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预警的刮台风吗?」常拓驹做出「代志很大条」的表情,「自己罩子放亮点,妳若是被咬了千万别指望我救妳。」才想将椅子滑回自己的位子,他想了一下又滑回来。「可是如果我被咬了,妳记得一定要过来解救我。」
因为根据观察,朗月朔对傅蔷发飙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相形之下他被台风扫到的机率就增加到百分之七十。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是先把救兵搬好再说。
「学长!」傅蔷着实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人的转变可以这么巨大吗?以前在她心目中,眼前这个男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太保,身边总是带着一堆弟兄到处闲晃,衣衫不整、烟不离手的,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也是个好玩爱闹的人,现在的常拓驹少了当年的狂妄流气,反倒增添了一些开朗和干练。
不过有一件事,她真的很好奇。「学长,你跟朗大哥是怎么认识的?」他们几乎是完全不搭轧的两人。
「妳以为呢?我们当然是先认识彼此的拳头,才互相认识对方的为人啊!」
她怔了几秒,「你是说朗大哥跟你打架?!」
常拓驹并没有揭晓对或错,只是他咧嘴而笑的得意模样,等于已经给了傅蔷肯定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印象中朗月朔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模范生的代表,从来不曾听过他有任何打架的纪录啊!
「刚开始是因为我欺负一个人,他带着拳头来找我『谈』。」说话的当口,常拓驹颇具深意地瞟了她一眼。「后来我有点打上瘾了,动不动就想找他练拳头。可是他说除非我跟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否则他不跟没智商的太保流氓打架闹事。」
听不太懂。傅蔷困惑地眨眨眼,还有为什么学长露出一副「妳总该了解了吧」的表情?「然后呢?」
常拓驹翻了翻白眼。这丫头还真不是普通的钝!真搞不懂朗月朔到底看上她哪一点?「然后我为了跟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就开始努力读书跟他上相同的大学,甚至是研究所、博士班。这么一来我找他打架练身体的时候,其他人也不会说是我这个流氓故意找他那个资优生的麻烦。」
傅蔷的头摇得更激烈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为了能够和朗大哥打架,所以你开始用功读书?」
「哎呀,男人的逻辑女人就是不懂啦!」他神气似的挥挥手,又将椅子滑回自己的座位。
「你们两个终于聊够了?」
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瞬间吸引他们的注意。傅蔷有些惊喜地望着朗月朔,飞快堆起笑容微笑以对。打从他早上踏进办公室开始,他的目光就不曾落在她身上。他是刻意回避她吗?为什么?是她惹他生气了?
谁知道朗月朔还是不看她。「阿驹,等一会儿要跟陈董商谈委托广告的契约你都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些细节……」常拓驹一看见大老板倏然变脸的模样,立刻举起双手投降。「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马上搞定给你看。」
傅蔷看着朗月朔冷峻如铁的俊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其实她真的好怕有一天朗月朔也露出这种表情给她看……虽然说能够调进这个办公室让她又惊又喜,晚上连作梦都会笑,毕竟这是她这辈子站在距离朗月朔最近的位置。
可是在开心窃喜的同时,她也变得格外战战兢兢、压力沉重。
她当然不指望自己在朗月朔的面前能做出什么让他惊艳赞赏、刮目相看的事情,但是最起码的,别让他越来越看不起自己。别人对她摇头,她自我解嘲一番笑一笑就过了,唯独面对朗月朔,她笑不出来,她就是无法轻松看待他对自己的任何评价。好可恶啊,她就是这么不由自主的在乎。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看她……「朗大哥,我泡热茶给你好不好?」
「不用。」
傅蔷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勇气,竟握紧了小拳越喊越大声。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只是单纯的希望他抬头看她。「咖啡呢?」
「不需要。」
「还是你要我出去帮你买什么东西回来……」看见他终于抬起头凝视自己,她的嗓音缓缓降低,在那一双黑钻般深邃凌厉的眼眸注视下,她竟有那么剎那的气虚。「我只会做这些。」
说她在这间办公室里是花瓶,其实那还是高捧她了,傅蔷自知没有花瓶应有的貌美长相,充其量她可能只是一个热水瓶,专长就是冲茶、泡咖啡。
就因为她只会这些,所以她想要更尽职,如此一来才有继续留在朗月朔身旁的理由。
「我什么都不需要。」朗月朔瞅着她,沉缓低语。
凝视这一张清丽纯稚的容颜,他的脑海蓦地浮现早上母亲所说的话……
「从以前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傅蔷跟我们家立冬是一对的,阿朗从小在他们身边看着,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她是吗?从小到大,在傅蔷的眼中看见的都只有弟弟朗立冬吗?
「妳是真的想要嫁给立冬?」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曾经这么问过她,也仍然清晰的记得傅蔷当时颦眉苦恼、欲言又止的模样……
朗月朔霍地转开视线不再看她,「我要工作,没重要的事情别跟我说话。」
哇塞!低头假装勤劳工作的常拓驹忍不住窃窃抬起头瞟了他一眼。
认识阿朗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用这种高傲冷漠的口吻跟傅蔷说话过。看她那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显然比他还要震惊。
阿朗到底是怎么了?未免也阴阳怪气过头了吧?常拓驹下意识地再往傅蔷的方向望过去,瞧见她螓首低垂的侧影彷佛跌进了沮丧深渊似的,他没来由的火大了起来。
那家伙究竟是在发什么狗疯啊?!
这么多年来他宠傅蔷总是宠得不干不脆,对她的疼爱从来不曾明白讲,那么大个人了,却只会躲在背后偷偷地张开羽翼保护她,结果现在说起伤她的话倒是这么简洁俐落,甚至冷漠得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
就在这时,专属于执行长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朗月朔压抑心中的烦躁拿起话筒,嗓音低沉,「喂?」
「老哥,是我啊!」
朗月朔飞快抬头望了傅蔷一眼,再开口,他的声音彷佛更粗嘎了。「你现在在哪里?」
「机场啊,再过二十分钟我就要搭飞机回台湾了。」朗立冬轻松愉快的音调透过话筒传进朗月朔的耳里,「我刚刚打电话回家,听爸妈说你让傅蔷到你公司上班啊?她现在在你旁边吗?」
朗月朔捏握话筒的大手剎那问紧了紧,「有。你要叫她听吗?」
「哦,好啊!」
缓缓将电话移开耳边,他瞅着不远处的傅蔷,原本低垂着螓首的她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徐缓而困惑地抬起头。
他伸手递出话筒,「是立冬,他要跟妳说话。」
「咦?」她惊讶地跳了起来,马上跑过来。「谢谢你……喂,立冬吗?嗯,是我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今天早上我们才讲过电话啊!」
朗月朔低着头、握着笔,他告诉自己不应该竖着耳朵认真专注地聆听他们对话的内容,可是傅蔷的宇字句句却又那么清晰的传进他的耳里。
「好啦,知道你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刚刚已经说过了,真啰唆!你还要跟朗大哥说话吗?哦,那我把电话交给他。」
朗月朔抬起头,看见那一张清丽的脸庞正抿着灿烂的笑容凝视自己。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傅蔷此刻的微笑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甜美?因为刚刚和情人聊过电话,所以心境特别开朗?
「什么事?」
「老哥,我要回家喽!」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电话另一头的朗立冬爆出大笑,「你怎么跟傅蔷说得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啦,只是想要谢谢你设想这么周到还帮我照顾傅蔷,让她有一份工作可以打发时间。」
「……回来的路上自己小心。」
「知道了,等我回去之后再聊吧!」
挂断了电话,朗月朔缓缓望向还没离开的傅蔷。
她马上抿唇微笑以对。
「妳早上有跟立冬通过电话?」
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开始觉得眼前的傅蔷笑容美灿得有些刺眼,甜美的淡笑将她清秀的脸庞妆点得更加可爱动人了,只可惜那却不是因为他!
「嗯,是他打给我的,我们稍微讨论了一下订婚的事情……」
「重新订定日期吗?」
她小嘴微张,好似有什么话要讲,然后又闭上,摇摇头。「等我跟立冬说好了之后再告诉你。」
「不需要,你们只要去告知双方家长就可以了。」
朗月朔冷硬如铁的俊脸彷佛更加森寒了,深邃却疏离的黑瞳叫傅蔷看了忍不住心口倏紧、胸臆一窒!
他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深埋在记忆中的一段往事、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那个时候他也曾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是在……
「咳,阿朗?」另一头放下内线电话的常拓驹试图开口,「陈董已经到了,要请他进来吗?」
朗月朔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好。」
就在那个剎那间,傅蔷彷佛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也被拉开得好远好远!
第五章
傅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握着水杯,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是大企业大老板谈生意的方式比较不一样,还是眼前这个陈董的行事作风比较另类?
她以为他是来跟朗月朔商谈委托全年度广告行销的事情,可是看这样子陈董反而比较像是来推销他女儿的呀!
「执行长,这位是我女儿叫金宝--」
「爸!」
陈金宝似乎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感冒,原本坐在一旁秀秀气气的她突然抬起头像是要喝止自己的父亲又瞬间意会到什么似的,赶紧瞥了沉着俊飒的朗月朔一眼,又低下头换上娇软的声音。「朗先生,你叫我May吧,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喊我的。」
「May,妳好。」
角落处的傅蔷看了朗月朔一眼,不知怎的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小嘴。
他是真的想表现真实冷漠的那一面,还是刻意藉由冷峻的气质跟外表来吸引对方?朗月朔不可能不知道,他神采间的冷硬俊傲和近似目空一切的刚硬气势足以吸引所有人追随崇敬的目光啊!
「哈哈,执行长,同样是这个名字,怎么你喊起来就特别好听?」陈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含羞带怯的表情。女儿啊,老爸晓得妳现在装矜持是在装什么意思的,妳放心,爸爸一定全力帮妳啊!「你发觉了没有啊?我们家金宝的英文名字很响亮的,阿May啊,有个女歌星也叫阿妹,张惠妹嘛!每一次走在路上我特别爱喊她,阿May、阿May的,哈哈哈,还真的有人回头看呢!」
爆冷。
全场就只响起一个笑声,隶属于幽默感特异的陈董。笑到后来他也撑不下去了,挤出几声干笑还遭女儿的白眼伺候,自讨没趣的索性摸摸下巴不再开口。
「请问我们能开始讨论今天的主题了吗?」
朗月朔低沉磁性的嗓音无形中显露威严的王者之风,就连陈金宝这种留学归国、自视甚高的女人也忍不住对他多瞧几眼,芳心暗悸。
然而朗月朔的心思似乎不放在她身上,更没将她的眼神放电看在眼里。伸手接下了常拓驹递过来的契约书,他精准地掌握商谈的步调,迅速和陈董逐条讨论双方合作的契约内容。
傅蔷从没看过这样的朗月朔。
专注、犀利,好像所有事物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来不曾失误过。这样的男人,伟岸俊美、飒气昂扬,形容他是天之骄子应该很贴切吧?
当然即使是优秀杰出的朗月朔也会有烦心的时候,可是傅蔷突然间好想知道他烦心的对象里是否曾有她的存在?
这么想很奇怪吧?居然会想要成为别人烦恼的对象。但是,如果平凡无奇的她、普通到不会让人产生特别印象的她,也曾经在无所不能的朗月朔心中留下一丝烦扰的情绪,就算只是一点点小事也好,她都希望。
因为这样,至少表示她曾经被放在朗月朔的心里面……
「喂,妳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
傅蔷突然被爆出的吼叫声吓了一跳,思绪神游的她眨眨眼赶紧回神,就见陈董横眉竖目的瞪着自己。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跳了起来,力道之猛差点撞翻了椅子。
「我说我的咖啡喝完了,叫妳再倒一杯给我啊!」陈董粗声粗气的吼着,烦躁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他无法向朗月朔顺利砍价,还是气恼自己的女儿似乎一直都无法吸引大老板的目光。
「对不起,我马上去!」
自己真是的,居然在朗月朔的面前失职了!傅蔷懊恼地咬紧下唇赶紧冲进执行长办公室附属的茶水间里。
常拓驹飞快地转头看了朗月朔一眼,果然看见他瞇起的双眼透着一抹凌厉。拜托你冷静一下,对方也算是大客户,你别害我的契约书白做了!他赶忙对上司使眼色安抚。
「这种上班发呆的员工,嗟,真是的。」陈董态度张狂的啧了一声,转头望向朗月朔,「曾经有个员工也被我发现他上班偷懒,没骗你,我二话不说马上叫他滚出我的公司。」
常拓驹咧着笑开口打圆场,「其实陈董,人难免会有发呆的时候,我是觉得只要别影响到正常工作就好了。」拜托你别说了,真是一只猪头三,头上也不插个侦测天线就想到处要威风,找傅蔷的麻烦就等于是欺到了朗月朔的头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谁知陈董非但不领情,甚至还轻蔑地哼了哼。「你们这些领薪水的当然都替自己人说话啦!」
「呵、呵、呵……」糟老头,阿朗要是没让你死得难看一点,你放心,本少爷绝对再帮你补两脚。
「对不起,这是您要的咖啡。」傅蔷提着咖啡壶走了过来,怯怯地瞥了朗月朔一眼,生怕看见他冷峻不悦的表情。
「哼,是你们朗老板愿意给你们机会,如果换成是我啊,早就把妳开除了。」
傅蔷悄悄地瑟缩了下,又道歉了一声。
她这模样更让朗月朔的俊脸越来越阴晦!只是这一回常拓驹已经懒得开口圆场了,一径翻着自己不久前做好的契约书。唉,白做喽!
「还有我女儿啊,妳没看见她的杯子也空了吗?」
「好的,我马上倒。」
「爸,我不想喝咖啡了。」就在傅蔷倒咖啡倒到一半的时候,陈金宝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想改喝果汁。」
「听见没有?去拿果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