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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抹微云 page 10 作者:香雪海

  “澍清少爷,我伺候你是应该的,而且我也喜欢为你做事。”

  “微云,从今天开始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澍清哥好了。”

  “我……是不是看到我就让你想到退婚这件不愉快的事,所以要我离开,不要我伺候你?”她惶恐的说。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千里迢迢的从杭州跑来京城找我,我怎么会要你离开呢?微云,除非你嫁人了,否则你可以安心待在我身边。”

  “我真的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

  “你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澍清如此说,微云这才放心的笑了。

  “澍清少……澍清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说。”

  “我知道秦家的做法给你打击很大,你也有理由恨他们,但是我求你不要再意志消沉,这会影响……”

  澍清举手阻止她说下去。

  “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听到有关秦家的任何一句话,而空有一张美丽的脸却无品德的秦水莲也不值得我费心去恨她,从今而后我会把全副的心思放在书本,努力求取功名,让那些短视而瞧不起人的人懊悔一辈子。微云,我这样说,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这话听来似无恨无怨,不过却是冷飕飕的,微云真的很难过,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他的心是彻彻底底的寒了。

  澍清无所谓的潇洒跨出房门,她望着这黯然的背影,知道他这分豁达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里正被痛苦一点一点侵蚀,只是不喊痛罢了。

  过了几天,微云明显的感受到澍清的转变,虽然人前他依旧谈笑风生,每天照课表的做学问,但就是绝口不提杭州的事。

  有好几次她端茶进书房,总是撞见他不发一语,呆呆的出神,这时候的他离她好远,好远——她不喜欢他变成这个样子,她一定要想办法搓热他冻结的心。

  她明白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副神情,于是她会故意弄出一点声音来提醒他,然后假装刚进门的样子。

  “微云,是你。”

  “读了一整个下午的书,休息一会吧。”

  “唔,”澍清随口应一声。这几天他的回答皆是此类“嗯”、“好”等应声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今儿个有一位祥二爷让人送来一罐上等好茶,我马上就沏来给你品尝。”微云将茶递到他手中,便动手收拾他桌上凌乱的书本,并拿起一篇文章,兴趣勃勃的看一下。“这篇文章是出自哪里?”她哪里懂这些,不过是想找话题逗引他开口说话罢了。

  “论语。”他简单的回答,就不再说下去了。若是以前,他是不吝于逐字跟她解说,现在却不。

  这时她端一缸水来洗涤醮饱墨汁的毛笔,以免它干硬掉,嘴还是不停地找话跟他聊。

  每每她说了一大串的话,得来的也只是他了两个字而已。

  澍清啜着茶,本来眼中无物,心情沉重,经微云有心的一翻搅,不知不觉的他的心和眼也随着她活动的身影溜转。

  她一身水蓝色,是雨过天青的蓝,干净清爽;而峨眉淡扫远山笑,双眸迷 含烟翠,长辫子上还佩一支吊有一对小铃铛的簪花,她身子一款摆,头上铃铛便摇曳轻荡,煞是娉婷娇俏。

  近日,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再回想起秦家小姐,奇怪的是他只记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至于她的容貌愈来愈模糊,竟然拼凑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是无情人,不至于将她忘得如此的快?心若有恨,他不是更要记得她?

  “澍清哥,那位祥二爷真是个好人,我听小六说他是凌王爷的二王爷,是真的吗?”许久不见他回应,微云又唤他一遍,“澍清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哦……你说什么?”澍清收回心思。

  “我是说那天要不是有祥二爷,我岂能如此轻易离开怡红院,所以明儿我想请祥二爷来家里吃饭,好当面跟他道谢,你说好不好?”

  “应该的。”

  “祥二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也不是真的想了解这位祥二爷,不过想借这位祥二爷来打开澍清的话闸子,免得他的心思往死胡同里钻去。

  “祥二哥是一位热心又讲义气的人……”

  一谈起凌祥,澍清眉眼里才显露出些许的悦色,滔滔不绝的谈起在京城如何和他相识相惜到结为兄弟的经过。

  眼看他愁怀稍解,她也宽慰不少。

  为了表示对凌祥十二万分的感激,微云全心全意的准备,再加一点慧心巧思,那活跳的“腌笃鲜”、“秃肺”、“下巴甩水”等等菜色一盘一盘的端上桌,澍清则一一的向凌祥解说这拗口发噱的菜名。

  “光听这些有趣的名称就胃口大开,再闻这香味,就更让人食指大动。”凌祥竖指称赞,“微云真是好手艺。”

  “我没有什么可以答谢凌二爷那日出手相救之恩,所以煮几样家乡菜聊表心意。”说着,她便要盈盈拜倒,凌祥忙不迭的扶起她。

  “别这样,我担当不起。”在扶她起来的同时,凌祥乘机将她觑个仔细,见她容色清丽,娇靥生春,相比之下,和他平日接触的美艳女人个个倒变成了庸脂俗粉,不如她耐看,当下就对她多了一分好感。

  微云只道这位凌二爷生性豪迈放浪,比较不受礼教拘束,不过这样看人未免也太失礼了。她连忙收回手,站在澍清身旁,正色道:“无论如何,受人恩惠,点滴图报,微云不忘祥二爷这分恩情。”

  微云斟了一杯酒,举杯向凌祥致意,然后一干而尽。

  “怡红院的事不足挂齿,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而且这件事是凤姐理亏,让你白白的受了委屈,改天我定叫凤姐亲自来跟你赔礼道歉。”

  “祥二爷,不用了。”只要一想到凤姐那凶悍泼辣的模样,微云就不寒而栗,最好从此不再见她,哪敢还要她来赔礼道歉。

  “微云,你开口闭口叫我祥二爷,让我听了全身不自在,显得好生分。这样吧,你就跟澍清叫我祥二哥好了。”

  “这……这样太失礼了,微云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你的事我多少听澍清谈过,知道他一向把你当做妹子看待,我也一样,所以你就叫我祥二哥。”

  妹子?明明已经知道了,可是心还是会痛。微云忧伤的看着澍清,从刚才和凌祥说话时,他就独自闷着头喝酒。

  “澍清哥不要净喝着酒。”微云为他夹菜,所有的关心和担忧全写在脸上。“多吃一点东西,垫垫胃,不要空着肚子喝酒,这样很伤身体。”

  凌祥对澍清的事略知一二,一心期待大考完后,能风风光光的迎娶佳人,却没想佳人不识才,反嫌弃他无财而另改他嫁,可想他是何等的伤心和难过。

  “微云,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副德行吗?”凌祥将微云拉到一套问话。

  她点头,红了眼眶。“都是我不好,嘴笨,没有将事情委婉的说出来,因而伤到澍清哥的心。”

  “不是你的错,任谁做这种传声筒都不讨好。”

  “祥二哥,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积郁成疾。”微云愁着一张脸。

  “你别担心,澍清不是那种没出息的人,他不过是一时为情所困,过一阵子就会想通。”

  “希望如此。”

  “微云,我看得出来你很关心澍清,你喜欢他吧?”凌祥试探的问。

  “我当然喜欢澍清少爷啦,他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受这种痛苦。”微云不想在他人面前泄露对澍清的感情,于是避重就轻的说。

  “其实有你这位善解人意的好妹子陪在身边,他又何必执着那个已经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呢。”

  凌祥的话在微云心湖荡起不少的涟漪,她低眉垂眼,绮思不断,幻想着有一天他发现最爱他的人就是一直守在身边的她,到时候他会接受她吗?

  “祥二哥,刚认了一个妹子,就不要兄弟了吗?”澍清见他们两人在一旁喝喝私语,颇吃味的插话。

  “怎么?我和微云好,你就吃醋了。”凌祥戏谑的笑说:“会吃别的女人的醋,这表示你的情伤已经无碍。微云,你就不必替他担心了。”

  微云害臊的微抬眼愿澍清,正好他的目光也朝她这里看过来,两人四目交会,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眼神而泄了心事,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汤冷了,我去热一热。”微云捧起那碗汤往厨房走去。

  “澍清,说真的,为兄很羡慕你。”凌祥一脸开心的说。

  “羡慕?”澍清淡然的说:“像我这样功名未竟、两袖清风的穷书生,连未婚妻都嫌弃,不懂祥二哥羡慕我什么?”

  “澍清,未婚妻负你又怎么样?换得微云这个解语花陪在身旁不好吗?你想想,并非每一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机缘。”凌祥表面上是劝澍清,其实是另有私心,他对微云一见倾心,想趁此多了解他们之间是否只是兄妹之情?是者,君子不夺人所爱,若否,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微云多亲近。

  “就如凌二哥所说的,她是可人的解语花。”澍清饮酒一杯,沉吟半晌,才又说:“我和微云从小就认识,她总是张着那对大眼睛,静静凝眸聆听你说话,在她面前永远不需隐藏任何情绪,自然而然会将心里的话全数对她倾吐。”

  “我感觉得出来你对微云的情感很特别,我想经过这一次感情重创,你可以考虑把感情寄托在她身上。”凌祥目光炯炯盯着他,故意这么说。

  清云怔了一下,神情不自然。“别胡说,微云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子。”

  “真的是妹子?”凌祥慎重其事的又问一遍。

  “这……”澍清支吾,不愿再针对这事回答。

  “澍清,你真的只把她当妹子?”凌祥想再一次确定。

  “妹子就是妹子,难道还有假的吗?”清云闷的又喝了一杯。

  “太好了,值得为这个妹子浮一大白。”凌祥开怀的连喝三杯。

  微云重新将热汤端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聊的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

  “这是说你。”凌祥再也不需有任何顾忌,他的目光直接的、热烈的对她传达心意。

  凌祥的眼神令微云不安,她有心回避。“酒不够了,我再去帮你打酒。”

  “不用了,有酒有诗却无歌,有点美中不足。”凌祥不改富豪子弟的玩乐气息,兴致一来便顺口提出这个建议,“澍清,我们何不移樽就移到怡红院听双双唱曲儿来补这个不足。”

  “一切听凌二哥安排。”澍清无不可的说。

  “不能去。”微云坚决的反对,竖眉含嗔的瞪得凌祥暗叫一声坏了,刚才一高兴,竟脱口提出这个鬼主意,这下准叫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还以为他是个花心大少。

  “微云,别扫祥二哥的兴,我们去那里只是听曲、解闷而已。只可惜你是女孩,否则就可以跟我们一道去,那双双姑娘的曲子唱的真动听。”

  “谁稀罕去。”一提到怡红院,她就满脸不屑。“祥二哥,澍清哥是来京城考试的,不是来寻花问柳,你不该三番两次的带他去那种地方。”

  “清云,瞧我三杯黄汤下肚就犯糊涂了。你考期在即,是全力冲刺的关键时刻,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带你胡天胡地的玩乐,幸好有微云在一旁提醒着。”

  澍清察觉凌祥一心讨好微云,这司马昭之心明眼人一见即知,他本该替微云高兴,但不知怎地,竟觉得恼。

  “哼!我功名求给谁看啊?祥二哥,人生难得好兴致,真该及时行乐。走,现在就去怡红院。”

  “澍清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家乡的老夫人听了不知道有多难过。”微云极力劝阻。

  “澍清,还是听微云的话,不要去了。”凌祥顺着她的意反劝澍清。

  “我的事哪里轮到她来管!”澍清负气似的瞧也不瞧微云一眼,拉着凌祥就往外走。

  心事辘辘,辗转难眠,这夜里微云来来回回起身不知凡几,最后一次坐起来,朝窗那头一觑,曙色初透,眼看天就要亮了。

  澍清哥竟然夜宿花柳,彻夜未归。

  她走出房门,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两眼茫然无神的呆望,心头萦绕的是小时候在凝香阁第一眼见到澍清哥的情景,他一脸清秀,一双眉黑又长,笑时挑眉,倔时努唇,露出两个嘴角窝,从那时候起她就好喜欢跟他在一起。

  又想到她带着点心去找他,他长眉一扬,高兴的拉着她的手在地上写着“微云”两个字,那是她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细思从头,甜蜜依旧,只是他们俩的关系经秦家这番折磨,已回不到从前。想着,不觉潮了眼眶。

  这时澍清走过来,微云忙拉起袖角拭泪,笑脸迎上去。

  “澍清哥,你回来了。”

  澍清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就推门进屋。

  微云尾随进去。“昨晚你……”

  “我昨晚我就睡在怡红院,你管得着吗?”早上起来时,发觉昨晚醉倒怡红院而一宿未归,正于心有愧时,又碰巧被微云撞见,不免心虚,因面薄脸上挂不住,不觉在口气有点一火。“我不是祥二哥,不需要在意你高不高兴。”

  “我只是关心你,为什么要提起祥二哥?”

  他哑然。“我要再睡一下,你出去吧。”

  听他这样说,她上前要帮他解外衣的钮扣,他不领情的大手一挥,竟不小心地拍打到她的手腕,好清脆的一声,两人双双都呆愣住了。

  “我……我不是什么尊贵的公子哥,担待不起别人的服侍。”澍清讪讪的说。

  “澍清哥,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惹你心烦?”

  “没错,凡是和秦家有关的人,都让我觉得厌恶。”他愤恨的脱口吼说,脸部抽动扭曲,好不吓人。

  微云惊吓的连退几步,泪水颤颤的抖落下来,然后掩面转身奔回到自己的房间。

  “微云……”澍清颓然坐下,手胡乱的抹一下脸。刚才如此痛快的把连日来的积怨一古脑儿的发泄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场风寒,出了一身汗之后那种畅快淋漓,脑子也清明不少,不过微云不该平白受罪的。

  他来到微云的房门外,举手要叩门时,听到里面传出嘤嘤啜泣声,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敲门。“谁?”微云伤心的倚靠在床边,听到叩门声,哽咽的问一声。

  “是我,”澍清心中有愧,低声下气的道歉,“微云,对不起,刚才不应该对你大声小叫。”

  微云忙将泪水抹干,才把门打开。

  “你并没有不对,该说对不起是我,我心里也明白我待在这里只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在这世上除了你,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从秦府出来之后,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哀切的说着,忍不住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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