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郡主随着这记清晰无比的声响,头扭脖歪,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一朵花儿,若是不香不美,就比一根杂草还没有用了。
人同万物,皆适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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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荷郡主在娘家急病发丧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对于下堂妻的猝逝,战骁听闻之后,也只是淡淡的惋惜,不再分神去想其他的了。
因为,寻找兰心才是他生活的重心。
三个月来,容不整、貌不修、冠不正、衣不齐,新长的黑色胡碴布满他的下巴,未眠的黑影深印在眼窝。
乍看之下,他落魄得有如流落街头的乞丐。
丢下偌大宏伟、舒适温暖的豪邸,他宁可缩在庙口巷堂。
当夜风寒冷刺骨的时候,他忍不住会猜测,娇小的兰心会栖息在何处?
当食铺吃摊传来阵阵的食物香味时,他忍不住会抬眼搜寻,娇小的兰心会不会在哪里忍饥受饿?
当姑娘家成群结队、三三两两为伴地路过他的眼前时,他的双眸几乎是灼热得能穿透一切,想在一张张陌生的容貌中,找出熟悉的倩影……
不知不觉的,日落了、夜临了、风寒了、月升了。
不知不觉的,食铺吃摊也一一收拾干净了。
不知不觉的,街头已是凄凄冷冷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突地,有些迟缓蹒跚的脚步乍然停了下来。
有人!他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他的掌心冒出薄汗,浑身冷汗涔涔的。
有九成醉意的战骁快步疾行,试着凝聚些许残存的精力,暗中调运内力,盼望能快快地顺通任督二脉,好应付接下来的突发状况。
“战将军!”
在偏僻的巷口,战骁还来不及回眸,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数名蒙面黑衣人包围住了。
“请!”为首的黑衣人拱手作揖。
战骁冷静下来,他评估几个黑衣人的实力,或许彼此是在伯仲之间,但他应该会略胜一筹才是。
他想着下一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得罪了!”
一把迷香撒出,战骁闭气不及,随即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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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邪魅磁性的嗓音在战骁的耳边响起,他瞪着来人风流倜傥的容貌。
警觉心让他的神志快速地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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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衣、珠玉冠、绸长褂、金缓带、缎皮靴,华美的装束穿在璋啸王爷的身上,更显出他的卓尔不群。
“好妹婿,你还真是难找啊!”璋啸王爷含笑地微微倾身。
战骁一惊,这才察觉自己席地而坐的姿势,他的右手臂被铁链铐在墙上。
“好舅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战骁冷嗤道。
“多么好的眼神啊!”璋啸王爷对他圆瞳的怒目低赞了一句。“清亮有力!好一只忠犬的眼啊!”
“我不是狗!”
璋啸王爷倏地一笑,“是我说错了。不是狗,是虎才对。你是一只漂亮威武的虎,理应独据山头、狂啸怒吼,让山河闻之色变,何苦屈就在他人之下、敛其爪牙,只有在主子需要你时,才肯将你放出笼外使唤呢?一只该是林中之王的虎,何苦活得比豢养在家中的狗儿还不如呢?”
“那么,依王爷之见,我该如何重振虎威呢?”
“重新投奔另一片天地!”璋啸王爷立即回答他,“在我这里,你可为王。”
“我为王?”战骁不信地嗤笑,“那你呢?”
璋啸王爷的笑容更添几分愉悦。“我可是天啊!”
“你想谋叛?”战骁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这个字眼太严重了些,我不喜欢。”璋啸王爷不疾不徐地纠正,“是回复、是取代。我才应该是这片锦绣山河的主人,早该动手收回一切了……”他的笑容复杂且深邃。“就在最好的时机。”
突然,战骁好庆幸兰心的失踪。
因为,被抓来的他已是生死未卜了,而她不知又会落到何等下场。
他陡然不寒而栗了起来。
疲倦、烦恼、紧张,深深地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天啊!她到底会在哪里呀?
第十章
一蓝一白的陀螺一前一后地疾转着,转得好似两只蜜蜂,轻微而规律的嗡嗡声被掩没在开心与兴奋的大笑大叫声里。
“加油、加油!白螺螺!加油、加油!蓝螺螺!”兰心盘坐在地上,小手握拳地在半空中挥舞,大声地摇旗呐喊着。
“笨女人!”空谷幽兰一副很不屑的臭屁样儿,他纤瘦俊美的身形靠墙而立,双手环抱在胸前。
“加油、加油!加油……”
两只陀螺转呀转的,撞在一起了。
“啊!”兰心有些挫败地撅起小嘴儿。
“我赢了!”空谷幽兰得意地道。
“一次、两次、三次……”她试着扳起手指头计数,却还是搞不清楚。“空空,好多次,赢。”
“废话!因为我是‘空谷幽兰’嘛!”空谷幽兰很不可一世地回答,他优雅地走上前去,弯身拾起陀螺再起身,却发现兰心恍惚的神情。
“怎么了?”他在她的面前晃动着五指。
兰心却恢复落寞的神情,悒悒不乐。
许久之后,他们两个进去房里休息了。
由于玩得太过于疲累,兰心沉沉人睡了。
“哥哥……”
兰心梦呓似的声音又低又细的,却似针尖般地扎人空谷幽兰的心,也冷冷地飘在“女娲天”里头。
空谷幽兰的郁气油然而生,他伸掌按住兰心的额心,散发出一抹徐徐淡淡的蓝光,慢慢地,蓝光隐没消失了,兰心也不再呓语了。
“睡睡……”空谷幽兰抱住她要下滑的身躯,坚定霸道地说:“睡睡吧!”他终于忍不住的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记。
“呵呵……”仿佛是感受到他的吻的温暖怜惜,兰心傻呼呼地笑了,“哥哥……”
空谷幽兰呆愣着,只能聆听她一道接着一道的淡淡呼唤声。
“哥哥……喜欢哥哥……”
过了良久,空谷幽兰仍舍不得放开手,一点一滴的酸涩滋味,全数涌上他的心头。
“你该放手了吧!孩子。”
霎时,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嗓音。
女蜗天的铺主不知何时站在空谷幽兰的背后。“她是你的主子,你该做的,是实现她的愿望,而不是……”
“而不是把她占为己有吗?”空谷幽兰的语气倏然激动了起来。“拜托!是姓战的白痴不懂得爱惜她、欣赏她、保护她,那么,就由我来爱她又如何?我有做错了吗?我错了吗?”
“哥哥……”仿佛要推翻他的想法,在他怀中的人儿忽地辗转难眠起来。“哥哥!哥哥啊……”
空谷幽兰呆愣地看着一切。他错了、他输了,他茫了……
“孩子……”铺主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空谷幽兰仍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有一点死心了。
其实,要他放弃兰心,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兰心的美好,是必须经由细水长流的相处才能明白、才能欣赏,也才能眷爱留恋的。
“可恶!”空谷幽兰发出咒骂声,有些气愤,也有些哀伤。
铺主静静地看着一切,不置一词。
“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吧!”空谷幽兰呢喃地道:“再让我想想、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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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找到人吗?”李昕听完探子的回报,感觉太阳穴开始抽痛了起来,他抚着额头,哀声叹气地道:“长安城也没有多大,战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吗?”其实,先前战骁癫狂地酗酒,便教朝廷上下议论纷纷,还有人准备上书进谏,请求严惩他不告而别、怠忽职守,却都暂时被李昕一一挡了下来。
“属下认为……”探子提供自己的想法,“战将军不是离开长安城,就是躲着不愿见人,不然就是……”
“说来听听无妨。”
“就是战将军被人限制行动、囚禁起来。”
蓦地,李听瞠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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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璋啸王爷气急败坏地冲人战骁的囚房。
不动声色地,战骁在心中兀自感到诧然。
“我不曾考虑过。”他冷笑着,豁出去地回答。
“哈……”顿时,璋啸王爷发出一记长啸,教人分辨不出来是哭还是笑,却足以教人屏气凝神。
“是啊!你是正人君子、忠义之臣,怎么可能苟同我这个邪佞之臣的提议呢?哈哈哈……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原来,都只是我一个人在痴心妄想啊!”
“你……”就着窗外映人的淡淡月色,战骁着实看不清楚璋啸王爷此刻的神态。
“我再问你一次,你对本王的提议,考虑得如何?”半晌,璋啸王爷似是恢复常态,优雅从容地重新发问,并往前挪动两步,站到战骁触手可及的范围。
“我的回答是……不可能!”战骁出声的同时,手下功夫出得更快,指尖才碰上璋啸王爷的衣袖,璋啸王爷却已经如鬼影般地飘开,提气凝力,闪到战骁出手的左臂旁,重重一击……
“啊……”战骁的左臂立即呈现下垂扭曲,变形得像是整只手臂要翻转过来似的。
然而,这一击,反而激发出人类的无限潜能,战骁疼痛到极点的肉体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仅剩下最基本也是最强烈的欲望,他知道自己必须打败这个男人,才能逃出去。
在下一记掌风袭来之前,战骁已经迅速做好准备了。
“唔!”他再度痛挨了一掌,却乘机擒抓住璋啸王爷的右掌。
两个男人的内力源源不绝地从体内释出,全身的紧绷已经到达某个极限了。
“失火了!”
闻言,正陷入激战的战骁与璋啸王爷微微地震动了下。
“不好了!是西厢的昙苑失火了!”
“噗!”措手不及,被战骁一涌而上的力量震断数条主要脉络,璋啸王爷呕出一摊赤黑的血水。
“昙……”璋啸王爷的脸色死白,大掌捂着胸口。
战骁把握璋啸王爷失神的瞬间,再次狠狠地出掌,重挫璋啸王爷的心口,瞬间就将璋啸王爷打飞,再破门飞了出去,吓了门外的人一大跳。
“这是什么情况啊?”站在门口的黑衣蒙面人拍拍胸口,看着牢房内被铐在墙上的战骁。“啊!你果然在这里!”
“李昕!”闻声认人,战骁不禁喜出望外。“快来帮我松绑!”
“本来只是想试试看、碰碰运气的,没有想到还是真的咧……”李昕拿出削铁如泥的鱼肠匕首,迅速地砍断铁链。
被放下来的战骁大口的喘着气,原先一直紧绷的疼痛与疲竭,全数袭向他的四肢百骸。
“我还以为璋啸王爷只不过是拽了点,没料到他还会两下子呢!”
看着璋啸王爷已经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李昕保持着高度警戒,口头上却还是一派轻松悠闲。
“看来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战骁冷峻地接口。
“哈哈哈……哈哈哈……”忽地,璋啸王爷疯狂地大笑,声声凄厉,他笑着起身,又笑着倒回地上,对眼前的人视若无睹,心中更不知在想什么。
“我错了吗?昙……”他不清不楚地低喊着,爬起的身形并没有回过头来对付他们,反而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入一片火海红光的院落。
“火是你放的吗?”战骁睨了李昕一眼。
“当然啰!不然,还会有谁想得出这种声东击西的聪明计策呢?”李昕得意洋洋地邀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哎哟!我只是想你们对看两相厌,再加上玉荷郡主无缘无故被你扫地出门,回娘家后便得了急病暴毙,璋啸王爷不会想替她复仇才怪。你看看!你这不就被他打得凄凄惨惨的咩!”李昕得意非凡地说出他的观点。
战骁翻了翻白眼。“你别闹了!”
“我很认真耶!”李昕要抗议了。
“李听!”
“好嘛!”李昕委屈地点了点头,“我再认真一点就是了嘛……”
李昕朝着门外轻喊,“来人啊!”
闻声,数名黑衣蒙面人立即从四面八方现身。
“你们几个立即护送战将军离开璋啸王府,通知御医待命。其他的人跟我来!”
“李昕……”战骁提出忠告,“你要小心,我觉得璋啸王爷有一些……”他试着找出恰当的形容词。“疯狂。”
“我知道!”李昕朝他一笑。“放心,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了!”
此时,华丽奢靡的璋啸王府,已经陷入熊熊火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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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火,焚烧了一整夜。
李昕并没有找到璋啸王爷,只找到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怀中还紧紧地抱了一面铜镜,仿佛视若珍宝一般,任凭集合众人之力,也无法从焦尸的怀中抽出那面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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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眨眼便逝。
有关璋啸王爷意图谋反的事,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一名沧桑威武的高大男人,骑着骏马,背对着金色夕阳,离开了长安城。
战骁数日前才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击退侵扰大唐西疆的恶劣胡戎,杀得他们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之后,回朝论功行赏时,他提出辞官的请求。
之前,他也曾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皇上的挽留并未动摇他的决心,最后,还是由李昕出面,才又将他留了三年。
三年中,战骁沉默、不爱言笑,他只是像木头人一样的遵照命令南征北讨。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宛如一千多年。
兰心……
一仰首,一双黑眸凝向一片暮霭,如见一张笑得憨真无邪的脸,而在眨眼间,又幻化成另外一张绝艳淡涩的容颜。
绝然不同的红颜,却同样令他珍惜无比。
不!不对的……倘若他真的珍惜她,当时,又怎么会无情地推开她?
是害怕!是的,人不就是这么可悲吗?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大道理,但是一旦面对上自己不懂的事,就害怕起来,甚至害怕到推开自己该疼宠、该珍惜的人儿……
找回她,或许将成为他下半辈子的最重要的任务了。
为了这项任务,他从关内寻至塞外、从东至西、自北向南……
慢慢地,风霜欺上他的眉、惆怅染上他的发、沧桑刻划上他的神情。
心中有一股声音不断地催促着,是一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思念。
是的,他该回去故乡一趟了,看看旧居,再给爷爷扫个墓,并祈求爷爷在天之灵能保佑他早日找回兰心,找回他心爱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