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一下子就过了,他并没有按铃进去。进去是没有用的,他明白。
本身他已经愿意放弃了,雪凝根本不接受他这年龄的人。但是雨浓的来到令他改变,他不甘心,他还要试一试。至少,他没有个五岁的儿子。
是。想到那脾气古怪的孤僻小男孩儿,若风的信心又来了,他还有优势的,是不是?
他深深吸一口气,开车离开。
或者换一种方法再试?雪凝并不是讨厌他。
一边开车,强烈的主意一边不停的冒上来。
雪凝和雨浓在做什么?情话绵绵?凝眸相视?携手漫步?老天!他快要忍受不了。找一家士多店借电话。
“小姐?小姐出去了。”工人说。
“出去多久?”他不能置信。
多等一阵就好了,就可以看见他们离开——离开又怎样?他能跟踪?
“十分钟。”
十分钟。他一离开他们就走,简直跟他开玩笑。
放下电话,他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他们去哪里?
回到车上,犹豫了好半天都不能决定。他是这么意外,这么不安,是否——他该去雨浓家试试?
是。是雨浓家。如果不弄清楚,他不会安乐的。
加快速度直驶雨浓香港的家。
门外见不到黑色林肯。按铃,开门的是宾妹。
“邹先生不在家。”她站在铁门外:“早晨出去没回来过,也没有电话。”
若风失神地站在那儿,心中被懊悔充满。为什么不多等五分钟呢?他现在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妒火中烧原来是这种滋味,今天他总算尝到了。开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乱驶,火一般的意念是:能找到他们吗?他们在哪里?他怕自己就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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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哪里呢?
最后他再回到雪凝家门外,找不到他们,至少也等她回来,妒忌,使他失去温暖如风的性格。
坐在雨浓车上,雪凝依然冷漠平静。
“很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一趟,”他说:“冷敖说你能在选钢琴的事上帮忙,因为你是高手。”
“没有问题,我有空。”
“儿子想学钢琴,我很赞成。买了琴之后才物色好的老师。”雨浓说。
她没出声。
“儿子个性孤僻,能有钢琴陶冶一下性情是很不错的。”
“为什么他——那么孤僻?”她忍不住问。
“环境影0向。”他想一想才说。
“他叫坚志,邹坚志,是吧!”
“你记得他名字?”他仿佛很高兴。
“他完全不像你。”
“是。遗传是很奇妙的事。”
“整天在家他只跟着你们那个宾妹?”她问。
“我要工作,没有法子。”他说:“当然,早晨他会去幼稚园半天。”
“在学校他也不合群?”
“我已经见过几次老师了,他是问题学生。”他苦笑。
“没有想办法改变他?”
他考虑一下,然后叹息。
“说实话,我努力接近他,我们却并不亲近,他宁愿独自一人。我不了解他,在美国时已如此。”
“不了解儿子的父亲。”她轻笑起来。
他望着她的笑脸,眼中有抹奇异光彩。
“你的前妻呢?”她问得很直率。
“她。”他的眉心一下子皱在一起,又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抚平它:“在美国。”
“你们没有联络?”
他摇摇头。
“我这么问你介意吗?”她看着他。
他有很漂亮的侧面。挺直的鼻子,完美的下巴。
“当然不。这是事实,我不逃避。”
“那她——完全不介意儿子的好坏?不理儿子的前途?她又嫁人了吗?”她一连串地。
她的问题单纯而稚气,但并不令人难堪。
“她——有她的难处,她是又嫁了。”他只这么说,非常的成熟厚道。
“但是留个儿子给你这单身男人,岂不是太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儿子我也有份。”他笑。
“实在看不出来。”她直率坦白得可爱:“不但没有一丝地方像你,而且他——好丑。”
“男孩子无所谓美丑,能干就行。”他眼中隐有赞赏的笑意。他极欣赏她的个性。
她也知道这么说太幼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容冲破她的冷漠,令她可爱、娇憨极了。
“其实—叫尔应该常常笑,笑起来你好可爱、好美!”他也忍不住说。
或者车厢里只有他们俩吧!说话不必作状。
“没有常常值得笑的事。”
“自己心情好也可以笑,笑是发自内心的。”他说。
“我不知道。没有想过常常笑,笑得太多,会不会像白痴?”
他凝望她半晌。
“你真可爱!”他说。
或者,他当她是孩子吧?真可爱!
“刚才——温若风在我们家。”她转开话题:“你的电话来了他才走。”
“为什么不邀他一起?多一个人帮忙选琴也好。”
“你没有说。而且——常常跟一个讲师在一起,我不自然,好像一直在上课。”
“很奇怪的想法。你可以不当他是讲师。”
“一开始就是,已经两年了,不可能改变。”
“这是你的固执。”他笑。
“我是个固执的人,有时候固执得不可理喻。”
“可以改变吗?”
“没试过,大概不行。”她又说。
他想一想,突然说:“女孩子可以因爱情而改变。”
“不知道,也不能想象。除非——爱情狂热,否则我想很难令我改变。”
“眼光太高应不是好事。”他说。
“眼光?不,我甚至没有条件。”她摇一摇头:“我要求的只是感觉。”
他颇意外地看她一眼。
“感觉。”似在自语,又似在咀嚼这两个字。
“不对?”她有挑战的眼光。
“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并不等于答复。”
“那我说——很对。”他温柔地笑:“感觉——实在是最美好的两个字。”
“你也同意?”她不放松:“你和前妻也是感觉?”
他呆怔一下,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前妻——两个字很刺耳。”
“该怎么称呼?”
“淑贤。”他说时有丝特别的表情。
“淑贤?标准的贤妻良母名字,这名字的主人不像是要离婚的女人。”
他但笑不语。
“你和淑贤是感觉?”
“可不可以不答这问题?”他颇为难。
“可以。”她静下来:“说了太多的话。”
“不,我很喜欢跟你聊天,非常有意思。”他由衷地说:“只是怕你嫌我”太老。“”
“你只比我大十岁,怎么会老呢?”她笑。
突然间她想起若风,同样的情形,不同的想法,这个世界是难找公平的。
“我会记住你曾这么说过。”他说。
到一家琴行选琴,这方面雪凝非常有经验,她只试听几次就选定了一架。
雨浓付钱,事情已经完成。他看看表,犹豫一阵。
“这个时候——若你不介意,我想请你吃晚餐,这是一份小心意。”他说。
“选琴这么小的事不必言谢。”她考虑一下。其实她极希望留下,能和他单独相处啊!
“如果——不是到你家晚餐,我可以考虑。”
“随便你爱去哪里。”他看来,也极开心。
“我不懂,你选。”她望着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你家?”
“坚志不容易与人相处。”他淡淡地。
“我心中是这么想,我不想假装喜欢他。”
“我欣赏你的态度。”他们再度上车。
他找了一家情调很好的餐厅,人并不很多。
“喜欢西餐?”
“喜欢简单。”他说:“西餐简单。”
“但是味道不好,选择不多。”她说。
“如果你不喜欢,请勉为其难,我不熟有中国菜的地方。”
“我不挑剔吃,只是——对你好奇。”她终于说。
他眼中又有特殊的光芒。
“你常常对人好奇?”
“不!我想大多数人对我好奇。”她笑着。
“是!你是那么特殊、那么出色。”他点头。
“你也特殊、也出色。”她由衷地。
“我?或者我有一个丑而古怪的儿子吧!”
“他影响你吗?”
“不!”他考虑一下,摇头:“并不。我认为无论是父子、母女,无论是什么关系,人始终是独立个体。”
“但是你爱他。”
“我自然爱他,他只是个小孩子,要有爱、有关心,要细心栽培才能长大。”他说。
“那个淑贤是否欠缺做母亲的责任?”
“不要怪她,她有难处。”他已经第二次这么说了。
“我想,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难处,她不见得比别人更多些。”
“她——”他欲言又止:“或者以后你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你会有不同的看法。”
“她离你而去,你一点不怪她?”
“离婚并不一定是怨偶。真的,相信我!”他诚挚地。
她亮晶晶的黑眸在他脸上巡梭,好一阵子,她似乎才满意地点头。
“我愿意相信你的话。”
然后点菜,谈些不关紧要的话,再没有触及刚才的话题。
晚餐之后,他礼貌地送她回家。这么平淡,她——竟有着莫名其妙的失望。
车厢里,两人都沉默,沉默中却气氛温馨。
“多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快到她家时他说。
“我——很乐意!”
他看她一眼,肯定的,眼中有些特别的光彩。
“我——可以再约你?单独的?”他考虑了很久。
她呆怔半晌,眼圈儿也微红。
“我以为——你不会讲这句话。”她很激动。
他伸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才一接触,她就平静了。
“我得蓄储很多勇气才敢来到你面前。”他说。
“但是——你也相信感觉。”
“感觉太美好,但我怕它会骗我。”他说。
“就是你有一个儿子,也不能令你如此没有信心。”
“而且你是这么小。”他感叹。
“十年前你看见我时岂不更小?”她幸福地笑。
车停在她家门外,他们都没有动。
“我——比较复杂,你是知道的。”他说。
“这并不影响我的感觉。”
“但是——”
“我没有想那么远。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感觉那么好,我已经满足。”她说。
他微微皱眉,太新的思想,他接受得困难。她只享受目前的爱情,她不考虑将来,不考虑结果,是吗?
但是,以他的情形,他又怎能再有更多的要求?
他拿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明天见。”他为她开车门。
她下车,依依不舍地转头望他,然后进门。雨浓的车也迅速驶离。
转弯小巷子里的若风,脸色却渐渐变青了。
他等了整整一晚上,终于看到他们回来,看到雨浓吻雪凝的手,看到她依依之色——妒火令他几乎把持不住自己,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怎么会?
他不甘心,永不。
雪凝冷漠之色渐渐在融,代替的是一抹朦胧笑意,似笑非笑之间,非常引人。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晓晴总是追问。
她只笑而不答。
发生了什么事呢?那只是一种感觉,怎么讲给别人听呢?别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根本没有注意四周的一切,她甚至不再介意若风。
若风并没有什么特别,尤其在上课时,他总是那个样子。只要她不招惹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和晓晴上学、放学永远出双入对;就算加入了陈荫,也很融洽。
晓晴不再抗拒陈荫,大家相处得更自然些。
有时候他们三人也一起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雨浓并没有再出现,那天分手时他说“明天见”,雪凝以为第二天他会来,但是没有。
而且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没出现过。
雪凝并不很担心,她相信感觉,她知道雨浓对她有相同的好感,她不急。
他总会来的,是不是?
放学回家,若男独自坐在客厅,不见冷敖。
“若男。”雪凝招呼:“哥哥呢?”
“他还没下班,我先来等他。”若男说:“来,我们聊聊。”雪凝只好坐到她身边。
“这阵子很少见到你,很忙?”若男凝望她。
“不,和往常一样,不特别忙!”雪凝答。
她心中有个奇怪的念头,若男今天来,不单是等冷敖下班这么简单,她另有目的。
于是她有了警惕。
“和晓晴在一起?”
“是!有时还有陈荫。”
“陈荫是谁?晓晴的男朋友?”
“可以算是。”雪凝淡淡地笑。
“这回答很特别。”
“晓晴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但至少他们是好朋友。”
“你把朋友这两个字划分得很细、很狭窄。”
“我是这样的,”雪凝直认不讳:“我不需要很多朋友,我选择,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会错过很多人,”若男一直望着她:“有些人是要接触才能了解,才能发现优点。”
“我知道,但是别人的优点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男语塞,她没想到,雪凝个性如此特别。
“多几个朋友总是好事,人是不能离群的。”她勉强说。
“我没有离群,你对我有这种感觉?”雪凝反问。
“不——我觉得你比较孤独。”若男有些招架不住。
“我想不是,我有朋友,别人对我也没有这感觉;也许我比较冷淡一点,这是个性。”
“是,冷敖原也是比较冷淡,现在好多了。”若男转开话题。
“因为有了你。”雪凝笑了。
“是,我们很谈得来,也可以说一见如故。”若男振作一点,
刚才她有缚手缚脚之感觉: “很奇怪,我都三十多岁了,才遇到一个谈得来的人。”
“以前你挑剔?你也孤独?”雪凝问。
“不——我心头高。”若男居然脸红。
她竟被一个小女孩子反问过来。
“女孩子心高是好事,”雪凝说:“我赞成,宁缺毋滥。”
“这虽是对,但总不能一点机会也不给别人,不给自己。”若男说。
“你是指我?”雪凝说:“不!我一直很小心的在感觉,我感觉得出来谁是我向往的。”
“感觉到了吗?”若男凝望她。
雪凝微微一笑,却是什么都不说。
若男暗暗透一口气,她要改变方式才行。
“你觉得若风怎样?”
“他是最好的讲师,我们都爱上他的课。”
“我是指对他的人有什么意见。”
“说不上来,他人很好,很和气,同学都说他像他的名字,温暖如风。”
“你自己有什么感觉?”若男不放松。
“没有,我并不太熟悉他。”雪凝说实话。
“怎能不熟悉,你们已认识两年。”
“但是——他是讲师,怎能熟悉呢?”雪凝皱眉:“我只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若男已经技穷,雪凝根本没把若风这人当朋友。
“他不是朋友吗?”她再问。
“是哥哥、是邹雨浓的朋友,”雪凝耐着性子,很诚恳地说:“我们的年纪相差很远。”
“雨浓呢?你们不是很谈得来?”若男只好单刀直入。
“是啊!”雪凝的微笑扩大,她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又有个丑怪的儿子,还有,他完全不怪淑贤。”
“谁是淑贤?”
“他离婚的太太。”雪凝说:“他很爱儿子,上星期他来接我去替他儿子选钢琴,他想改变儿子的古怪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