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甄顿时羞红了脸,敢情刚才与司莫玩闹的模样,都被皇上看到了?可是……明明人这么多,为何皇上会注意到我们……?
乐声重新扬起,蓉贵妃不得已绿着一张脸跳起舞来,大概心浮气燥的缘故而屡屡出错,身体也不似先前娇柔,惹得台下阵阵笑声,连君甄也不由得轻扬嘴角。而全场唯一没笑的,大概就只有蓉贵妃本人,还有司莫……司莫的目光落到君甄身上,再落到玄臻身上,眼中的光芒好像风中摇弋的烛火,扑朔迷离,最后慢慢沉寂……
就在会场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时,忽然,一个手持抚尘的老太监跑了过来,朗声道:「启禀皇上,十九王爷在园外求见!」
「十九弟?!快宣!」
玄臻蓦然站起,动作过猛以至于撞翻酒盏亦浑然不觉,满眼都闪动着兴奋与激动的光彩。
君甄不由好奇起这位十九王爷,据闻,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更是玄臻最疼爱的弟弟。只是这位十九王爷体弱多病,长年居住在长白山神医夺魂生府上医治,鲜少回宫,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可以得见这位传闻中的小王爷。
「皇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童稚悦耳的声音传坊外传来,一抹水蓝跳入众人眼帘。只见一个十一、二岁上下的纤纤孩童蹦跳着跑了进来,令众人眼前不由为之一亮。他身着水蓝色九龙翻江图的宫衫,胸前挂有赤龙吐火案缨络圈,与垂在两鬓的小辫上的珍珠环相映生辉。腰间束着碧玉攒花结穗带,千叶护身符系在腰间,轻巧的垂下。脚登象牙色金丝小朝靴。远远看来,竟像黄昏中的海洋一般,柔和的映照着夕阳的金色光辉。
玄臻已经迫不急待奔下御座:「天儿!」
十九王爷玄天乖巧的伸出双臂讨抱,玄臻大笑着一把抱起这个纤秀的孩童,兴奋的转了个圈,逗得玄天咯咯直笑。
「天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皇兄一声,好让皇兄去接你。」玄臻语言之中带着爱怜的责备。
玄天笑着搂住玄臻的脖颈:「天儿要给皇兄一个惊喜嘛!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
玄臻用力的亲了玄天的小脸蛋一下,开怀大笑。所有人都感染到皇上的喜悦,不由都挂上满脸笑意,从皇上那双无比溺爱的眸子中,就不难看出他是多么喜爱怀中的孩子。
君甄慢慢、慢慢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眉、那眼、那唇……原来如此……终于明白为何后宫之中有如此之多的神似之处,明白皇上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为何皇上会百般宠溺司莫……原来,那真真正正的主儿就在眼前……像吗?呵呵,是有些像,可是,出身卑微的自己哪有十九王爷由头至脚透出的仙气?那灵透活泼的眼角眉目又有哪里像自己这般索然无味?就像……名家雕琢的绝世精品与一个形似而神不似的粗糙仿制品罢了……
第八章
拂晓的阳光洒落皇城,为皇城慢慢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令金壁辉煌的皇城更显一层遥不可及的朦胧。自十九王爷回宫后,清晨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因为那个小巧的孩子永远都洋溢着使不尽的青春活力,像清晨的暖日一般温馨和谐,如正午的骄阳一般耀眼夺目,好似将阳光携带于身,总是散发着蓬勃生气。
这不,连御膳房还未开始忙碌,玄天已经开始满御花园的乱跑,急得身后追了一大群太监,生恐他有什么闪失。
「十九王爷!您慢点!当然跌倒!哎哟!小心!」
看着玄天调皮的施展轻功跃上青石假山,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谁不知道这个小王爷的身子是出了名的弱,稍稍碰一下就会病个半日,若爬那么高有了什么闪失……哇!还要不要人头了?!
玄天咯咯笑着,轻巧的跃上一旁的高树,忽然皱了下眉,冲树下哇哇叫的众人大叫:「安静点!」
顿时静悄悄……
玄天闭上眼,细细辩认着从空中传来的微弱筝声:「是谁这么早在弹筝?」
一个伶俐的小宫女道:「应该是影霞居的君主子,他每到卯时都会弹奏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玄天涌起一丝笑意:「我记得皇兄最喜欢这首曲子了!能弹出这么美的音色,应该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吧?去看看!」
玄天立刻循声而去。
「王爷!」身后的跟随们急得直跺脚!
影霞居内,小升子正欲外出报膳,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不由皱眉。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闹腾?难道不知道君主子喜静吗?忽然一抹蓝光闪过,小升子未及看清是谁,来者已经轻巧的跃过他的头顶,直冲入影霞居内。
「是谁!胆敢擅闯影霞居!」小升子急得大叫起来,不会是某人看不惯君主子而派来的刺客吧?
听见有人大叫着追过来,玄天玩心大起,施展轻功,由正中的荷花池飞身而过。双足轻巧的踏过盛开的粉荷,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荷身微微摇弋,似被清风拂过。再一跃,足尖轻点池面,寂静的池水由这点荡漾开来,泛出圈圈涟漪。好像一个身轻如羽的世外仙子,调皮的嬉戏着。
小升子看傻了眼,杵在那里愣是忘了去追。玄天调皮的回过头,冲他吐吐舌头,笑着飞入屋内,小升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哪儿还有那位十九王爷的影子啊……
玄天一直寻到小居后的花林内,只见白岗石桌上放有一尾古筝,旁边轻点焚香,静坐筝前的白衣人儿正凝神奏曲,丝毫没有觉察有人闯入。一阵清风抚过,风邀入林,袭卷一阵花雨,漫天碎花之下白裳袂袂的清丽人儿好似灵水芙蓉,出尘脱俗。只是不知为何,一曲轻乐,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愁丝……
筝音消歇,抚弦的手停顿,低垂的眼睑却仍未抬起,反而微微轻颤着……
「你哭了?」玄天轻轻问道。
君甄一惊,慌忙站起,背过身去抹去脸上的泪水,随即回过身来跪下:「君甄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玄天依然轻皱着俏丽的柳眉,不解的问:「你为什么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叫君甄?君甄,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你自己跳进湖里,就算帮他报仇了。」一个很不友善的声音传来。
「司莫!」君甄忙轻声训斥来者。
玄天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袍的少年目光不善,慢步走来,眉若墨画,唇若施脂,俊俏的如同一张妙笔绝世之画。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星星般的大眼睛困惑的眨了眨。
「哼!当然是……」
「司莫!」
司莫看了看皱眉怒视自己的君甄,只得恨恨的闭上了嘴。玄天看着两个神色有异的少年,隐隐中觉得有股暗流涌动,只是说不清来源何方,所为何事……
这时,小升子与追着十九王爷的太监们一同赶来,瞧见这气氛怪异的三人,一时不知是否可以上前。忽然,君甄的剧咳打破了沉寂,他仿佛喘不过气一般拼命的咳嗽起来,急促的频率令他的脸色近乎发紫,两眼直流泪水。
「君甄!」
「君主子!」
一阵忙乱的燥动,君甄晕倒的前一刻紧扯住司莫的衣袖,用乞求的目光哀求他不要故意顶撞十九王爷,毕竟,皇上对他的宠爱再明显不过,得罪他未必会有好果吃……
司莫从君甄最后一个眼神中获悉他的意思,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蓦然冒出的一个半大的孩子占据了皇上所有的空闲时间,不甘心一个与皇上有同样血缘的王爷居然能够得到皇上所有的宠爱,不甘心这个小王爷一脸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苦求不来的恩宠,不甘心他拥有天之骄子身份令自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不甘心!绝不甘心!
「君甄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
玄天担忧的伸出手想探试一下君甄的体温,却被司莫粗暴的一掌推开,力道很大,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向后栽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王爷!!」
一阵惊呼!所有奴才全都脸色骤变,慌忙跪倒一片,几乎是爬过去查看玄天是否有损,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令他们人头不保!
「没事……」
玄天忍着痛站起身来,捂着火辣辣的掌心,大概擦破皮了吧?应该没事……没有流血……
「你们愣着干嘛!快叫御医!!」
司莫搂着晕迷的君甄,冲全杵在那里一脸末日来临似的奴才狂吼起来!可是没人敢动,因为在司莫对玄天如此不敬之后,没人知道这位小王爷会做何反应,以皇上对他的宠溺程度,就算要斩了这里所有人,只怕皇上也会应允吧?那么此时,有谁敢乱动?
连小升子也不敢妄动,只能跪下来拼命磕头:「王爷开恩!就让御医给君主子医治吧!如果延误了诊治……」
旁边一个小太监轻撞了他一下,小升子的声音倏止,那个小太监的提醒非常明显:就算王爷故意不让诊治,你又能做什么?何苦平白求情激怒王爷再赔上一条小命?
可是……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小升子只得拼命磕头,为自己的主子争取一线希望……
「我开什么恩啊!」玄天急的跺跺脚:「那你快去找御医啊!我又不会治!求我做什么?快点去啊!」
小升子怔了一下,随即狂喜:「谢王爷!!」
小升子狂奔而去,出人意料的形势令所有人一愣,连司莫都以为小王爷会为了报复而故意拖延,正在后悔不迭时,却忽闻后者毫不做作的焦虑之声,不禁有些意外……
「那个……」被司莫粗暴对待后,玄天有些怯意的不敢走近:「把他抱回屋吧……外面冷……」
司莫不由自主瞪了他一眼,看到他反射性的忙往后退,仿佛怕极了他,不由有些懊恼,大有知道自己迁怒于人不对,但又拉不下脸对他和颜悦色……
司莫抱起君甄,匆忙奔回小居,玄天跑快了一步,把门打开,但司莫后脚就到,堵个正着。司莫与玄天同时闪开,结果又撞个正着,二者又皆闪向一旁,结果还是撞个正着!
司莫恼了:「滚一边去!!」
玄天吓得一颤,忙闪开,这次司莫没动,才终于能继续前行。看着司莫一脸紧张的将君甄抱回屋内,玄天的小嘴不由嘟了起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天生长得乖巧喜人的玄天,加上他天之骄子贵为王爷身份,还有天下最大权势的皇帝无微不至的溺爱,有谁敢对他大呼小叫?一直处于万般呵护中时,却蓦然出现一个对他充满敌意而且言语不善的司莫,玄天根本无从招架,只觉得非常非常委屈,心中一酸,两眼不由泛起泪花……
好在玄天生性随和,从不懂倚权欺压,不然,以司莫的言行态度,换成别的王爷,早不知凌迟几回!
不消片刻,白发苍苍的老御医匆匆赶来,谁知除了他,玄臻竟也一同前来!本在忧心君甄突然晕倒的玄臻,在踏入屋内看到玄天静坐在椅子上时,不由一怔,待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小人儿居然在默默流泪时,心中一紧!
「天儿!」忙走过去,抚去他脸上的泪水,心疼的看着那双红肿的大眼睛:「谁欺负你了?为什么哭?不要吓朕!」
「皇兄……」玄天可怜巴巴的搂住玄臻,摇摇头:「没人欺负我……只是看到君甄昏倒了,有些担心……」
玄臻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爱怜的摸摸怀中的孩子:「没关系,朕陪你进去探他,好不好?」
说罢笑着拉起玄天的小手,谁知玄天一声惨叫!一下子缩回了手!玄臻愣了一下,忙拉起他的手,看到上面那微泛血丝的擦伤,眼中闪过无比的愤怒!
「怎么会受伤?!天儿!」
玄天忙将小手藏到身后:「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弄伤的……」
玄臻面向玄天的跟班们,一声愤怒的大喝:「不长眼的狗奴才!全给朕拖出去斩了!!」
门外跪着的太监宫女拼命磕头乞饶,玄天更是慌忙拽住玄臻:「皇兄!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玄臻没有理会玄天的求情,怒气冲冲的瞪着跪倒在地的人们:「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来人!全给朕拖出去!」
「不要!皇兄!」
玄天急得大叫,明明不关他们的事啊!可是,如果说是有人推倒他才会受伤的话,只怕那个人就会被皇兄……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人死吗?
本就因司莫而倍感委屈的玄天,眼见皇兄不听劝,又急又气,所有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下玄臻可手足无措了,忙柔声安抚,可玄天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加厉害。
「吵死了!滚出去哭!」
司莫一捋水晶帘,板着脸大喝一声,随即看到皇上在场而不由一怔。玄天被他一吼,吓得忙收了声,身子无意识的闪到玄臻身后,这个明显充满怯意的小动作令玄臻不由皱了下眉头。
「司莫,你刚才说什么?」玄臻龙颜不悦。
司莫慌忙跪下:「司莫不知皇上在此,惊扰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知不知道凭你刚才那句话,朕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皇兄……」玄天忙戳戳玄臻的后背:「他不知道是我才会那样吼的……」
底气十分不足……因为如果是司莫的话,恐怕明知道是自己在哭,也会故意狂吼吧……
玄臻回过身,挂着温柔的宠溺:「好,朕不追究……朕进去看看君甄,你留在外面等朕。」
「我也要……」
「那群奴才由你处置。」
待听到玄臻后面的话,玄天乖乖的噤了声,眼下先保着这些人的小命比较重要。
一如玄臻所料,玄天果然乖乖的留到了外面。于是玄臻转身走入屋内,经过司莫时,冷冷道:「你随朕进来。」司莫忙起身跟上。
太医正在把脉,见皇上进来忙欲起身,玄臻摆摆手:「不必多礼,他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君公子的脉息右寸虚而无力,必是肺经气过虚,才会头晕目眩,再加上气血不顺,思劳过度,才会一时晕厥过去。」
「可有大碍?」玄臻坐到床畔,轻轻握住君甄有些惨白的小手,眼中充满怜意。
「回皇上,只要心宽身适便可慢慢痊愈,身上的病微臣可以调些养心调气的药物,但这心病嘛……还得君公了放宽心,想开些,不要思虑过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