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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有鱼 page 5 作者:杜默雨

  他不禁想问,她小小年纪,天真无邪,为何出家了呢?

  第三章

  月光依旧明亮,一人一鬼又回到了香灵庵的后山小水塘。

  非鱼手里抱着一只咯咯乱啼的大公鸡,正挥动翅膀想要扭开掌握,他也就顺势往铁胆的方向放下去。「大公鸡,去找老哥哥!」

  大公鸡对铁胆视若无睹,一下地,看见了母鸡,就兴奋地张开翅膀,满地乱追了起来。

  「咦?鬼不是怕公鸡吗?」非鱼搔搔头,看来这招也不灵了。

  「哼!你巴巴地跑到市集买这只公鸡,就是要吓我?」铁胆瞪了眼。

  「非也,只是顺道借鸡一用。」非鱼望了林间小径。「我们吃了小师父的公鸡,我得还她一只。」

  有一个凶巴巴的师姐,她的日子大概不怎么好过;他可以想象小尼姑妹妹偷溜出来看她的「咕咕鸡」的心情,大概是跟鸡鸭唱唱曲、说说话,抒解心中的苦闷吧?

  正在胡思乱想,小径那端传来跑步声,急促而荒乱。

  「快!爬上这座山头就好了。」小惜的声音有点喘。

  「净憨,我跑不动了,休息一下。」另一个女子并不是尼姑,而是寻常村姑打扮的姑娘,此刻她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要赶快……」小惜见了非鱼,倒是停下脚步,脸上一红,惊讶之情多于羞怯。「啊!你们在这儿?」

  「对啊,小师父,我买一只大公鸡还妳。」非鱼指了那只大公鸡。

  小惜心头一动,但无暇细想,又急道:「对不起,非鱼施主,我没空和你说话,我要赶快送秋菊离开!」

  非鱼见她满头大汗,忙问道:「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这个……」

  小惜正不知如何说明,山路那头跑来一个慌张的年轻男人,一见到秋菊,两人激动地相拥而泣,汗水泪水交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新,你来了!」秋菊哭得好伤心。

  「总算……总算……」小惜剧烈喘气,两脚几乎摊软,但她不再紧张,而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秋菊,你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

  秋菊转过身,紧紧抓住小惜的双手,又哭又笑地道:「净憨,真是多谢妳了,如果没有妳,我这一生就完了。」

  「别谢我,你们还是快走。别往山脚去,那边通到村子,容易让人看见,从山腰这里往东走,半个时辰就下山,然后走水路,就算有人要追,也不知道你们往哪儿去了。」小惜说得很快,却是有条不紊。

  「师父!」阿新感激涕零,双手合十拜道:「妳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秋菊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供上妳的长生牌位,终生敬拜。」

  「不要,千万不要!我只是带路罢了。」小惜急得脸红,慌忙摇手,又望向秋菊。「你们该走了。」

  秋菊和阿新手牵手,不再回头,加快脚步,坚定地往东边山路离去。

  脚步渐去渐远,最后只听到山问虫鸣和人的喘息声。

  小惜不自觉地揉揉酸痛的右膝盖,只要一跑步,她较长的右脚就会使出较大的力气,这么一趟跑下来,右脚已经不堪承受。

  「妳脚不舒服?」非鱼察觉她的异状。

  「还好,没事。」小惜赶忙站好。

  铁胆瞪了眼。「突然来了一个女的,又来了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哭,然后又走了,老子我完全看不懂。」

  小惜解释刚才的情况:「非鱼施主,老哥哥施主,是这样的,秋菊她家里穷,她爹娘将她舍到庵里,可她不想出家;我今早挑水时,遇见了阿新,他和秋菊是青梅竹马,他求我送信,约了今晚逃走,我就带秋菊出庵和他会合。」

  「原来如此。」小尼姑妹妹真是胆识过人,但非鱼却不得不为她担心。「可小师父怎么对妳庵里的师父交代?」

  「我……反正我不说,师父也不知道……秋菊的心情,我能了解……」小惜望了月色,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我也该回去了。」

  「哎呀!」小惜才跨出一步,就跌倒下去,顿时右膝疼痛不已,泪水也进流出来。「好痛……抽筋了……」

  「啊!我忘了小师父妳的脚……」非鱼赶忙去扶,还不忘打一下自己的头,小尼姑妹妹是长短脚,叫她跟常人一样跑来跑去,一定是累坏了。

  「我试试看,应该可以走……」小惜才站起半个身子,又跌了下去,幸好这次非鱼扶住她,不致让她又沾上泥土。

  「右腿抽筋吗?」非鱼蹲下身,右手仍丰丰扶住她的小身子,左手隔着道袍,轻轻按捏她的右小腿。「我帮妳推拿。」

  「非鱼施主!」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小惜惊叫出声。

  「我轻轻推拿,揉开妳的筋络,妳现在可能有点痛,忍耐一下。」

  岂止是痛,那是痛、麻、痒、热,各种奇怪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小惜很想抽脚跑掉,但她就是动弹不得,而且渐感无力……

  「撑不住了?」

  非鱼察觉她左脚正努力地想站稳,可是右脚却在痉挛颤抖,不平衡的两只脚几乎撑不起她瘦小的身子。

  「妳的脚要休息,别站了,我来背妳,妳帮我拿桃木剑。」

  非鱼迅速解下背部的大包袱和桃木剑,再将包袱系在腰间,把桃木剑塞到小惜的手掌里。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等小惜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趴在非鱼的背上。

  「非鱼施主!」小惜又是惊叫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是个尼姑。

  「小师父,妳该速速回庵,免得被人发现,我背妳走比较快。」

  「可是……」小惜的脸热了。

  铁胆跟着非鱼走,笑道:「小尼姑,有现成的骡子让妳骑,妳就放心让他跑腿,保证一下子就送妳回去了。」

  「可惜老哥哥不会当鬼,不然吹阵阴风,直接送小师父回香灵庵。」

  「老子我哪会什么鬼方法!倒是你这个臭道士,不会剪只纸鹤,吹口气,拍拍翅膀飞回去?」

  「可以呀,老哥哥先来骑鹤,你跌不死的话,我再让小师父坐。」

  「就知道你那个唬烂法术,害人不足,还想害鬼!」

  一人一鬼斗嘴斗个不停,非鱼脚步也变慢了,小惜却不再急着回去,因为她好想继续听他们说笑。

  她也想无拘无束的说话,就像小时候倚着娘亲撒娇,任何憨痴无知的话都可以说;但自从入庵为尼以后,她学会了出言谨慎,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师父师姐不高兴,又把她骂得一无是处。

  她低下头,看见非鱼乌黑的长发,男人的热气和汗水味道扑面而来,而她的两只脚让非鱼的双手给拉住,这种亲腻的接触让她全身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她身子变得十分僵硬,完全不敢靠在非鱼的背部,两只手也伸得僵直,紧紧握住桃木剑。

  非鱼感觉桃木剑几乎敲到他的脑袋,转头笑道:「小师父,桃木剑是用来对付鬼,不是对付人的,妳不是担心老哥哥回不去吗?正好妳拿着桃木剑,妳给他比划几下,念几句经文,看妳的法力如何。」

  「会不会害了老哥哥施主?」

  「我害他很多次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非鱼帮她扯下包裹的蓝布。

  「又来了一个不灵的小尼姑,我活该当你们练习的对象!」铁胆吼道。

  「啊!那我不试了。」小惜瞧了鬼脸,吓得赶紧摇头。

  「小师父,老哥哥就是爱说笑,他没有怪妳啦。」非鱼忙道:「不如快点让老哥哥上西天,省得他为害人间。」

  「那我要怎么比划?念什么经文?」

  非鱼空出右手,比了一个眼花撩乱的手势。「就像这样……算了,妳怎么比都成,念哪段经文都好:心意虔诚即可。」

  「好。」小惜两手提起剑,往铁胆比去,开始念大悲咒,「南无喝啰那哆啰夜耶,南无可唎耶……」

  「又在讲外国话了,老子我不会被超度到爪哇国吧?」铁胆有点担心。

  「老哥哥施主,这是梵语,也是佛国的语言。」小惜很认真地解释。

  非鱼挖苦铁胆道:「对啦,假如把老哥哥超度到天竺国,去听释迦牟尼说法,不出三天,他立刻逃了回来,宁可下地狱插刀子,也不想听阿弥陀佛。」

  「老哥哥施主,不行的!」小惜急道。「阿弥陀佛那里很好,很光明殊胜,很快乐,无忧无虑……」

  铁胆瞪眼道:「既然吃素念佛很好,刚才那个大姑娘怎么想逃掉?」

  小惜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桃木剑变成千斤重,一双小手根本拿不住。

  桃木剑掉落,非鱼眼明手快,伸手接住。

  「小师父,这把剑很重,不太好使吧?」

  「我……我不会拿剑,也不会道术……」

  「对啦!」铁胆插嘴道:「剑是凶器,小尼姑心地善良,不愿拿剑对付我。」

  「小师父是见你冥顽不灵,不想超度你了。」

  「我也不想让你超度,你这把剑愈来愈邪门,老子我渐渐有了感觉……」

  「看招!」非鱼顺势劈出一剑。

  「哇呼!」铁胆双足蹬开,飞得老高。

  「老哥哥果然武功高强,反正我砍你不死,咱们就来比划几招吧。」

  「非鱼施主!老哥哥施主!你们……不要打架……」非鱼身子动来动去,小惜也跟着摇晃,忙吓得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小师父别慌,我们不是打架,我在帮老哥哥套招,免得他忘了功夫。」

  「老子我还需你这只三脚猫帮忙套招吗?」

  「小师父,妳小时候有没有玩过扮鬼的游戏?」非鱼转头笑问。

  那突如其来的热气喷得小惜满脸通红。「啊,没有……」

  「没玩过?就是有人扮鬼,到处去抓人,还没被抓到的可以趁鬼不注意时,胞去救人,每个小孩都会玩的啊。」

  「那就让我这只鬼来抓你吧!」铁胆迫不及待伸长手要抓非鱼。

  「跑啊!」非鱼双手一提,再度把小惜背牢,两只长腿跑将起来。

  风在耳边吹,呼呼风声掩盖了笑声和鬼叫声,小惜有了片刻的安静。

  她从来没跟其它小孩玩过游戏;六岁前的她,只敢躲在屋子里玩娘亲缝的布娃娃,外面的小孩不会跟她玩,他们只是不断嘲笑她的长短脚。

  入了香灵庵,更是有做不完的苦工和佛课,她不懂得玩耍为何物。

  此刻,她趴在非鱼的背上,好象昔日从窗缝中看到邻居孩童玩骑马打仗,大声嘻笑……原来,这就是玩耍的感觉……忘了烦恼,忘了畏惧……

  小惜也轻轻地笑出声了。

  蓦然,非鱼停下脚步,但已经来不及闪躲眼前跑来的一群人。

  「有人在这里!」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火光渐明,七、八个尼姑匆匆赶到,全部惊讶地望向非鱼--还有他背上的小惜。

  「净憨?!」为首的净慧圆睁美目,扯高嗓音怒道:「原来妳老是半夜不睡觉,就是跑来这里和男人私会?!」

  「不是的!师姐……」小惜吓得爬下非鱼的背,本能地躲在他高大的身子后面,只敢露出半张脸。

  「还说不是?!妳跟这个男人搂搂抱抱,罪证确凿,岂容狡赖!」净慧认出了这个俊俏男子,一双眉毛更是打成八字。「你!就是你!昨天还跑来庵里找净憨,天哪!香灵庵乃清静神圣之地,竟然变成奸夫淫妇的幽会场所,你们这是亵渎菩萨啊!净憨啊净憨,想不到妳平日装笨装憨,背地里竟然是这般邪恶性子,我、我、我这个当师姐的……」净慧气得结巴,说不出话来。

  「我说这位师姐啊,」非鱼挖了挖耳朵,笑道:「我都没说上一句话,妳倒像打雷似地,轰隆隆天打雷劈的,我还以为雷母下凡了。」

  「你这个登徒子!尽是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故意引人注意,我告诉你,我是清心修行的比丘尼,你省省骗人的功夫,我绝对不会上当的!」

  「奇怪喽!我又没有勾引妳,怎么说得好象真的一样?」

  「你、你……什么勾引……」净慧胀红一张脸,想要直视非鱼,又很矜持地望向别处,正色道:「你果然思想淫邪,不只想拐净憨,还想拐我们其它师妹。」

  「是吗?」非鱼摇摇头,眼瞇瞇地笑道:「可是我只想拐净憨,对其他师妹嘛……呃,尤其是师姐您,我实在没有兴趣。」

  「非鱼施主……」小惜惊骇地后退一步。

  所有尼姑又是脸红,又是生气。她们哪里比不上净憨了引论姿色,她们年轻貌美,体态曼妙,不会有一双难看的长短脚:论谈吐,她们全是师父挑选出来的知客女尼,说起话来有如口吐莲花,哪像那个只会挑水、打杂、诵经的净憨。哼,背再多经文又能为香灵庵挣得多少香火钱?

  众女尼同仇敌忾,妳一句我一句地骂道:「原来不是私会,是要私奔了!净憨,妳完全忘了自己的身分吗?身为佛门弟子,竟敢犯戒律?!」

  「我知道了,平日净憨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跟鬼说话,我看根本就是思念情郎,独个儿害单相思、说情话!」

  「想不到她看起来笨,倒是心机深重,骗了我们好几年。」

  「是啊,我们总以为她动作慢,工作做不完,所以很晚才来睡觉,原来就是跑出来私会男人。」

  「对了,这两天准备出家的那个村姑呢?我们就是出来找她的。净憨,莫非是妳带她出庵?」

  「两年前也逃走一个丫头,净憨,一定是妳半夜带她出去的,可惜妳腿短,她可以跑得不见人影,妳跑不动扮可怜,还要人家背妳,羞也不羞啊?!」

  「我……」小惜完全不知如何响应,平常师姐们是待她不好,但也不像此刻把她当成仇人讨伐,好象和她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唉!」非鱼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叹一声,比起桃木剑,画个漂亮的剑花,这才道:「我平日自诩能言善道,能把死人说成活人,没想到今日见到诸位师姐,真是自叹弗如。我也不过讲了一两句话,妳们就能编出一大串故事,比天女散花还让人眼花撩乱哪!小妹妹,平常妳师姐会讲这么精采的故事给妳听吗?」

  这声小妹妹是向着小惜说的,她讶异地望向非鱼,脸蛋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心跳更是跳得咚咚响。

  「他根本不是剑侠,他只是个贼道士!」净慧气得脸色发青,又带头骂道:「竟亲热地喊起妹妹了!」

  「哎呀!古人有云,民胞物与,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可为兄弟,换句话说,亦可为姐妹,就如同诸位师姐,也是我的妹妹啊,各位妹妹,哥哥在此问候妳们了。」非鱼拱手笑道。

  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最后竟迸出哥哥两字,众女尼又羞又惊。她们不是没被人调戏过,但乡下的粗鄙男人哪比得上这位年轻又好看的道爷哥哥。

  「非鱼施主,你……」小惜害怕地拉了非鱼的衣襬。

  「瞧!」净慧一见之下又发作了。「又在拉拉扯扯了!师妹们,净憨不守清规,又故意放走新师妹,我们一定得抓她回去,教她跪在菩萨面前忏悔,跟师父磕一百个响头,再面壁思过十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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