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年,应弟可就不这么想了!”又是一阵朗笑。
“如果大哥只知楼兰公主的外貌、武艺,甚至道听涂说的医术,那可就糟蹋你灵敏如豹的头脑、清逸超凡的武艺,甚至你那不为小弟所知的出身。”她可不希望天下乌鸦一般黑。
“应弟言重了。我不但知其一,也知其二,甚至知其无限。”被她一激,刘子安登时露出深藏不露的笑容。
“大哥请指教。”天鹅绒似的磁嗓逸透出微微的不以为然。
“楼兰公主郎珞映,又名月牙儿,师承天山雪人,据闻天山雪人一生只收过一个徒弟,将一生武学及医术全传给月牙儿一人,其中还包括殓尸防腐的医术,并将他那从不离身的皮革药袋交给月牙儿。
说起那药袋还真神奇,延展开来长达近十尺、高有一尺,每尺之间各放了三只药瓶,每瓶药剂相距半个拳头大,一路延伸下去,少说有近百瓶大小不一的药瓶,瓶身缤纷夺目,十分抢眼,若不是知道它内含药剂,一般人还会以为它们全是一只只的精致古玩。”
“大哥——”钦赞的波光终于回到月牙儿的秋水瞳眸中。
“对了,那药袋的形状与外观很像你马背上的那皮革!”
他惊异的发现月牙儿所乘坐的马上的皮袋,还真像传说中的药袋呢!
“应弟,你皮袋里装的该不会是天山雪人的药瓶吧?!”促狭的泽光立即掩过先前的惊愕。
月牙儿怔了半秒,旋即以似假还真的回以颜色。
“它的确装的是药瓶,不过,却是楼兰公主的。”话落,那似芙蓉的笑扬溢在虚实之间。
此时此刻,当然没有人会相信月牙儿说的是真话!
刘子安自然也不会“误将”她视为楼兰公主!对于她的话,立刻报以满意的笑声。
“应弟答得妙!答得妙啊!”幽默的骆应是比正经的应弟来得更令他愉悦啊。
笑声背后,常有暗伏。一直尾随他们的赫连比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合该就是西域人人知之甚详、擅于医术,并可将尸体保存不朽的楼兰公主。
因为她马背上的皮革,正是以大漠罕见的兽皮裁制而成的!除了他父王赫达夫有一块之外,就只有行踪不定、生死成谜的天山雪人有此物!
换言之,天山雪人若真的如那臭小子所推说,将其一生所学及药袋交给了他的爱徒,那么这个极可能是女扮男装的美少年,就是月牙儿了!
当下,一个冷酷无情的邪计在他脑际浮现了……
月牙儿,你今生不仅注定将成为我赫连比的女人,兰楼国也将成为你的陪嫁之物!
残烛如豆,更深露重。
月牙儿与刘子安等人夜宿娃娃谷的一间客栈。浓稠黑暗中,突然传来宪睾声,惊醒疲惫不堪、方才就寝的月牙儿。
“什么人?”月牙儿倏地从床榻坐了起来,全身处在战备状态。
“好耳力!”赫连比睇着一袭雪白亵衣的月牙儿,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测。
几乎在同时,月牙儿已将挂在床边的外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身上一罩,并将腰带系牢,根本不给眼前这自称匈奴单于,私底下却贼眉鼠眼的赫连比,再有瞥自己一眼的机会。
“獐头鼠目之辈,活该吃我这一记!”须臾间,月牙儿的衣袖中绝狠地飞射出连发的半月飞刀。“喝!”赫连比着实没料到,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击,尽管如此,他还是三两下地架开那凌利封喉的飞刀,飞跃至月牙儿的身边,“别让我伤了你的细皮嫩肉。”怒笑之中还带着三分猥琐。
“住嘴!”她的声调和她的冷沉容颜一样寒冽透骨,接着她一掌击出。
赫运比立时接住,“女人家不该这么凶的,虽说大漠女儿个个英气逼人,但女人终究是女人。”
他宛如狐狸地笑着,也没真的打算和她过招,因为他只想将她带回自己的营帐,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月牙儿虽被对方看穿身份,却仍以清冷的笑意应对。
“怎么,想报当日客栈之仇?”月牙儿不屑的说着。
赫连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我打算带走你——兰楼公主月牙儿。”
月牙儿闻言心头一惊,但旋即恢复镇定,淡漠地说:“楼兰公主此刻应远在楼兰国才对,怎会在此出现?更何况我骆应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你这话太侮辱我了。”
不待月牙儿话音落定,赫连比即已大笑起来。
“是吗?想我赫连比竟也有看错人的时候……”笑声才停,他双眼圆睁地直视着月牙儿说道:“我不管你是骆应;还是楼兰公主月牙儿,总之,我今天是要定你了。”
月牙儿并未被他的话攻破,一径冷静反唇相稽。
“我不知大名鼎鼎的赫连比竟有断袖之癖。再说,你三更半夜闯入他人卧房,非奸即盗,还不束手就擒!”夺目姿容,闪着冰寒。
赫连比闻言,怔了几秒,却马上回神,诡笑了起来。
素闻月牙儿公主机智过人、冷静如增,他可不能为她平静的表相所误导!
“你这话对白天出手救你的那个傻瓜说吧!我赫连比可非泛泛之辈,在大漠谁不知有两个人可谓声名远播,男的就是匈奴未来的单于——赫运比我,女的则是不染尘烟,貌似谪仙,精于医术的楼兰公主——月牙儿你呀,我怎么会错认!”他还打算自我吹捧地道出如何猜出她的身份时,就溢月牙儿所截话。
“废话少说,我是男是女无需你书喙,看招!”话甫落,就将脚边的凳子朝他踢了过去……
“砰!砰!”又为赫连比给架开。
暗夜里,这木头撞地的声音,立即引来邻房的刘子安及他们的侍从,一下子这窄小的卧房挤满了人。
赫连比连忙吹了一声口哨,他带来的人马也一窝蜂地冲进屋内。
“阿苏打,杀了他们!”
赫连比不再心慈手软,决定强行据走月牙儿!
忽地他一跃而起,扣住她的肩头,“走吧!月儿牙。”压低的威胁声,饱含不容更改的冷霸。
“放开你的脏手!”怒火在月牙儿眼中燃烧,偏又奈何不了他。
不待赫连比反应,刘子安的冷寂之声划空劈下,“你最好照他的话做!”
“臭小子,你的命还真大,没毒死你!”赫连比仗着人质在手,自然大放厥辞、无所顾忌。
“上苍有好生之德,也赖我义弟妙手回春,不过,这笔账我得和你算个清楚。”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蓄着无与伦比的惊爆力。
赫连比不禁为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势,动摇了坚持。
他到底是什么出身?
端看他身边训练有术、出手不凡的侍从,及一把把价值不赀、打造精良的佩剑,不难看出他们若不是出身官宦之家,便是皇亲国戚!
“别管我,大哥,他奈何不了我的。”月牙儿不想刘安为她涉险。
“啊哈,好个兄妹情深意重。”赫运比邪佞地嘲讽。
“赫连比,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绝不轻饶你!”月牙儿可慌了,生怕女儿身曝光,但威喝的口吻却依旧铿锵有力。
刘子安一听,直觉认为赫连比故意讽喻月牙儿的细白嫩肉,也就没留心这话背后的深层意义;却对“赫连比”这个名字感到有些耳熟……
“放开他!否则新仇旧恨,只怕十个赫连比也不够死!”刘子安不为所动,疏冷的声调在空气中传送。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赫连比凛然拒绝,颇有豁出去的打算。
就在赫连比猛地提振真气凌空跃起,打算破窗而出时,刘子安自怀里摸出珍珠般的暗器朝他射去……
“啊!”赫连比险叫出声,原本抓紧月牙儿的手应声放松,却在落地之前又提了口气抓住她。
这时,另一只手也来到月牙儿左肩,单手与对方过招,招招凌厉,击得赫连比身形微晃,脚下连遣,若不是他死巴着月牙儿的肩头,只怕会跌坐在地。
“还不放了他!”刘子安掌风愈发狠劲。
“她是我的人!”赫连比像头疯了的困兽,继续迎战。
双方人马也在这时厮杀了开来,桌飞椅裂,一片凌乱。
刘子安真怕这一拉一扯弄断了月牙儿的手臂,出招也就不免有所顾忌。
赫连比看在眼底,打算再度使出小人伎俩毒死他,才一抬手,却为月牙儿所阻——
“小心!”月牙儿此时挣脱了出来,却在瞬间被两人分别拉住衣袖,嘶地一声,那雪白水袖立即分家。
“啊——”惊愕之声却是出自月牙儿身边的兰、竹、菊三名贴身女侍卫的口中。
刘子安则趁机朝赫连比的胸口击出致命的一掌,只见对方连退了几步,旋即口吐鲜血,瘫坐在地。
阿苏打见状,火速杀近他的身边,利落地搀起他的主子,“王,你没事吧?”又对身边厮杀的人喊道:“退!”
这一群大漠硬汉便在眨眼间蹿出小屋。
霍风意欲上前去追,却为刘子安所阻,“不用追了!”
他们称那汉子为王?
王……赫连比……难道他是匈奴王储赫连比?!
奴匈王储赫连比怎会来到中原?又为何在此出现?
一连串的问号在刘子安脑中翻滚着,他来到月牙儿的身边,“应弟,你还好吧?”
“我没事。”话甫落,却见自己的玉臂裸里,净白的右臂上方有着半指大的瑰红胎记。
最令人讶异的是,它的形状宛如月牙,红白对衬让人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望着刘安失神的目光,月牙儿一时间语塞,羞煞极了。
兰、竹、菊三人连忙将床头的披肩,罩上月牙儿身上。“小的该死。”双双跪地,解除了她的尴尬。然而那香凝如脂的纤纤雪臂,却已印入刘子安的眼底。
刹那间,他的心口不住地跳动,直视着已被袍子买住的雪臂。
那块瑰丽的月牙胎记,犹如火烙的红铁,熨烫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分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却像受到惊吓的鸟群在脑中飞蹿,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赫连比先前曾经说过的讽喻,倏地爬上心头——
应弟会是个女红妆吗?
不!不可能。
几近崩裂的心弦,却为不确定的答案,震荡不已。
“谢谢大哥救命之恩,小弟衣衫不整,不留大哥了。”平静如水的声调、沉凝稳健的神彩,登时化解刘子安的疑虑。
“哦,哪儿话,应弟,你也早早休息。”凝神相对,刘子安那双深邃明眸,再次盛载迷离。
谁教应弟那白玉雕琢的容颜、娇艳欲滴的绛唇、纤葱的玉臂、宛似蒲柳的身姿,委实……委实像个女孩家!
夜深,月朦胧,他的心更混沌……
第四章
“爹,我不管啦,您得打点宫中的老臣,为女儿说项。”秦媚娘使出浑身解数,向面前已逾花甲之年的老者撒娇。
不待老者回话,他身边的慈容女子倒是发言了。
“媚娘,别烦你爹了。他一直不愿女儿嫁人官宦之家,更别说嫁人帝王之家。”
“娘——您怎么也和爹一个鼻孔出气嘛!”她索性撒赖到底,硬是逼爹娘如她所愿。
“不得无礼。”秦桐终于开口。
想他一生在帝王之家授业,虽说,师恩大于一切,但陪这些身份特殊的王孙公子读书,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稍有疏失,轻则被撤职;重则身败名裂,抑或是诛连九族,简单的说,终日是提着脑袋过活。
如今,他仅剩的么女,也想学她的姐姐们嫁人深宫,怎不教他忧心忡忡。
“娘——”她执拗地柔性反抗。
“难道你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秦桐冷眼睇着家中最美的小女儿,感慨万千。
“宫门是不是真的深似海,女儿是不知,但每个姐姐回来省亲时,哪一个不是风光十足、排场阔绰?”秦媚娘反驳道。
“那只是表相!”他厉言道。
“爹,自古至今女子的婚事哪一桩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说,这是天下女子共同的宿命,那么,女儿宁愿嫁人鸿门世家,也不愿下嫁贩夫走卒。”秦媚娘执意表态。
“你——”秦桐一时哑口无言。
“爹,怎么说,您也曾是安哥哥的西席,我们亦是江南四大望族之一,虽不尽是门当户对,倒也不算是过分高攀,您就成全女儿吧。”对于自家的身世,她可是信心十足。
“你可知他的身份,未来又可能是何等尊贵?”秦桐再警示女儿。
“当然知道。我对安哥哥——您是知道的,至于他未来的身份,对我而言,自是锦上添花,说不欣喜是欺人;但即使他无冠冕加身,我亦会求爹爹为我说媒。”
“唉!”也罢。
秦桐不发一语,心中已有定案。
离开娃娃谷之后,刘子安与月牙儿一行人仍旧结伴而行,悠闲地往洛阳前进。
一个月下来,月牙儿发现刘子安身边的贴身侍卫霍风,每隔一星期总会在子夜放出信鸽。
由于好奇心作祟,某夜,她抓住一只欲往南飞的鸽子,并从它的脚环下取出一张纸片,上方只有三个字——揽翠湖。
这是什么意思!
按字面上的解释,刘安放出的信鸽,只说明一件事——他们现在的位置。
他需要向谁报备他的行踪?
打从结识以来,他予人的感觉,风流不羁,事俗之事根本不萦于胸。如今他规律而不间断地释放信鸽,告知自己所在的地点,这意谓着什么?
尽管疑惑,她还是重新将信条绑回鸽环上,送它飞回天际,便匆匆从屋瓦上一跃而下。
“什么人?”月牙儿这时惊动了在揽翠楼后花园散心的刘子安。
是他!他怎么也没睡?
月牙儿扬起水袖,连忙作揖掩住她的惊讶,“原来是大哥啊。”
“应弟?”月光下,霜白儒衫的月牙儿更显澄净,晃眼间,刘子安几乎错认他为女子!
怎么回事?
自从那日见过他晶莹赛雪的肌肤之后,离谱地连夜里也梦见应弟成了女儿家,从此夜夜不能成眠。
今夜,又是如此!乍醒后就再也睡不奢,他只好对月苦思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大哥,夜深露重,还有雅兴赏月?”月牙儿窥见他为自己失魂的眼神,忙不迭地找话题化解尴尬。
“小弟较胜大哥我吧?”刘子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兴逗弄月牙儿的念头,但挑逗的话就这么溜口而出。
“大哥?”她有些错愕。
他的眼神怪怪的……怎么带着点“调戏”的成分?
男人与男人间的对话,不该如此吧?!
“否则怎么会沿坐屋瓦之上,以求更近月呢?”爽利的笑声旋即充塞揽翠楼的后花园。
月牙儿连忙抿唇一笑,算是呼应他的说辞,“大哥真会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