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晴看冷敖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转身推推雪凝。
“我们上楼吧”
雪凝当然明白为什么,她也想避开若风,于是无言地随她上楼。
“这样不嫌太小气吗?”雪凝问。
“我没法做到心中讨厌一个人,但面上还有笑容,我真做不到。”晓晴恨恨地。
“别这样,她又不是每天来。”
“早知道不去陈荫那儿就好了。”晓晴抱怨。
“这是两件事,不要混为一谈。”
早晨晓晴和雪凝去学校上第二堂课时,看见陈荫已站在她教室门口。
“我已经上了一堂课。”他说。
“神经!谁要你来告诉我的?”晓晴气红了脸:“还不快回去。”
“我答应你来就一定来,”陈荫喃喃地说:“我来报到。”
“快走,快走。你这样子——像什么?我不要看见你。”跺一跺脚,她奔进教室。
雪凝摇摇头,同情地对陈荫说:“不要在这个时候惹她,回教室吧!下午——我们或者一起回九龙吧。”
陈荫十分感激地点头,转身走了。
本来,他是个爽朗,有点鲁莽的快乐男孩儿,爱情使他变成这么婆婆妈妈,真不可思议。
晓晴还是气鼓鼓地坐在那儿。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雪凝说。
“我后悔昨天去劝他。”
“心平气和一点。”雪凝望着她:“我约他放学一起回家。”
“你怎能——”
“晓晴,你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对吧!”雪凝正色:“你总不能眼看陈荫就这么毁了。”
“没有这么严重,是不是?他可能沮丧一阵,但很快会复原。”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雪凝说:“你也不想一辈子心中有个阴影吧?”
晓晴无言以对。
“而且,你从来不是这么自私的人。”雪凝望着她。
“唉!我好烦,我怕我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
“怎么会呢?哪儿来的”劫“?”
“不知道。可能是陈荫。”晓晴摇头。
“那就换另一种态度和方法,让他知难而退不是更好?”
晓晴思索一阵,终于点头。
“或者该换另一种方法。”她说。
上课下课,一下子就到放学了,陈荫已等在门口。
雪凝看晓晴一眼。
“记得你的态度。”她提醒。
晓晴迟疑一阵,终于大方地迎上去:“走吧!”她勉强挤出笑容。
陈荫脸上的阴翳立刻消散开来,兴奋得很。
“去看电影,好不好?”他说。
“抱歉,”抢着说的是雪凝:“明天有测验。”
“那么下次再看。”陈荫依然高兴。
因为拒绝的是雪凝,不是晓晴。
“你快毕业了,还是多温书比较好。”晓晴淡淡地:“你功课一向好。”
“是,是,我会加油。”他如奉圣旨。
“我只是建议,不是命令。”晓晴皱着眉。
“任何好的建议我都会接受,雪凝说的我也听。”
“这种态度才对。”晓晴松一口气。
陈荫被这一赞,更加开心,心情好得不得了。
九龙塘站。她们先下车,他独自坐车回香港,他的神情和昨天完全不同。
“看,现在不是很好吗?”雪凝微笑。
“我想——我和他都各走极端,各人钻进牛角尖。”晓晴摇头:“你是旁观者清。”
“去我家等哥哥下围棋?”
“温若男会不会来?”晓晴很没有信心地说。
“理她来不来,你总不能见到她就退避,这绝对不是好办法。”
“但是见到她面对面的又难受。”
“如果她每天来,你就不去我家?”雪凝说。
晓晴思索一下,叹一口气。
“天下没有一帆风顺的爱情。”
“哥哥已爱上你吗?”
“没有,感觉不出来。”晓晴再叹息。
“那就更加要去我们家了,加深印象嘛!”
“只怕加深了坏印象。”晓晴笑。
“做人要有信心一点,你又不比温若男差。”
“喂,温若风对你如何?”晓晴问。
“没什么。反正我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就是。”
“这男人还算有点风度,没有像陈荫那般无聊。”晓晴很赞赏。
“一开始我就没理过他,他还能怎样?”
“邹雨浓呢?”
一提起雨浓雪凝就笑了,冰雪皆融。
“很好。感觉很好,我们很有默契!”
“什么叫有默契!”
“我们心中都明白对方心意。”雪凝喜滋滋地。
“真难得,羡慕死人了。”
“你一定会遇到一个能和你水乳交融的。”
“希望如此。”晓晴并没有信心。
冷敖没有回来,但雨浓来了。
“这么早下班?”雪凝凝望着他。
“出来九龙开会,不回公司了。”他也凝望雪凝。两人视线里只有对方,完全忘了还有第三者。
晓晴本来想促狭的怪叫,突然间就被这镜头感动了,呆呆怔怔地望着他们,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雪凝偶然转回头,看见了她的眼泪,大惊。
“晓晴,晓晴,你怎么了?”她一把抱住晓晴。
“没有事,完全没有事,”晓晴一边笑一边还流泪:“我不知道怎么讲,我——好感动。”
雪凝看雨浓一眼,了解的微笑起来。
“我们聊天等哥哥。”她说。
“不打扰你们吗?”晓晴抹干眼泪。
“我们都喜欢朋友。”雨浓说。
他说“我们”说得极自然,听了非常舒服。
“其实——我是冷敖下围棋的学生。”晓晴说。
“来。我暂代冷敖教你。”雨浓兴致勃勃。
“不,你陪雪凝。”晓晴不好意思。
“我看你们下棋。”雪凝自动搬出了棋子。
雨浓看雪凝的眼光温柔动人,几乎又令晓晴呆了。
于是他们开始下棋。
“你让我五子,我也未必会赢。”晓晴说。
“那么让你六子如何?”雨浓说。
晓晴的确是学生,让了六子她也是输了,正好这个时候冷敖回来了。
“趁我不在欺负我学生?”冷敖愉快地:“让师父出马来领教你高招。”
“不,你还是教徒为要,”雨浓站起来:“我宁愿去听雪凝弹钢琴。”
“很快地雨浓眼中就再无朋友。”冷敖打趣。
“你现在不冷也不傲了,不是吗?”雨浓也说。
雪凝和雨浓走到琴室。
“真不想下棋?”她问。
“给晓晴一点机会。你看不出吗?一见冷敖她眼睛就发光,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说。
“你以为她有没有希望?”她问。
“我不知道,但冷敖和温若男很谈得来。”
“谈得来并不表示是爱情。”她说。
“也对。最大的问题是,冷敖认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她产生感情。”
“以前我和她都太小。”
“是。所以现在有机会都让给她,或者有望。”
“你知不知道温若男对哥哥怎样?”
“很喜欢。她原是个骄傲的女人,第一次我看到她对男人这么好。”雨浓坦白地。
“哥哥对她呢?”
“不知道,冷敖一向高深莫测。”雨浓笑了:“他从不展示心中感情。”
“我只希望,晓晴不要伤心失望!”她说。
“别担心,上帝自有旨意去安排。”他说。
“那么我弹琴。”她坐到琴前。
一阵充满感情、流畅清脆的琴声流泻而出,雪凝的钢琴造诣真是不凡,即使一首平凡的曲子,她也有本事化腐朽为神奇。
一曲既终,雨浓的掌声不停。
“你弹得愈来愈好,完全投入。”他称赞着说。
“以前不好的原因是心乱,感情不定。”她温柔地望他:“现在自然不同。”
“为什么?”
“因为你。”她坦然深情地:“你令我一切稳定。”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轻吻一下。
“你令我心中充满了幸福,”他说:“我生平只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又是“第一次”,他以前那段婚姻呢?
她感到怀疑,却又不敢问。她不想破坏气氛。
她于是只是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晚饭的时候晓晴来叫他们,看见她满脸兴奋的红晕,雪凝暗暗为她高兴。有进展吧!
“晓晴进步神速,表示她很用功。”冷敖说。
“我有空时也摆棋谱。”晓晴笑。
“孺子可教。”冷敖点头。
冷家父母也都在家,看见年轻的两对,下意识地会心微笑。这不是佳儿佳婿好媳妇吗?
“等会儿我们出去游车河。”雨浓说。
“我们继续下棋。”冷敖眼中有特殊的光芒。
“好!”晓晴立刻答应。
于是,父母的笑容更满意、更安详了。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被分成两对。
在走廊上遇到匆匆而过的温若风,晓晴、雪凝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脸色一下子变得好古怪,什么也不说的一阵风般卷走。
“他做什么?”晓晴问:“这么古怪!”
“不要研究他,与我们又无关。”雪凝继续往前走。
“你不觉得他最近变得好古怪吗?”
“没注意。”
“一定有原因的,信不信?”晓晴回头望望,已看不见若风的背影:“他们姐弟都不怀好意。”
“别太敏感,怎么会不怀好意呢?”雪凝笑了:“我从来就觉得他们与我无关。”
“无关?温若男可能是你大嫂。”
“会吗?”雪凝但笑不语。
晓晴立刻就妒忌起来。雪凝默认若男是大嫂吗?为什么她只是笑?笑得又神秘又鬼祟。
“默认了?”她问。
“小心眼儿,对自己有点信心才行。”
“等一会儿上温若风的课你小心点,我看八成有古怪。”晓晴转开话题。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雪凝傲然扬头:“他是谁?我是谁?有什么理由混为一谈?”
“你有条件强硬,你从来没理过他。”
“君子坦荡荡。”雪凝笑。
两堂课过去之后,温若风进来。
他还是温暖如风般的在讲课,谈笑风生,滔滔不绝。肯定地,他的视线没有一次落在雪凝脸上,和以往日子完全不同。他在避开她,很明显的。
晓晴递过来一个眼神,雪凝装做没看到,何必这么孩子气呢?她的确没把这温若风看在眼里、留在心头。
下课的时候,看得出他犹豫了半天,然后很严肃地宣布:“冷雪凝,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雪凝脸上,她只淡淡地点点头,说:“是”。没做过亏心事,绝对能把头抬得高高的。
“是不是?我说一定有事。”晓晴凑过脸来。
“一定是学校的事。”雪凝自若地:“我和他之间绝对不可能有私事。”
“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是豺狼虎豹吗?”雪凝独自离开课室。
若风正正经经地坐在办公桌前,用视线迎着雪凝。
“请问有什么事?”雪凝站在那儿。
“坐。请坐。”若风的严肃消失了,反而显得甚是不安:“请坐。”
雪凝坐下来,就静静地望住他,等他开口。
“有一件事——哎!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他看来语无伦次。
“哪一件事?”
“哎——我不知道该不该讲;但——我怕你吃亏,所以小人也要做一次。”他说。
雪凝皱起眉头。
“我并不想破坏你和他——哎!雨浓的感情,只是——只是——'
雪凝的眉心皱得更紧,与雨浓有关?
“请直说,我在仔细地听。”她忍不住说。
“是——是——”他停了一阵才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跟以前在美国读书的同学说起,他们说——说——”
“说什么呢?请快说!”她急坏了。
“雨浓的前妻与丈夫又离婚了;现在到了香港,而且住在雨浓家里。”
“什么?”雪凝完全听不懂,前妻住在雨浓家?又离婚?好像外星人的话。
“雨浓的前妻与现任丈夫离婚,来了香港,住在雨浓家,现在。”他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什么时候来的?”雪凝吸一口气。
“我是昨天才知道,但已来了一星期。”若风望着她:“他完全没有提起过?”
前天他们还在一起聊天,雨浓听她弹琴,晚上十点钟才离开;雨浓的确什么也没讲过,若无其事一般。
“我想这些事与我并没有关系,所以他不提。”雪凝自尊心甚强。
“也许是。我告诉你也绝对没有恶意,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有权知道。”若风说。
“非常谢谢你。”雪凝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雪凝——”他叫住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你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她快步而去。
晓晴在走廊尽头等她。
“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切地。
雪凝未语先皱眉。
“雨浓的前妻又离婚来港,住在他那儿。”她犹豫一下然后才说。
“什么话?突然来了这么大的变化?”晓晴叫:“会不会是温若风挑拨离间?”
“他不会这么傻,这种事怎能吹牛骗人?”
“但是——但是——”
“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今夜或者雨浓会来,会告诉我这件事。”雪凝说。
“但愿如此,你们的恋爱这么美,这么水乳交融。”
“谁也不能预知前面的变化。”雪凝有点莫名的不安:“我要给自己心理准备。”
“雪凝,是你说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些。”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有时形势比人强。”
“担心什么?那个两度下堂求去的女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比你好,邹雨浓不是瞎子。”
“我不胡乱猜测以后的事,”雪凝很理智:“我只看事实,你可以绝对放心。”
“你能吗?你是爱情至上者。”
“到你要理智时,环境会逼得你如此,而且我的自尊心决不 容受损。”
“老天!真希望邹雨浓不要讲错任何一句话,做错任何事件,否则我不敢想象后果。”
“你看来比我还担心。”雪凝笑了:“回家吧!”
“今天我不去你家,不想看见任何事发生。”
“温若男来了呢?”
“那也是天意。”晓晴叹一口气:“该是我的总会迟早属于我;否则我抢也没用,我觉得累。”
“你觉得自己在抢,你已感到累?”雪凝很意外。
“单轨行车是比较辛苦。”晓晴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感觉不到冷敖有反应。”
“那你回家吧!待我替你看看他有何反应。”
“真的?你明天告诉我!”晓晴兴奋。
“一定。”
两人乘车回九龙,在车站分手,各自回家。
雪凝进门就看见冷敖正在摆棋谱。看见她,他仿佛很意外似地。
“晓晴呢?怎么不来?”他问。
“她?另有约会吧!”雪凝淡淡地。
“陈荫?”
“不,是个做电影导演的,我忘了名字。”
“导演?年纪很大?”
“三十来岁。”雪凝摇头。
“她倒交游广阔。”冷敖若有所思:“这样的女孩子无法集中精神下围棋。”
“她又不真喜欢下围棋,下围棋只为接近你,取悦你,你一点也不知道?”
冷敖呆怔半晌。
“她很有下围棋的天分。”他说。
“我相信我们这么大的女孩子宁愿恋爱。”她笑。
“哦——忘了告诉你,雨浓打过电话来,他现正在来这儿的途中。”
“他——可跟你说过什么?”雪凝问。
“没有啊!有什么事吗?”冷敖意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