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锦威说的。」
「他去找妳?」荆永旭又有那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但下一秒,苏笙令他开怀。
「对啊,他来找我,我向他问你的电话。」
「这样啊。」荆永旭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之前不快的感觉即刻烟消云散。
「你什么时候会回台湾?」
「短期内都在曼谷。」
「喔。」
「荆永旭,上次你为什么吃饭吃到一半跑掉了?」她还是一样直率。
荆永旭微微笑,他还是一样狡猾,回避不想答的。他反问:「为什么想打电话给我?」
苏笙迟疑了一会儿,像在找合适的答案。
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哦。」
「你看看月亮。」
荆永旭过去拉开窗帘,天上一轮晈月。「我看见了,怎么?」
「泰国的月亮和这边的月亮一样吧?」
「那当然。」
「嗯……」她吞吞吐吐。「所以……月晕啊。」
「嗯,是。」今晚是有月晕。
「我打电话提醒你,明天要刮大风。」
「所以呢?」
「所以,你是我朋友,我提醒你明天出门要带外套。」她胡扯一通。
「这里很热的。」他戳破她的借口。
她尴尬了,绕了大半天,她还是不善遮掩自己的心情。苏笙静了会儿,跟他说:「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想听你的声音。」这样迂回太累了,她选择讲实话。
换他静了好一会儿,他沉声问:「为什么?」
这次苏笙沉默很久,永旭听见她略急躁的呼吸声。他感觉自己很狡猾,他不肯表露心意,却在渴望听见她的心意。他不主动追求她,却在她打电话来时,高兴地试探起她。
荆永旭猜到她的尴尬,他转移话题。「我知道了,我明天出门会多带一件外套。」
她忽然说:「我喜欢你。」
这一句立刻打败荆永旭,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说出口,他震住,心先一下绞紧,跟着豁然开朗。他觉得身上千千万万个毛孔这剎全敞开来呼吸,他听孔文敏说了好多次的「我爱你」,却无动于衷。这次,他却因为苏笙简单的一句「喜欢你」而震住了。
因为他沉默了太久,苏笙大概误会了,没头没脑补了一句:「如果这让你困扰,就当我没说。」
她的声音听来好沮丧,教他感到心疼和不舍。他用一种很温柔的口气说:「我给妳另一支电话,以后要是想打给我。就打这支电话!」他念了一串号码,跟着又说:「妳打的时候,会有接线生,用英文跟妳说话,妳别管,妳就说这句英语——」荆永旭教她念一句英语。「记住了吗?」
苏笙念一次给他听。「……是这样吗?」
「是,很聪明,念得很正确。妳念了这句英语,接线生就会帮妳转电话给我。」
「喔,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他没解释,只说:「现在,妳练习一次,我挂电话了。」
「喂?」
荆永旭挂上电话。过一会儿,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用英文跟接线生说了句话,那边就响起苏笙的声音。
「喂?喂?荆永旭?」
荆永旭笑了。「会了吗?」
「我会啊,但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了想,说:「这样可以避免插拨。」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琐事,互道晚安。
第二天,苏笙追着弟弟问。
「好奇怪,荆永旭叫我以后打电话给他,要先跟接线生说英文。你帮我听听看,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她念一次给苏家伟听。
「姊,这是对方付费的意思。」
「对方付费?」
「对啊,妳打电话到一个拨接站,请接线生帮妳转电话,接线生会征求对方同意,再把电话转过去,那样不管妳讲多久,都是对方付费。懂吗?」
苏笙懂了,她笑盈盈的。这句英文背后的意思是——荆永旭也挺喜欢她的。
苏家伟也懂了。「姊,会这样做代表什么?」他搭着苏笙的肩膀欢呼。「他喜欢妳!他喜欢妳打给他,他希望妳用力打、用力讲,他乐意付费。」这男人很有心嘛,知道国际电话昂贵,帮姊姊省钱哩!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荆锦威常往竹笙餐厅跑,一来是为了对孔文敏交代,二来也是因为他喜欢上苏家轻松欢快的气氛。
荆锦威教苏家伟开车,帮他练习考驾照。
每天深夜,他会去找孔文敏,每次都带五十朵香水百合。
孔文敏坐在沙发,急着知道事情的进展。
「进行得怎样了?她爱上你了没?」
「妳闻闻看。」荆锦威将花捧到她面前。「妳不是最喜欢香水百合?」
孔文敏挥开花束,脸一沉。「你是不是敷衍我?你到底有没有追她?」
「有。」荆锦威将花放在桌上。
「然后呢?」
「我送花给她,刚刚就是从那里回来的。」
「很好,你一定要让苏笙爱上你。还有,我们结婚,结婚后联手把荆永旭赶出劭康。」
「好,我会帮妳。」荆锦威在文敏身旁坐下,从曼谷回来后,她想着的就是报仇。每次见面,说的都是怎么样让苏笙伤心、让荆永旭痛苦,可是在他眼里,最苦的人是文敏。虽然她还是正常上下班,但是那张美丽的脸庞,变得憔悴阴郁。
荆锦威一再地跟她保证:「只要能让妳快乐的,我都会为妳做,重点是这能让妳快乐。」荆锦威看着她,问了一句:「妳快乐吗?」
「只要让荆永旭痛苦,我就快乐了。」孔文敏恨道。
荆锦威哑口无言,他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他能做的就是附和她,陪着她。
荆锦威离开后,孔文敏望着百合花,她闻到花的香气。这段日于,因为锦威帮她,他们常聚在一起。当她替公司办活动搞宣传时,他就会帮着张罗琐事。当她工作累了,锦威便载她去做SPA,当她在美容护肤时,锦威就耐性地在外面静静等待。然后当她容光焕发,香喷喷的出来时,他的眼珠子发亮,他会由衷地叹一句:「漂亮!」
荆锦威不混PUB了,他有空就来陪她。
她感觉得出,上次她闹自杀真的吓到他了。大概因为荆永旭让她太伤心,自尊大损,荆锦威也就更卖劲呵护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像是想对她证明什么。
确实,荆锦威让她感到受宠。确实,有他的关爱,失恋的痛苦慢慢淡了。可是她仍逞强着,她不肯认输,她忘不了苏笙和荆永旭给她的难堪。
刚刚他问:「妳快乐吗?」
「我快乐吗?」她迷惘了。
不,她不快乐,这复仇的游戏越来越闷了。刚开始她是意气用事,现在却有些意兴明阑珊。
拿了一枝百合在鼻间嗅闻,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点一点融化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日子一天天流逝,当荆锦威忙于消灭孔文敏的坏情绪时,苏笙也正努力消灭跟荆永旭的距离。她常常打电话给荆永旭,可是一想到是对方付费的,她又会匆忙地讲几句就想收线。
「还早,再聊一会儿。」每次荆永旭都会这样说,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了,都是我在讲。」他的话太少了,他很少谈自己的事,而且最近苏笙感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你每天都忙着工作吗?」
「最近比较忙。」
「你应该好好地放松一下,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累。」
「是啊。」有三家原本要合作的饭店,突然变卦,要更动合约内容,他忙着处理。
苏笙说:「刚刚电视在播『我的野蛮女友』,超爆笑的。可惜你不在台湾,看看喜剧可以放松心情。」
「我家有这部片子,锦威带来的。」
「你看过吗?」
「我对那种胡闹的片子没兴趣。」
苏笙理直气壮地反驳:「你错了,我看到哭咧。」
荆永旭笑了。「那是喜剧吧?怎么会看到哭?」
「里面有一段是女主角逼男主角穿女学生服去她的学校,送她玫瑰。」
「看吧,我就说是胡闹。」
「男主角真的穿女学生服去了,他在礼堂看见女主角,女主角在台上弹钢琴,然后我就哭了。」
「等等、等等!」永旭哈哈笑。「女主角弹琴?这有什么好哭?」
「她弹了一首好好听的曲子,男主角听了很感动,拿着一枝玫瑰花,走到台上,送给女主角,啊我就哭了,那首歌真的很好听。」
「我想象一下……」荆永旭沉思了会儿,说:「我想象一个穿女学生服的男主角。拿着玫瑰花,我一点都不觉得感动,我只觉得好笑。」
苏笙卯起来跟他争论:「他为喜欢的女孩子,明明觉得很糗,还是为了让她高兴,穿女校服去献花,真的很感动啊。你没看见那个画面,我到现在还很激动。」
听得出来她很激动,他不跟她争了,他说:「好、好,听妳这么说,我也感动了。」
「是吗?」她很怀疑。「如果是你喜欢的女孩要你这样做,你肯吗?」
「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
「这是假设性问题,等我有喜欢的人,发生这种事,我才知道会怎么做。」这话一出口,他立刻感到不妥。他这么说,在苏笙听起来,不就代表他没喜欢的人吗?但他是有的,他心里喜欢苏笙,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但来不及了,他的话已经伤到苏笙。
她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好累,我想去睡了。」她没说晚安,没等他响应,便轻轻地轻轻地挂上电话。
这电话一挂上,荆永旭便开始担心了。
他伤到她的心了?她失望了吗?确实,每次都是苏笙主动打来,他享受着她的关怀,却隐藏喜欢她的情绪,连讲话都吝于透露他的情意。
她会不会以后都不打来了?
荆永旭回书桌前,展读合约内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走到客厅,找出荆锦威带来的那片VCD,将VCD放入匣内,在沙发坐下,重温苏笙几分钟前看过的影片。
大风吹入屋内,掀动窗板,他过去关窗,忽然下起大雨了。
他回到座位,把音量调大,继续观赏影片。
他看到一个长相很矬的男孩,一脸衰样的努力讨好个很野蛮的女孩。被她打、被她骂、被她瞪,他都忍受。
荆永旭嗤之以鼻,觉得男主角很蠢。
可是当影片播到苏笙说的那一幕,当那朵玫瑰,众目睽睽下,交到那个女孩手中,荆永旭的心拧起来了。
为什么人可以不顾一切追求爱情?莫非这爱里藏有什么惊人的欢愉?
他自问:「我为何瞻前顾后,不敢放胆爱?」
荆永旭把影片看完,原来女孩的前任男友去世了,所以她一直回避爱情,可是后来,在男孩苦苦追求下,她决定释放悲痛,接受男孩的感情。最后,他们笑得很开怀。
荆永旭关掉电视,回到堆满文件的书桌前,他听着雨声,还隐约听见影片里动人的钢琴声。他心绪紊乱,无心工作,他的左胸又在痛了,他的悲痛一直找不到出口。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苏家伟发现姊姊连着几日愁眉不展,咳声叹气的。
打从她跟荆永旭电话热线以来,她每天都精神奕奕,拉着他说他们聊了什么。可是这几天晚上,他发现姊姊不打给荆永旭了。
「你们进展得怎样了?」
「唉,我觉得好累。」苏笙叹气。
「累什么啦?」苏家伟趴在地上帮姊姊作帐。
「他不喜欢我,我看我跟他不可能。」
「他说的吗?」
「他没说不喜欢我,但是他也没说喜欢我。」苏笙感慨地说:「我觉得我厚脸皮,搞不好他还嫌我烦咧,没结果啦。」一股劲地去讨他欢喜,一直没得到响应,好累。
「锦威不是也说了,他哥哥比较闷,妳不要气馁啊,妳好不容易遇到个让妳会感动的男人。」
「我自己感动得要命,他的反应始终一样,冷冷淡淡的。我想他是不喜欢我,他对我没那种感情。」否则那晚他怎么会说——「等我有喜欢的人,我才知道会怎么做」……
等他有喜欢的人?那么她还不是他喜欢的人。好沮丧哪,苏笙好灰心。
「姊,妳要放弃了喔?」
苏笙又叹气了,这时电话响了。
苏笙接起来。「喂?」
「……」
「喂?」
对方不出声,苏笙又喂了几声,然后她一震,傻住了,听着电话,整个人呆住了,跟着,她就红了眼睛。
苏家伟跑过来。「谁?是谁啊?」
苏笙嘘他,她专注地聆听电话。她听见彼端传来悠扬的琴声,是影片中那首曲子。
苏家伟凑耳偷听。「谁在弹钢琴?」
「是他,荆永旭……」苏笙泪盈于睫。
「哇~~」苏家伟躺在地上,双手合十,一副感动毙了的模样。「太浪漫了。」
电话里,同样的曲子重复了三次,然后荆永旭讲话了。
他说:「我还是觉得穿女校服很蠢。」
苏笙笑了。
他又说:「而且他们后来还假扮成中学生,穿制服去舞厅飙舞更是蠢。」
苏笙笑得落泪。
他还说:「苏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做很多蠢事?」
苏笙点头,哽咽道:「嗯。」
他说:「这首曲子叫『卡农』,我明天早上有三个会要开,我竟撇下公事,特地为某个人弹琴。妳看,我蠢不蠢?」
苏笙泣不成声。而这是感动的泪水,她心里涨满着童吨。她又哭又笑,又感动又开心,她心情好激动,她没头没脑地说:「如果是你在台上弹琴,我愿意穿男校制服献花给你。」
他怔了怔,哈哈大笑。
苏笙也笑,笑得好大声。而瞧着姊姊的苏家伟也笑了,笑得很开怀。
这个夜晚,充满笑声和感动。
这个夜晚,荆永旭似有领悟,他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飞蛾扑火,甘愿受制抄爱情。原来付出心力,去让一个喜欢的人高兴,感觉这么好。过去他弹琴,是为了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今夜,第一次,他是为了爱去弹琴。他用一种温柔的情思,操控无生命的琴键,是为着打动伊人的心。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翌日深夜,当荆锦威跟苏家伟练车回来,苏笙准备宵夜给他们吃。然后她兴致勃勃地对苏家伟说:「教我弹吉他,教我弹那首『夏日的终曲』。我只要能弹出单音就行了,三天内我要学会。」
「三天?妳以前都没学过欸。」苏家伟瞠目。
荆锦威也摇头。「不可能,只弹单音的话,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行吧?」
苏家伟又说:「就是啊,妳连琴谱都不会看咧。」
苏笙立刻去抱来吉他,坐在地板上。「喏,今天开始。」
「为什么要三天内学会?」荆锦威好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