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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微雨 page 17 作者:严沁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个人时,她会害怕。

  简单收拾了书本,独自下楼。雨还是那么大,哗啦的令人烦上加烦。

  雨浓完全没有诚意,以后——她该忘掉这个人,否则就会出丑了。

  忘掉这个人——当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也不要紧,那么就杀掉他,毁掉他——在心里。

  在楼下走廊上犹豫一下,抱紧了怀中书,咬牙狠心地冲进雨里,一下子四面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围了,连视线也不清楚。这种“雨”真“浓”,是不是?

  她苦笑着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她知道全身已经湿透了,雨打在身上还有点痛,这没关系,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声音在背后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头,她不要被这种幻觉欺骗,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头,看到被雨淋湿的,变得陌生又可笑的脸,雨浓?他没有走?

  两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视,仿佛呆了一样,忘了大雨,忘了时间,忘了地方。

  大雨给人淋漓尽致的感觉,两个呆立的人却/山情翻涌,如狂涛巨浪。

  “谁约了你?”他沉声问,雨声令他的声音模糊。

  她扬一扬头,不语。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他又问。

  “问你自己。”她是倔强的。

  “我——”他微微摇头:“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转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几时?”

  她的眼睛仿佛红了,水在她脸上狂流,是雨是泪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开,”她大声叫:“我不要见到你。”

  她——发怒了吗?

  “雪凝——”他惊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钟,他也狂奔着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汹涌。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铁钳,再也不肯放手:  “我们现在讲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跟你讲,我要回家去。”她大叫:  “拖住我没有用,我讨厌你。”

  他呆住了,她讨厌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觉得到——告诉我,雪凝,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狂吼。

  “不。”她坚持得吓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挣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几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来不及。

  一辆汽车突然驶到她面前,她抬头看一眼开车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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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车里的灯亮了,他看见开车的人竟是温若风。

  温若风?就是雪凝约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无力移动的呆站在那儿。

  黑暗中,另一辆车悄悄驶近,车门为他而开,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贤?她还等在这儿?

  他上车,湿得如落汤鸡,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毁。

  “你看见,她——和温若风去了。”他说。声音已干。

  “是的。”淑贤思索着:“她似乎真约了人。”

  “那我——岂不傻得厉害?”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这仿佛是人生必经之途。”  雨浓不语。

  雨,车窗外的雨狂泻不停,他们却踏上归途。

  “回家吧!你必需换一套干衣服,否则你会生病。”在他面前,淑贤是温柔体贴的:  “明天——也许明天的一切会完全不  同。”

  他还是不声不晌,仿佛灵魂已死。

  “雨浓,你听见我说话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完全没有意义。

  “从来没见你如此,”淑贤担心地:“你怎么了?”

  他只望着车窗外,什么都不说。

  淑贤看他一阵,叹一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一切皆由于我。”她说。

  他震动一下,但仍不言语。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为你带来麻烦,你一直在帮我!”她又说,哀伤地:“这次——我该帮你一次。”

  他皱眉,又望她一眼。

  “让我去见雪凝。”她说:“我知道你——很爱她。”

  他悲哀地摇摇头,再摇摇头。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说。

  “你想不想挽回?”

  “没有用。她跟温若风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没有缘分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她长长、重重地叹息:“缘分不能勉强。”

  “我和雪凝无缘?”他激动。

  “不——我不知道,”淑贤悲哀地:“缘分虚无飘渺,看不见又摸不到,很多人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与她无缘。那么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现在适当的时候,我以——以为——”他似自语,又像讲给人听。

  “可是我——阻扰了你们?”她轻声问,语气很天真,眸子里却转动着特殊光芒。

  他没有看,也没有出声,只低头沉思。

  “我总是这样的,是不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她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可是——我并不想离婚,我和他的确是性格不合。”

  “我——了解。”他有点无奈。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来:“我并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说。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带坚志走?我不能令你永远被人误解。”

  “没什么可误解的。”他吸一口气:“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湿得难受。”

  “雨浓—你怪我?”

  “没有。为什么呢?都那么多年了。”他说。

  “是,那么多年了。”她似在回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我认识你那年才三岁,我们从屏东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对我好。”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无奈。

  “从小学到大学,到留学,你始终不顾一切的帮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说:车子驶进过海隧道了,雨声消失,车厢里也宁静了:“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点不耐。

  “虽然——里面有快乐与不快乐,却总是往事。”她摇摇头:“真真实实发生的。”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别再讲了。”他加重语气。

  “但是——坚志总是你的骨肉啊!”她说。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说:  “请你不要再讲了,对大家有什么益处?”

  “你不认——坚志?”她大吃一惊。

  “我讲事实。我——已经查清楚了。”他忍无可忍。

  “你——”她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么?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你要我说的,我——并不想令你尴尬。”他吸一口气:“我在上次回台北时,碰到坚志的生父,他告诉我的。”

  “什——么?”淑贤脸色青白,简直不能相信。

  “坚志的父亲告诉我一切。”他平静极了。

  她凝望他一阵,汽车冲出海底隧道,雨声又哗啦、哗啦的,她猛然把车停在路边。

  “你——都知道了?”她咬着牙问。

  “是。”

  “为什么——今天你还收留我?”她脸色一片青白。

  “因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问。

  他缓缓地摇摇头,没有出声。

  “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令你难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谢你的感情。”

  “只为这样?”她不信。

  “其实—你伤不了我,只要我把心狠起来。”他说。

  两星期了,雨浓没有再出现过。那次大雨中冲突后,大家好像突然断了线,再无一丝联络。温若风倒是常常出现,雪凝对他的情形也没有改变,不冷不热,仿佛仍未当他是朋友。

  冷敖和晓晴是突飞猛进的,看他们快乐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总是在笑,笑得开朗、笑得快乐、笑得——神神秘秘的。这就是爱情吧?

  温若风又来了,而且神色特别,就好像上次他告诉雪凝说淑贤来了一样。他想说什么?

  “温若男怎么好久不来了?”雪凝问。

  “她?你一定想不到,她在办去美国的手续。”

  “她要旅行?”

  “不是旅行。”若风摇摇头:“她去美国打天下。”

  “放弃香港的一切?她一向以此为傲的。,

  “她说,在香港她已到顶峰,该去美国再闯天下。”他说:“她对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这是好的。”冷敖在旁边插嘴。

  “是。我看她决定之后很快乐。”

  “很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比男人还强。”冷敖说。

  “若男说——”若风看晓晴一眼:“她临行之前想请大家聚一聚。”

  “应该的。几时?”

  “星期天晚上,在我们家。”

  “远征大埔”康乐园“?”晓晴笑。心中她对若男再无芥蒂,冷敖已表示爱她:“好节目。”

  “人家请你了吗?”冷敖打趣。

  “温若风——”晓晴叫。

  “当然请I全部请。”若风有丝尴尬:“雪凝,你也愿意去,是不是?”

  “看情形。”雪凝不正面答复:“可能我有事。”

  “有约会?”冷敖很关心。

  雪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温若风那种特别的、古怪的欲言又止神情又来了。可是他始终什么都不说。

  各人告辞后,只剩下冷敖和雪凝。冷敖问:“你和雨浓——到底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她摇摇头:“以前我只凭感觉,但是感觉是很不可靠的。”

  “我不明白。”

  “我们相差十岁,他想的,很多我不明白;我想的,相信他也不懂。就是说无法沟通。”

  “怎么可能?我觉得你们很好,很适合。”

  “事实上我们合不来。”

  “就这么断了?”

  “是吧!”雪凝冷淡地笑。她不愿把心里的感觉说出来,甚至对最爱她的哥哥。

  “也真奇怪,这十天来我一直找不到他。”冷敖说。

  她望着他,渴望他说下去,可是她却闭紧嘴不问。

  “可能他回美国总公司开会。”冷敖自言自语:“你一直没见过他?”

  “两星期前,下大雨那一天。”

  “哦——”冷敖望着她:“那天温若风送你回来,然后你大感冒几天。”

  “现在一切过去了。”她笑:“我们可以不再提这个人,人家有人家的世界。”

  “他笨。怎么会收留淑贤呢?我不喜欢那女人,好像满心都是计谋、算计。”

  “别管人家的事,邹雨浓能接受就行了。”

  冷敖深深地看着她。他说:“只要你没受伤害就行。”

  “怎么会?我们才认识不久。”她说。心中竟也有一阵阵的疼痛。

  “这样就好。”冷敖透一口气:“我跟他是好友,但也觉得他深沉了些,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她但笑不语。

  “星期六你就别去了,也不必应酬温若风。”

  “我没打算去。”她说:“晓晴也最好别去。”

  “为什么?”

  “你不以为温若男会给她难堪?”

  “不会吧!”他脸红:“大家都不是孩子。”

  “真想不到一个女强人会喜欢你,而你却喜欢一个从小在你身边,但你从没有看一眼的女孩儿。”

  “实在很奇妙,那天我无意中看晓睛,她突然之间给我完全不同的感受,她长大了。”

  “成长原是无声无息的。”

  工人来报,冷敖卧室有电话找他。

  “当然是晓腈了,快出去吧!”雪凝打趣。

  冷敖果然快步奔上楼。想不到他对“小”女孩儿会这么紧张。

  雪凝也回到卧室。

  感情虽然带给她打击,然而书还是要念的。看了一阵书,忍不住把视线移到电话上,已经好久好久了,这电话寂然无声。知道这号码有两个人,晓晴拍拖没时间理她,雨浓却——当然她不像自己口中那般不在乎,雨浓是她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她坚持原则,如果没有雨浓那么好,若果不能  互相欣赏如他和她,她不会再蹈覆辙。

  冷敖说找不到雨浓——她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了雨浓的电话。

  是那菲律宾工人接电话,才说“哈哆”她就收线。她告诉自己,他真的不在。

  一边看书,一边不停的看电话,她完全控制不了这举动,她渴望它晌,也渴望再试一次。

  她又拿起了电话。电话才通,她已听到低沉、温柔的声音。是雨浓,谁说他不在?

  ?邹雨浓,请问找谁?“

  她握着电话的手都颤抖起来,声音却逼在喉咙,一丝也发不出来。

  “请问找谁?”雨浓提高了声音:“谁?请勿开玩笑,是谁?”

  雪凝的呼吸急促起来,莫名其妙的眼泪往上涌,她又听见他的声音,他一直问谁,他希望是谁?

  “喂,喂,你可是——雪凝?”他急切地问。

  雪凝一怔,慢慢地放下电话。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是她。

  她以为他会打电话来,但是没有,电话一直寂然无声,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后已是若男的宴会了。雪凝始终没有接到雨浓的电话。

  这个男人——明明猜到是她,为什么不肯打来?他太骄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里,陪父母吃完晚饭,看了一阵电视,突然涌起弹琴的情绪。

  很久没有这情绪了,她很高兴,终于她又平静下来,心中再无牵挂了,是不?

  喜悦地到琴室,愉快地按着琴键,行云流水,珠落玉盘的琴声流泻出来。渐渐地她已浑忘了一切,把自己完全投入音乐中。

  她弹了很多曲子,兴之所至什么都弹。音乐声中,不但自己投入,心也变得安宁,变得平静了。

  琴声静止,她长长的吸一口气,正预备站起来,突然听见后面的掌声。掌声?她转头,看见了雨浓——邹雨浓。

  他温柔地笑着,眸中隐有笑意,视线专注地停在她脸上。他似乎来了很久。

  “你——”平静愉快的心湖,再也涌不上气泡。

  “我来了,”他说:“也重见你的笑容。”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他目不转睛:  “我也是温若男的客人,我去了,看不见你,于是我立刻赶来。”

  “谁说过我要去?”

  “我猜的。”他笑得暧昧:“那天大雨中他接你走。”

  “你从来不曾了解我。”她摇头。

  “我知道。只是——没有信心,这阵子你的态度令我迟疑。”

  “谁的态度不妥?”她的笑容收敛。

  “以前的都别提了,我们大家有点误会。”他坦然望着她:

  “我送淑贤和坚志回美国了。”

  她皱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淑贤——是我的表姐。”他很困难地说。

  “也是你前妻。”

  “不是——”他冲口而出:  “只是表姐。坚志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她怔怔地盯着他。分明是他自己讲的,怎么又不对了?

  “我是和她——淑贤正式结过婚,但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会和她同住一间卧室,不会和她同睡一张床——当年她坚持说坚志是我骨肉,我没否认是因为当时她——处境很尴尬,那个男人不要她,在台北这是极丢人的事,我只能跟她登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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