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罗芙正准备早餐,今天她要做蔬菜沙拉、水果优格,搭配五谷饭和精力汤,这在过去是完全不可能的食谱,而今能端上桌还能被吃下,是一段不算短的路程。
贺羽宣站在她身後,帮不上什么忙,却又不愿离去,她也喜欢他在身旁,即使不言不语都甜蜜。
突然,他说了句:「对了,今天我不去学校,送我到远来饭店。」
「咦?」她听了愣著,那样气派华丽的饭店,很难跟他联想在一起,他去那儿做什么?
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吃惊。「我朋友在远来饭店等我。」
「你朋友?」这名词由他说出来特别突兀,像他这么孤僻的个性,居然也会有朋友?她以为他的世界就只有她,原来他并不如她想像中孤独?
「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点个头。
最好的朋友?是男是女?是什么样的关系?她有许多问题,却梗著问不出。
「我知道了。」她只能这样回答。
开车途中,两人默默无语,他似乎在沈思什么,她不敢多问,尽管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尽管地名义上是他的女朋友,他仍住在他的星球上,偶尔让她降临,但在大部分的时间内,他仍是深锁大门的。
当他们来到远来大饭店,眼前金碧辉煌,有如童话城堡,罗芙却更觉心情沈重,里面不知是怎样的「好朋友」在等他?约在这儿除了聊天、吃饭,还能住在豪华套房……
不!她甩开自己的想法,这太可悲了,她不想让嫉妒充满脑海,她讨厌自己这样!
「你做什么?」他发现她猛摇头,抓住她的肩问。
「没事,有点头晕而已。」她停下动作,硬挤出微笑。
他研究似的盯著她,似乎欲言又止,最後仍决定压抑下来,只叮咛道:「开车小心。」
「嗯。」看他下车离去,她几乎就要掉泪了,怎么只是这点小事,就让她情绪起伏如此巨大?是不是只要爱上了一个人,原本的悠然平静都要变成患得患失?
直到贺羽宣的背影消失在饭店大门内,她才做了几个深呼吸,闷闷地开车往D大,途中经过美丽的蓝色海岸线,却因身旁少了个他,不再让她觉得视野开阔,反而跌进深深的忧郁中。
一整天,罗芙都心神不宁,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同事们很快就注意到,向来高效率的罗助理,今天是怎么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物理系助教王晶盈跟罗芙交情不错,一下就发现不对劲。
罗芙发现水已流出杯子,赶紧关掉饮水机。「……还好。」
「贺博士今天没来?」王晶盈继续问,怎么那个幽魂似的男人没跟著罗芙?
「嗯……他有点事。」说到这,罗芙眼神一黯,连忙移开视线。
「难怪你没精神。」王晶盈拍拍她的肩膀。「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贺博士需要你,但其实你也很需要他对不对?就像没人捧场的话,煮饭的人也会突然不想煮了。」
「我……或许吧!」罗芙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表面上是贺羽宣需要她照顾,实际上是她依赖他、渴望他,才几个小时不见,却胡思乱想得好累。
万一哪天他决定不再让她靠近,关闭城堡大门,她不敢想像,自己将崩溃成什么样子?
看罗芙一脸迷惘,王晶盈忽生感慨。「恋爱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有过经验,虽然可能会很痛、很伤,但不要失去爱人的勇气,加油!」
「谢谢。」受到这鼓励,罗芙稍微好过了些,是的,不要忘了当初爱上他的决心,就只是单纯的想给他爱而已,若是那样,何必在乎能得到多少?
然而恋人的心容易浮动,再轻的风都能吹动水面涟漪,不用多久的时间,领悟再次成为动摇。
在下班前,罗芙接到一通电话,一听是贺羽宣的声音,她胸口狂跳起来,却听得他说:「我要去台北一趟,不用等我吃饭。」
「喔……」她想问他原因,却被什么梗住了声音。
贺羽宣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罗芙听著嘟嘟声,只觉眼睛酸酸的,应该是盯著电脑太久了吧?但心头痛痛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当晚,她选择回到自己的住处,而非那栋太宽阔的日式建筑。
她无法一个入睡在那大屋,怕寂寞将她淹没、怕不安将她吞噬,原来这就是爱的黑暗面,她躲不过也闪不及,唯有彻底体会每个点点滴滴……
第七章
第二天傍晚,花莲机场。
接到贺羽宣的电话,罗芙放下手边工作,开车来接他回家。
不知为什么,她竞有种他不会再回来的预感,台北的美女那么多,还有他那位「好朋友」在,或许他已经乐不思蜀,忘了还有她在儍儍地等。
尽管百般思绪翻腾,她仍是渴望见到他,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天天都在一起,不曾分开这么久过,虽然才一、两天,她却体悟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来到机场,一见到贺羽宣,原本期待的心情被惊讶取代,她颤抖地伸出手指著他——
「你你……你的头发?」
贺羽宣原本总是散乱的黑色长发现在成了俐落短发,充满都会男人味,还挑染了浅金色,像个走在潮流尖端的帅哥,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和品味。
除此之外,他也换掉了过去那身「实验室制服」,穿上刷白的牛仔裤、黑色衬衫和银色球鞋,显得精神奕奕又性感万分,走在路上像个发光体,吸引众人最大注意力。
瞧她睁大眼的模样,他得意笑道:「我剪了头发,这发型还可以吧?」
「很、很好看……」简直帅到快爆炸了,跟她熟悉的他差太多了,原来发型和服装真能改变一个人,在他身上造成百分之两百的效果。
贺羽宣再次微笑,不枉他花了一番心力,看来她相当中意。
上次发现她珍藏那张偶像照,对他造成不小刺激,让从未注意外型的他,忽然也想改变一下,加上石靖蓝的推波助澜,叫他要谈恋爱就要改头换面,从发型服装做起准没错。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去台北「改造自己」?在电话中没说清楚,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再次看到他的时候,能有耳目一新的感受。
话说回来,他何时在意过自己的外表了?原来不只女人为悦己者容,男人也希望得到女人欣赏。
「很好,我们回去。」他牵起她的小手,才分开三十几个小时,他迫不及待想紧紧抱她、狠狠吻她,但这不是个好地点。
两人走出机场,天上浮云朵朵、晚霞灿烂,贺羽宣深吸口气说:「花莲的空气好多了,台北真不是人住的。」
「你还是喜欢这里,不会想去别的地方?」她抬头凝望他,帅气中带著陌生,她都有点不认识他了,为何明明就在身边却感觉遥远?即使他握著她的手,她仍怕就要走散了。
「这还用问?一开始我就选了花莲,从没想去别的地方。」他敲一下她的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或许过去他不是这么想的,此刻却觉得非常自然。
她稍感安心,只要他不离开,她应该就能一直守著他吧?
上了车,贺羽宣打开窗户,让晚风吹满他的胸襟,一切都对劲极了,这才是他最想回去的地方。
从後视镜中,他看到自己的新造型,再次肯定道:「我朋友说得没错,换个发型才有朝气,所以我专程去台北,找了一个叫奥斯丁的设计师,真费工夫。」
「你这么听你朋友的话?」罗芙一边开车一边暗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竟能让他大费周章,搭机到台北就为剪新发型?那个人显然对他很重要,这认知让她胸口沈重,她知道她在嫉妒,那是种咬在心头却无法言语的感受。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会听他的意见。」
唯一的朋友?那么她算什么?女朋友也算是朋友,或者连朋友都不是?想到当初他所提的「恋爱实验」,说不定女朋友只是个称呼,并没有实质意义。
她不喜欢自己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但不安就像乌云笼罩,她制止不了,想下雨就下雨,想打雷就打雷,就是无法拨开乌云看到阳光。
第一次爱一个人,爱得深也爱得重,也因此更起伏难安,她的心已经不归自己管辖了。
「你怎么了?」他终於发觉她神色有异,摸摸她的秀发问。
「喔,只是在想晚餐该做什么?」她给他一个微笑,掩饰焦虑。
她的强颜欢笑,他忽然读懂了,以往不会察言观色的他,自从和她恋爱後,稍微有了改变,就像石靖蓝昨天说的,只有恋爱中的情侣,才有这种超能力。
「你怎么了?」他苒给她一个机会说明。
「真的没事。」她连微笑都装不出来了,最多只能忍住掉泪的冲动。
事实摆在眼前,绝对有问题,於是他高声下令:「停车!」
「做什么?」她虽诧异,仍听话把车停在路边,慌张看著他。「你身体不舒服?」
「没错,我心底非常不舒服,我要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他专程到台北把自己弄帅,可不是为了看她脸笑心不笑。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从小罗芙就是个不会发脾气的孩子,有任何不满都习惯藏起来,身为一个孤儿,要被疼就得要乖,不是吗?
「你明明就不高兴,从你在机场看到我,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不给我乖乖说清楚?」他的大手自她裙下探进,明目张胆地摸索。「不说我就在这里强暴你!」
罗芙完完全全呆住,心想这男人是不是疯啦?窗外虽是田野道路,但车窗还开著,视野辽阔无边,不时会有台农车或机车经过,他怎敢在此对她做这种事?
当她还愣著说不出话,他已撩起她的长裙,上下其手。
「你……怎么……请不要这样!」她想推拒他的双手,腿一夹却更挣脱不开。
贺羽宣原本是作势威胁她,但碰到她柔嫩的肌肤、闻到她发间的芬芳,那把欲望之火一点就燃,他再也按捺不住,此时此刻就必须拥有她。
听说恋爱会让人疯狂,他确信这是真的,现在他就有种快变成野兽的冲动,一半因为想念,一半因为固执,混合成爱欲交织的情绪。
话说回来,恋爱果真是有趣的一件事,难怪石靖蓝乐此不疲,连他自己都快上瘾了,管他实验结果怎样,光是这过程就够品尝了。
「拜托你别胡闹,我们回家去好不好?等回家了,你想怎样都可以……」她不敢动得太用力,唯恐「车震」现象引来注意。
「来不及了!我要你,我要你……」他封住她抗议的小嘴,抱她坐到他腿上,一番挑逗拥吻之後,确定她能接纳他了,随即展开交缠的律动。
也许是场地的关系,也许是分开了一、两天,她特别感觉他的热劲,仿佛脱缰的野马,失去平时冷静,只剩纯粹的欲望在律动。
而她也正需要他如此的占有,抹去她的自寻烦恼,让她确定他是要她的,至少在此刻,他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应该是吧?
直到两人都快窒息的那一秒,潮浪将他们从海中播到岸边;、终於能贴著彼此歇息,车里升起一层暖暖的雾,是喘息也是余温。
他把脸贴在她颈旁,不甚温柔地咬了她几口。「还不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逃不开他的逼问,也藏不了内心的烦忧,咬咬唇,终於开了口。「我……只是在想……你那位最好的朋友,是怎样的人?」
「以前在英国的同学,不过他是台湾人。」他不懂,她怎会突然提起石靖蓝?
她伸手画过他脸部的曲线,想要牢牢记住他的容貌,然後以一种壮士断腕的语气说:「那么……是你喜欢你的朋友,或是你的朋友喜欢你,还是说你们互相喜欢?」
无论答案将是什么,她愿承受、她愿面对,只是她知道,她不能不爱他,即使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他稍微有点眉目了,这女人不知怎么误会了他,还自以为是地哀怨起来,这简直没半点道理!除了她之外,他何时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她睑色苍白,嘴唇颤抖。「难道……你喜欢男人更甚於女人?」
就因为他没尝过和女人在一起的滋味,才提议跟她来场恋爱实验?这结论似乎太可悲了……
「儍瓜!你在说什么儍话?」他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吼。「你的脑袋有没有一点逻辑?用膝盖想也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
这女人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不只误会他喜欢别的女人,还误会他喜欢的是男人,完全否定他们俩的关系,愚蠢至极!枉费他花心思去改变外表,看来那是最不重要的一环。
「你喜欢我?」她以为自己听力有问题,那个孤僻自闭的贺羽宣,竟会说出「喜欢」两字?老天是否要下红雨了?
「不喜欢你怎么跟你谈恋爱?你以为我随便找个对象就能做实验?」
昨天他跟石靖蓝一番深谈,从实验状况谈到恋爱对象,两人虽没说破却有共识,恋爱这档事比什么大事业、大实验都难得多,而他们两个天才也跟普通人一样,必须从最基本的课题开始学习。
像是表达情感,对他们来说居然是最困难的一件事,这实在逊毙了。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罗芙被骂得委屈极了,眼中盈泪,闪亮剔透。「我以为我只是个方便的对象,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笨蛋!像我这么自闭的人,有可能随便跟谁在一起?你应该最了解我的才对。」贺羽宣语气严厉,动作却很温柔,吻去她眼角泪滴,不让泪水流下脸颊。
天晓得他从未如此自我厌恶过,随手可以写程式、写论文的能力,却无法帮助他说出一句好听的话。
她靠在他肩头,汲取他的温暖和力量,原来只要倚偎在爱人怀中,所有不安和猜忌都能化解,逐渐涌上的,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归属感。
「刚才我说的话,以前我不曾说过,以後也不会再说,你要自己记在心底。」
虽说恋爱需要很多甜言蜜语,但他绝对不是那种人,短短几句就会要了他的命,还是别轻易尝试。
「你好小气喔!」她嘟起嘴,满心不平。
「没错,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他倒是颇有自信,这女人对他真心诚意,全都写在她眼中,而他并非不珍惜,只是个性使然,不擅表达。
而她能说什么?一切都是自找的,谁教她要爱上这样的他?
「请让我继续喜欢你,不要让我离开你。」带著一点认命和一点感伤,还有更多的决断毅然,她伸手环住他的颈,主动献上红唇,告诉自己,只要还能爱,她就要爱,直到、心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