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她从来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过夫人还有个弟弟,没想到她今天竟意外见到了。不过她倒挺失望的!夫人的弟弟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公子哥儿,长得好看是好看啦,可恶质得惹人厌有什么用?
她已经看多了这种纨袴公子了!
幸好她这主子爷好象还满制得住他的。
希望她以后没机会再跟他打交道。不过如果真不幸得再见到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兵来将挡嘛!更何况他应该也没兴趣一直找她这小丫头麻烦吧?
展欢一甩头,立刻把这事拋之脑后。定了定心神开始要找大婶。
她已经来到了空地庭院,这里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排的架子,而架子上当然是各式的药材。空气中也弥漫着清冽的药味。
深吸口气,她终于习惯这种气味了。
她站在旁边,有趣又好奇地观察了那些伙计在忙着分拣摊在地上的一堆堆药材、忙着看顾架子上晒的药材,还有人跑进跑出不知道在忙着什么的动作,好一会儿后,她才猛然想起要做的事。
眨了眨眼回过神,她赶忙细心地把在院子里活动的人再看过一遍,没发现大婶的踪影。于是她干脆走近,拦下了一个正迎面要跑过她旁边的人问: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看到胡大婶吗?」
肩上正扛着一包袋子的圆胖伙计只瞄了她一眼,用下巴朝后面抬了抬。「在药库里吧。」
展欢都还来不及谢他呢,他丢下话便又匆匆跑走了,于是她只好顺势穿过院子,朝那唯一的大屋子过去。
只见屋子的大门敞开,里面看来又深又长,而且感觉空气干燥得很。
门后,一名正低头在册子上记着什么东西的瘦削中年男子,抄记的动作突地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外的她。
「妳是谁?要做什么?」瞇了瞇眼,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我要找胡大婶,我是跟她一起来的丫头。」展欢回得简单明白。
「她在里面,妳自己进去找。」也不废话,中年男子一挥手表示放行,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谢谢大叔!」展欢不忘谢过他,接着举步往屋子里走。
屋予里一扇窗也没有,只点了两盏油灯,所以愈走进里面愈显得有些光线不足,不过她仍是大致可以看得见这里一排排几乎触到屋梁的架子,和在架子走道间走动的人。
而这里空气的干燥感更明显了。她几乎有些适应不过来。
慢慢吸气、再吐气,她才终于定下心神,开始要在这里找人。
这里面的气氛虽然不比外面喧哗,不过这边东一言、那边西一句的交谈聊天声倒也热闹得很。
「大婶,妳在哪里?」尽管有人好奇地看了看她,她回了这些人点头微笑,还是边出声、边在一排排的走道间探头找人。
不一会儿,胡大婶愉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小欢哪!我在这里,妳过来!」
展欢马上循声找到了右边。她仔细地朝走道中间看去,果真发现了正笑着对她招手的胡大婶——她在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大婶说话呢!
展欢只是对她摇摇手,并没有走过去。她在原地等着。不过当她好奇的打量视线转过四周一圈,刚好回到大婶她们上面的架子稍停时,她陡然发觉了不对劲——
胡大婶也没让她等多久,又和身边的姐妹淘说了两句后,她就赶紧结束了话题。而这时,在走道外的展欢突然脸色大变地一边大步冲过来、一边大叫:
「小心上面!大婶快走开!」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上面,一团黑压压的物体正朝她们落下来,惊吓得根本全身动弹不得之际,一道人影及时飞扑上来,将她们用力往后推——
一时之间,重物的落地声和尖叫声四起,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而在屋里工作的所有人也全被这听来不妙的声音吓得跑过来看。
就在那阵重物落下来的声音终于停止后,有人首先眼尖地察觉了那堆杂乱的横木条下躺着一个人影。
「啊!下面有人!」骇叫。
所有人立刻冲上前。有人赶快七手八脚地合力把压在那人身上的木条移开去,有人去把照明的油灯拿了过来。至于侥幸被推开逃过一劫的胡大婶,这时也总算回了魂的又是一声大叫,接着两步上前,蹲下身,焦急又难受地看见了在木条移开后,露出了伏躺在地上动也没动的展欢。
她不安又心急地伸出手轻拍她的脸颊。「小欢!丫头!妳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小欢哪!」老天爷!小欢可千万别出事。她赶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围在旁边的人又快又急地道:「你们谁去前面把钟大夫请来,再几个人帮我把丫头先移到前面去,快点!」
不愧是掌管人事能手的胡大婶,一下子恢复镇定就让这些手忙脚乱的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所以没多久,开始回复知觉的展欢被移到了才刚铺上一张席子的厅子地上,钟大夫也被紧急找了过来。
展欢从昏迷中张开眼睛醒来了,她首先感到了背部的痛和头晕。
她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胡大婶发白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嗯……大婶……」她想起来,不过却怎么也动不了。
胡大婶当然也发觉她清醒过来了,立刻皱眉制止她:「小欢,别动!妳先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痛、不舒服的?头呢?有没有被打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这丫头,她们这两条老命大概去掉一半了。小欢救了她们,她怎么能不感动,怎么能不替她此刻的状况挂心?
她已经把男人们赶出去,这里只留下她、阿卿嫂和钟大夫。她们掀起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在她背部检查过了一逼,在发现了她背上有多处明显被打到的红肿瘀伤后,两人更是一阵心疼。
至于钟大夫,则正仔细为她把着脉。
小欢试着扬起嘴角对她们笑笑。「没事……我没事……还好我皮粗肉厚,嗯,我大概还得再休息一会儿……」其实她现在根本一点也爬不起来,全身痛得要命。
老天爷!那些木条打在身上还真不是普痛的痛。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她们推离危险。
幸好她有发现不对劲,幸好她及时推开了她们……幸好大婶她们没事!
她松了口气,不过……
痛痛痛!
胡大婶当然也看出了这丫头是在忍耐。「好了、好了!妳先躺着别说话!」她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展欢脸上的汗、一边忙问大夫:「钟大夫,怎么样?小欢她还好吗?」
钟大夫把了把脉,又仔细按了按她身上的骨络,这才收回手。
「幸亏小姑娘年轻禁得起挨,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过为了防她有内伤,我会给她开点药,这两日一定要多注意她的状况……」他说完,突然把手摸上层欢的后脑勺,立刻引来她一下闷哼。
钟大夫的面色一凝,收回手一看,只见指尖上沾了些血迹。
胡大婶两人也看到了,脸色更白。
「她的头也受了伤……」钟大夫立即转头喊人:「小荣,快去前面把止血用的碧晶膏拿来!」
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一群人中,马上有人应了声并且快跑开。
「钟大夫,小欢她……她不会有事吧?」胡大婶看着他正细心拨开展欢的发,找出了一个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小姑娘,妳是不是会感到头晕?」钟大夫问展欢。
「嗯……」是很晕。展欢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头有受伤。她是记得自己有用双手护住头没错,不过好象还是被敲到——要不她怎么会昏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一阵小骚动。
「爷!」
「爷来了!」
此起彼落的唤声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而门口也主动让出了一条信道。
一道魁伟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并且很快就移进屋里到了胡大婶他们围着的身后——荆天衣的视线直接就投到了伏在地上的展欢身上。
「爷!」胡大婶的神情仍是紧绷的。
至于展欢早在接到他过来的讯息后,就不自主地开始紧张了。因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又要让主子爷看她出丑了!
她的视线盯在主子爷的长袍下襬上。
「我听到有人受伤了……」荆天衣蹲下身。蹙起两道浓眉,锐利的眼光也看到了钟大夫的手指按在展欢后脑上的一处伤。
他的双峰皱得更深——这丫头,怎么又受伤了?
他在里面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叫喊声,招了人来问才知道有人在药库里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伤。不过他没想到受伤的是展欢。
「爷,我猜是放在架子上要用的木条没扎紧松脱掉下来,我和阿卿嫂刚好站在下面,小欢是为了救我们,所以才被打到。」胡大婶的情绪总算平稳下了一些,不过回想起方才的惊险状况,仍心有余悸。
「怎么原来是这个丫头啊!」一个讶异的男声突地插入。
是刚才和荆天衣在小轩内说话的俊美年轻男子。他也跟来凑热闹了。
胡大婶和其它人不同的是,曾在两年前见过他一面的她,随即认出了他。「啊……舅爷!」她低呼。
年轻男子给了她一抹招蜂引蝶的笑,再挥挥手:「大婶儿,好久不见喽!」
而除了荆天衣和展欢,其它众人则被胡大婶的这声「舅爷」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惊疑。
荆天衣倒没管四周的动静。他眼睛看着展欢不安的侧面,问钟大夫:「她还伤到哪里?没事吧?」简洁有力。
钟大夫回了他刚才跟胡大婶她们说过一遍的话。
此时,跑去拿药膏的小伙计飞快地冲回来了。「师傅!药在这里!」
钟大夫取来,马上开始仔细地为展欢头上的伤口上药膏。
展欢顿时感到后脑一阵舒服的沁凉。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到她的身上。
钟大夫很快处理好她的伤。「可以了!」
而不习惯成为众人注视目标的展欢,等伤口被上好药,就赶忙试着想起来,可她才一动,筋骨的痛感就加剧,她的一张脸忍不住全皱在一起。
一只大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上,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钟大夫,可以移动她吗?」荆天衣一脸肃然。
钟大夫点了点头。
荆天衣随即对展欢说了句:「妳忍耐一下。」同时他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由地上抱了起来。
展欢吓了好大一跳。「爷……」被他腾空一抱,再贴靠着他健壮宽阔的胸膛,即使动到被打伤的地方传来痛,她的脸蛋还是热烫了起来。
她只想挣扎下来——她应该还不至于重伤到站不起来吧?
「别动!」轻松地抱着她,荆天衣低首制止她的挣动后,立即对进来的瘦削中年男子下令:「管叔,这件意外的发生原因请你马上去查清楚,我不希望下次再有相同的事件发生。」
负责管理药库的管叔点头,神色平静未变地立即往出事的药库后走。
而荆天衣一吩咐完就大步往门外跨。他身后的一行人跟了上去。
「我先让她在我书房的卧杨上休息,钟大夫的药若是煎好了就送过来。胡婶,妳们谁可以留下来看着她?」一边走,他已经一边明快地下决定。
阿卿嫂首先面有难色:「我当然很愿意留下来照顾小欢,可我的工作没有其它人可以接手……」
胡大婶很快思虑过一遍:「府里现在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留下来。」
有人笑瞇瞇地接口:「大婶儿妳要是忙就别勉强,反正我有空,可以让我来嘛!」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不由满是错愕地看向他——她们要唤作「舅爷」的年轻男子。
荆天衣挑高了眉峰还没开口,他抱在怀里的软绵病人倒是说话了。
「对不起!我想我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们不必麻烦地照顾我。」展欢现在已经感觉力气慢慢在回复了,虽然全身痛还是痛,脑袋依然晕,可她有信心很快就可以起来做事。而且……那纨袴家伙要照顾她?免了!她可不敢劳烦到他的「贵手」。
荆天衣已经抱着她来到他在药铺专辟的书房。他将她安置在屏风后,他平时累了会小憩一会儿的卧杨上。
而这时,钟大夫已经下去找人煎药,阿卿嫂也在他的指示下回去工作,所以现在房里除了他和展欢,也只剩下他的小舅子和胡婶。
荆天衣先是站在卧杨旁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这才开口问:「妳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奇异地,这丫头带着骨感的细瘦身子一离开他的双臂,他竟觉得怀里少了什么似地空荡荡。他忽然有种——很想再体验那身子在他怀中的充盈感。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虽然他向来就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疑惑的人,但时机不对,他随即暂时压抑下对这丫头的冲动和待研究的问题,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略略苍白的面颊。
展欢注意到主子爷就站在杨边俯视着她,而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完全覆上她似的令她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可同时,她的心也跳得猛烈。
「爷……我没事,你们不必为了我忙。」有些口干舌燥,就连她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像鸭子叫。
荆天衣突地再俯低下身,紧紧盯着杨上的丫头。
而展欢则被他的忽然接近惊得不自主屏住呼吸。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了一下。
不过就如同他的靠近,他的撤退也同样地突兀——凝视了她短短的一会儿后,在荆天衣的眉眼和嘴角蓦地出现了似笑表情的同时,他直起身,接着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往屏风外走。
而主子爷临去前那神情,让展欢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着。
她不禁侧耳倾听屏风后的动静,听到了主子爷不知低低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有脚步声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大婶捧着一杯茶进来了。
「小欢,来!先喝点儿茶!」坐在杨缘,胡大婶将茶亲自凑到她的嘴边。
展欢谢了声,没拒绝地喝了。
胡大婶在她身边坐了好一刻,说的自然是方才的事和对她的歉意及感激。
展欢只好不断强调自己真的没事,要她别担心。为了转移大婶的注意力,她想到了的提起舅爷的事。
而说到他,胡大婶也是先愣了愣。
「其实我也只是两年前夫人还在时见过舅爷一次,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就没再看过他。」她也很惊讶今天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位舅爷,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依然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像他那样耀眼出色的人,就算只见过一眼也很难令人忘记。
展欢好奇。「为什么?他与夫人很少往来吗?」
胡大婶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夫人嫁给我们爷也才一年,便在一次和爷远游时突然染病仙逝异乡,所以有可能舅爷也没多少机会来我们府里……」说起深受他们敬爱却猝死异地的夫人,她也不胜欷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