将她留下,不愿放她离开……
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夏海夕是血液逆流、浑身燥热,她胡乱找话题。「一个人吗?幽婵没陪你来?」她勉强挤出笑容,紧张的问着。
「我们早分手了。」男人的语气淡然,眼神却很热切。「割腕的消息是她自己放出去的,只有妳这个单纯的傻瓜才会相信。」
「是喔……」她憨笑,心口一阵愉悦、也有一阵愠怒。
喜的是他们分手了,气的是她竟然被耍了?!
「别来无恙?」桑冬宇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沙哑。
笑啊!笑啊!夏海夕──她催促着脑袋一片空白的自己。「我很好。你呢?」她牵动樱唇,报以浅笑。
「不好。」他断然道,幽深的眼神直缠着她打转。
「呃……」那黯然的神情搅乱她平静无波的心湖,举杯正想藉由喝东西掩饰无措,这才发现杯底朝天,夏海夕只能尴尬陪笑。
「为什么过得不好?」她客套的问,说不出任何甜言蜜语安慰他的不顺遂。
他接过她手中空杯的同时,大掌冷不防扣住白皙的皓腕,一使力便将她拉近胸膛,缩短两人的距离。
一股怡然的淡香钻进她鼻腔,夏海夕片刻失神。
「海夕……」
他低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吁一口气。这女人,是他心中的一记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