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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迷心窍 page 13 作者:白玉虹

  「唉……」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她仍继续坐在床边不打算离开,只因为心里担忧他每晚必受恶梦的袭扰,尤其今晚,她隐约有个预感,那恶梦将比寻常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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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沉,月暗星稀,夜露冷凝。

  急促的喘息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清晰。

  小男孩不要命地跑着真/心里的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几欲将他吞噬。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身后的追赶让他无暇悲痛,与生俱来的本能告诉他,他必须继续往前跑,努力地逃逃逃,逃出恶鬼般的追杀。

  掩身在比他身子更高的草丛里,他不断奔跑着,任草叶割伤了他的脸颊,他浑然忘了疼痛的感觉,直至一串粗嘎的低吼传来,他彷佛才恢复了知觉似,全身紧绷刺痛。

  「臭小子!我看你要逃到哪里去!聪明的话,乖乖出来让老子一刀毙了你,老子会给你个痛快!」粗厉凶残的嗓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的心脏彷佛要跳出胸口了,砰砰砰地几乎要震聋他的耳朵。尽管快要喘不过气,但他一点也不敢放慢脚步,反而更加卖力地往前跑,直到一脚踩了个空--

  吓!

  冯云衣一脸冷汗涔涔地自床上惊醒过来,混沌的神智如瞬间散去的浓雾般清晰起来,映进眼帘的是一片黑暗,烛火是何时灭了的?

  抬眼往窗外一看,今晚月色全无,暗咬了下牙,他正要摸索起床,却听到一串轻微的细响,忽地,室内亮起淡淡的光影。

  「你又作恶梦了。」轻柔的女声响起,幽幽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怜惜,好似叹息。将点燃的烛火安上烛台,莫桑织转身细瞧着他,澄澈的眸心里清楚地写着担忧。「现在才刚过三更……你还好吧?」

  他微讶,缓缓起身。「妳在这里多久了?」

  晕黄的光线下,丽颜淡柔一笑。「我一直都在这儿,没离开过。」

  他随即挑高一道眉。「妳一整晚都待在这儿?嗤!我什么时候请妳当门神了!」历经恶梦后的他如往常般,总是情绪不佳,说话习惯带着刺。

  「我……我是想,那个刘三……肯定让你又作恶梦……」她难得结结巴巴地。「我怕你……怕你……」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微蹙起眉,他抬眼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眼,映着烛光,他彷佛看见她白皙的睑颊上微微泛红。

  「妳在担心我?」他低沉地道,讥诮的表情褪去了些,黑棱的眸深幽得让人看不清楚蕴藏其中的情绪。

  莫桑织红了红脸。「我……我只是想,你醒来时,身边有人陪着你……比较妥当。」好奇怪呀,她只是一片好心,怎么自己却觉得怪不自在的。

  凝注了她好片刻,他轻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低低地道:「我跟妳提的那件事,妳考虑得如何?」

  啊?!他突然转变话题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傻傻地问:「哪、哪件事?」

  「妳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作了什么样的恶梦吗?」他的眼神微微一黯。「先说说妳自己的故事吧。」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默了片刻后,神色黯淡地道:

  「其实……我的故事很寻常。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生前确实是佟万生的妻子……我和他是媒妁之言,一开始,夫妻尚称恩爱,谁知不过一年,他便迷恋上青楼名妓艳容姑娘,还替她赎了身,迎她进门为妾,今日你所看到的佟夫人便是她。」

  原来如此啊!难怪他总觉得佟夫人一身冶荡气息,没想到竟真是出自青楼。

  微微蹙眉,他开口问道:「现今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纳妓为妾的事更是时有所闻,可为何她能鸠占鹊巢,而妳却落得含冤自缢的下场?」纵使美色再如何惑人,一般人也不可能将之扶为正室,这道理佟万生不会不明白。

  莫桑织露出一抹苦笑。「进门后,她很得夫君宠爱,并不怎么把我这个元配夫人放在眼里;而我,也因为死了心,和夫君的关系愈形冷淡……岂料,一日醒来,却被诬陷与下人有染,那刘三正是当时诬指作证的人,我百口莫辩,她却在一旁扬风点火,夫君信她不信我,隔日……便给了我一纸休书……」

  「还记得你问过我因何故被休离的吗?」她抬眼看着他,神情有一丝悲伤自惭。「不贞不洁……背负七出里淫佚之恶名,我无处可去,娘家是回不得了,我怎忍心让爹娘蒙受这样的屈辱?」

  「所以妳便投缳自缢?」他接续她的话道。「妳以为死了便一了百了?」

  她惭愧地摇了摇头。「我的死只是惹来更多非议,还连累了我的双亲,令他们抬不起头来,落得抑郁而终……」

  「这才是妳冤魂不散的原因吧?」他扬眉道,双眸彷佛能看穿人似地直透她内心。「其实妳并不是一个报复心重的女人,若不是为了妳的爹娘,妳不会这么多年还在这宅子里徘徊不去?」这女人就如他当初一眼断定的,不是狠角色的料;作为一个含冤而死的女鬼,她实在太不称职了。

  闻言,她惊讶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会……」她想说的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可因为太惊讶了,一时无法把话说完整。

  没理会她讶然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妳想洗刷辱名怕是不可能了。」

  他的话让她眸光一黯,叹息道:「你说得没错,要想洗刷我的冤辱是不可能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我是妳的话,就直接采取报仇的行动。」他给了一个答案。

  「报、报仇?!」她蓦地睁大眼睛,这两个字听来有些吓人哪!

  「怎么,妳以为是要去杀人吗?」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替妳出一口怨气罢了。」瞧她的样子,哪像个女鬼!

  「你……你要替我出怨气?」莫桑织傻愣住了,他怎么突然转了性?

  「怎么?妳不相信?」

  她迷惑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讨厌她?打一开始,他确实看她不顺眼。她时而端庄有礼,时而轻浮撒泼,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可现在……

  「妳不必管那么多!总之,一句话,要或不要?」语气微恼地。

  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做?」她实在不相信他会无条件帮她,却遭来他一记狠瞪。

  「妳真有本事惹我发火!」他瞇起眼,不悦道。头一回无条件管闲事却遭人质疑,这可恶的女鬼简直太不知好歹了!既然如此,如果他不索求些报酬,还真是亏待自己呢。

  二话不说地,他趴躺在床上,朝她招了招手。

  莫桑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忙趋前为他按摩。唉!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无条件帮她。不过,话说回来,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只要能让他免于恶梦的侵扰,她很乐意天天这么做。

  边按摩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恶梦呢。」

  他没好气地回她一句:「我现在没有心情说了!」迟钝又不知好歹的笨女鬼,他现在还一肚子火呢!

  啊?!莫桑织呆愣了瞬。听他的口气好象很不高兴,她又哪里惹恼他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脑子里忽地窜过一个想法,他这人这么喜怒无常、难以伺候,将来哪家姑娘嫁给了他,恐怕要吃足苦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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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了!少爷果真是中邪了……不不不,应该说是被鬼缠身了!

  窗外,刻意等了大半夜的阿福,正一脸惊骇地拿眼对着窗纸上的一个洞口窥视着。

  今儿个一入夜,等所有人都睡了,他便起身来到主子房外守着,为的就是想要印证白天里那名家丁所说的话。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守到半夜,他忍不住昏昏欲睡了起来,忽然问,一声浓重的惊喘响起,把他的瞌睡虫全赶跑了,他整个人警醒过来,伸手朝窗纸戳了一个洞,适巧看见烛火自己莫名地亮了起来。

  他心下一惊,又将洞口戳大了些,听到自家少爷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他心里吓了一跳,以为少爷发现他了。

  可说也奇怪,少爷的目光却不是望着他的方向,而且,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愈来愈奇怪,像是有人在他房里似地;到最后,他已十分确定,少爷并不知道他躲在窗外,当然,更不可能是在跟他说话。

  这么一想,他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抖了一下。照这情形看来,少爷该是被鬼缠身了没错,那……可怎么办是好?

  思索了片刻后,他心中很快有了答案。为今之计,他一定得把这件事向大小姐和姑爷禀明,然后请西街的王道士进府斩妖伏魔。

  主意既定,他豪气万千地对着暗沉沉的天空撂话:「哼哼,谁都不许伤了我家少爷一根寒毛,就算是鬼也不行!」

  第八章

  翌日,一大早,有人轻敲着房门。

  「云衣,你醒了吗?」冯霞衣在门外担忧地喊着,身旁,韦长空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听到房外的叫唤,莫桑织看了一眼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冯云衣,忙放下手边绣到一半的巾帕,上前道:「冯公子,外面有人在叫你呢。」

  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她正想开口再唤一次,房门已咿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等不到房里的人回答,冯霞衣随即推门进入,却看见冯云衣早已起床换好衣裳,垂眼坐在桌旁沉思,连她进来了都没反应。

  神情担忧地与夫婿对望一眼,她走至胞弟身边坐下,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云衣,你在想什么?」

  冯云衣这才回神过来,抬眼笑道:「姊姊,姊夫,找我有事吗?」

  冯霞衣微微皱眉。「你在想什么事情,想得都发呆了!连我和你姊夫来了,你都没察觉。」

  「没什么,只是刚起床,人还有些迷糊罢了。」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带过,又是温温一笑。

  「真的没事?」冯霞衣脸带怀疑,眼里透着忧心。「昨晚你没出来吃晚饭,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过来探了你一趟,见你房里熄了灯,猜想是睡了,今儿个便想再过来看看你。」

  「姊姊,我真的没事,妳别瞎操心。」他柔声安抚道。

  「你叫我怎能不担心呢?今天一大早,阿福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赶紧顿住,改而说道:「再过十天就是爹娘的忌日,我怕你……」

  提及这个,冯云衣俊俏的容颜瞬间黯沉了下,低哑道:「十八年有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是呀,已经十八年了……」冯霞衣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抬眼忧心地看着他。「云衣,你听姊姊的话,放过你自己吧,忘了那一幕可怕凶残的景象,爹娘不会怪你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凶手怕是永远也找不着了。」

  冯云衣只是抿唇不语。

  见他眉间紧锁着结,眼神阴郁,她心疼地接着说:「姊姊不是不想报爹娘的仇,可我更不忍心见你这样……昨儿个你铁定又做恶梦了吧?」

  这么多年来,眼见他一直为恶梦所苦,她这做姊姊的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的难过无以言说。对凶手的恨,她其实并不比他少,可她也明白,唯有忘记那件事才能让他好好的过日子。当年那个惊吓得彷佛失了魂的小男孩仍清晰如昨地映在她脑海里,她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是费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心魂找回来。

  对她而言,只要他能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凶手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重要了,她相信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会体谅的。

  「姊姊,我都这么大了,妳无须再为我担心。」语气虽柔和,可俊颜却似罩了一层寒冰,长睫淡垂,掩去眼底的阴暗。

  一天不将凶手绳之以法,他就一天无法安眠。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终于让他找到了凶手,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那恶人!

  「你还是不放弃追索凶手吗?」冯霞衣紧蹙着眉问。「你搬出冯家庄是为了要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你呢?如果凶手永远也找不到,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这么过?」

  冯云衣紧抿着唇,站起身,背对着她。「我相信凶手伏法的日子不远了。」低沉地吐出一句。他只能说这么多了,报仇的事他要自己来。

  「云衣……」冯霞衣还想再劝劝她,眼角余光却忽地瞥及一样物事,靠近窗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只圆形绷子,上头还绷着一块巾帕,秀眉顿时疑惑地扬起。

  她一看便知那是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但见巾帕上绣着一对比翼双飞的彩凤,针线还留着,虽尚未完全成形,可不论针法、绣工或色彩的搭配,皆显露出刺绣之人精巧的手艺。身为冯家庄首屈一指的绣娘,她轻易便可断定这只巾帕是出自女子之手。

  问题是,云弟的房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除了她,他从不让任何女子进入他的房间,就连打扫都由家丁负责,他的房里万不可能出现女子的物事才对。莫非……阿福说的全是真的,这府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云弟?

  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说也奇怪,自从双亲被害惨死,他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趟捡回一条命之后,便时常能见常人所不能见者,甚至常常莫名其妙地被冤魂缠上,向他诉苦,扰得他夜里更加不能安眠:也因此,性子冷淡看似无所畏惧的他,唯一害怕的,便是见鬼。

  只不过,他若真遇鬼了,为什么竟看不出一丝异样来?以前的他总是避之唯恐不及,还会主动请光明寺的师父为他驱邪。

  放下绷子,她试探地问:「云衣,你住进这老宅子也有月余了,可有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忽转的话题,让冯云衣微讶地转过身。「姊为什么这么问?」

  冯霞衣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放心不下罢了,听说这宅子空置了十多年,我担心又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你。」

  「原来姊姊是担心这个啊……」俊容和暖一笑。「妳仔细瞧瞧,我看起来可有不妥的地方?真被什么『东西』缠上的话,我怕不早已变了脸色。」

  冯霞衣仔细看着他,他的气色不错,确实和往常遇邪的模样不同,难道是阿福看错了眼?但是……房里出现不该有的东西又该如何解释?

  疑惑不解之际,始终静默一旁的韦长空开口了。「霞衣,云衣都说没事了,妳就别再担心,我相信他懂得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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