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贺然到最后仍一直紧盯着展欢的手,他想破了脑袋也参透不出来,究竟她的小手有啥神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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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只浅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展欢天一亮便马上摇醒了如玉,请她去街市帮她买一件东西。
再稍晚,她重回松涛楼。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要完成那件工作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她也不必真的把那房里的箱子全翻开来搜过一遍。
她很庆幸昨天晚上她心血来潮地想来这儿看看,虽然被逮到,不过她也因此知道镜子差点就要被带走,而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讨下这桩差事。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了主子爷的房门口。可一会儿,她才发觉主子爷并不在房里。
看来他已经出门了。
至于那舅爷嘛……
机不可失!
展欢立刻察觉到了她掌握住意料之外的机会了。
想到就做。毫不迟疑,她的脚步往旁边的小房间移动。
没多久,她已经再次站在那只木箱子前,并且打开了它——
上回被她匆匆放回的铜镜,依然静静地躺在衣堆上。
她的心情一阵激动,可她没再让自己有思考与良心不安的时间,她马上将身上用一块粗布包着的东西取出来、打开。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当然,展欢一点也不惊讶。而且她很快把这面铜镜放进木箱子里,再将原本躺在里面的铜镜拿出来,迅速用这块粗布包好,放回身上。
大功告成!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在这时总算可以放松,她几乎要摊软下来。
迫不得已,她只好使用这招偷天换日法。
幸好爷和舅爷此刻都不在,所以她可以不必冒太大的风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办法。为了在解开答案前留下这面铜镜,她只好这么做。而且说不定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可以由铜镜里知道它是不是她要的。
如果不是,她可以赶快再将铜镜还给爷;如果是……
希望爷可以原谅她!
隐约地,她感到贴在怀里的铜镜微微发烫。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继续挖掘镜子里的秘密。
将箱子盖重新掩上,她随即走出这房。
外面依然没有那位舅爷的身影。
她站在廊下等着。
昨夜他曾跟她约这时间要她过来,不过到此时仍未见他的踪影。
但她倒也不急了。镜子紧紧贴着她的真实感,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秋眉慢吞吞地从园外走了过来。
「欸!小欢!爷派人从药铺传话来说,舅爷和他在那里,妳要找东西慢慢来就可以了,就这样。」秋眉来传达这话,顺便趁空偷个小懒。
听到这消息,展欢的心一阵意外的惊喜。
秋眉瞄瞄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小欢,爷要妳找什么东西?思……要不要我帮忙?」难得善心大发。她也听说了昨天小欢因救大婶而受伤的义勇行为,有点小欸佩她.
展欢是有些讶异平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秋眉竟会主动开口要帮她,也大概知道为什么,不过她感动是感动,还是得婉拒她的好意。
她当然没忘了她所要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在一番婉转的感谢回拒后,她很轻易地便送走了秋眉。接着她不浪费时间的立刻展开行动——
她很快衡量出来,现在应该只有这小房间是最安全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只要她随时注意屋外的动静以防爷他们临时回来就可以了。所以这时,她已经又回到她刚才出来的小房间。
先合掌握拳稳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然后她才把藏在怀中的镜子拿了出来。
掀开了覆在上面的布,玄银铜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紧紧盯着它,她的心脏开始像是擂鼓般的咚咚响。
「咳!嗯,妳……还在吗?听不听得到我说话?」镜子有些暖度,她的手指感觉到了。
紧张、紧张!
可一会儿之后,预料中的女鬼声还是没出现。
「喂!我有事想请问妳。」瞪着它,她再开口。
没响应。
展欢不死心。「我知道妳在,妳不是一直想跟我说话吗?妳快回答我啊!」摇它。
「混蛋东西!老娘睡个觉妳吵个屁!给我闭嘴死边去!」
突然冒出的声音如雷声轰隆作响,展欢差点要捣住被轰得隐隐作痛的耳朵。
很好!「她」在!
展欢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过魂来。
不过……睡觉?鬼也需要睡觉?好奇闻!
「妳是不是夫人?」她直截了当问了。
「妳找死啊妳!」
标准的起床气。
「妳是不是荆夫人?」不为所动。她今天非问个结果出来不可。
「××××……」滔滔不绝的咒骂倾泄而出。
展欢放手离开铜镜,耳边顿安静无声。估量了一下时间,一会儿后,她再将手放上镜缘。
「……××××……」
还没完?「要不要喝点水?」好心地。
刚咒骂到她祖宗第三代的声音陡地中断。
展欢也没再开口。就这样看着手上的镜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耗了好一下。
「妳这死小鬼,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丑巴兮兮又没礼貌,妳家大人没教妳对鬼神要戒慎恐惧,不然也要心存敬意吗?死小鬼!妳没家教啊!」
首先开口的是「她」,不过仍是没一句好听的。
幸好展欢也听习惯了。
「妳不是荆夫人?」反正口渴的又不是她。
「妳有完没完哪?死小鬼!妳要指点迷津去别处拜,老娘困死了没空听妳吠!」外加呵欠声。
「好吧!我这就去后面林子挖个洞把这镜子埋起来,看妳接下来想睡个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有人找死打扰到妳。」她边说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什么?!死小鬼妳给我站住!」气急败坏地一吼。
展欢听话地站住。
「妳……妳妳妳这混帐,竟敢威胁老娘?」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的镜中女鬼,难得骂人出现障碍。
展欢一顿,然后诚心诚意地凝视着铜镜。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妳究竟是谁而已。抱歉!对妳失礼了!」
「她」仿佛被展欢能屈能伸的态度弄怔了一下,有一会儿没声音。好久,「她」才终于又在展欢耳边出声。
「要问我事?行!先弄个俊美男来让我养养眼再说!」少了火气,却多了邪佻气。
展欢呆住,傻眼。「什……什么?」
一阵大笑猛地爆出。「哈哈哈……呵呵呵……果然是个笨蛋丫头!真好玩!这样就呆了?哈……」
「想不想去跟地鼠相亲相爱?」展欢也扬起眉眼笑,问得恶意。
笑声一断。「妳真吃定老娘了是不是?妳还真不怕夜里被老娘搬去井里丢?」
「妳要是能做早就做了。」老神在在。
回她一声哼。
「妳是不是……」
「老娘不是!」
她还没问完,「她」就截口,终于给了她答案。
「妳不会以为老娘是这家的人吧?啧!老娘是想要这家的男主人很久了,不过还没吃到就是!」最后两句有些不甘。
「她」不是!「她」不是主子爷那死去的夫人!那「她」会不会是……
展欢的思绪才到这里,就被「她」接下去的话吓了一跳。「妳要吃……吃我们主子爷?!」「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咯咯媚笑酥入骨。「哟!妳这傻孩子!我说的吃当然不是剥他的皮、啃他的肉的吃,妳当老娘是畜牲啊?虽然男人要俊要美才够勾起我狩猎的欲望,不过像姓荆的男人那种够精壮够阳刚的体格,可也是难得一见。啧啧!胸宽背厚,肩就是肩、腰就是腰,要是可以我早就榨干他的精血了……我说妳这小鬼头,我可不相信妳面对他时不会春心荡漾、想入非非!」
这……这女鬼!
展欢愈听愈脸红耳赤。
「谁跟妳一样胡思乱想!」忙地打断「她」。
「呵呵……小鬼!脸红了?妳别想骗过我这双眼睛了,妳明明也想扒光他的衣服、试试他的滋味……」
愈说愈露骨了。
展欢的手突地离开铜镜。她的心跳如鹿撞,轻喘着气。
她……她才没有「她」说的什么春心荡漾、想入非非,更别说要扒……扒光他的衣服……
脑袋一瞬间闪过那画面,她羞恼地大叫一声,忙不迭猛摇头将那画面赶出脑袋。
哇!她是中邪了?她怎么可以剥光……不是……是胡思乱想?
深呼吸一口,镇定心神。
别被「她」搅乱思绪了。重点、重点!
展欢准备好了,再把手触上铜镜。
「妳……是不是媚娘?」不等「她」的声音干扰她,她抢先开口问。
静默。
展欢屏着气,耐心等着。
媚娘,是她爹穷尽心力才在她外婆家的一本不知由哪位先人所写的传记里,找到其中短短一页数行,关于那被封魂在铜镜中的女性祖先的传说。里面只说,女为大户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十五岁婚配与城中富家,却始终不安于室,最后被一痴慕她却不得的男子用邪术勾出魂魄封于一面铜镜中。而她的名字,就叫媚娘!
她和她爹不知道那册子所载的真实性有多少,也或许它是族人由于诅咒的事,在穿凿附会之下所作的,也或许它是真的,所以她这时只是抱着试探性的心态问「她」。
但是也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
「媚娘……」
幽幽的气音。有种鬼声飘飘的悚然感。
展欢寒毛直竖,也紧张地瞪着手中的铜镜。「妳……」
「媚娘是哪个玩意儿?哼!听起来满骚的嘛!老娘几百年没用名字了,『媚娘』这名字下次可以考虑来用用……」
展欢的希望还没升起就被踩碎在地上。
「她」评论完突然狐疑:「妳这死奶娃!又是夫人又是媚娘,妳故意来找老娘碴是不是?」
「她」不是夫人,也不是媚娘——展欢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
「我以为……妳是我一直在找的铜镜……传说我的太曾外祖母的魂魄被人封在一面铜镜中,从此我们家族被诅咒,只要是族中的长女都活不过十九岁的生辰……」叹气,她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慢着!妳再说一遍!」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喝住她。
展欢的耳朵差点要被震聋,没好气地瞪着镜子:「早知道妳喜欢听故事,我干脆就准备和妳一个故事交换一个问题还比较快……」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静点。
不过知道「她」耐性不佳、脾气不顺,为免听觉继续受损,她还是如「她」愿地很快把刚才关于她家族的传说又说了一逼。
她说完,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喂!不会吧?妳听我说故事听到睡着了?」她讲的还是重点精华版,三两句而已耶!她说故事的能力有这么差?
「死小鬼!妳还知道什么?」「她」略显古怪的语调终于又晃出来了。
「她」还要听?
展欢虽然怀疑「她」是打算听完后对她大大嘲笑一番,不过她仍往好处想,说不定同样身为镜里的鬼,「她」曾遇过她的太曾外祖母……这么一想,她不由精神大振。于是她开始说起了媚娘的记载、说起了她爹追查到的事迹,还说到了她娘及她娘家族那边许多十九岁生辰死于意外的例证……
「……妳曾听人说过这样的事吗?或者……妳见过我说的铜镜?」未了,她忍不住怀着期望地问「她」。
「我见过!」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一句。
展欢差点窒息。
「妳手里拿的这面铜镜就是妳要找的!」
「啊?」
「所以我就是妳那个太曾外祖母……娘的!把老娘喊这么老!」
「……」
「喂!死小……咳!小娃,妳死啦……咳!妳又呆傻了?太高兴找到老娘——妳太曾外祖母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展欢终于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直瞪着铜镜。
「妳……妳真的是……」她找到了?!
「妳太曾外祖母!」「她」也很震惊的好不好?
「妳没骗我?」她还在这惊喜中。
「妳以为我很闲,没事来客串女主角吗?」火气即将飙升的迹象。
「啊!」展欢猛地大叫一声。
「啊什么啊?还不给我跪下磕一二个响头,再乖乖叫声太曾外祖母来听听!」享受一下被人拜的滋味。
展欢只是不禁想大喊出来,发泄她兴奋狂喜的情绪而已。
她找到了、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她不是在作梦!她真的找到传说中的铜镜,和传说中被箍在铜镜中的先人。
呃……这削人不留情、骂人不讲道理,还说话大胆不正经的女鬼,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好幻灭!
「太曾外祖母。」忽然有些无力。
「嗯,乖……给我等一下!老娘听这『太曾外祖母』愈听愈不舒服,好象老娘真的多老似的……」有意见了。「这样吧!叫眉姨好了!嗯,眉姨、眉姨!不错、不错!这比太曾外祖母好听多了!」定案。
由太曾外祖母变成姨,顿时年轻了好几代。
展欢几乎喷出笑来。
「妳这什么表情?不服气是不是?妳不服气,老娘我也很委屈,平白蹦出个小鬼叫我太曾外祖母,妳以为我高兴啊?」不爽。
「好吧!眉……姨!」先让她调适一下。反正她对「她」不敬也不敬过了,而且老实说,即使知道了「她」是谁,她还是没有那种真实感。她相信,在这世上没有人像她一样,可以跟自己的祖先这样接触对话的吧?
好!认亲仪式完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曾……眉姨!妳是真的……被封在这面铜镜里,所以妳的事、诅咒的事也是真的?那妳一定知道怎么解除诅咒,对吧?」展欢没忘了这事。
「除了『媚娘』的骚名错,妳说的那册子记的我的事倒是写得八成真,不过我还一直以为我已经绝后、脱离这镜子没望了,没想到我眉娘的血脉韧性还满强的嘛!」扬扬得意了起来。
眉娘!
展欢在无意间得知了太曾外祖母的闺名。原来太曾外祖母不叫「媚娘」,而是「眉娘」!
而且听起来,太曾外祖母也很想离开这面封住了她几百年的铜镜。可是要怎么敞?
「眉姨——」她怕她会花三年五载的时间来陶醉,赶快打断她。
「老娘知道!」眉娘低低吟,声音邪魅了起来。「那死家伙当初把我摄进镜中还以为可以永远得到我,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也遭咒术反噬赔上一条命,只是他连快到魂飞魄散了都不忘交代后人把封了我的铜镜跟他一起陪葬……哼!那死家伙当真小看我,我不过随便对他的仆从一笑,他就完全不顾他的命令,接着还把主子交付给他的解咒秘密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