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想象他的心理,”雪凝说:“他不来大概也矛盾、挣扎得厉害。”
“苦了我白等一个下午。”
“闷吗?要不要来我家?”雪凝问。
晓晴没有立刻答应,和往日不同。
“怎么不说话?”雪凝再问。
“很奇怪,我现在——竟有点怕见冷敖。”晓晴坦白地。
“他还没回来。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怕的?”
“是我自己心怯。”晓晴说:“根本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
“不要这么说,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过。”
“你说我要不要来?”晓晴孩子气地。
“真服了你。快来吧!”雪凝收线。
晓晴也忍不住笑,她从来不是这么婆妈的啊!
拿了小钱包就出门,才关上大门她就呆了!
默然倚墙而立的人不正是久候不至的陈荫?
他不是不来,而是来了不敢进门。
“你——为什么站在这儿?”晓晴愕然地。
“我——”陈荫神色凝肃地垂着头:“你要出去?”
“久等你不来,我打算去雪凝家。”
“那——我送你去。”他站直了。
晓晴却不想走了,难得有这机会,她想把事情弄清楚。
“进去坐坐,好吗?”她微笑:“既然已经来了,没有理由只站在门口。”
他犹豫一下,点点头。
她再开门,让他进门。
“三点半你就到了?”她望着他。
他望了望手上的书本:“从学校出来我就来了。”
“我不明白,约好了三点半,你有什么理由不进来?”她还是笑:“你这人真傻得厉害。”
“我想——我是。”他低声说:“不进来——我还可以有希望,进来之后,进来之后——我怕你的拒绝。”
“陈荫——我们交往并没有发展到那么深的感情。”她不安。
“你的拒绝就是绝望。”他更黯然。
“你——”
“事实上你是知道,第一次看见你我就下定决心,你是我一直要找寻的女孩儿。”
“不要傻,我有什么优点呢?再平凡不过了,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已经做了,而且两年来我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你实在非常好,极可爱。”
“陈荫,感情不能单凭想象,我们根本没什么接触,怎能证明我很好,很可爱?”
“我知道,我能证明,”他显得痛苦。啊,他痛苦!他真的陷下去了:“我一直在你的四周。”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是从小就在冷敖四周,也喜欢冷敖,但有什么用呢?这并不表示爱情。
爱情是要互相的,陈荫不明白。
“我记得我说过,目前——我没有这种感觉,”她说。
“是,我不介意,我可以等。”他说:“只要你给我机会,多久我都等。”
“可是——”她该怎么拒绝呢?老天。
“其实我在你四周也并不妨碍你,对不对?你还是过着你的生活,像往常一样,只是——不要拒绝我。”
不行,她心里是这么狂叫着,不行,爱情不能优柔寡断,一定要斩钉截铁,再拖下去大家都会麻烦——可是,他那神情,她怎么拒绝?
“你其实应该试试其他的路,其他的人,”她困难地:“认定一个是很蠢的事。”
“我宁愿很蠢、很傻,我只喜欢你……
她叹息。另一方面又有点沾沾自喜,会有一个人这么爱她、喜欢她,很满足她女性的骄傲。
“我该怎么办呢?陈荫。”她说。
“不要拒绝我,至少,让我在你四周……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其他的朋友!”
“我不介意,真的,相信我。”他说。
“这——很不公平。”她摇头。
“我不介意,相信我。”他捉住她的手:“一直以来你的生活圈子并不大,只有冷雪凝是朋友,我真的不介意。”
“雪凝,还有冷敖、还有温若风、还有邹雨浓,我有很多朋友。”晓晴说。
“这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陈荫真是又痴心又执着:“我不介意他们是你朋友。”
“我也没有任何允诺。”
“当然,”他深深凝望她:“只要你不拒绝我,我已满足。而且,我相信我最终都能感动你。”
“雪凝说感动不是爱情。”她忍不住。
“是,感动不是爱情;但感动能令你接受我,我爱你就行了。”他说。
她的心是被他温柔的话打动了,这个男孩儿如此这般地爱她,也真是太难得。别再为难他吧!
“我得讲清楚一点,我——有绝对的自由,当我发现自己被你伤害了,我就会掉头走,再也不理你,连普通的朋友都不是!”
“是,我明白。”他欣然点头。
“我喜欢把话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候有伤害。”
“不会有伤害,不会有,”他真挚地笑:“就算你到时不理我,我也有一段美丽回忆。”
“你这人真是痴得厉害。”她忍不住笑:“现今到哪儿去找你这种”罕有动物“呢?”
“不必找,你面前就有一个。”
她摇头笑。爱与被爱是两回事!两种不同的感受,她会选择哪一种呢?她不知道;但肯定的——爱人,将付出更多,甚至会是痛苦。
“我约了雪凝——”
“我送你去。”他立刻说。
“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她笑。
他大喜若狂,伴着她离开家门。
雪凝看见他们站在一起时也是一阵意外。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在她家大门外站了三小时,没有勇气进去。”陈荫说。
“现在不是很好,晓晴回心转意?”
“还不是,只是有限度的不拒绝我。”他说。
“怎么竟然说得如此可怜兮兮?”晓晴不以为然:“你总不至于想我现在嫁给你吧?”
“当然不。”陈荫老实地:“现在嫁给我怎么养你?书也没念完,那一辈子就苦了。”
“还当成真的一样。”晓晴笑。
冷敖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雪凝为他介绍陈荫,很意外,他对陈荫印象极好。
“是晓晴的男朋友?”冷敖有丝难见的笑容。
“目前只可以说是她的追求者,”陈荫实话实说:“她还没有接受我。”
“晓晴是好女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值得你这么做。”冷敖说。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对晓晴的评价。
晓晴又惊又喜,想不到因为陈荫而令冷敖注意了她,还有评价,这不是太意外的收获吗?
“你知道晓晴这么好?”雪凝故意问。
“怎么不知道?”冷敖看晓晴一眼:“你们从小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我以为你——不曾正眼望过我。”晓晴傻了的说。
冷敖但笑而不语,一副当她们小女孩子状。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晓晴都特别兴奋。他们留在冷家晚餐;冷敖破例地,陪着陈荫聊了一阵。
“我真喜欢冷敖,又有型又有料,还这么亲切。”陈荫不知就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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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切?”雪凝笑:“第一次这两个字和冷敖连在一起。”
“怎么?”陈荫不明白。
“他的名字叫冷敖,他就是冷敖,明白不?”晓晴说:“今天你极有面子。”
“或者我和他有缘分!”陈荫说:“我极喜欢他。”
雪凝望着晓晴只是笑,笑得神秘嗳昧。
“笑什么?”晓晴忍不住问。
“是你多心,”雪凝说:“你心中在想什么?”
“你心中在想什么?”陈荫傻傻地也跟着问。
“今天——是很不错的一天,”晓晴想一想,慢慢说:“有很多事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改变。”
“是吗?是吗?能告诉我什么事?”陈荫追问。
“你——不再是我的负担和压力,”她说:“还有——我发觉自己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雪凝的笑容僵住了,晓晴——是那样介意冷敖,即使只是一句话。
第四章
又是周末,雪凝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碰到若风。
很久没有单独相处,她觉得尴尬。
“嗨。”她只打招呼。
“若男和冷敖出去了,”若风站在门边:“我想——我能进去坐一阵吗?”
“当然。”
坐在客厅,雪凝不便离开,摆明了若风来找她的。可恶的是晓晴要去发型屋剪发,否则她不会这么惨。
若风也是坐着,想讲什么欲言又止。
雪凝望定自己手指,心中已经在叹息。
怎么办呢?要怎样才能摆脱他?
他们总不能沉默一辈子。
“若男说——《战火屠城》那部片子不错。”若风说。他竟显得如此笨拙。
他是讲师啊!他温暖如风的潇洒哪儿去了?
“是吗?”她淡淡地。
“想不想看?”他看着她。
“不。”她直率地。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喜欢那片子?或者因为——”
“不!我知道那是一部好电影,可是我受不了那种电影里的巨大感情冲击,太赤裸的残酷我接受不来。”
“并没有血淋淋的镜头。”他鼓起余勇。
雪凝不是拒绝他,只因电影呢。
“有残酷的现实。我是鸵鸟派,可以避免的就避免,我不想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然而那是现实。”
“我情愿只是在我的钢琴世界中。”她说。
他自然不能勉强她o
“我觉得——雪凝,你似乎在避开我。”他说。
“不。你是哥哥的朋友。”
“那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也同样是你的朋友。”
“我只有晓晴一个朋友。”她固执地。
“你把朋友的范围缩得太狭窄了,”他叹息:“你拒绝友谊。”
雪凝不语,是默认。
“我们其实已认识两年。”
“你一直是讲师,我尊重你。”
“讲师不能是朋友?”他不放松。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问题。”
“根本不是问题,最普通不过的事,”他有点激动: “上课你甚至避开我的视线。”
她望着他,眼中光芒很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话更冷。
“雪凝!”他的脸又红了,激动更甚: “我一直希望是你的朋友,那时我还不认识冷敖。我——绝对不是随便的人,我极挑剔。三十年来,你——是我心中第一个女孩子。”
她漠然不动,仿佛听别人的故事。
“你是不会明白的,”他变了脸,竟有一丝痛苦:“雪凝,我——完全不能打动你?”
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那么现在想,好不好?”他热切地。
“我不喜欢不自然的事,”她说:“朋友是不需要考虑的,是就是了。”
“那么——我们是朋友吗?”
“你是哥哥和邹雨浓的朋友,”她说:“你比我大很多。”
“可是——雨浓是朋友吗?”他凝望着她。
她的心一下子乱起来,雨浓是朋友吗?仿佛是,又仿佛不是,她没有想过。雨浓——是很自然的,根本不需要去想。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说。
若风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其实我是不是朋友根本不重要,并不影响任何人。”雪凝说:“和你们在一起,格格不入。”
“和雨浓也如此?”
“我不曾跟他一起过。”
“我以为你们很谈得来。”他说。
“没有,他也比我大很多。”她摇头。
她并不想伤害他,只想令他知难而退。
“你抗拒比你大很多的人?”
“抗拒?不,这个字很严重。”她摇头:“我觉得我的朋友该是与我同龄的。”
“好像陈荫?”
“是。我可以和陈荫谈得很好,他是晓晴的朋友。”
“你——真固执。”他轻叹:“像你的名字。”
“凝结起来的雪,该是冰。”她居然笑了。
“可能融化吗?”
“当然一定会。只要适当的时候遇到阳光。”
“你也有幻想?”他很意外。
“为什么没有?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
“你太不普通,”他苦笑:“只要我愿意,学校里起码一打优等女同学愿意接受我,但你却不屑一顾。”
“不,你是极好的讲师。”
“怎么不肯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他不死心。
“我不但顽固而且死板。”
“你太固执了,虽然你才二十岁。”他苦笑。
“年龄不是问题,从小我讲原则。”
“你的原则是什么?”
“不想讲。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因为原则是我的,对别人并不重要。”
“你怎知不重要?它可能会影响别人的一生。”
“太严重了。”她淡淡地笑起来,十分清纯美丽:“我是独立的个体,不想影响任何人。”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他摇头,不再说下去。
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再也找不到话题。
“你——会一直在这儿坐下去?”她忍不住问。
“下逐客令?”他半开玩笑。
“不。我担心不能好好招待你,我不善做女主人。”
“我会离开。”他苦笑:“我们保持一辈子的师生关系?”
“不会吧l若男可能变成我嫂嫂。”
“若男和冷敖真幸福,他们找到自己的理想中的人。”
“你犯了一个错误,”她突然说:“你只羡慕别人是不对的,你也该去找。”
“我认为我找到了。”
“但不正确。如果找到了,你不会这么不开心。”
他呆怔一下,不得不对这小女孩子另眼相看。
他是没有去找,一早就认定了雪凝,他以为是她了。或者,他真的错了?
“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好好地想一想。”他说。
“你是极好的老师,真的。”
“我并不甘心。希望以后有所改变。”他笑。
电话铃响起,她顺手接听,从她脸上看到她的惊讶和意外。她没有讲什么话,只是“嗯,嗯”连声,收线之后,他发现了她的改变。
她仿佛一下子热切起来,眼中有宝石般的光芒,而且颇为坐立不安。
谁的电话?讲了些什么?他很好奇。
但是她什么也不说,虽然情绪不稳定,还是坐在那儿。
“或者——我该告辞。”他站起来,很识趣。
她默默地送他出门,完全没有留他的意思。
但是,他对那电话好奇。
他完全了解雪凝简单的生活,也知道她生活圈中的几个人。什么人能令她兴奋?令她坐立不安?令她眼中放光? 走出她家花园,他并没有离开。把汽车开到转弯的一条小路上停好,就默默对着她家大门。
他以为谁会来?不知道,但会有一个人,这是他的灵感,一定有一个人。否则雪凝的拒绝不会如此斩钉截铁。
四十分钟之后,他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大房车,是雨浓那辆林肯。雨浓,是他!
并不太意外,只怀疑——真是雪凝的选择?
雨浓虽风度翩翩,有成熟韵味并带点苍凉;雨浓比他还要大一二岁,是雪凝的选择!
泊好车,雨浓按铃,来开门的是雪凝。她那不多笑容的脸却是焕发的,她凝望着他,迎他进去。
一刹那间,若风像掉到冰窖里,心也变硬了。
雪凝等待和盼望的是雨浓!
有个强烈的;中动想再度按铃进去,他是嫉妒,极度的嫉妒,为什么雪凝等待的会是雨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