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心?”他的笑容不见了。
“好让你将所剩的一成功夫倾囊相授啊!”她挤着眉苦笑道。
白发老人霍然大笑,睇看眼前的徒儿,如果她去除了那多生的喉结与四肢的黑色汗毛,的确如她的闺名绝色一般,是个人间绝色。
她有着绝倒众生的容颜,那双琥珀色瞳眸极其纯真,却也显出她的倔强与顽强,尽管她羸弱堪怜,却不是那种无法自保的女子。
她不但聪明而且有胆识,神秘的气息及自然率性的气质,不须任何人工的修饰,就能勾勒出她迷人的风貌。
“丫头,你长大了。”他突然有感而发。
“你打什么主意?”她觉得师父今夜有点怪怪的。
“把你嫁出去。”他说得似假还真。
“有人敢要我才怪呢!我还是留下来成为第二代白发仙翁来得实际些,不然就是——把您送上天,我就成了正宗第一代神医!”她诡诈地笑道。
“好吧!就如你所愿,近日我又要远游了,你就代我成为正宗的白发仙翁吧!”他从身后拿出一顶笠帽,外加一包白粉。“哪,给你。”
“做什么?”她突然傻眼。
“白粉洒在头上,就成了白发;笠帽再戴上,就没人会说你不是师父我了。”白发老人一脸笃定。“师父,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是说笑的,我只会一些内功,连一点武功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些医不死人的医术,外加小人招数的用毒技巧,怎么当白发仙翁。”
“这就够了,师父我呢,也只有这些本领。”白发老人摇摇手,不容她拒绝,转身就走。
“师父,你玩真的?”这会儿她可有点心惊胆颤了。她这个师父什么怪主意都使得出来,就算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徒儿,也难保他不会玩心大起,就将她一个人撇下。
“什么真的、假的,我只是饿了,想到外边看看有没有吃的。”他努力克制随时会爆笑的神情。
只见梅绝色从桌上拿了一只杯子,往他丢去!
“臭师父,就会欺负善良弱小!”杯子登时碎了一地。
“哈——丫头,我不走,难道要我背你去药潭看你变回女孩?!”老人大笑,扬长而去,空气中还飘散着调侃的笑声,“我忘了告诉你,你绝对不是善良又弱小的女子!我白发仙翁调教出来的徒儿,怎会是善类?!哈——”
这丫头早学得他一身绝学,连脾气、说话、待人的方式,也有七八分相似,教他不疼她,也很难。只是这丫头身子骨弱,不适合练武,所以他没能传授她武功。但天生对药材的领悟力奇高,只要教过她一遍,便能过目不忘,而且还能举一反三,配制出连他都自叹不如的药方;至于教她用药及辨识毒,只是希望自己不在谷里的时候,她能够自保。
这些年,她倒也将自己照料得很好,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只待有心人一到,就可促成良缘,他的任务也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思至此,他忽然有些不舍,是该和这丫头谈谈了。
次日,梅绝色和白发老人面对面坐着,她第一次见师父如此慎重地将自己叫到跟前,还真不习惯。
“丫头,你的痼疾就要有药引了。”
“那是什么药引?”她兴奋极了,不男不女的身份一直令她无法释怀,期望着有一天能过正常姑娘的生活。
“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了。”他高深莫测地说道。
“师父——”她不喜欢这种答案。“那它在哪里,我去采或是买,或是——‘借用’一下?”她吐了吐顽皮的舌头。
“‘他’不卖,也不能采,至于‘借用’,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了。”
“它在哪儿?快说嘛!”梅绝色抓住师父的长胡须,不让他遁逃。
“‘他’现在已经在途中了。”他技巧地扯回他的胡须。
“它会自己跑来啊?骗人!哪有药材会自己走来的!”
“是啊!他是仰慕师父我的盛名而来的呀!”他仍不点破,“而我,却不想见他——”
“不行!”她立刻大叫,“你不可以断了徒儿的终生幸福!”
“哈!真是女大不中留。”
“师父,我只是不想成为雌雄莫辨的怪物,而不是急着嫁人。看见您就知道天下的男人——只会令女人头大,外加早生华发。”
“臭丫头,师父有哪点令你不满意?”他捋起胡须,自认没什么可以让徒儿嫌弃的。
“你一年有半年不在家,平日说话不三不四;坐没坐相;见死不救;要救还得出考题考人;没事还躲得半天高,有心求诊的人跑断了腿还不知到哪儿找!真枉费你‘白发仙翁’的美誉。”她叽哩呱啦地数落他。
“你——这个不肖的徒儿,真是尽得我真传,看来我白发仙翁不怕后继无人了。丫头,就这么着,明儿个我就要云游四海普渡众生去也,反正我已有传人,你只需记得戴上昨儿个我给你的笠帽及胡须即可。还有,别坏了我的规矩,举凡求诊者都必须出题刁难刁难!反正这点雕虫小技也难不倒你!谁教你这丫头的鬼心眼比师父我还多。”
“师父,太抬举我了!你若真走了,把我这般绝色美女放在这山谷中,不免会受到宵小觊觎,您别走嘛!”她撒娇地哀求道。
“你的确是‘绝色’,但也是‘奇毒’,很少有人能靠近你的。安吧!连师父都得防你呢。”他笑得好不得意。
这丫头越大越鬼灵结,只怕他千方百计诱骗来的“药引”,也会被她毒个半死!
“师父!”她大声抗议。
白发仙翁捂住耳朵,人也飞至半天高隔空传话,“丫头,我看我还是今儿个就起程,免得你老在我耳朵旁叨念!”
“臭师父!我一定会坏了你的规矩,来者不拒、活的医死,死的弄臭!”梅绝色朝空中大声嚷道。“丫头,多保重了,中秋之前,药引必到。从今尔后,你将会是个完完全全的女娃儿。不过,你的嘴最好收敛些,免得……药引逃之夭夭!”空谷回音阵阵自远处传来,足见白发仙翁的功力深厚。
梅绝色怔在原地,不断地咀嚼师父那句话——药引逃之夭夭?
药引也能自行逃跑?那究竟是何种仙丹妙药?
一想到中秋,一双柳眉紧紧蹙起,因为一年十二个月中,就数中秋夜的“变身”最难挨!若有人存心在此时出手伤害她,根本不必费吹灰之力。偏偏师父此去不知何时返回,到那时又有谁能保护她呢?
看来,她得在茅屋四周多布些毒阵,以防不测。
对,就这么办!
第二章
夜悄悄地来临,祁连山下魔鬼谷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
梅绝色今夜特别早就寝,连日下山为村民义诊,外加早晚温差大,弄得她全身忽冷忽热,偏偏师父远行仍未归来,留下她一个人独自痼疾奋战,忽然觉得好孤单。
唉!算了!睡吧,赶明儿还得去采购中秋的节货。
头才一沾枕,就听见她在树林设制的机关,发出咻咻的声响——
有人!
忙不迭地,她拿出师父临行前的白粉洒了满头,又以遮面笠帽将那头如瀑青丝遮了起来,倒也有几分像她那没良心的师父,于是她从容地走到前厅,端起桌上茶水慢慢地喝着,等着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骚扰她的清梦!
“少主,小心,这是三日醉。”一名男子对着身边伟岸的男子说道。
“嗯。”白衣男子冷着一张脸,使得他那傲人的五官更隽绝。
不一会儿,主仆三人脚尖点地飞过这一片三日醉的树林,来到另一处小树丛间,双脚才着地,白衣男子旁的女护卫,立即挥刀将脚下那片矮树丛砍尽。
“少主,这是一日笑!只要沾到皮肤,便会让人笑上十二个时辰,除非吃下解药,才能止住笑声。”
“看来,我们此行真是步步危机。”白衣男人仍不冷冽。
“小的会尽全力保护少主。”左右护卫同时出声。
“走!”
顿时三人几乎脚不着地地飞过一日笑、七日香、甚至各类毒草,来到木屋门前才落地。
“晚辈冷霄深夜冒昧求见,盼前辈见谅,现身一见。”冷霄这时拱起双手以示尊重。
“这里没有什么仙翁,你走吧!三更半夜,你发什么癫跑来这里找人?去去去!”梅绝色刻意压低嗓门拒绝这。
“老丈,我家主人寻仙翁多年,还盼老丈行个方便,通知仙翁一声,就说绝色世家的少主冷霄有要事求见。”冷霄身边的护卫冷卓开口道。
绝色世家?!绝色?
梅绝色突然觉得有几分亲切感,不知那男子口中的绝色世家,可是近几年来崛起,颇富盛名的绝色世家?先让她弄明白再说!
“绝色世家是什么东西啊?‘绝色’又是哪两个字?”梅绝色故意问道,反正她现在是师父,任何古怪的行径都算正常。
这个问题一丢出,冷霄的左右护卫反倒不知该如何解释。
江湖上有谁不知道绝色世家,是近几年来最神秘且最有权势的组织!而今,他们若自我吹捧或是详作解释,都显多余。
冷霄却是不亢不卑的道:“绝色世家是敝祖以祖母之姿所立的家毛,没什么特殊之处,也难怪老丈您未曾听闻。至于‘绝色’正是绝色佳人二字。”
梅绝色倒没想到他会如此谦虚!
看在他们“同名”的份上,她松口道:“进来吧!不过,就你一个人,木屋简陋容不下四个人。”她故意刁难。
“多谢前辈。”冷霄一迈进木屋,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头戴笠帽的小老儿端坐在桌前。
“你找我有何事?”梅绝色从黑色面纱后直溜溜地打量着冷霄。
一身月牙长袍,系上 腰带,衬得他潇洒惆傥,淡漠的双眼却盛着霸主的侵略气息。
“我想请前辈除去我身上的奇毒。”冷魅幽邃的眸子灼灼地射向她,似乎想穿透笠帽的黑纱一探究竟。
梅绝色被他这么一盯,先是一惊,身子本能地往后挪了下,随即觉得自己好傻。
她现在可是“老头儿”,而且还是个神医!怕什么?!
她清了清喉咙,“你可知我看诊的规矩?”
冷霄那抹幽邃灿亮的黑瞳,让人摸不透心绪,“知道,前辈请出题。”
梅绝色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娶亲了没?”话一落,绝美的小脸蛋旋即辣红一片。
冷霄早就耳闻白发仙翁幕人诡诞,却不知他不按牌理出牌到这种地步。
这时冷卓与冷情两人,也顾不得先前的禁令,冲了进来。
“少主,这老头铁定是冒牌货,让我掀了他的笠帽验明正身。”冷情犀利的冰眸瞬间扫向梅绝色。
只见梅绝色手一扬,屋内顿时香气四溢,“这是哑巴草,让你半个时辰口不能言,手不能举。”
冷情气得以两道怨毒的光芒,瞪着黑色面纱下的梅绝色。
同时间,冷霄凝出炫人的波光,“前辈,冷情只是护主心切,还望您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就是不与她计较,才让她半个时辰不能干扰我们讲话!”她是嘴坏,心肠可没那么狠。
“多谢前辈。”他微微欠身,算是感激梅绝色手下留情。
“别前辈、后辈的叫了,你——还没回答我,可娶亲了?”她执拗地再问。
“这就是考题?”他实在很好奇这老丈为何有此一问?
“没错!”磨蹭个什么嘛!有就有嘛!没有……随便啦!
“尚未娶亲。”他还是据实以告。
“为什么?”奇怪,她的心怎么怦怦跳个不停?
“您向来不是只出一题?”他有些好奇。
“规矩由我订,你只管回答就好。”她再次逼近。
“那我家少主的毒——”冷卓也忍不住插嘴了。
“就算他死了,我若想救他,也如施肥栽花那么简单。”不是她吹牛,除了不会武功,医病解毒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她。
“不为什么。”冷霄有个性地回了一句,隐约觉得这个“神医”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什么叫不为什么?我要知道原因,你说是不说?”没想到当师父真好!面对俊逸美公子也不须故作女儿姿态,还能得到第一手资料,太棒了。
“你们——出去。”她指着冷卓、冷情,又看着冷霄,“你留下,据实以告。”
“下去吧。”冷霄看着冷卓,俊俏脸孔有着一闪即逝的释然。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就替你遣退他们,这会儿,你可以畅所欲言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着长发。
冷霄炯亮的双眸,突然迸射出诡诞的光芒……
那手……纤若无骨,肤白似雪……简直是双少女的柔荑!
她也发现冷霄的疑虑,立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压惊。
“对我的手好奇?是不是很像女人的手?我还可以将它变成小孩的手呢!否则我神医封号从何而来?”她脑筋一转,便轻松地打散冷霄之前的疑虑,“快点说,否则,我可不救你。”
清俊卓奇的脸庞顿时作起戏,“前辈可曾娶亲?”
“怎么反问起我?”
“应该是孑然一身吧。”他胸有成竹道。
“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要不要治病?”反正,她是非问个明白不可。
“仙翁独居一生的原因,就是冷霄未婚之因。”他灵机一动地说。
“这是什么答案!”不过她还是哈哈大笑了,因为他很聪明,不想说的话怎么逼他也没用,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让他的“病”慢慢治好了!“算你过了半关!”
“谢谢前辈。”清澄如水的眸子瞬间扬起了笑。
“你自己拿桌前的红绳子系在你的左手腕上。”她又在耍他了。
“仙翁?”他不解。
“我得把脉啊!”她说得一本正经。
“用红线?我又不是女人,何须如此?”冷霄被弄得一头露水。
可是她是女人哪!
梅绝色当然没明讲。
不过用红线诊断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要戏弄这个不肯吐实的男人。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不信我,就别三更半夜把我的树都砍了!”她故作盛气凌人状。
冷霄高深莫测地睇着笠帽下的双眸,若有似无的笑容隐隐勾起……
他还是利落地将红线系在自己的左腕上。
“少主,他根本是江湖骗子!只会一些施毒技巧就自许为神医,我看他不是演得虚名,就是个大恶棍。少主请三思。”冷卓忍不住地在外吼道。
“好,我是大骗子、江湖术士、浪得虚名的庸医!那你们请回吧。”她朝门外白了一眼。
“不得无礼。”冷霄倒想看看,仙翁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还是你有眼光。”她轻轻地往冷霄肩头拍了下。
谁知就在这时,他突然低声呐喊,整个人便往前栽了去……
她适时出手扶起他,又朝门外叫道:“快,将你们少主扶到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