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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 page 14 作者:楼雨晴

  打开灯,抱起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祈儿,脸颊揉蹭了会儿,让祈儿代替他,给她暖暖亲吻。

  「他没有把你带走,所以,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对不对?」这些天,她不断用这句话说服自己,才能熬过浓浓的思念。

  伸手抚向桌上的资料袋,在他离开之后,她心里便已经有底了。

  她苦苦一笑。

  他没有骗她,他是姓赵,也确实名航,只不过不叫赵航,而是「赵之航」,赵氏企业举足轻重的前任总经理!

  难怪啊,难怪他才干超群,气度雍容……

  赵之航,现年三十二岁,二十八岁娶妻,三十岁丧偶,此事还曾在各大报占了不小的篇幅报导,只是他行事低调,极少出现社交场合,媒体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模糊不清的侧影。

  据说,爱妻因意外流产,造成血崩辞世后,他大受打击,在事业与成就正如日中天的当口突然消失,独自疗伤止痛。

  赵氏内部结构很复杂,嫡出的赵之航地位自然超群,再加上自身的能力足以服众,一直被视为最具资格的继承人,这些年来也因为他的存在,牵制着赵氏亲族。

  他的出走,令赵氏企业内部生态失衡,暗斗不断,各怀心计的众人,不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放他一走了之……

  这些,是外界所看到的,Joanna能给她这些,但,却没有办法给她,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豪门深宅的内斗太沉重,她不想、也不愿知道,她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听她说那句来不及出口的真心话?

  可是——他还回得来吗?

  昨天还温存相依,两颗心近得几乎合而为一。今天突然间隔了千山万水,困难重重,她要求的永远,成了永远不会实现的奢求……

  屋中每一个角落,都还有他存在的影子,他用过的每一样东西、床头放零钱的玻璃罐、为他准备的冬衣……

  凝眶的水珠掉了下来,一颗,又一颗,诉说着她未能出口的话语:我爱你、我想你、我等你……

  打开衣柜下层,为数可观的零钱超出她的预期,近几个月累积速度更是倍增,初步估计,这些零钱加总起来得以万来计。

  他还没告诉她,为什么要留这么多零钱啊……

  一颗滴落的泪水,掉在搁放零钱袋旁的日记本上。

  他一直没有将这本日记还给她,没想到他是收在这儿了。

  想到他专注细读的模样,她翻开第一页,试着想象他在阅读时的心情,想了解由他眼中看到的,是怎样的她……

  一页、一页地读,只是她大学时代,随笔的记录。她没什么耐性,体内缺乏感性因子,日记只用了半本。她快速跳页,翻到最后几笔时,不属于她的陌生笔迹闯入眼底,她胸口一紧,屏息往下看——

  彤:

  我不晓得妳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里头的内容,也许妳一辈子都不会看到,但我还定想写,写些我这辈子都不打算亲口告诉妳的事。很抱歉我只想得到这种方式,并非刻意瞒妳,而走我实在做不到当面向妳剖白自己,举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记忆。

  好了,就从今天开始吧,一天写一点,慢慢告诉妳所有妳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看,就从妳那笔调查资料的内容开始好了。

  我不否认,上头的内容属实。近两年来,我试图放逐自己,而上头记载的,就是我在遇见妳之前的放逐记录。

  那个自杀的女子,叫温静,我和她的关系,就跟最初与妳的关系一般。她和妳很像,外表坚强、内心孤独脆弱,一个会让人打心底怜惜的女人。她谈了很多次恋爱,但总是遇人不淑,被骗财骗色,对男人几乎失去信心。我在人生最低潮时遇上她,两个心灵受伤的人相互依存、相互慰藉,我的好厨艺,就是她教的。

  但是这样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天妳在百货公司外头看到的女孩,也就是温静的妹妹,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爱上我,甚至认定我非得属于她。我从没给过她任何暧昧错觉或暗示,这点请妳务必相信,我和妳在一起时,也不曾招惹过其它人,不是吗?

  我不想重复她用了多无耻的手段,总之,温静受不了外界看我们的异样眼光,以及家庭内部的双重压力,一时情绪极端下,轻生了。

  我有一种——是我间接杀了她的感觉,如果妳问我对她有什么,一开始是同情与怜惜,两个受伤的人互相舔舐伤口,而后来,则是愧疚。

  再来,是那个黑道大哥的女人。不管妳信不信,我和她没有性行为,她只是一个被暴力虐待的可怜女子,总是在伤痕累累时来找我,她要的,只是一点温柔,让她觉得自己也是能够被怜惜的。

  她收留我,而我给了她一个能够尽情流泪的胸膛、温柔的亲吻,以及拥抱,就这些,再也没别的了。

  一直到我们的事被发现,而她流产,住院。

  这件事,大概也让她下了某程度的决心。我是在那时离开的,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脱离那个男人,也学会自己珍惜自己,再也不需要我了。

  至于台商的老婆,更只是单纯的谈心对象而已。她的丈夫在大陆包二奶,她一年到头见不到丈夫三次面,她在无尽的等待中绝望而寂寞,于是我陪伴。

  后来,她离婚,我介绍她一个不错的律师,向她的丈夫敲了一大笔的赡养费,她开始她的新生活,而我继续放逐——

  看到这里,解开了某部分的结,却让她陷进更深的疑云中。

  由世俗的眼光看来,他与被包养没太大的差别,然而事实上,一直都是他竭尽所能地在付出。以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讲,他对那些女人……好得不象话!

  回想起相遇以来,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百般怜宠,甚至替她寻找初恋情人,圆那道残缺的梦想。他说,他要她幸福……

  她不懂,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一个人再善良也有限度,总该还有什么原因的,即使是极细微的关联……

  她翻过下一页。

  我聪明的彤,什么都瞒不过妳。

  我猜得到妳现在在想什么,所以今天,我打算谈谈关于「放逐」的问题。

  妳一定会疑惑,为什么我的对象全都是有钱又芳心寂寞的女子?我既不骗财又不骗色,图的是什么?

  我想,那是一种补偿心理吧!

  第一次真正对女人动心,是在二十七岁那年。交往一年,她成了我的妻。

  我对她的感觉,一如妳对高驭,初恋很美,那种感觉,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她很美,温柔中带着小女人的纯真甜美,我第一眼便决定就是她了!

  只是,我没想到,短短两年的婚姻生活,会磨光她所有的生命力……

  妳应该多少也猜到我的来历了,在众人欣羡的亿万身家背后,你们所看不到的,是豪门内苑的勾心斗角。那些晦暗面,我并不想让妳知道太多,那只会让妳晚餐消化不良而已;我只能说,我父亲有过很多女人,但对配偶栏土的那名女子,总有几分尊重。当初赵氏尚无如此规模时,是妻子的全力资助,才有今日局面;也许那些钱在如今的赵氏企业看来并不算什么,却是赵氏最初的根基。

  而,那位贤妻,正巧是我的母亲。她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我二哥,一个就是我,其余全是私生子。

  母亲在怀二哥时,身体状况并不好,再加上早产,二哥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关于家业,无心、也无力去管,于走这个重担落在我身上,我完全不需做什么,便形成在赵氏亲族中超然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家世平凡单纯的琼仪嫁进来,适应不良是必然的。妳一定无法想象,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日子。

  但是我说了,我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生计,这担子沉得我连喘息空间都没有,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来关心她。在我极度的忽视之下,妻子日渐沉默,恬静的笑容一日日沉寂,脾气一日日暴躁、神经质,她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爱恋那个温柔婉约、善解人意的女子。

  她抗议我的忽视,我气她的不体谅,我们吵过很多次,最后一次,她甚至以离婚要胁。我并没有理会,因为隔天要赶飞机出国,实在没多余的精神应付她的情绪化。我没有想到,那会是我们夫妻最后一次的谈话……

  接下来,一片空白。

  看得出来,他在写这一段时,情绪波动非常地大,大到无法再接续。

  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太震撼,她揪紧了心,好半天才凝聚足够的心理准备,翻到下一页。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医院,我接到通知,赶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来,她已经断气了。

  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流产,造成血崩。媒体是如此报导的。

  而我会离家,是因为夫妻情深,无法原谅自己没见到妻子最后一面,伤心自责。这也是外界的认知。

  然而,事实是什么?她为什么会流产?妳想知道吗?

  医生告诉我,是由于性行为过当!

  什么叫性行为过当,需要我再解释得更清楚吗?我不清楚她到底玩了3P、4P、还是5P,总之,她身上的伤是来自于……对不起,医生的用词我实在讲不出口!妳无法体会那种心痛,不只是妻子的背叛,而是她企图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报复我的那种决绝!

  我不敢去想,那是多激烈荒唐的性爱游戏,会造成那样的伤害,甚至于……流掉了才一个月、连她都不清楚父亲是谁的孩子!

  多讽刺?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算奢侈,早记不得多久没碰她了,她却是死于性行为过当……

  这种事,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没有办法对第三者说出口,即使是亲密如妳,爱恋……如妳。

  一阵雾气模糊了视线,她无法想象,他当时是承受了多深的伤痛……

  但是,他却愿意将这道最难堪的疮疤揭露在她面前,一句「爱恋如妳」,引出她更多的泪水。

  不否认,最初我多少有些怨怼。她的做法,完全没有为我,以及我们之间的婚姻留一丝余地,我不明白,我伤她有那么深吗?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那样的挫败与无力感,使我无法再面对任何熟识的环境、熟识的人与物,游走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之间。有一部分是麻痹与自我放逐,也有一部分,或许只是想了解那些寂寞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花钱买男人的心态又是什么,藉以理解,我已经来不及理解的妻子……

  一直到后来,我开始能够明白,她为什么必须靠着肉体的沉沦,以及一次次荒唐的性爱游戏来宣泄情绪,她的孤独、她的寂寞、她的委屈、她嫁入豪门深宅的压力……太多太多,我当时都没能体会,那是给了再多金钱补偿、物质享受都无法填满的心灵黑洞,到最后,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我亏欠她太多,却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所以我变相地,将来不及给她的关怀及温柔,补偿在妳们身上,只因为,妳们与她一般,有着同样受困的寂寞眼神。

  直到遇上妳——

  妳想要的,我全力满足,包括妳要的陪伴、妳要的激情、妳要的恋爱感觉,以及——妳要的高驭。

  真的,彤,在做这些时,我不曾犹豫,当时我走真心想要妳快乐的,只是后来我才发现,心会隐隐地痛。

  因为我知道,当我确定妳得到了妳要的快乐,我就该一如以往地由妳生命中退席,差别只是在于,以往不会揪心酸楚,以往不会牵牵念念、步伐沉重……

  在解开妳送的那支表时,我的心定纠结的。

  还记得我原来那支进水的表吗?我说过:它常常进水,水退了就会继续动。

  那时妳问我在执着什么?麻烦就换掉,留着只是负担。

  我当时就想告诉妳,有些东西,不是说换就能换,说放就能放下的,即使它沉重得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心口发痛——彤,那支表是琼仪送的。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遇到妳之后的那一次,那支表再也没动过了。真的该卸下那些沉重无用的东西了,对不对?

  从今以后,我只戴妳送的表。

  这次戴上后,我再也不会拿下来。

  写到这里,已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我已经将自己赤裸裸地敞开在妳面前,全无保留了,如果这个糟糕的男人妳还肯要的话,那么,请看完最后一句,也是我最想说的一句!

  请妳……等我。

  我无法给妳确切期限,但是,我将心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会回来,所以离去时,我不说再见。

  眼角残泪未干,看完最后一个句号,她绽开带泪的美丽笑容。「好,我等你。」

  尾声

  一大早醒来,绵绵细雨就没有停过。

  接近下班时段,关砚彤吐了口气,推开眼前的公文夹,斜倚窗边,俯瞰脚下的车水马龙,下班的人潮聚集在骑楼下,受困雨中。

  她的心,也被这潇潇暮雨困住,无力飞扬。

  侧过身,拿起电话随手按下几个键。

  依然响了很久——

  正要挂掉,另一端传来气喘吁吁的娇软声音。「喂!」

  「梁、心、影!」她很无力,因为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婉媚轻喘。

  「啊……学姊,怎么『又』是妳……」声软如丝,撩人遐想。

  这句话应该她来讲吧?怎么「又」在床上滚了!

  这两个人有完没完?真是够了!

  「两位继续,不打扰。」她声音平平,面无表情地挂断。

  雨势愈下愈大,没有止息的倾向。

  今天,是她三十岁的生日。

  她,就是在去年的今天遇上他。

  一转眼,年华就要老去了啊……

  去年,还有他相伴,那,今年呢?

  天色渐暗,员工陆续下班,空荡荡的办公室像一座死城。

  该回去了。她告诉自己,迈开沉重的步伐。

  红色跑车驶出停车场,往家门的方向行进。雨刷持续运作,视野不是很清楚,她不敢贪快,花了近半个小时,才看见那栋矗立的大楼。她打下方向灯。熟稔地转动方向盘,就在这时,一团不知名的小东西窜出巷子,另一道身影也随后追出,她急忙踩下煞车,在几乎撞上的那一秒打住车势,惊出一身冷汗。

  抓住顽皮的爱猫,男人仰起头,隔着挡风玻璃,对上她的眼——她震惊带泪的眼。

  是他,他回来了!在大楼下,她以往晚归,他习惯等待的位置……这是思念过度的幻觉吗?

  眼眶凝满不敢置信的泪水,她开了车门,明明该激动地奔向他怀抱,双脚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想说些什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又无处可去了,妳要不要养我?」他定定凝视她,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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