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爽意气风发的进来。很早以前他就听说过玥的美貌了,此刻一眼望见才知道人家说百闻不如一见真正是个什么意思。原本因为玥和濮阳柔羽交好的缘故,他打算先折辱玥一番再说,没料到此刻见了真人,一口气提到胸口,什么难听话都说不出来了!怔了会才讪笑道,“玥大人真是天仙下凡尘。”
“你是谁?”玥端坐在椅上,平静的问道。
“晁爽。”晁爽忍不住趋近了几步。听说玥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他原本以为就算不是容色枯槁,也是脸白唇苍得不成样儿,没想到那一点憔悴在玥身上,竟显出那样柔美怜人的样态……“怎么不吃点东西?如果玥大人不习惯没有人服侍,小可十分乐意效劳的。”说著已经亲自倒了茶过来,捧近他唇边。
“晁爽?宰辅义子。”玥没有理会他的故献殷勤,只淡淡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晁爽笑了起来,看看左右无人,收回手的时候轻轻在他唇上抚了一下,“父亲大人想要濮阳柔羽的命,要你写封信给君皇,斩了濮阳柔羽,”晁爽顿了顿,略带神秘的说道,“原本连玥大人也要没命的,但小可十分愿意替玥大人向父亲大人求情……怎么样?”他已经忍不住要再次品味玥唇上柔滑的触感,弯下身靠过去就想亲嘴儿。
玥对人一向客气,绝少在不熟识的人面前露出生气的神色。但晁爽欺他势弱,言行轻狎侮慢,一道厌人的气味更逼面而来,玥眉头微微一蹙,偏过头去,脸上像挂了霜一样,“我不会写信,你要杀便杀。”
如果对方是害怕的偏过头去就算了,偏偏是那种带著一点鄙夷的冷静和不屑,怎么看怎么就像濮阳柔羽那一脸欠揍的格调!晁爽一心讨好巴结,这下子像被人用针戳了一下似的,心头一阵恼火,面上已经变了颜色,狞笑道,“这可由不得你!”抬手要往他脸上掴去,看看又舍不得,一回头向门口说了声,“进来!”
房门应声又开,脚步杂沓的涌进了四五个彪形大汉,一阵轻轻的呜咽声夹在其中,竟是几天不见人影的哑儿!
玥心头一震,身体微微一僵。
晁爽哈哈大笑了起来,绕到他背后故意低头在他耳边吹气,“听说这女娃儿还替你送信?女娃儿不见了,你就不吃饭了?”
玥略略别过了头去,僵硬的说道,“我不会写信的。”
晁爽冷笑了声,抬头向几个大汉说道,“脱了她衣服!给玥大人听听这女娃儿的浪叫!”
“你下流!”玥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日绝食的脱力感猛地涌上,脚步一倾,已经被站在他身后的晁爽搂在怀里。玥用力一挣,晁爽却没放手,玥原本净白的脸色愤怒得整个泛起潮红,“你还算是宰辅的义子?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怎么?心疼了?”晁爽心猿意马的哼了声──他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绝色天香──顾虑著在场的人都是宰辅府里带出来的,担心一不小心被告上宰辅那里,倒也不敢太过不安分,只略抚了他泛红的脸颊耳垂,就放开了手笑道,“嘿,你要不就写信,要不就眼睁睁看著──噢,真不住,玥大人是个瞎眼的──要不就等著这娃儿被捣弄到死吧!”
玥气得浑身发抖,哑儿努力抑制害怕的哭声阵阵挖心剖骨般传来,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心哑儿为了他受这种折磨,可身上的穴道受制,武功半点也用不出来,想了想,一咬牙,慢慢踱开了步子,走到书案旁,摸索著抓起了一方石砚。
晁爽原先心头一喜,还以为他终于肯写信了,才奇怪著他不拿笔拿砚台做什么?突然见他左手举起了砚台,猛然就向自己搁在案上的右手砸下!
“哎呀!”一个大汉见状不及思索就向前抱住了他,一手赶紧抓住他的左腕。
石砚咕咚一声滚下地来,残墨溅了晁爽一裤子,晁爽气得暴跳如雷,一抬手居然啪啪连甩了他两个耳光,口中兀自不停的骂道,“就你硬骨头,濮阳柔羽好样儿了?你就死心塌地到这份上?那家伙有什么好,夺人所爱还始乱终弃,你、你们就把他宝贝成这样!”
玥给他打得头昏,一下没忍住,鲜血流下了唇角,玥一袖子抹了,依然冷然的面对著他,满脸的不屑。
“你、你……好、好!”晁爽一把将他抓了过来,用力将他双手反剪,面对著屋里的一群人,恶狠狠的在他耳边吼道,“你就仔细听著吧!等会给老子跪地磕头看饶不饶!”一瞪眼,怒目看向一群怔呆的壮汉,“你们还不动手?”
一群大汉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宰辅府里的菁英,原本说好只是做做样子逼玥写信就算了,谁也没兴趣真的去对一个女娃儿动手;何况亲眼所见玥多情重义,而晁爽却势同疯狗,一时间竟是谁都不愿执行晁爽的命令。
晁爽简直要气疯了,眼看一群人个个都显出不屑的神色,一个一个眼神都在骂他寡廉鲜耻,他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抢过一个大汉手里的长剑,对著女娃儿的双腿就砍了下去!
“啊哇──────!”
“哑儿!”玥大喊一声,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张臂护住了哑儿。
哑儿已经痛得哭不出声来,一张眼却见晁爽杀红了眼高举著手臂还要再砍下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翻身竟然将玥压到了身后,长剑跟著就劈了下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陡然一声拔尖哭喊,凄厉惊恐至极的声音却是晁爽发出来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是屋里的其他人。尖叫嚷吼在瞬间死寂的静默后炸沸了小厢房,几个大汉疯狂呼号,争踏著别人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冲逃了出去。
“啊啊!”只剩双脚受了伤,爬不出去的哑儿瞪大了眼,拼命挣扎著往后退去。
地狱仿佛在刹那间兜头罩了下来,只剩一片永无止尽的黑暗……
※※※
“什么!”濮阳柔羽惊得站起身来。
“玥是‘镜人’。”端坐在上位的少年淡淡重覆了一遍。“你将情势逼到如今没有转圜的余地,玥自然也会受到莫大的压力。你的构想原本十分有力,但情势可能会因为玥是镜人而全盘改变。你不能一意孤行。”
濮阳柔羽喘著气,重重地坐了下来。他知道长老造访定有要事,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几百年都难得碰上一次的异变。
濮阳柔羽用力握紧了拳头,思绪混乱得让他必须极力克制才能冷静的下来。‘镜人’是圣魔界最可怜又可悲可怖的传说。他们的眼睛是一面最清澈的镜子,照见人心中最恐怖可怕的幻想思维与回忆,只要一眼,就能硬生生让人堕入永远不能回返的崩裂情绪,直至死亡──
镜人又是皇族最有利的武器。拥有皇族血统的人不会受到镜人眼睛的影响,而能利用镜人。战争时,镜人可以在战场上不费吹灰之力催毁敌方最有力的将领;而承平之世,镜人又成为皇帝为了昭显其仁义磊落而诛杀的祭品。就算皇帝不杀,镜人也是所有野心者的第一暗杀物件,战世或平时,都一样……
“君皇、知道这事吗?”濮阳柔羽自震憾中清醒过来,抬起头问道。
“应该不知道。”九长老回道。
“那就要快!”濮阳柔羽用力一挥手,猛地站起身来,“整军备,扬武器,赶在有人发现这件事前将玥救回来!”
他不能让玥成为皇族互相争斗的武器,更不能让玥成为皇族昭示圣明的牺牲品──康靖王会放手吗?他没有把握。还有君皇……如果他知道玥是镜人,他还会想救玥吗?
濮阳柔羽连礼貌都忘了,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呜啊啊啊啊啊-’她的手脚被很多粗暴的手抓住,她的嘴巴被塞住。脚和手还有身体都好痛,她一定在流血。
她挣扎著在地上拖行,那些可恨的男人还在一点一点的接近她,用那种淫秽肮脏的辞汇污辱她。她已经恐惧到哭不出声来,睁大的双眼里只看得见绝望。突然,她的手在地上被什么割了一下,温热的鲜血自她手上流下,她意识到那是一柄锋利的剑,她慌忙双手并出紧握住那柄长剑,巨大的阴影靠近,她的手抓住剑身,拼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奋力跃起将剑刺出──
“哑-啊-”
康靖王冲了进来,正好扶住玥向后软倒的身体,地上的女娃张著愤恨仇怨的眼,利剑已经快将她的手指切断,她还是紧紧的握住剑身,将手里抓著的剑一点一点的送入玥的胸口。
康靖王一扭指将剑折断,一脚将哑儿踢开,鲜血大量自玥的胸口溢流出来,玥已经站不住身,血染的五指攀抓著康靖王的胸口,吃力的说道,“别、别杀……”头一偏,已经昏了过去。
康靖王赶紧伸指点住玥身上几个止血的穴位,大喊一声,“他XXXX的,快去叫那群吃饱撑著的庸医过来!”
康靖王是刚才才赶回来的。昊和末鬼的比试比出了莫名其妙的结果。末鬼一见到昊,绿箅也不要了,竟然弃战而逃!他本来还笑末鬼原来是个草包,没想到昊竟也跟著紧追不舍,连他在背后的殷殷呼唤都没有听见。他突然意识到末鬼可能知道昊的身世,他可能会因此失去昊……就赶紧派人出去找,但来报的都说两个人的速度太快,追之不及!追之不及?那本王养你们一群饭桶做什么?他一掌打翻几个教头,气得自己追了出去,可是他内力尽自深厚,轻功却不如那两个人,寻著线索追到桂匀河边,才突然想起濮阳柔羽劝退王禔、晁爽今天要来王府找玥的事;晁爽是有名的登徒子,给他见了玥没事都要生出事来!心里一惊,赶忙又奔了回来。
才一进府,就听得晁爽几声杀猪价的哀号,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冲出了王府,紧接著是一票宰辅那边派来的奴才。他还以为是府里的人见晁爽要对玥动手,出手教训了──还在高兴府里的奴才终于有了长进,一踏进暖阁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镜人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康靖王喜得眉开眼笑,心里已经打了几个算盘,眼看哑儿挣扎著拿断剑还要砍过来,康靖王一阵不耐,一挥手就将她弹了出去,也不知道刚好砸中了什么,只听得一阵惨呼,已经没了声息。
康靖王也不理会,一手抄起玥的腿弯将他抱上了床,却赫然看见一道晶莹的泪珠滚下玥的眼角,康靖王一呆,一群大夫已经提著药箱冲了进来。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吗?让小的看看!”一群大夫看他身上染了血,急著过来巴结,康靖王一扬手,巴掌打的带头的几个囫囵转了个圈,刚好趴到了床榻边。
“病人在那里!”康靖王啐了一口,瞥眼又见玥颊边那道泪痕,看看外头那女娃十成十找阎王报到去了,突然心里一股又躁又闷的气涌上来,一抬脚,从一个站在周边挤不进去的大夫屁股上踹下,阴狠的一笑,“都去干活去!嘿,人死了你们就是陪葬!”
哼,那样一个奴才死了还有美人给她垂泪,那天他挂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肯替他烧香呢!一群兔崽子。
※※※
末鬼和昊已经打了好几个时辰,从康靖王府的追逐开始,一直到出了康靖王的领地,追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山仑。两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野草枯叶,也都大汗淋漓。
末鬼本来打算一避开康靖王的耳目,立刻就要将少年制住;但少年一见面就是杀招,出手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再加上末鬼无心伤他,他却咄咄逼人,几次几乎是拼命的打法,也逼得末鬼不得不收手退让……但末鬼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一面化解少年的剑法掌势,一面观察环境,以一枝亘生的粗藤将少年绊倒,顺势以千斤坠的功夫将他钉压在地上。
“放开我!”少年气极怒吼,“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胆量把我放了,咱们再来比过,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喘息声在胸口嘴鼻间传递。末鬼盯视了少年好一会。他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濮阳少仲,身手招式都一模一样,但为什么濮阳少仲会在康靖王府?为什么会成为康靖王的手下?为什么竟然不认识他?
“你叫什么名字?”末鬼问道。
少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你叫什么名字?”末鬼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次。
少年只觉得腕上突然像被烧红的烙铁圈住一般,热辣辣的疼痛针刺般传来,少年被激得起了性子,“他XXXX的!……呜……”
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少年拼命咬牙不让自己发出难过的呜咽声;痛苦愈来愈甚,少年开始觉得头晕脸热,被他抓住的地方痛得麻痹,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说!”末鬼喝道。
少年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狠狠的瞪著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冰凉的液体滴湿了他的唇,少年忘情的舔吮著,猛地睁开眼,赫然是那张可恶的面孔。他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么讨厌一个人!他XXXX的,居然有人长得这么欠揍,让他在校场上一照面,无来由的一股怒气冒出来,就只想好好的揍他一顿!
少年一挥掌就向他脸上甩去,未鬼身形一动,轻巧退了开来,少年这一掌直接撞上了岩壁,痛得龇牙裂嘴。
“你叫什么名字?”末鬼低沉的声音问道。
“干你屁事!”少年吼道。
末鬼眼神一变,他想到一个可能。“你以前见过我?”
“他XXXX的!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我要见过你?”
末鬼也不生气,放下水袋,慢慢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山里的夜晚十分寒冷。少年一整天没有进食,再加上穴道被制,左腕又被一条铁链锁在山壁上,扯又扯不断,站也站不直身,只能选择坐著或躺著,地上十分冰冷,衣衫又是山下初夏的凉薄,饿了喝点水还能忍忍过去,但寒气冻得他浑身疙瘩,细针一样戳刺著肌肤,他只能抱著膝,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他XXXX的,今天他居然得这么没用的冻死在这里──
朦胧间感到一股暖意包围了过来,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少年微微一笑,正想继续享受这种温暖时,一股食物的香味突然飘了过来,肚子跟著骨碌碌哀号起来,少年猛地张开眼睛,果然看见一整只烤得酥香的鸡放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