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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微雨 page 2 作者:严沁

  “小女孩子的想法。大男人不一定有心事,也不像你们想的曾有一段伤心史。你们想得太浪漫,事实却再简单不过。”

  “对不起,我从没这么想过。”雪凝严肃地抗议。  雨浓看她,也不争辩。

  “对不起,雪凝。”他说。

  “不需要抱歉,以后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雪凝说。

  “我得到了教训。”他微笑。

  冷敖也淡淡地笑起来。

  “我这妹妹很不好惹。”他说。

  “不同的意见下,人类社会才渐渐进步。”雨浓说。

  忽然之间,晓睛觉得自己插不上口,他们的对话是她根本没想过的。她实在太幼稚了。

  只是她,不包括雪凝。

  消夜吃完,大家一起离开饭店。

  “我先走。”雨浓说。

  “我送你,你没有开车来。”冷敖说。

  “算了,我家太远,我自己叫车。”雨浓笑:“我已经排期学车了。”

  “你不会开车?”晓晴大惊:“你去美国念到博土,又工作了那么久,不会开车?”

  “是。我不会开车。”雨浓不以为然:“我一直住在学校附近,驾车是浪费。”

  “上班呢?也不开车?”晓晴侧起头。

  “坐火车。”雨浓怡然自得:“开车的压力很大,是一件很紧张的事;我宁可放弃。”  ?

  “你真是个相当古怪的人。”晓晴咕噜着。

  “在我的世界里,我觉得自己是很正常。”

  “我也这么认为。”冷敖加了一句。

  “难道是我们不正常了?”晓晴大叫。

  “我并没有这么说。”雪凝立刻表现立场。

  “连你也扯我后脚?”晓晴涨红了脸,很窘。

  “不要跟他们争论,赢不了的。”雪凝笑。

  晓晴扮个可爱的鬼脸。

  “我们是两代的人,意见不会相同。”她说。

  “两代?”

  雨浓笑起来——他笑起来非常好看,总是郁结着的浓眉一下子舒展开来,连眼中都有笑意,十分引人。

  “三年一个代沟,是不是?”晓晴问。

  “那,我们岂不是有三个代沟?”冷敖说。

  是温若风的社会学。

  他还是像平日一样的上课,视线会有意无意般地扫过冷雪凝,停留一秒钟,然后又开始移动。

  雪凝也如往日般的没有表情,没有反应,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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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若风一如他的名字,他是个温暖的人,温暖如春风。

  他是中大毕业的,去美国念了两年硕士,回来香港一边在中大讲课,一边在修读美国某名校的博士学位校外课程;非常勤  力、上进的一个年轻人。

  他不是那种好英俊、潇洒的男人;但他友善、亲切、诚恳、斯斯文文的,五官也端正,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对象人物,看来,他钟情着雪凝乙

  当然他没对任何人讲过,也没有向雪凝表示过,但他的神情,他的视线已透露了心中感情。

  可是雪凝永无反应。

  并非她真冷若冰霜一如她名字,而是她很谨慎于感情,她无意于人,就绝不与人交往,免得大家白白浪费时间、精神。

  她虽坚持原则,看来温暖的温若风也固执,他们似乎僵持住了。

  课室外下着雨,天空黑压压的,雨愈下愈大,弄得课室里的学生都开始不安。

  社会学是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就可以回家,这么大的雨叫他们怎么走?早上出来时有阳光,谁会未卜先知地带伞呢?恐怕  ——走上学校的斜坡已全先湿了。

  晓晴看了雪凝一眼,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雪凝摇摇头,没什么明确表示。

  一下课,若风刚离开,晓晴就扑过来。

  “你刚才摇摇头,是什么意思?”她问。

  “可以留在学校看书,整理一下笔记。”

  “等到天黑雨也不停呢?”

  “只好打电话叫哥哥来接。”雪凝微笑说。

  “啊,冷敖,我今天怎么把他都忘记了呢?”晓晴立刻眉开眼笑说:“我情愿雨下到天黑,愈大愈好。”

  “黑心!别的同学怎么走呢?”

  “我没有选择啁!”晓晴大叫。

  雪凝摇摇头,拿出一本笔记翻一阵。

  “前几堂的笔记太乱,我现在整理。”她说。

  “整理好之后,借我抄。”晓晴扮个鬼脸。

  “愈来愈懒,怎么行呢?”雪凝瞪她:“哥哥喜欢用功、上进的女孩子。”

  “他对你说的?”晓晴紧张起来。

  雪凝不置可否,拿出另一簿子,开始整理笔记。

  晓晴也不是真那么不用功,她退回椅子上作另外的功课,也相当专心。

  不少同学也留在课室,半个钟头里,有些人走了,也有些男,周学去体育馆运动。一个半小时后,人都走得差不多,只稀落地坐着几个人。

  “我们怎么办?”晓晴望着仍是黑压压的天际。

  “再等咯!天黑之后你岂不得其所哉?”雪凝说。

  “不。我现在饥饿难挨,想立刻回家吃东西!”晓晴孩子气的:“冷敖留待下一次吧!”

  雪凝收拾好笔记什么的,站起来。

  “走口巴!”她淡淡地。

  “淋这么大雨走?o”?晓晴反而犹豫。

  “不是你提议的吗?”

  “哎——我只是说说,冷敖——还是第一。”晓晴说。

  “走吧!我已下定决心走了,不走也不行。”雪凝是这种硬脾气:“淋雨之后顶多感冒一次,怕什么?”

  “雪凝——”

  雪凝不理她,领先往外走。晓晴只好跟出去。

  “你的心真是又冷又硬。”晓晴咕噜着。

  “我的决心很重要。没下决心前,任何事可商量,决心下了,再难更改。”

  “很可怕。对男朋友也如此?”

  “什么意思?”雪凝反问。

  “譬如——你有个很好的男朋友,忽然发现了他某一项缺点,或者你们个性不合,是不是忽然掉头就走?”

  “我想——是。”雪凝点点头。

  “无论多长、多深、多厚的感情都不理?”

  “下定决心就是破釜沉舟了。”

  晓晴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你这么极端,雪凝,我现在才真正认识你。”她说。

  “不只是我,我们冷家的人,都是这样。”

  “哇。我快表现得好些,免得你一转身就不理我。”晓晴哇哇叫。

  “对你不会。”雪凝笑了:“我们从小在一起,你的好坏、对错,优点、缺点我全接受了。”

  “这还不错。希望冷敖也如此。”

  在走廊尽头,再走一步,就会身在雨中了。

  “怎样?可否就此停步?”晓晴问。

  “你今天怎么特别婆妈?”

  “也许今天有特别的事发生,也许今天是特别的一天,也许有人开车来搭救。”

  “哥哥要六点钟才能回家。”雪凝忍不住笑。

  一辆宝马三点二小房车经过,晓晴想也不想地扬起手。

  “喂——”她叫。

  雪凝皱眉,笑容消失。她从不喜欢求助于人。

  宝马驶过,也许没有看见晓晴扬手。

  “你不要多事行不行?”雪凝颇不满:“坐一个陌生人的车既不安全又难受,你没想过?”

  “校园里的车多半是自己人。”晓晴十分天真。

  宝马驶了一个短距离,在前面停下来,然后慢慢地倒退回来。

  “你生的事,你自己坐。”雪凝已冲进雨里。

  “雪凝,我一个人怎敢坐?”晓晴也跟着跑上去:“大家一起淋雨吧!”

  宝马停在她们面前,车门打开。

  雪凝首先看见开车门的手,修长、瘦削,颇有一点艺术家味道。

  “原来是你。”晓晴已叫起来,抢先跳进车里。

  雪凝{氏头一看,是温若风那张温暖、亲切又诚恳的脸。看见晓睛已坐上去,只好打开后面的门,也坐上去。

  她们俩已是一头一脸一身的雨。

  “谢谢你的搭救。”晓晴说。

  “顺路而已,大家都回九龙。”若风说。从倒后镜望雪凝一眼:“后面有纸巾,可抹雨。”

  雪凝犹豫一下,抓些纸巾递给晓晴,自己也抹着。

  “等了很久,是不是?”若风问:“我已上完另一堂课。”

  “本来我们想等到天黑冷敖来接的,可是肚子又饿,没办法啦!”晓晴说。

  “冷敖是冷雪凝的哥哥?”若风又在倒后镜望她。

  “是。”晓晴很兴奋:“遇到你也是一样,你会送我们到家,而不是送到火车站吧!”

  “当然送回家,义不容辞。”若风说。

  “那么去根德道就行了,我到雪凝家,免得你要绕路。”晓晴说。

  “好!”若风点点头。

  车子经过沙田马场,是双行道路,不再像刚才那么塞车,车速也加快了。

  “没想到你也开快车。”晓晴说:“与你形象不合。”

  “我有形象吗?”若风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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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形象,好像我乐天、活泼。雪凝又冷又硬。你呢!温暖有如春风。”晓晴有很多话说。

  温若风笑起来,没表示什么。

  “你不以为然?”晓晴很不服气。

  “不。我觉得你讲得很有意思。”若风摇头。

  “我和雪凝是好朋友也很矛盾,”晓晴滔滔不绝,好像遇到谈话的好对手:  “我们一正一反,一黑一白,一冷一热,——一  ——”

  “是说一正一邪吗?”若风忍不住笑。

  “这倒不是。”晓晴也笑:“我们都是正的、忠的。”

  “你们俩在一起,有矛盾中的统一,很和谐的。”若风思索一下才说。

  “不懂哦!”晓晴叫。

  “你们个性完全不合,友情又那么好,这叫做矛盾中的统一。”若风又望一眼倒后镜。“你是冷雪凝的代言人。”

  “不,不,雪凝自己有很多意见,很坚持原则,我不能代她发言。”晓晴叫:“我们的观点并不一致。”

  “从来没听过冷雪凝说话。”他又看她一眼。

  他连名带姓地口U冷雪凝,意外地亲切自然。

  “雪凝不爱说话。”晓晴抢着说。

  “我的声音又粗又哑,破相。”雪凝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说。

  “你很幽默。”若风再看她一眼,笑得十分诚恳。

  “雪凝幽默?不,不!她四四方方的。”晓晴又说:“你完全误解了她。”

  雪凝不出声,若风也不出声,弄得晓晴莫名其妙。

  “怎么都不说话?”她问。

  “你这么多嘴,一个人说个够不好吗?”雪凝说。

  “雪凝,你语气不好——”晓晴停一停:“我不算出卖你,对不对?”

  雪凝摇摇头,淡淡一笑。

  “认识你们两年,第一次听到冷雪凝讲话,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若风说。

  “自然特别。我们居然坐了你的车。”晓晴永远的不甘寂寞,抢着说话:“而你是陌生人。”

  “陌生人?认识了两年。”若风抗议。

  “但——我们阶级不同。”晓睛笑:“师生之别。”

  刚下课,晓晴就看见陈荫站在门外。

  他是怎么跑来的?这么快,他的课室在楼上,难道没下课他已溜出来?

  晓晴装做看不见他,一边整理课本。

  “陈荫来了。”雪凝提醒她。

  “不理。这人莫名其妙,一厢情愿。”晓晴很不满:“我可从来没理过他。”

  “人家是社会系的四年级大阿哥,总得给点面子。”

  “温若风是讲师,也不见你给面子?”晓晴不以为然。

  “陈荫风雨无间哦!”

  她俩在里面低声说话。陈荫等得急了,他是急躁性子,很沉不住气。

  “方晓晴,我来了。”他扬声叫。

  晓晴满面通红,气得跺脚。

  “你来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关?”她反唇相讥。

  “我是来找你,你分明是知道的。”他嚷。

  “你——你莫名其妙,你走!”晓晴赌气地坐下:“我根本不要见你。”

  陈荫从没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吓呆了。

  还没离开的同学都忍不住笑,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陈荫苦追方晓晴的事已传了很久。

  “还不走?你专门丢我脸,你—你——”晓晴居然一下子气哭了。

  陈荫立刻慌了手脚。

  “我——只不过来见你,你——你为什么哭?”他求救般地望着雪凝:“她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不关你事,”雪凝望着孩子气的晓晴:“她今天心情不好,我看——你先回去吧I”

  “好,好,我先走,我——明天再来。”陈荫个子高,人却又傻又痴:“别再生气,方晓晴。”

  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犹豫。

  “陈荫走了。”雪凝摇摇头:“你还哭什么呢?”

  “真划不来,怎么让这么一个傻蛋缠上呢?”晓晴的眼泪收放自如。

  “把他吓退了。”

  “活该,看他还敢不敢来。”

  “我看他天不怕地不怕。”雪凝说:“陈荫有什么不好呢?人不错,功课不错,家世极好,样子也相当帅——”

  “我就是讨厌他那股傻相。”

  “人家喜欢你,一见你就傻了。”

  “不要说他,走吧!”晓晴站起来:“真扫兴。”

  “现在走?不怕在车站遇到他?”雪凝打趣。

  “烦死人。”

  “别烦了,忘了今天是星期六?”雪凝问。

  “那又怎样?”

  “到我家见冷敖。”

  “好主意,”晓晴立刻开心起来:“太棒了,冷敖有空?”

  “他又没有女朋友,又不喜欢外出,总是在家的。”

  “我总觉得他像小说里的那种英俊的园丁,”晓晴陶醉地说:“那种有气质,有性格,有学问的园丁。”

  “你见过这样的园丁?这么好的条件,人家怎会去做园丁?”

  “没有想像力,不能是心园的园丁?”

  “太浪漫,受不了。”雪凝笑:“什么时代了?”

  “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有这种心态,”晓晴说:“现在讲你也不明白。”

  “爱情对我一点也不重要。”雪凝冷淡地。

  有人从窗外走过,晓晴眼尖,看见是温若风。

  “温若风,”她已扬声大叫:“喂——”若风很意外地往里面望,一看是她们俩,笑容顿现。

  “你们怎么还没走?”他走进来。

  雪凝不出声,脸上神色渐渐冷下来o

  “有灵感,你会经过,会带我们搭顺风车。”晓晴笑。

  “没问题,我正要走。”若风看看腕表:“你们先去停车场等我,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就来,十分钟。”

  “一言为定。”

  “若风看雪凝一眼,愉快地离开。雪凝一言不发,拿起书本便走。

  “雪凝。你怎么了?”晓晴抓住她不放手。

  “我先走,你坐温若风的车。”

  “不,我们一起的,你怎能先走?”晓晴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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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勉强我,我不坐他车。”

  “雪凝,给我一点面子,我已经跟他讲好了。”

  “不能。”

  “为什么那么讨厌他?”晓晴不明。

  并不讨厌他,只是原则问题,“雪凝坚持:”他只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太固执了,坐一趟车有什么关系?”

  雪凝望着她半晌。

  “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讲话不经大脑!”雪凝认真的:“如果哦让陈荫留下,你坐不坐他的巨型电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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