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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得云初开 page 6 作者:沈童心

  鸣玉引领白云痕到她的房间,道:“请姑娘稍作休息,晚点儿再请您用饭。”

  “我不习惯和人一起吃饭。”白云痕淡然说道。她在谷里长大,逐星、踏月一向都是以她为中心,是以她也不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

  “鸣玉明白。”鸣玉答道,随即退出房间。

  一会儿又有人来服侍白云痕沐浴更衣。一切就如她所预料的,这家人来头不小,光是这五进庄院,就不是寻常的武林人士住得起的,何况丫头、仆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晚饭时间,果然有人替她送饭进房,而且是夏侯靖远带着一个丫头亲自送来。夏侯靖远也换过衣服,当真是潇洒倜傥。

  “姑娘,我们公子亲自替你送饭来了。”这丫头能在主子面前说话,当然不是普通丫头。

  “紫檀,你下去吧。”夏侯靖远道。

  紫檀将饭菜放在桌上,向夏侯靖远微微一福,便退步离开。

  “我听说你不习惯和人一起吃饭,所以替你把饭菜送到屋里来。”夏侯靖远撩开衣摆,径自在桌边坐下。

  “多谢夏侯公子,有劳了。”白云痕道。

  “姑娘不必在意。既然不能客随主便,那主人只好揣测客人的意思,谁叫姑娘替我三弟治好了伤呢!再说,能陪姑娘一起用餐,是小可莫大的荣幸。”夏侯靖远笑道。

  白云痕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只得落坐。

  “不知道我三弟的伤可有大碍?”

  “夏侯公子放心,令弟的伤势不打紧了,调养几天,必可康复。”

  “姑娘不但武艺高强,连医术也如此精湛,实在教人佩服。”夏侯靖远道。“我听你说过你住在栖云谷,却不知此次下山,意欲何往?”

  夏侯靖远心思深沉,尽管他有意于白云痕,但见她武功高强,想来打探虚实,明白是敌是友,岂知白云痕喜恶非常明显,眼前这夏侯靖远正是令她讨厌的人,因此她什么也不会对他说,更不会向他打听沈断鸿的下落,对他的试探也就胡乱回答一通。

  这一顿饭吃得真是乱没意思,夏侯靖远惟一能确定的就是——白云痕虽然绝美,却只是一个孤高的木雕人儿罢了。

  第五章

  月薄风淡,落英阑珊,白云痕一个人在庄园外的林子里踱步,心思一直定不下来。那个怪异婆子紫燕骝到底是谁?她和师父有什么过节?还有鸿儿,他到底怎么样了?真的受伤了吗?这一趟下山,她是来找他的,怎么就在这里耽搁了……

  想着想着,她心中烦闷不已,便随意轻轻的唱着: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河处……”

  夏侯青阳远远的就听到白云痕的歌声。这是晏殊的词,抒发怀人心思,颇是含蓄。

  这姑娘眼是水,眉是山,发是风,衣袂是浪,静如空谷青松,动如灵雀飞翔,她如此灵秀飘然,有什么事牵绊得了她吗?

  “云姑娘好雅兴。”夏侯青阳走近她,笑道。

  “是你。”

  “心里有事?”

  见心事被他猜透,白云痕脸上一红,只得笑道:

  “追得上我,就告诉你。”

  语毕,她施展轻功飞奔起来,一袭黄衫轻盈袅娜,飘飘然竟似洛神微步,夏侯青阳不禁看得痴了,只是这样一怔,白云痕早已不见踪影。

  “云姑娘?云姑娘?”

  他放开脚步在林里寻找,步伐愈来愈快,忽然发现白云痕的身影,他跟着纵身一跃,也在林间穿梭起来。一时间,两人仿佛嬉戏的雀鸟,跳跃飞翔,怡然其中。

  * * *

  白云痕和夏侯青阳一起坐在树上说说笑笑。白云痕接触过的人极少,喜欢的人更是少,除了逐星、踏月,还有沈断鸿,夏侯青阳是惟一一个她愿意亲近的人。他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坦坦荡荡的,白云痕谈兴大好,她把谷里的事情,还有此次下山来的目的都对夏侯青阳说了,两人越聊越是投机。

  “为什么这里要叫作‘鱼鸣庄’?”白云痕笑着问道。

  “这庄名是我大哥取的,庄园落成时,他岳丈送来一对玉刻的鱼,意思是想讨个吉利,可我大哥却把庄名取为‘鱼鸣庄’。”

  白云痕一听,知道是用上了典故,微微一笑,道:“那要是送来一对石狮子,不就要取名叫‘狮吼庄’了吗?”

  “鱼鸣有雨,倒也惬意,如果是狮吼……那可不妙。”夏侯青阳大笑,又道:“还是你的名字好,白云痕……真是名实相符。对了,谁替你起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不说以前的事。或许是他正好要到楼云谷隐居,又正好在溪边捡到我,所以就把我叫作云痕了。”

  “这名字真是美,可惜太过凄然,云是无痕的……我不叫你云痕,我想叫你云儿。”他望着她,温雅笑道。夏侯青阳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一样。

  白云痕柔柔一笑,心中满是甜甜暖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喊她了……逐星叫她小云儿,踏月姐姐总会加个姑娘,只有师父会这么喊她。

  “这个给你,”白云痕从袖间拿出一瓶翠绿瓷瓶,交到青阳手中。“每天服一丸,怯毒、疗伤都有奇效,可以帮助你把余毒清除。”

  “你……”夏侯青阳望着她。

  “你的伤好了,我也该走了,我要去找我徒弟。”白云痕道。鸿儿生死不明,她不能再耽误了。“欢迎你以后上栖云谷来,如果你上得来,我请你喝我亲手酿的‘醉仙酿’……”她道,突觉有些依依不舍。

  夏侯青阳趋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等我任务完成了,陪你去找,好不好?”

  白云痕见他如此诚挚,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夏侯青阳只是萍水相逢,怎么他一言一行都撩动她沉寂的心湖?握着他温暖的手,她在夜风里望着他,慢慢说道:

  “青阳,你的任务要多久才能完成呢?交给你二哥去做不好?”

  夏侯青阳微微一怔。是啊,他从来也没想过要杀沈断鸿,更明白二哥一心要杀沈断鸿,不过是出自他的野心,他索性把这件事儿交给二哥,跳出这些本来就和自己无关的恩怨,陪着云儿去找她徒弟,找到了以后,两人携手游山玩水,然后,然后……

  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了。然后什么呢?

  白云痕看他笑,不解的望着他。看到她疑惑的脸,夏侯青阳道:“好,我这就去找我二哥,把这些讨厌的事都交给他,我陪你去找你徒儿。”

  语毕,两人跃下树来,手牵手欲往庄园方向走去。才一跨步,树林一阵飒然,惊飞宿鸟,接着,两个飞驰的身影一前一后倏地经过,很快的消失在树林的另一头。

  这是一场追逐——猎人与猎物的亡命追逐。

  “往庄园那里去了。”夏侯青阳道,他也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是他?白云痕怔住了。这样的身形、手法……她绝对不会认错,她甚至闻到了他的气息。真的是他吗?

  “快去看看!”白云痕道,随即提气飞身追去。

  * * *

  夏侯青阳与白云痕一路奔来,远远的就看见庄园灯火通明,园里的壮了点着火把,将前庭紧紧围了起来。云痕犹疑了一下,正要提步往园里去,夏侯青阳伸手阻止,白云痕尚未会意,已被他一把拉住,跃上屋顶。

  庄园前庭中央立着一个华服青年,正好背向白云痕,他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却仍是摺扇轻摇,从容自在。

  夏侯靖远在一些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前庭中央,与他面对面站着。

  “阁下终于来了,我找得可真辛苦。”夏侯靖远笑道。

  “我听说了很多风言风语,却从没听说过谁找我,”那华服青年也是一笑,合起摺扇,指着夏侯靖远身旁一个大汉,道:“我是找这位仁兄来的,请你把他交给我,省得我又追得他满街跑。至于阁下有何贵干,且容咱们稍后再叙。”“屠龙是黑驼帮的人,岂能说交就交!就算他有什么错处,也请阁下指正,敝帮自会惩处。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阁下一声招呼也没有,就连伤四条人命,似乎不把黑驼帮放在眼里。”夏侯靖远道。

  “不,你说错了,不是四条人命,是五条!这个屠龙的命,我是誓在必得,”那华服青年笑道,言下之意是已经不把黑驼帮放在眼里了。

  屋顶上的夏侯青阳沉吟道:“二哥身边那人是屠龙,那么……来人就是沈断鸿了。”

  一听见是沈断鸿,白云痕先是一愣,随即不顾青阳的制止,不顾庭中的对峙场面,飞身跃下,夏侯青阳也只得跟着出面。

  “鸿儿?”白云痕唤。

  华服青年转过身来,脸上瞬间绽放温暖的笑颜。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断鸿又是惊,又是喜,向白云痕跨了几步。

  “鸿儿……真的是你!你没有受伤?”白云痕握着沈断鸿的双臂,几日来忐忑的悬念现在终于放下了,她的泪水凝聚在眼眶,一眨眼,就滑了下来。

  “没事的,师父,鸿儿好得很,让你担心了。”一扫方才刀言剑语的冷厉,沈断鸿忘情的替她拭去泪水,柔声说道。“那……那……怎么会听说你受了重伤?”

  “都是这两个家伙扯的,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想逼我出来。”沈断鸿道,指着庭中的夏侯靖远和夏侯青阳。

  “青阳……原来你刚刚说的任务,就是狙杀鸿儿!”白云痕错愕的望着他。

  “我不知道沈断鸿就是你的徒儿……”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看起来这师徒两人的年龄竟是差不多!而看到白云痕为了沈断鸿忘情落泪,夏侯青阳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位俊雅风流的青年不是她的徒儿吗,为什么他俩举止如此亲密?

  “师父,你怎么会认识他们?一定是他们想利用你威胁我,师父……”

  白云痕心中一震,断然说道:“不,青阳不是这种人。”

  “云儿,你相信我,这就够了。”夏侯青阳望着她。

  云儿?他叫她云儿!沈断鸿眉心微蹙。原本担心白云痕在对头的地盘受到伤害,现在听到这简短的两句对话,他也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隐隐的情愫。不过现在他出现了,夏侯青阳是不会有机会的!

  “既然沈断鸿是云姑娘的高徒,那么事情就好商量了,”夏侯靖远虽然也是满心错愕,仍朗声笑道:“沈断鸿伤我黑驼帮四条人命,不知道云姑娘将如何处置?”

  “那也要看他杀的是什么人,该杀不该杀。”白云痕转向沈断鸿问道:“鸿儿,只听你说要下山来找惜欢姑娘,怎么会惹上黑驼帮?惜欢姑娘怎么了?”

  提到惜欢,沈断鸿心口一疼,道:“屠龙”伙人找不到我,便寻她出气,惜欢被他们几个凌迟至死……”他转向夏侯靖远,忿然说道:“咱们与人对阵,尚且不对付手无寸铁之人,这厮竟然联合数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下手,你说,他该杀不该!”

  夏侯靖远和夏侯青阳两人同时将目光扫向屠龙,夏侯靖远仍是唇角带笑,而夏侯青阳则是目光严峻的瞪着他。屠龙干出这种事,别说是沈断鸿,就算是教自己碰上了,也务必除之。

  “二公子,三公子,我……”屠龙颤巍巍,他双颊凹陷,目光涣散,像只受到极度惊吓的瘦鸡。以沈断鸿的武功,他根本不可能逃得了,但是沈断鸿不肯杀他,只是日以继夜的追他,要他尝到惜欢受害时的恐惧。

  “是沈断鸿先来找刘峥晦气,我才……才……”屠龙见夏侯靖远面容带笑,以为自己有了生机,便开口辩驳。

  “你要自己了结,还是等我动手?”夏侯靖远冷冷的道。

  屠龙一听,陡然变颜,拔腿就跑。不等夏侯靖远下令,他的贴身侍女紫檀衣袖一挥,一枚袖箭破空击出,屠龙背心大穴中箭,一动也不动的倒在沈断鸿和白云痕脚边。

  白云痕极少出谷,何曾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一时心中骇然,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握住沈断鸿的手掌。看见白云痕和沈断鸿的亲密举止,夏侯青阳不禁握紧拳头,眼里的柔情只剩一片晦暗不明。

  “阁下果然明辩是非,既然屠龙已死,在下大仇已报,这厢别过了。”沈断鸿心知白云痕有所忌惮,只想赶快离去。

  “且住!”靖远冷笑道:“你的仇是报了,咱们的事却还没了;黑驼帮的人自有帮规来惩处,小可如果任由阁下妄杀帮众,倒教人以为黑驼帮无人,将来何以在江湖上立足?”

  “你的意思是……”沈断鸿问道。

  “阁下如果走得出这庄园,这梁子就一笔勾销,不过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伤到了,那就怨不得小可了。”

  沈断鸿冷笑道:“好样的,想以多击少,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随便你想怎么玩。”他转向白云痕,柔声道:“师父,我们走。”

  白云痕“嗯”了一声,由着沈断鸿牵着她往外走,才踏出一步,十来个持剑汉子分别自四周围聚,一阵锵啷啷声,个个挺剑待发。

  沈断鸿目光转厉,冷哼一声,仍是提步向前。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忽听夏侯青阳喝道:

  “住手!二哥,让他们走吧!”

  “青阳?”夏侯靖远有几分错愕。

  “二哥,云姑娘救过我,不要和她为难。”夏侯青阳说道,眼睛却望着白云痕。他并不知道沈断鸿的武功到底如何,只是以白云痕的武功度测,二哥合帮内这些好手之力,他二人必有一番苦战。

  “你……”夏侯靖远先是愠怒,随即笑道:“也罢,好歹云姑娘也与我们有合力退敌之谊。云姑娘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偏偏你的徒儿与我有辱帮之仇,如果云姑娘也能明白事理,做出适当的处置,那么我们仍然是朋友,否则……咱们下次再碰面,只怕是敌非友了。”

  夏侯靖远场面话说得漂亮,不提云痕治过青阳的伤,只说是“合力退敌”,也把屠龙的事说成是“辱帮之仇”,这样一来,下次动手便师出有名,也不必再理会青阳的阻挠。

  沈断鸿冷哼一声,对他的话不置一词,牵着白云痕,提步离去。

  可是“是敌非友”这几个字却在白云痕心里起了一阵震撼,她离去之前,不禁回过头望了望夏侯青阳。

  “青阳,此人不除,终是大患!”眼见两人离去,夏侯靖远说道。屠龙等人的命只不过是一个借口,除掉沈断鸿,可以壮大自己在黑驼帮内的声势,因此这件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即便会成大患,也只是你一个人的罢了。”夏侯青阳说道。

  夏侯靖远见他说得断然,心中一凛,道:“你爱上她了?”

  夏侯青阳转身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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