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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事物的背后 page 17 作者:言妍

  「失踪?」御浩太过震惊,一时无法回应。

  「该怎么说呢?」佑钧搔搔后脑。「有一天她把公寓原封不动留着,自己提着行李离开了,只寄了一封信给我大姊,等大姊收到信再赶往华盛顿,已经过十天了。我陪大姊一起去的,公寓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完好如初,我们还报了警,警察认为小蕾是自愿离家出走,也没办法成为一个失踪案件。但小蕾已经一年没有消息了,不是失踪又是什么呢?」

  「一年都没消息?她的朋友、学校呢?她也许被人绑架胁迫,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御浩语无伦次地问。

  「小蕾没有男朋友,她的同学朋友都不知道,绑架胁迫也被排除了。我们曾四处托人打听寻找,还动用了私家侦探,都没有她的下落。」

  「这太不寻常了,小蕾向来最依赖家人,以前连上费牧师的英文课都要把我从部队里拖出来陪着去,不可能离家出走,一定有其它理由!」御浩声音颤抖着说:「她留给你大姊的信上怎么说的?」

  「大姊没给我看,也语焉不详,只说小蕾要大家别去找她、她会很好之类的话。我也觉得很不寻常,小蕾没有离家的胆量,要嘛也吃足了苦头就回来,不会那么久才对,除非--」佑钧倏地闭嘴,没再往下说。

  除非--早已发生意外了?

  御浩脸色惨白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窗外的盛夏艳阳天,脑海里净是可怕的景象--城市衣着破烂的无家可归者、公路旁淋着雨的流浪汉、墙角瑟缩发抖的瘦弱身躯、收容所失去记忆的无名氏、荒郊野地无人发现的尸首--

  他一直认为,失去家人庇荫、流落街头的小蕾,怕是一天都生存不下去,事情果然发生了吗?御浩转过身来,极力压下恐惧,试图去理解说:

  「小蕾若真的离家出走,又是为什么?依她的个性,一定是有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才逼得她如此做。那几年在华盛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要有,也只有和你分手的事比较严重吧!」佑钧说。

  「可是小蕾离家时,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半了,要闹早闹了,不可能等那么久吧?」御浩陷入悲愤起伏的情绪中。

  「你还是很关心我妹妹,对不对?」佑钧突然说。

  御浩心绞得太难受了,无法回答。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佑钧说:「是这样的,小蕾长期没有回国,我爸妈一直很挂念;怕对他们刺激太大,我们不敢说小蕾失踪的事,只能骗说她在美国结婚了,对象是你,而因为你在观察名单上而暂时不能回国,也不能对外公布这件婚事。」

  御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半天才说:

  「果然是你们李家的标准作风,连这种剩余价值也要利用。」

  「我们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佑钧说:「结果你人回台湾了,我爸妈不知道哪儿得来消息,就一径问小蕾怎么不回家……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到我爸妈面前说小蕾很好,编个她不能回来的理由,让他们安心一下。」

  「佑钧,你认为我此刻还有心情去撒这种谎吗?」御浩瞪着他。

  「就看在小蕾的份上,好吗?」佑钧避开他的眼睛。

  「我不确定自己能办到。」御浩缓缓说:「我必需见你大姊一面,我必需看到小蕾留下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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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蕴觉得所有地方都不隐密,因此约在她家的画室里。

  「这是小蕾画的。」李蕴指着墙上一幅荷花说:「这孩子有些天份,可惜没有毅力,一要她认真就喊累。」

  「不能叫小蕾孩子了吧?她已经二十六岁,是个女人了。」御浩说。

  「没办法,我大她十五岁,替她做的和想的一直都像个小妈妈。」她说。

  「我今天来,是想看小蕾留给妳的那封信。」他直入主题说。

  「你知道吗?」李蕴先说出这句,停了好久才又说:「小蕾对分手的反应非常激烈,严重时拿剪刀一把剪下自己的头发,我们没想到,你也没想到吧?」

  绝对想不到--他以为她很快会习惯会快乐,城堡里的公主不都如此吗?

  自从知道小蕾失踪后,御浩彷佛陷在一场醒不来的恶梦中,而梦遗要继续恶化下去。他忍抑着悲怒说:

  「分手也是你们强迫的,你们保证会照顾好小蕾,强调小蕾这样才会幸福,所以我才轻易放弃她……结果你们甚至大意丢了她……归根结柢,你们不该将她单独留在美国,当佑显大哥去瑞士时,就该将她送回台湾才对。」

  「我们是太大意了,但归根结柢……还是你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李蕴一字字说:「当你离开时,小蕾已经怀孕了。」

  怀孕?御浩晃了一下,几乎无法自持。

  「发现时都已经四个月了,小蕾自己或许有所感,但未婚女孩总懵懵懂懂的不敢往那方面去想。」李蕴说。

  难怪她的纸巾信强调必需见他,而他能见却选择不见,一念之差呀……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哑着声问。

  「我们去波士顿找过你,但你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御浩眼睛闭了起来,彷佛不忍再看这个残酷的世界。

  「美国法律是不允许堕胎的:」李蕴静静叙述。「那种情况下我们又无法等,只好将小蕾送到『天使之家』去。那是全美未婚妈妈之家中的一个,不同的是,它有额外收费,专供有地位重隐私的名人,保证不会影响到当事人的未来,孩子也会交给好人家收养。」

  「什么?妳把我和小蕾的孩子送给别人了?」他睁开眼,俊秀的脸孔扭曲。

  「那种情况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小蕾有精神耗弱症,我们甚至不确定她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或这个孩子是否能够存活。即使存活的话,小蕾也无法照顾他……」李蕴愈说愈难过。「据说是个磅数不足的小男婴,因为小蕾的身心状况太差,婴儿的肺部和呼吸道都不太好,后来送给一对背景良好、有不孕问题的亚裔夫妇收养。」

  「一个小男婴--」御浩真想狂吼,这辈子从未有的摔东西和打人的暴力冲动。「为什么不送到我家来,至少该和我商量吧?我们王家家大业大的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我们根本找不到你商量,你忘了吗?」她微退几步,像真怕他出手打人。「若是送到你家,你知道那会是多大的丑闻吗?我们两家都是书香门第?有头有脸的人,儿女在外面做出未婚生子的事,王家不要做人,我们李家还要呀!」

  「又是面子!为了面子,竟连亲身骨肉都不要了?」御浩泪水泛在眼眶,心痛到无以复加,几乎要搥心肝狂哭。

  「御浩,你不能太自私,做人要公平点!」李蕴也激动说:「当你什么都不必管的为自己理想学业奋斗时,全是我们小蕾在受罪,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你要她一辈子脱离不了私生子的阴影吗?你又于心何忍?我们是她的兄姊,自然以保护她为首要!」

  「保护她?你们保护她了吗?但她现在人呢?她在哪里?」御浩痛苦问。

  一问到这个,李蕴也无言了。

  「小蕾离家出走是为了孩子的事吗?她反对孩子送人吧?」他又问。

  「刚开始当然哭闹不肯,但她身体太虚弱了也没力气闹,后来一年也乖乖的回学校念书,才会让大家以为没事了;谁料到佑显一不在,她就离家了呢?这个任性的孩子!」李蕴叹气说:「你不是要看小蕾留下的信吗?就在这里。」

  原来放在桌上的一张白色纸笺,就是小蕾的信--

  大姊姊:

  很久没这样喊妳了,大概十岁以后就没有了,因为妳不准。

  现在又这样喊,是因为要请妳原谅我过去、现在和未来给家里带来的所有麻烦。我知道我让大家很失望,那些苦心的调毅和期望全白费了,妳就当我是那个十岁未受教的粗野蕾丫,因出生太晚,李家好的遗传到我身上都淡薄了,也就不合?大难过。

  当妳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华盛顿了(公寓是大哥的名字,请你们处理,银行的钱我领走生活必需的),至于要到哪里去,我也不确定。

  我活到现在都是听家人的、听御浩的,从来没听过自己的。这次内心的声音告诉我,baby是我的,绝不能将他遗失在茫茫人海中。御浩曾经说过,我怕是连自己婴儿弄丢了都不知道……好像一个预言,他居然说对了,以后碰到了要怎么向他交代呀?

  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了解你们都是为我好,只是我必需找到baby。

  离开的事我想很久了,但怕给大哥家添更多麻烦也就t直忍耐着,请和大哥说一切与他无关,要爸妈别责怪他,他把我照顾得够好了。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不要阻止我,也不要来找我,我会很好,等我找到baby的那一天,自然会回家。

  蕾丫  敬上

  御浩男儿不轻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自懂事以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哭过,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太多太多的没想到,信里写着内心话的小蕾是他差点遗忘的,也是最初吸引他的,那最骄慢中的最脆弱……

  「她真太傻了,连我们都不知道『天使之家』确切的地点,她又要从何找起呢?」李蕴说。

  「怎么会不知道呢?」御浩眼内布满血丝。

  「我们是约在某个小镇会合,再由对方的车子接走的,为的是绝对的隔离和避免将来的麻烦。」

  「小镇总有名称吧?」他也要找回孩子。

  「小镇叫欧本,在独木舟河那一带,但小蕾当时病得很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我们也从来没告诉过她。」李蕴忧心说:「我真不懂她去哪儿找,实在不敢想象她目前的情况,更不知如何向我爸妈解释。」

  独木舟河、小独木舟镇……

  御浩忽有灵犀一通,像心电感应般,在多日的浑沌黑暗中终于看到一丝曙光……有可能吗?小独木舟镇枉他们心目中有着极特殊的地位,有没有可能这巧合让小蕾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么毫无印象?

  也许她出走之前已有妥善计画,又也许她人正安全地在独木舟河附近……

  「我马上到美国找小蕾。」御浩忍住内心的波动,那乍然发现的小小希望只保留给自己,害怕说出来又遭受到诅咒。「我可以去看伯父、伯母,告诉他们小蕾很好,让他们放心。」

  「谢谢你,我一直就知道你是重情义又值得信任的人。」李蕴松了口气说:「对了,你要找小蕾,工作怎么办呢?你不是才要开始发展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吗?」

  重情义又值得信任?算了吧,当他失败时这些都比脚下的尘土还不如,他早看透了这些虚伪的赞美。

  理想和抱负?他脑中闪过奋笔直书的救国文章、集群激昂的保钓游行、满怀壮志的秉烛夜谈、悲愤不已的国是大会……那些又算什么?一弹指间也不过是抓也抓不住的灰飞烟灭,他却为那些看似美丽的事物把小蕾和孩子都牺牲掉了。

  那么,努力追求来的学位、报效国家的经建大计、荣耀的社会地位,若没有小蕾和孩子,这些美丽事物也终将是另一场幻灭而已。

  目前,找小蕾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没有做将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工作到处都有。」御浩又加补了一句。「从现在起,小蕾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八章

  几只戏耍的鸭子朝湖的南端游去,牠们伸长脖子呱呱叫着好像在讨论岸上那个奇怪的女人,她跪在那儿,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娃娃看湖,已经一年了,我走遍整条独木舟河,从你这个源头到河尾的自由人湖,都没有找到『天使之家』,我必是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了……现在又是秋天,又由你这儿重新开始,你叫做『娃娃看湖』,一定要保佑我的娃娃小舟……是的,我为他取名叫小舟,所以他不是随便一个无名无姓的孩子,他有父有母的,请让我早日找到他……」

  李蕾虔心祈祷,虽然对一座湖说话很可笑,但她独自一人生活着,偶尔也需要倾诉的对象,即便是湖也可以。

  打开手中的地图,红黑蓝绿的笔迹标示着她走过的每个城镇,当初她在有玉米田和小麦田的偏北部大平原区,一州州找着独木舟河,幸好就这么一条没有其它同名的,并未花太多时问辨识。

  不幸的是,独木舟河比她想象中的长多了,约三百公里几乎横跨整个州:纵向方面,支流湖泊遍布形成一个庞大的水域,稍大的城镇就有近二十个,小的更是不计其数,要由当中去寻找几栋渺小的建筑,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过去一年来,李蕾最常碰见的情况是--

  「这儿有没有叫『天使之家』的地方?」她问。

  「『天使之家』?没听过,哪个小镇的?」他们反问。

  「不记得了,只晓得要跨过这条独木舟河。」她说。

  「密斯,这里的每个镇都要跨过独木舟河,没有地名,帮不了忙呀!」

  「『天使之家』?应该在天堂吧?」有人开玩笑说。

  不在天堂,不在人间,或许和地狱有关,算是它们三者夹空而生的缝隙,向来与世隔绝,仅有极少数人知道,不许对外公开,外面的人也不愿涉入。

  这是她一次次失望后的感觉。

  会不会很累很苦又很绝望,然后就放弃了呢?

  若是以前的李蕾一定轻易就放弃;但历经那段惨烈的身心创痛后,她从十岁以来一直架设的美丽舞台顿时坍塌,回头看阴惨惨的,身边亲爱的家人和御浩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对一个什么都不剩的人,又有什么可放弃的?

  她知道自己已不是李家人,因为她不可能顺家人的意愿去嫁给另一个世家子弟,过着自欺欺人的傀儡生活--她无法像爱御浩般再去爱另一个男人,没有爱的婚姻,多令人作呕;在社交场合上,她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到御浩,若面对他手挽着另一个女人,她宁可一头撞死。

  因此,她只有远远离开。

  对于找孩子,她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但她必需有个前进的目标,而小舟之被弃如同她被弃一样,母子同病相怜,所以她在独木舟河上来回寻觅,一次次失败却不气馁,因为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并下坚强的她会彻底崩溃。

  能完成这样艰困的旅程,大半是芬妮的帮忙。

  芬妮是「天使之家」与她同房的女孩,常在雪夜里哭诉着想家。

  照理说,在那种地方大家最脆弱无助时会友善扶持,但只要离开了为抹除丑闻就彼此不再认识,尤其她们大都来自有名望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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