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僵直当场。「啊?不……我……小婢只是觉得,爷肯不追究小婢偷换走镜子、还相信小婢说的一切,小婢就很高兴了,爷千万不要感到良心不安什么的……」脑袋乱成一团,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直盯着她慌慌张张的表情,荆天衣反而觉得有趣。「可是妳若不当我『远房表妹』,我就是会良心不安,那妳说要怎么办?」给她当贵客小姐的机会她猛推,是怎样?丫头当成瘾了?这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避之惟恐不及,难道她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思路正常一点吗?
这种事,主子爷竟然还问她要怎么办?
「大婶……她相信?」也许还来得及。如果大婶心存疑惑,而且还没跟其它人透露这事的话……
虽然她有些感动主子爷的用心和「良心」,可她仍觉得这「远房表妹」之说委实太荒谬。
荆天衣揉着下巴,估量着胡婶的办事效率。「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把妳的东西搬去雁来楼了。」
展欢一呆。「搬……搬到雁来楼?!」那不是荆家小姐、主子爷的妹妹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她突地越过荆天衣要去抢救她的东西。
荆天衣反应敏捷地一伸臂便捞住她。
展欢大惊失色,忙要挣脱他。「爷!我得去阻止……」
荆天衣强而有力的臂膀一勾,将她按到了身前。「别忙了!我问妳,妳镜子已找到了,接下来不是该努力去解除诅咒吗?其它事根本就不重要,不对吗?」手臂横拦在她的腰际,让她整个身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因为这姿势实在太亲密,让她完全牢实地感觉到身后男人的躯体、温度和气息,她的脸热辣辣地红透,心脏差点没从口腔跳出来。
天哪!脑袋又糊成一团,她不能呼吸了。
她直觉地双手用力就要拉开他的硬臂,可这时他的声音懒懒似笑地由她头顶落下。
「妳知不知道我喜欢妳哪儿,小欢?」
这时候……这时候问她这种问题?
展欢暂时没动,双手还放在他的臂上。「爷……你、你……你可不可以别开我玩笑了?」她感到这两天她不时处在一种头昏脑胀的状态下,尤其是碰上他。
「妳有一双让我转不开视线的美丽眼睛……」
低沉磁性的声音蛊惑般地,然后,她的脸蛋被他的巨掌扶住,转向一边,她只觉眼前一暗,只见到荆天衣的头颅由后朝她压下,她讶呼一声——她的眼睫被他以唇轻点了一下。
荆天衣的唇往下移。「还有比这世上任何美妙的乐音都好听的声音……」浅啄她的唇瓣。
啊啊啊!他他他……展欢仅余的一点理智就快被吞灭了。
「妳的身子抱起来这么地舒服……」侵袭她的细颈。
她怀疑她在作梦。可是这包围着她的身躯、臂膀是有力的,亲吻着她眼唇肌肤的触感是热的……
她的视线终于渐渐聚焦,眸心慢慢回复清醒的光芒。
「眉娘不就是要妳诱惑我,好解除诅咒吗?」荆天衣抬起头来,饱含浓烈情欲的喘息逐渐地平静下来,可他的一双眼仍燃着灼热的光焰映进她的眸,就连他的微笑也是。「小欢,现在妳知道妳办得到了吧?」
展欢眼睛眨了又眨。「爷……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在说什么?」
荆天衣的眉眼、嘴唇都染着笑意。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放开了她一些。
「明白!而且我很乐意配合妳!」爽快。
展欢总算恢复冷静了。而且此时,一个念头猛然跳进她的脑袋——这念头令她宛如被泼下一桶冷水。
她突地趁他不防挣开了他,一下子跳开他好几大步。
她直看向他的眼里闪烁着反抗的目光,没说话。
荆天衣没想到她会说逃就逃,惊讶。回视她,他从她的眼中找出了什么。
他笑了。伸出一只手轻抚着眉角。「小欢,来!告诉我,妳那脑袋瓜儿不会是想到歪处去吧?例如……妳以为我把妳当成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快速思虑过一遍他方才对她情不自禁的轻薄举动,再加上在胭脂堆中打滚累积出来的经验,他差不多很快就有了结论。
展欢的心里吓了一跳。不过她没退缩。
「难道不是?」她就是这么想。要不以她这样普通平凡的人,爷怎么会对她做出那些举动?他就是看上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身子吗?
更令她着恼的是,她想到嫣然姑娘,想到他许许多多的红粉知己,甚至想到他死去的夫人,她根本和她们没得比。他是把她当什么?
或者……他就连铜镜的诅咒也只是把它当笑话看待?
对呀!他根本看不到眉姨、听不到眉姨的声音,难道他就不能以为这一切只是她这丫头在演戏,只是为了圆她偷了镜的谎言,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接近他?所以他就配合她、陪她一路演戏下来,对吗?
展欢不由愈想愈多、愈想愈钻牛角尖。而这一切的起因,其实不过是她不相信凭她这「没姿没色的丑丫头」真的能让他说出那些话来——说出她能诱惑得了他的话来而已!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真心话?
荆天衣瞬也不瞬地看着那难得别扭、倔强起来的丫头有好一会儿。
两人静静对峙着。
接着,首先出声的是荆天衣。「小欢,妳要不要听一个秘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展欢呆了呆,可她很快皱眉。「为什么要告诉我秘密?」
荆天衣湛着轻微笑意的眼迎着阳光闪亮。「要使妳相信我,那就先从公平做起。既然我知道妳铜镜诅咒的秘密,当然我也得让妳知道我的秘密。」理所当然地说。
她的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她却随即衡量出轻重。
「不!我不想知道!」她赶紧摇头拒绝。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不道德的,而且也是种负担。更何况,这又是主子爷的秘密,那肯定是什么秘密中的秘密,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算是他要使她相信她也不要。
感觉倒比较像是她要胁着他说出秘密咧!可是……他的秘密啊……
不不不!她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展欢赶忙在好奇心升起前杀死它。
「妳不想知道贺然是受谁的指使来取回铜镜的?」荆天衣凉凉地拋出一饵。
展欢摇头。坚守防线,不受诱惑。
「是他的姊姊!」荆天衣语气寻常。
捣住耳朵没用,她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而一接收到他这句话,她便主动思考起来,接着惊愕了。
他说的是那位舅爷的姊姊,那不就是……是爷的夫人?!天!怎么可能?夫人两年前就仙逝了,不是吗?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舅爷过来,又不是有鬼!
舅爷就没有其它姊姊吗?展欢也不笨,立刻就找到合理的解释。可她忍不住微恼地瞟向那故意误导人的主子爷。
捉弄她很乐啊?
荆天衣将她的眉目表情全看在眼里,而且轻易辨读出她情绪的转换和她所想的。
他忽然有点坏坏地咧着笑。
「贺然只有一个姊姊,就叫贺柔。不知道妳对这名字有没有印象?」
「贺……柔!那……那不就是爷的夫人?她、她……」展欢当然听过夫人的闺名,可是她不是已经……
「她还活得好好的!」荆天衣眼睛眨也不眨地接下来。
活……活得好好的?!脑袋空摆了一剎又回复正常运转后,展欢差点没惊跳起来。她瞪大震愕绝伦的眼睛,微颤抖的手指着那正满脸捉摸不定笑意的主子爷。
「夫人她……爷……你……」思绪完全被这天外飞来的讯息搅糊了。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还活得好好的!既然夫人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秘密?
果然!她先前的臆测成真,主子爷的秘密一砸下来就足够她晕头转向、呼吸困难!
「贺柔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早就嫁作人妇。」荆天衣漫步走近她,他握下了她的手。
啧!其实要不是看在那诡计多端的女人是他那温呆的好友总算开窍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的份上,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生意!不过他倒佩服贺柔为了和铁阳在一起,竟不惜假意嫁给他,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以取信蒙骗她的家人,然后让自己「死在异乡」瞒过所有不知情的人,最后顺利和她家的世仇之后,也就是她的爱人铁阳双宿双飞。
总而言之,那女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倒丢给他一顶「鳏夫」的帽子戴。
展欢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原来爷与夫人的婚姻关系全是假象,就连夫人的死也是假的……
那夫人未免也太有勇气,而爷未免也太……好心了!
好不容易从这大秘密的震撼中悠悠回过神来,展欢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主子爷对坐在亭子的椅上。
她一抬眸就跌进了主子爷深邃沉定的眼光里。她的心乍地一跳。
「妳现在知道了这个大秘密……」荆天衣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根本不应该知道这种大秘密……」她有些无力地呢喃。
「来不及了!」他的黑眸突然狡猾地瞇起来。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立刻朝她当头罩下。「爷,这件事,不会……只有我知道吧?」指的是整个荆府上上下下。
「对!」他给她一个痛快。
她实是承担不起啊!「我宁愿用它来换小一点的秘密就好。」
「是吗?那我就再说个……」这有什么问题。
「啊!不要、不要!」展欢脸色大变,赶忙跳起来,还用双手压住耳朵。「我不要再听什么秘密了!」
荆天衣从善如流,他打了一个响指,对着她那双坚决的眼睛微笑:「所以妳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把妳当成随随便便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对妳说那些话了?」兜一圈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展欢慢慢放下了双手,看着主子爷那虽然笑着,但仍让人感觉得出来有几分认真意味的眸。
她的心跳在加快,忍不住垂眸躲开他慑人的视线。
「爷……你真的不必为了诅咒的事而这么对我,这事又不能怪你。」她一点也不想要因为这样而得到他的注意和厚待。
这丫头!怎么就这事她变笨了?!
荆天衣不由挫败地重重抹了下脸。
「啊!」这时,展欢突然想到了什么事的大叫一声。
「怎么……发生什么事?」荆天衣冷不妨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看着她。
「大婶不会真的把我的东西全搬走了?我要去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脚步往后退。「爷,我先告退!」
不敢望向他,丢下这么一句后,她不等他回答就已经先跑了,而且一下就跑不见踪影。
这种逾矩的事,是她之前绝不会做的。不过她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至于荆天衣,才一个没注意就让她溜走,但他倒不急于一时。
昨晚加上今天,她已经历经几个震撼,他决定先放她去喘口气。反正她也跑不掉!
他站起来,活动着十只手指骨节喀喇作响,又暖身似地舒展四肢后,这才迈着敏捷的步子往外走。
早晨的娱乐活动结束,现在他得去办办正事了。
第九章
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打从秋眉的大嘴巴将昨晚的事向每个她看到的人渲染、第二日大婶又向大家介绍她的新身分后,所有人一阵哗然。当然,私底下那些爱嚼舌根又小心眼的丫头们,则把展欢当成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主子爷的奸诈女人。她们一点也不相信展欢是主子爷表妹这事。
可就当展欢真的对不客气把手指比到她鼻子前质问她的采月,承认她的确不是主子爷远房表妹的事实时,采月反而认为她故意说反话,而且态度傲慢,瞧不起人。
总而言之,展欢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处境尴尬极了。因为她现在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既然是爷的亲人,那还拿着抹布做事象话吗?
大婶虽然不是真明白小欢是不是主子爷的远房表妹,不过既然主子爷这么说,她自然做她该做的事——不由分说依照主子爷的吩咐,把小欢的东西搬进小姐空下来的雁来楼,工作呢,当然不可能再派给她做。至于采月那些丫头的窃窃私语,她只当作耳边风,没听见。更何况以这些日子来她对小欢的了解,她可不相信小欢是那种为求荣华富贵,而会去对主子爷做了什么的人。不过,依她这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眼光和直觉来判断,主子爷对小欢还确实有点什么不寻常,尤其是主子爷看小欢的眼神……
虽然将主子爷和小欢兜在一起实在超乎她的想象,可是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以前打昏她也想不到的事,现在或许她可以开始想了。
小欢是没像死去的夫人般美若天仙,也没有嫣然姑娘的艳光四射,可是她即使没有美丽的外貌,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善解人意又勤快认真,也许就连爷也看出她其它人没看出的优点了。反正爷也一向下拘泥小节,看人的眼光更比她这老人犀利,所以他若对小欢有意思,对她有特别的安排,她似乎也不用太意外。
再说小欢曾救过她,她又早对这丫头有私心偏爱,所以对主子爷的命令指示,她倒是乐于全力配合。而且她还更干脆地把如玉调去当小欢的贴身丫头。一切就比照以前小姐的规格办理!主子爷交代的。
而展欢自己则没想到,才经过了短短的一夜,她的生活竟会出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办法搬回原来的房,因为她的床位立刻进驻了其它人;她也没事做,因为大婶根本不派工作给她,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闲人。更令她别扭到极点的是,如玉竟成了她的贴身丫头!
天哪!贴身丫头耶!
她一直不好意思面对如玉,可如玉她倒完全不在意也不怀疑,而且还很高兴她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因为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跟着她吃香喝辣,还能用鼻孔朝天回报以前对表小姐不客气的那些丫头。
展欢忍不住向太曾外祖母吐苦水,没想到太曾外祖母却大轰她不识好歹,还要她别管荆天衣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客气地给她当大小姐下去,不用客气地给他贴上去就对了……后面还有一大段关于怎么色诱男人的话,她不好意思再回想。不过最令她愕异的是,太曾外祖母竟然早已知道夫人的事。
为什么没告诉她?
「哼!那骚女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当她死了!」
令人不意外的回答。标准的眉娘语气。
展欢颓然一叹。
当然,还有她爹!
爹应该还没收到她的信。由于她爹较居无定所,所以在出门前他们曾约定每隔两个月就要写信回家,再由邻居单大哥替他们处理转寄到对方手中。上个月她接到的信,她爹说他在京城,照例是替入画符咒、祛祛邪,似真似假的铜镜找到几个,正在鉴定中。而她现在已经找到真的铜镜,所以当然知道她爹找到的那些一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