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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情挑 page 12 作者:张若梅

  雨文和昭中对看一眼,对此祸事的肇因心照不宣。

  若伶不清楚为何会发生此事,想到书凡受的痛苦,她心如刀割。

  雨疏不眠不休地日夜守在他身旁,不停地低唤他的名字,她要用她的爱唤醒他的意识。

  昏迷了几天几夜,书凡总算苏醒过来,虽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睁着一双茫然眼睛看着亲人和好友们,但众人多日焦急期待的脸庞终于有了曙光。

  住院两个多月,医生宣布书凡可以出院。此时,书凡的意识已回复了八、九成,医生说再过一阵子的调养就能完全恢复。因为书凡出事时失血过多,又延误救治,脑部有暂时性的缺氧,才会有失忆的现象,意识功能尚未完全恢复,表达功能自然也不健全;不过,这些都可以治疗,最大的缺憾是他双脚失去功能。当初歹徒就存心要他残废,所以对着双脚猛砍。往后的日子,他只能靠轮椅代步了。

  出院后,书凡住到阳明山他双亲的别墅,由雨疏陪伴照料,而若伶下班之后几乎天天上山看书凡。有时帮他按摩做复健,跟他讲讲话,或报告公司的业务状况,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地知道,但她还是仔细地一五一十报告。

  若伶对书凡的体贴照料,雨疏看在眼里,也明白了她对书凡的情意。而书凡虽不言不语,但举手投足间对她的温柔,两人看来犹如一对情侣。

  如今这样的局面,她是难辞其咎。他母亲那天在医院看她的怨恨眼神就明明白白的、无声地指控她,书凡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他的祸源,只是不去揭开它。他和她都清楚地知道,揭开了只是一个烂疮疤,更增加彼此的痛苦、甚至怨恨罢了。所以,自从书凡意识清醒之后,他每天一语不发地瞪着天花板,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连雨疏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也不再博得他的疼惜爱怜。

  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切都已改变”的事实。往日的千恩万爱都随他的伤痛消蚀殆尽,毕竟,爱情是脆弱虚幻的,摸也摸不着、看也看不到,而肉体的疼痛却是千真万确。

  然而,她的伤又有谁知道呢?这一切难道都是她的错?他这样待她何其残忍?

  想当初也是他要她放弃正宇而奔情于他,如今却承受不起残酷的考验。他痛,她何尝不伤?

  他对她的情、她的爱不是天可荒、地可老,永不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过去的真心诚意竟可以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她的心在淌血,她欲哭无泪,她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声声呐喊有谁听得到?

  书凡啊书凡,她宁可不去相信这一切,虽然他的眼神、态度都用沉默的符号表达了一切,可是,要她接受他改变的事实,也可能是她生命的终点。

  不,他不是真的那样,只是惊吓过度的情绪反应罢了。雨疏挣扎着安慰自己,他依然是爱着自己,他对她的一往情深是不可能变的……现在,她只能藉自我安慰,或许可说是自我欺骗来残喘奄奄一息的生命。

  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雨文和若伶都不约而同上山来。书凡一见若伶的来到,脸上写满了期盼已久的喜悦,那笑容包含了些无可言意的情愫,整个人的心情也换上开朗。雨文见此情况,先是一愣,但也很快地调适。唯独雨疏,她必须赤裸裸、血淋淋地面对这转变,独自吞饮伤心难过。

  “姐,怎会变成这样?”雨文开门见山地问。

  别人看不见的椎心之痛,被雨文这一碰触,更是痛彻心扉。雨疏抱住雨文,放声痛哭,把所有的委屈、伤心、难过化为哭声……哭到泪已干,雨文的衣服也湿了半边。

  “雨文……”雨疏仍止不住地抽泣。“我好难过,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他的伤有药可以治痊,可是我的呢?”

  雨文不知该怎么劝慰雨疏,所能做的也只是拥抱着她,藉着肢体语言的关怀,让姐姐知道,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可以弥补心灵的创伤。

  “我没想到正宇竟然这么狠,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简直没人性。这些日子,我虽然痛苦得几乎活不下去,可是也让我更加清楚看到爱情的虚伪。过去我就一直不相信世上有不变的真情,所以第一次的婚姻才会选择最现实的金钱;可是遇见了他之后,又让我否定先前的看法,重新追求真爱。现在,我只觉得自己败得好惨。

  “雨文,我怎么办,我真的快走不下去了。”雨疏又泪流满襟。

  雨文也被她的伤心浸染得频频拭泪。

  “姐,从小我们就失去父亲,母亲和我们相依为命,直到我们能独立了,想对母亲尽点孝道,她就离我们而去,剩下我们姐妹俩。姐,你怎忍心再对我说那种话。”

  雨文也悲从中来地嚎啕大哭。

  “姐,你不可以,你没有权利那么想。我们的命运已够悲惨,你还要再自残,将自己完全毁灭吗?一路走来,你不是逃避自己的感情,就是让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你总是无法在现实的情境里控制自己。姐,我记得你说过,你因认识书凡而清楚地看见自己,你是真的看清自己了吗?难道真正的你只是一株依附在大树的蔓藤,靠它的庇荫,靠它在供给养分,自己见不到阳光,吸收不了空气?一株无法独立生存的可怜蔓藤。姐,我是你妹妹,却要我来对你说这些,你知道吗?昭中曾经这样对我说:雨文,你独立得好可爱,也正因为这样,让我无法不多爱你一点。我听了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独立不是天生使然,是后天造成,为什么我们同样的成长环境,却有如此迥然不同的性格,妈妈在教育我们不是都说同样的话吗?”

  “雨文,姐姐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还要你来为我操心。”雨疏拭干眼泪,痛哭后的心情似乎舒缓许多。

  经过此番的痛苦挣扎,雨疏整个人像生一场大病后的虚弱。

  这天,她一早默默地为书凡打点好早餐,连午餐也一并准备好摆桌上,再帮他做按摩的复健工作。她已经慢慢调适自己做这有如菲佣的工作。

  自从他出事以来,虽然他不曾抱怨什么,可是那种漠然,才是让人有如千刀万刹般的痛。他的冷然,使她连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凌迟她都开不了口,他们的问题始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瘫在那里。今天,她决定改变一下自己,她不能让自己这样下去。雨文说得对,难道自己是一株见不到阳光、吸不了空气的蔓滕?从今天起,她要摆脱他的冷漠,为自己重新辟一片天空,一片蓝蓝的天空。

  雨疏以平静的心情开口说:“书凡,我今天有事必须下山,午餐已备好在桌上,你只要放微波炉加热即可,水果切好在冰箱,我会回来做晚餐。”

  她轻柔依旧,他沉默依然。所以她的话犹如一颗投入水中直往下沉的石头,激不起丝毫的涟漪。人家说:哀莫大于心死。这是他对她的心情写照?

  雨疏背着包包出门去了。自从他上山疗养后,她就一直陪在他身旁,整整已三个月,她都不曾出过门,一心一意地照顾,为的只是两人曾经都付出生命的爱。

  她走到马路,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一坐上车便直驱母亲的墓园。虽然每年清明她和妹妹都会请人来割草整理,但墓地还是蔓草丛生。想到母亲就这样长眠于此,雨疏心酸一阵又一阵,她低低地呼唤母亲:“妈,我来看您,您知道吗?您不在,女儿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没有人呵护,没有人抚伤。妈,您一定要帮忙我,扶我站起来。我今天来是要告诉您,女儿要再重新出发,您一定要给我力量支持,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您永远没有责备,只有鼓励。”

  雨疏立在蔓草之中,冷瑟的秋风扬起她衣裙飘扬。她望了望母亲凄凉的墓碑,再放眼一望四周无数隆起的士冢,有谁能够逃过死神的魔掌?有谁能脱离生死别离的定数?人生,到头来只是黄土一杯。雨疏啊雨疏,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更难过?她仿佛听到母亲这样的殷殷叮嘱。

  怀着一颗崇敬的心,雨疏至文具店买了一叠稿纸,又到书店去逛逛,挑几本新出的畅销书。看看时间,不过下午两点,离晚餐的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她找了一家咖啡屋,点了一杯曼特宁、一块起司蛋糕,独自啜饮。一边翻阅刚买的新书,她摊开稿纸,开始多年的梦想。静定地冥思好要写的东西,开始动笔让一字字跳跃纸上,让梦成为一串串真实的音符。

  第七章

  采芬得知书凡受伤正在疗养,毫不考虑地上山探望书凡。

  分手之后,她把心思精神全放在事业上,业绩自然大有斩获。失了爱情,得了事业,每天生意忙得她无暇去多想那些男欢女爱的事。而且在短短的一年内,她除了为自己购置一幢舒适的窝,还为父母在南部买了独门独院两层楼的房子,又拿了数百万帮助兄姐做事业。有钱做后盾,凡事好办,做人也轻松。采芬深知金钱的妙用无穷,所以当初不愿被爱情拴住自己的发展,如今事实证明,父母、兄弟、朋友,谁不想拢向她,爱情对她也不那么重要了。

  车子在仰德大道一路迤逦而上,然后再弯进一条只容一部车宽的产业道路,车行约十分钟,就看见一栋醒目别墅。

  大门早已开着等她的到来,她把车开进院子。

  书凡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向她。

  当她见到他时,心速莫名地加快,原本就是以一般朋友的心情来探望的,怎么会突然心神不宁?

  “谢谢你,百忙中还要抽空来看我。”书凡带着他那迷人的微笑,客客气气的。

  “应该的,不知道你出事,否则早该来的。”

  采芬见偌大的房子就只书一人,不觉好奇地问:“就你一个人”

  “不,还有……雨疏。她可能还在忙,待会就来。”

  书凡为了掩饰,话只能这么说。

  采芬知道雨疏便是书凡的新欢,只轻轻一声“哦”,没多说其它。

  “好漂亮的房子。”

  采芬举目环视,不禁羡慕,心想哪天自已也能有一幢这样的房子,做为休闲度假之处,那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

  “怎么样?生意还不错吧?”书凡定定地望着她,一年多不见,看不见岁月曾在她脸上驻足。

  “不错,一直有发展。”采芬实话实说。

  “真不愧是女强人。”

  这时雨疏端上两怀果汁,搁置在他们面前,向采芬微微一笑,用手做了个“请用”的示意,嘴上同时说“请用”,然后转身进去,采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嗅出他们两人不对的气氛,却也不便多问,继续和书凡的谈话。

  “我只是守本分、努力地在做,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所以女强人应该不适于我。”采芬嘴巴说着,心里却放开刚刚那一幕。

  “不很多人也很努力的在做,却不见得有成绩,成功的要素应该也要有几分机运吧。”

  采芬认同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和雨疏,还没结婚?”采芬干脆大方地问。

  “还……没有。”书凡答得有些困难。

  毕竟是自己曾爱过的人,所以对他的感情归依就特别想知道,而书凡能避就避地闪烁其词,采芬更是一肚子的猜疑,甚是在意。这是不是表示了自己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想望?

  如今,看他在感情上似乎并不顺遂,心底更微微牵起一丝希望,很多感情不也是分了又合的吗?就像许多外遇的丈夫在外头玩久了、腻了,最后还是又回到老婆的身边。她是衷心盼望他回头,只是不知他是否对她还有一点点眷恋。

  “你不是很爱她吗?为什么还不结婚?”采芬别有所指地问。

  “出了些状况,所以就拖了。”书凡面无表情的,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会结婚吗?状况有影响你们的感情?”

  采芬说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书凡就是不喜欢她这种强势作为。

  “一切都在未定数,我自己都不知道。”书凡话落到恰到好处。“倒是你,有没有新交的男朋友了?”书凡出自于朋友的关心。

  采芬黯然地垂下头。“没有。”

  “不要只顾事业,忽略感情。人生中不只爱情,包括友情、亲情,这些都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当你赚到财富,失去情感的时候,也许遗憾已造成,后悔都无济于事了。”书凡有如哲人说理般的对她谆谆教诲。

  “要再遇到喜欢的不容易。”采芬话中带有几分懊悔。

  “不难的,只要你事业心不要那么强烈。想想我们俩相处的时候,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很少有男人会喜欢如此能干的女朋友,因为男人的自尊和自大都会被这样的女人不留余地地铲除。”

  “书凡,我们——我们有没有可能再重来?如果我改变,我愿意为你改变。”

  采芬提起勇气,试图挽回逝去的爱情。

  “采芬,过去我曾多次向你表明我的感受,都得不到你的重视,一意地追求你的事业,我的心也遭受多次的挫折,如今……也许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此次见面,采芬多少抱着渴望的心,如今希望又落空。

  书凡啊书凡,他总是在她心中闪闪烁烁,就像天际的一颗星,摸不到、触不着,而他却永远闪亮地挂在天空。

  曾经沧海难为水,好一句形容词,而她呢?分手难道她就不难过?她也可以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够爱他,爱一个人是没有任何理由,如果不爱也有说不完的理由。为什么他不干脆明明白白、简简单单地说一句“我根本就不爱你”,这样她也会潇潇洒洒地扬起一丝微笑。而他偏偏用那么多盾词,说得像是她负他、亏欠他,将他的无情委过于她?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只是这样,更让她一颗凄凄惶惶的心游荡在天际,缥缥缈缈,浮浮沉沉……

  回程的途中,采芬手操方向盘,脑子却不断地闪进书凡的种种。原以为早被忙碌的工作取代的,怎么一下全部鲜活起来;原来记忆从不曾褪色,只是被她那么小心地深藏着,一点都不曾遗漏。她突然惊觉到自己原来爱他有多深,只是好强的个性不愿去妥协罢了。

  一个清爽的周末,若伶像往常一样,穿了一身的轻装上山去。可是,她今天的心情却是沉重的;她要把事情摊开和雨疏谈,她不想落个横刀夺爱的罪名。这些日子来,她也看出书凡对她有情有意。感情除了两情相悦,是丝毫勉强不得,就算勉强得来的也不会幸福。古今中外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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