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再考虑一下。」他仍不轻易允诺。
任于亿叹了口气,了解儿子不经过缜密思考绝不妄下断语的个性,便也不再苦苦相逼。
「对了,你的那个助理小朋友,叫做碧曼的,这小妮子不错。」临走出办公室门前,他老人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下次有机会的话,带她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任应玚心里有鬼,一听到父亲提起苏碧曼的名字,立刻反应--
「爸,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语毕,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烈的态度,随即干咳一声,伸手轻推父亲的后背。「走吧!我送您下楼。」
任于亿虽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却在心里有了猜测。
应玚和碧曼那个小妮子……似乎有一点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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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了冗长的会议,苏碧曼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习惯性地查看这段时间内手机有无来电,发现一通尚未阅读的讯息。
她打开讯息,发信人是尉暻,他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两人今天的晚餐约会。
苏碧曼按下按键,跳出阅读简讯的功能画面,忽地觉得心力交瘁,她突然不想去赴约,不想再假装很开心,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自己已经答应人家在先,而且不管怎么样,尉暻也是一片好意。她意兴阑珊地收拾着桌面,还是决定和他共进晚餐。
蓦地,她感应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任应玚双手插进口袋中,斜倚在分隔两闾办公室的门框上,在他背后的,是完全黑暗的内室。而他向来一丝不苟的衣着,如今领带松开了,衬衫钮扣也被打开几颗,呈现出极其诱人却危险的性感氛围。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那深邃邪魅的眸光有如魔幻的湖水,只看上一眼便会教人沉醉其中,忘了自己是谁……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总算找回自己的神智及声音。
「学、学长,你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她怯怯地问。
然而任应玚却只是继续以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默不作声地端详着她,让她忍不住沦陷在那潭平静无波的湖底--
经过一番激烈痛苦的心里挣扎,苏碧曼用尽意志力强迫自己迈步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那……学长,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言不由衷地说着。
不等她跨出步伐,任应玚便幽幽地出声。「碧曼,能陪我聊一下吗?」
他的嗓音好低沉沙哑,彷佛一只负伤的野狼,带着一贯的狂妄向最信任的对象示弱,希冀能得到一些援助。
有几个女人能推开向自己索求温暖的男人?尤其这个男人又是自己深深爱恋过的人?!
可是她不能也不应该这么做!她不是已经下决心要放弃了?远远躲开他就是最好的第一步--
「我……可是,我……」苏碧曼剧烈地挣扎着,实在舍不得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语……
突然间,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浑身一震,慢吞吞地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碧曼。」看见来电显示,她有意无意地抬头观察任应玚的表情,不自觉地又陷入在他眸底的闇影中。
她像是着了魔似的紧盯着他的双眼,即使正在接听电话,也不愿意把视线移开片刻。
两人的目光紧紧缠绕,剎那间,什么决心、尊严全部被她抛在脑后,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有所倾斜--
「小曼,妳还没有下班吗?已经六点半了。」话筒里传来尉暻有些焦急担忧的声音。
透过手机的传送,这嗓音也飘进了任应玚耳里,尽管不很清楚,但这道明显属于男子的声音还是让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苏碧曼顿了顿,用平稳自然的语调说着。「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今天没办法跟你过去了。改天好吗?」
尉暻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得几乎让她心虚得想要尖叫,才听见他说:「小曼,妳真的是因为工作没做完,才不能赴约的吗?」
「是。」她咬紧牙,就是不肯松口。「对不起。」她再次道歉。
尉暻叹了好大的一口气。「好吧,我相信妳。那么就改天再说吧!」
「嗯,真的很对不起……」这次她为自己对他说谎而道歉,并且挂断电话,关掉手机电源。
「妳原本和尉暻有约?」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任应玚仍然斜倚在门框边,佣懒地问道。
「对,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她解释着,表情十分认真。「学长,我们是要在这里谈吗?」
他终于起身走近她。「公司附近有一家小酒吧,我们到那里去吧!」
任应玚从她面前与她擦身而过,遗留下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在她鼻端。她立刻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想不出学长要跟自己聊些什么,但是她有股预感,他要说的事情将会改变他们之间的互动模式--
她什么都不管了!就算自己这样是飞蛾扑火,最终注定要落得被火焚身的下场,她也贪婪地想要拥有那瞬间的美丽灿烂……
第五章
集团总部所在的大厦附近,有一条清幽的小巷道,「黑岳」酒吧就静静地坐落在那儿。
苏碧曼忐忑不安地跟着任应玚坐着电梯,来到位于四楼的酒吧。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酒吧,也是她第一次和他在下班以后,因为私人理由而碰面。
由于时间尚早,酒吧里头没有什么客人,音响里播放着节拍较轻快的爵士乐,声音沙哑的男歌手唱着「We'll be together again」。
妳的亲吻、妳的微笑,都将成为我永恒的记忆……这宴会永远不合。结束,我们一定还能再次相聚。
这淡淡感伤的歌曲彷佛在预言着什么,让苏碧曼微微怔住,她望着男人那高大宽阔的背部,突然很想从后头紧紧抱住他。
男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朝她挑了挑眉。她蓦地回过神,追上他的脚步。
任应玚挑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苏碧曼浑身不自在,觉得那剽悍鸷猛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吞噬--
「两位要用餐吗?」服务生及时出现,解救了呼吸开始困难起来的她。
任应玚这才垂下眼,瞥了菜单几秒。「给我一杯龙舌兰。」
那么烈的酒!苏碧曼大吃一惊,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原本埋在菜单后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只见任应玚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朝她丢来一记挑衅的眼神。
她立刻满脸通红,低下头以假装点餐来掩饰自己的窘状。
「呃……我要这个、这,还有这个。」她点了一些小菜。「再给我一杯果汁,不要冰块,谢谢。」她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
然而等到服务生离开以后,她马上就后悔自己这么迅速就将菜给点好,没有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她便得独自面对他古怪的眼神压迫了……
为了改变这诡异的气氛,她清清嗓子,试着自然地与他聊天。
「学长常常来这家酒吧喝酒吗?」这间酒吧装潢简单大方,却奇妙地能让人心情安定,不自觉放下一切烦恼。
如果今天没有陪学长来到这儿,她还真不知道公司附近有这种好地方呢!
「偶尔。」他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小酌一番。事实上,自从看见她失控落泪的那一天起,他几乎天天来「黑岳」报到。
由于客人不很多,服务生很快地便端着他们点的菜色上桌。任应玚看着几样下酒开胃的小菜,轻轻扯动嘴角。
这个小助理还真是忠心耿耿!他随便勾勾手指,她就为自己推掉原本的约会,傻傻地跟着他走;他空腹点了烈酒,她还细心地替他挑了一些垫肚的食物。
这些让他的心情莫名地舒爽起来,尤其是她不假思索地选择自己,拒绝了跟尉暻的晚餐约会,更是教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优越感。
他对她还是比较重要的,不是吗?
啜着烧烫喉咙深处的龙舌兰酒,他却仍旧面不改色地问道:「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问题令苏碧曼感到难堪,却又奇异地让她有了隐隐的期待。学长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他已经拒绝自己了,那么到底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除非,他真的很在意她的感受,甚至,可能会考虑接受她的心情?!
「大一直属学姊拉我进学生会帮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鼓起勇气,她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情。「哈哈,很笨吧?」她自嘲。
任应玚将盐巴抹在杯沿,又浅啜了一口酒。苏碧曼也默默地看着他以潇洒俐落的姿态,一口接着一口地慢慢把酒喝完。
「学长,你……」到底要找我谈什么事情?当他终于吞下最后一滴酒,她也觉得自己受够这样悬在半空中地猜疑不安了。
他会要对她说些什么?说「对不起,我是爱妳的」?或者「我们交往吧」?虽然明知道自己太傻,可是最近学长难以捉摸的脾气,还有异常温柔的举动,都在在让她忍不住做如此联想。
无视于她希冀的目光,任应玚注视着空酒杯,满不在乎地道:「今天下午我父亲找我,是为了叫我和裴苡荷快点结婚。」
她周围的氧气彷佛在这瞬间被全部抽走,她的脸色蓦地雪白一片,胸膛下上剧烈起伏,就快要不能呼吸。
「所以……你今天找我是……」她艰难地开口。
「妳的想法呢?」他伸手招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相同的烈酒。「我应该结婚吗?」
不可否认地,他是带着一些试探的心情在问她。如果她开口要求自己不要结婚的话,或许他真的会照办。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谁都不找,独独想听听苏碧曼的意见?又是为了什么,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碰触私事的他,竟然会愿意让她知道自己的犹豫不决?
他想问问她的意见?!苏碧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简直不确定自己刚才所听到的是不是错觉……
前一秒钟她还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面,下一秒钟却被人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境,这样还不够狼狈?他居然还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这一刻,她几乎要恨起眼前的男人了--
先前他在她心版上狠狠捅的那一刀,伤口根本还没有愈合,现在,他又用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一脚踩上去,甚至在上头洒了一把盐!
然而另一方面,她却又不得不感谢他的残忍!她该庆幸他用这种毫无转圜余地的方式刺激她,让她终于透透彻彻断了这死灰复燃的念头。
「你爱她吗?」她强忍喉间的哽塞问道,声音苦涩。
「或许吧!」他语带保留地回答。
他说「或许」、他没否认……苏碧曼的脸色黯下。
一定是最近学长的善变搞得她头昏脑胀,这间酒吧的气氛又太过慵懒,她才会发神经地以为他们还有可能。
她到底还要受多少次侮辱,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
「那么,也许你可以试着和她慢慢培养感情。等到你们一起成立一个小家庭,一定会越来越在乎彼此的。」她故意挂上一派平然的表情,说出的话却一次次揪痛自己的心口。「而且,公司越来越稳定成长了,老总裁说得没错,学长也该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是这样的吗?」他冷下脸,声音低沉危险得让人颤栗。
「老人家嘛!日子一闲下来就想抱孙子,老总裁一定是太寂寞了。」她径自说着违心之论,并没有发现他显而易见的怒气。「所以,学长你还是快点结婚,生几个可爱的小朋友让他老人家安心吧!」
她咬紧牙根,不顾一切地在那道伤口上用力补上一刀,彻底灭绝过去所有的痴心妄想。
「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早点跟裴苡荷结婚。」他眼神阴鸷,沉声又问:「那么妳呢?」
「我--你问我?」苏碧曼的心跳漏了好几拍,脸上有藏不住的慌乱。「噢,你是指我跟尉暻?我不知道,看他的表现再说啰!」她嘿嘿两声,敷衍地带过这个问题,低头专心地喝着饮料。
她的未来里没有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幸福?苏碧曼心灰意冷,连果汁喝起来都只有令人难以忍受的酸和涩。
不知不觉中,酒吧里的音响又重复地唱起那首「We'll be together again」。
她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挽回。任应玚的人生舞台没有她的台词,她早该识相地下台一鞠躬!
然而,陷入自己思绪之中的苏碧曼没有注意到,当她提起尉暻的时候,男人的目光霎时闪过一道危险诡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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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苏碧曼捧着因宿醉而剧烈疼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进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
昨晚在那之后他们分开,她一个人到便利商店买了很多酒,许多种酒混在一起喝的结果,就是没多久她便醉成一滩烂泥,隔天早上起来,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她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至少这痛楚将会时时刻刻提醒她,昨天的胡思乱想所带来的狼狈和难堪。
从今以后,她要更加注意自己的态度,绝不,永不再犯这种任凭想象力泛滥的错误--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任应玚脸色不豫地迈步进来。
「总裁,早安。」苏碧曼一如以往地开始报告今日的重要行程。「早上您受饭店前主厨邀请,参加餐厅的开幕典礼,相关资料待会儿在路上,我会呈上给您。下午……」
他的眉头用力地皱了起来,突然打断她的话。「妳刚刚叫我什么?」
「总裁。」她重复一遍,并不解地观察他明显不悦的神色。
总裁的心情似乎很差?难道就只是因为她不再用「学长」称呼他的关系?
事实上,她决定从称呼开始做起,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纯粹只把任应玚当作一个上司来看待,专心做好身为属下所应该尽到的责任就好了。更于其他那些有的没有的,一概不多想。
虽然很难很难,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到!
「叫学长就可以了。」蹙着眉瞪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丢下这句话。「开幕典礼十一点举行?」
「是的,所以我们十点半出发就可以了。」苏碧曼对答如流,也不忘坚持自己的决心。「我觉得之前自己的心态有所偏差,常常自视太高、不够谦逊。对总裁您应该再多些尊敬才行。」她表情严肃认真地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