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仇爷、仇爷,你没事吧?」她推推他。
只见他微微张开眼睛,抬起头看着她,但随即又昏了过去。
「喂、喂……你可别死啊!咱这里可是做生意的地方,如果你死在这里,你要我生意怎幺做下去?如果你真的要死,麻烦,城外有一大片乱葬岗,你到那里去想怎幺死没人管你,快起来啊!」
糟了,他真的没有反应。
不会吧!虽说她看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就是没有看过死人,她怯怯伸手探探他的鼻下,还好,还有呼吸。
既然还有呼吸,就不必管他了,她累了一天,只想早点休息。
可柳忆意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望那个依然趴在地下的身影。
就这幺把他丢在这里好吗?怎幺说他也是个受伤的人啊!
如果按照江湖道义的话,她应该把他带回屋里,请个大夫帮他医治医治,然后每天准时奉上汤药直到他伤势痊愈。
可话说回来,她柳忆意可是从来不管什么江湖道义,想她娘饱读诗书,遵奉三从四德,最后却落得被休的下场,她就打从心里瞧不起那些个大道理。
那些道理是对自己有利时,才需要勉强遵行的东西,若是对自己没有利益,还管它那幺多干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她从来不做没有赚头的生意,若要救他,不仅请大夫要一笔钱,抓药也要钱,帮他煮药要用柴火,还必须有个人专门照顾他,就算他的伤好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银子可以付。
如果把他丢在这里,活了他就自动离开,死了的话,她就当做做好事,用一张草席把他包住,找个人把他丢到乱葬岗就可以了,不仅方便还省事得多。
算来算去,还是让他自生自灭比较划算。
奇怪,那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
柳忆意发现心里虽然打定主意,让仇放自生自灭,但自己的手却像是突然有了意识,竟开始用力拉他,想要把他带进屋子里。
意识到她正做着和决定相违背的事情,连忙飞快收回手,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再多看他一眼。
但是走没几步,她便觉得脚突然变得有千斤重,怎幺样也抬不起来,更遑论继续往前走了,但说也奇怪,虽然不能前进,但后退的话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算了算了,柳忆意走回仇放身边,既然老天都这幺帮他的话,她就当做做好事奸了,不过等他醒了以后,她一定会把帐一条一条算清楚的。
原本想唤人来「搬」他的,但看大家忙了一整个晚上,早已休息去了,她也不好再把人叫起来,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是拖又是拉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搬」回自己的房里,安置在床上。
看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也不必费心褪下,索性找出一把剪刀将外衣剪开,赫然发现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地方血已经凝固,有的地方因为方才的碰撞,凝固的伤口又进开,渗出血来了。
他是做贼被抓到啦?活该!谁教他好事不做,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柳忆意倒抽一口气:心里暗啐道。
她沾湿一条手绢,擦拭他身上的脏污,虽然嘴上念个没完,但动作却特别放慢放轻。
他这段时间到底干什 去了,怎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 ,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她竟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般有些难受。
这一定是因为她心疼接下来要花掉的银子……柳忆意在心中这 告诉自己。他的伤那 重,看来不花上一大笔银子是不会好的。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要离她远去,手上原本放轻的力道突然重起来,这一下刚好按在他的伤口上,把原本昏迷的他给痛醒。
「痛……」仇放嘴里发出无力的喊叫。
「痛?哼!我的心比你还痛。」柳忆意冷嗤一声。「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明明受伤的人是你,为什 花银子的人是我,老天也太不长眼睛了。」
好吵。
这是稍微恢复一点神智的仇放,第一个窜进脑子里的两个字。
「水--」随之而来的,除了全身的灼痛外,喉咙像是被火烧过般又干又热,只能勉强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
「好好好……要水是吧,马上来。」柳忆意附耳到他的口边,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他讲的话。
就算她上辈子欠他好了,这辈子除了要为他花钱外,还要侍奉他来偿债,没关系,她这人记忆力最好了,等他好起来,一笔一笔她绝对不会放过的。
柳忆意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端到床前。「喏,拿去。」将水递到他眼前。
等了半晌,如果手指动了下不算的话,看不出他有任何想把水杯接过去的动作出现。
「好吧好吧,就当我前世欠你的。」柳忆意又叹一口气,还是只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从方才发现他到现在,她不知叹了多少气,似乎想把往后十年的份,在短短时间内全部叹完似的。
她坐到床沿,用力抱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她的身上,然后再将水杯凑近他的嘴边,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喂他,不时还要用衣袖擦去他嘴角溢出的水。
好不容易才把一杯水喝完,还来不及把他放回床上,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粗鲁的推开。
「意姐儿意姐儿,大事不好了。」七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停在隔开内外室的屏风前,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有没有规矩啊,好歹我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你就这样不先敲门突然闯进来,成何体统,要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要我的名节往哪里摆?」憋了一肚子气,七八此时正好成了她发泄怨气的炮灰。
「意姐儿,妳还有名节吗?」没听说过妓院的鸨娘还有名节可言。
「找死。」要不是肩头还压了一个人,她早就走过去给他一个爆栗了。「到底什 事啦?」大惊小怪的。
「对了对了。」一被柳忆意打岔,七八马上忘了急匆匆跑来的目的,直到她问起才想起来。「一件天大的怪事发生了。」
「到底什 事,快说,我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打哑谜。」柳忆意没好气的说,肩上这个人已经够棘手了,七八可别再来凑一脚。
「后院、后院……」
「后院怎样?」
「后院的地上竟然有一滩血耶!天啊!我去睡之前还没有发现,没想到醒来后竟然出现好大一滩血,不晓得是哪个人留下来的。」
还不就是这个家伙!柳忆意睨了仇放一眼。
「会不会有什 人跑进来咱们这里寻仇,然后把人杀了,埋在院子里,只留下一滩血迹?」
「嗯,说得好。」她从来不知道七八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
「糟了,如果这件事情被人家发现,咱们倚香楼就会被当成是凶地,以后客人就不会想上门了。」
「有可能。」
「要是死的那个人阴魂不散,晚上跑出来吓人,那我们这里不但是凶地,还是鬼屋,这样倚香楼就只能关门大吉了。」七八想到这个可能性,紧张的五官都揪在一起。「怎 办怎 办?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全家七八口都靠我这份薪俸过活,要是倚香楼关起来了,以后我拿什 养家?」
「呸呸呸!我这里好好的,你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去把尸体挖出来,所谓入土为安,只要我好好安葬他,再找个道士帮他超渡,他应该不会出来害人才对,嗯,没错,我赶快去挖。」想到解决方法,七八立刻准备动手。
「等一下。」
「意姐儿还有事吗?这入土为安的事可不能担搁的呀!」
「你先进来帮我换盆水。」
「好、好。」七八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内厅,端起放在床前地下的脸盆,抬起头来时赫然发现主子的床上,竟然不只有主子一个人引
「这、这……」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他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伤口,显然受伤不轻。
「换完水后,在你去后院挖尸体前,先帮我请个大夫来。」
七八呆呆盯着靠在柳忆意身上的男人瞧了又瞧,看来后院的血迹应该是他留下来的,只是他不是应该被埋在后院吗?怎 会在意姐儿的床上出现?
「啊--」七八像是想通什 ,大叫一声。「他是活的?」
「对,他现在是活的,但你若是不赶快请个大夫来,他马上就会变成死的,到时就可以如你所愿,帮他请个道士超渡,让他入土为安了。」
第四章
「这里是哪里?我怎 会在这里?」不知过了几天,仇放终于悠悠醒转,睁开双眼,举目所见都是陌生的景致,粉红色的罗帐,绣着凤凰于飞的锦被,稍远处有一面铜镜,上面还摆着一柄精致的象牙梳,怎 看都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他偏着头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什 事情,他还记得他被追命门四大护法追杀,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逃离,不知道跑了多久,然后翻过一道墙,之后……之后到底发生什 事?毫无头绪让他越想头越痛。
低头看看自己光裸的身子,有些小伤口已经结痂,比较大的也开始愈合,只不过好象有些瘀青,从色泽上看起来像是新添不久。
好渴。
看到不远处的茶桌上摆着茶水,他翻开锦被下床,全身还是无力,连前进几步都让他举步维艰,就快要构到茶桌时,虚弱的双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倏地一软让他跌倒在地,连带弄翻了旁边的椅凳,发出巨响。
他先把椅凳扶好,打算撑着椅凳站起来,但试了多次双腿还是使不上力,让他又跌回地上。
自己的虚软无力让他有些恼怒起来,自己什 时候变得这 没用,连个路都走不好。
就在此时,房门咿呀一声的打开,他还没抬头看清来人是谁,声音就先到了。
「唉呀仇爷,怎 好好的床不睡,睡到地板上去了?」
然后是一阵浓郁的香味袭来,接着一双白皙柔嫩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
「起来吧!虽说睡了几天,床早就睡腻了,但这地板冰凉啊,招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可不想除了治你的伤之外,还得另外花钱治你的风寒。
柳忆意拉着仇放的手,想把他从地上扶起,但她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她花了不少力气。
「仇爷,看不出来您还真重。」搬运费得多算一点。
「怎 是妳?这里是妳的房间?」方才听到她有点熟悉的声音,他还在怀疑那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应该不会是照顾他的人才对,没想到一抬眼便看到那张他想忘也忘下了的艳丽秀颜。
好不容易才把仇放从地上拉起来,他没有一句答谢,反而用很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她是什 怪物一样。
「当然是我,难不成还是别人。」见他醒转的一点喜悦立刻被冲散,她横睨他眼。
「我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
「这几天都是妳在照顾我?」
「是啊,日以继夜,片刻下敢稍离。」说得夸张一点,才能把价钱拾得更高。
「真的?」他怀疑的挑起眉。这个女人把钱看得比什 都重,在还没确定有利可图之前,她怎幺可能会把全副心力放在他身上?
「天地良心啊!仇爷,我辛辛苦苦照顾您那 多天,您不感激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怀疑我,这一片好心全被您拋进海里了,我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柳忆意连忙哭丧了脸,故作深受打击的大眼眨呀眨的,甚至眼眶里出现水气。
「我不该怀疑妳,是我不好。」不管她的居心为何,她救了他、照顾他总是事实,怎 说都该感谢她。
「没关系,仇爷,您现在感觉怎 样?」反正这笔帐她迟早会讨回来。
仇放深吸一口气,试图运气周身,可还是感觉真气凝滞,想要强行凝聚真气,但却让五脏六腑抽痛起来。
他皱紧眉头,知道自己内伤过重,需要一段时间好好调息,现下他无法凝聚真气,功力全失,就像个普通人一样。
「您快把药喝了,回床上再休息会儿吧。」从他皱紧的眉头看来,他的伤应该还是疼得厉害,连忙把刚刚端进来的药放到他面前。
「多谢。」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见仇放把药喝完后,柳忆意又扶着他回到床上。「仇爷您就安心休养吧,外头还在忙,我得出去招呼了。」
「麻烦姑娘了。」
「哪儿的话,仇爷能赶紧好起来才是真的。」要不他多躺一天,这药钱、饭钱就得多花一天,还是赶紧好起来把帐算清才是最重要的。
她替他把被拉好,柔声交代:「您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忙了。」
她其实人不坏嘛!仇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如是想着,看来过去是他误解她了。
看她的样子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一个年轻女子在这种风月场所打滚,还要撑起整个倚香楼,没有一点能力断不能办到,等他好起来,应该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此刻仇放心中充满对她的感激和敬佩之情,完全忘了有一句话是这 说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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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调养,虽然内伤还没有痊愈,但外伤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仇放也可以自己下床走动,在不妄动真气的状况下,还可以要套拳法活络活络筋骨。
这几天也是由柳忆意亲手照顾他,完全不假手他人,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每个人看到他时,总是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活像他是只珍禽异兽似的,不过因为还有其它事占去他的心思,他也没去想那 多。
从他可以走动以后,就暗中留意有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倚香楼来来往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这也方便他打听消息。
从客人口中,他知道追命门四大护法在还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前,不会放弃对他的追杀,任何和他有关的人也都被盯上了,就等着他现身。
所以他现在等于是被困住了,尽管想把他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但如果不小心被追命门的人知道,依他目前功力仅回复两成的情况看来,怕救兵还没有来,他就先一命呜呼。
他更不能去投奔认识的人,追命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自己丧命事小,如果还连累到他人,他的罪过就大了。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里待到他功力恢复,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会躲在这个地方。
这时七八跑过来。「仇爷,意姐儿请您去一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