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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亨公子 page 3 作者:晓春

  富商踉跄倒退,慌慌张张的跑远。

  夏侯旭哈哈大笑几声,这才回头看见地上的小兄弟已经开始收草席,准备要走,一旁测字摊的老丈也跟着要走。

  只见这哑巴小兄弟这时竟开口一叹,“看来是无望了,这七天是白忙的了。”

  “哎,走吧,回家再另想办法。”

  夏侯旭心中忽地一动,探手入衣襟内,几块碎银子拿在手中,有些难以出手。

  “小兄弟,你别忙着走!”他扬手叫住两人。“我身上银子虽然不多,不过买副薄棺也够了。”

  他伸出手,一个银角子、几枚铜钱落在藿香不知不觉中也伸出来的手掌心上。

  叮叮咚咚的几声响,听在这三人的耳里各有不同的滋味。

  藿香一二三四数着铜钱,老丈也紧张地跟着默数。

  两人毫不遮掩的数钱,教一旁的夏侯旭一张脸不知往哪儿搁,随即又听到两人同时叫,“六枚!”

  夏侯旭有些恼羞成怒了。

  “咦!”藿香认出他来,“今天午时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一枚铜钱吗?”

  “是又怎样?”夏侯旭不客气地吼回去。

  藿香没空理他,自顾的说:“那就是七枚了。”

  这下,藿香手中拿起的银角子便是关键。

  一老一小相对一望,丢下夏侯旭冲进一旁的客栈,向掌柜要来称,惦量银数。

  两人期待地等着掌柜说出数目,只看见掌柜的嘴型是这么说着,“三两。”

  “哇!”藿香、周易三同时欢呼出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了老爹的样子。

  两人回头去找这个有缘人,他正跨进店来,浑然不知这两个人在高兴什么。

  周易三欣喜地握着夏侯旭的手,激动得不住摇晃,“终于等到你啦!这娃儿从今天起要跟着你啦。”

  夏侯旭来回看了看藿香和周易三,开口却说:“我不要。”

  ※  ※  ※

  “我不要身边有人跟着,多带个人就多个麻烦。”

  客栈的客房里,夏侯旭一脚搁上长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喝着,对着房中另外两人表现出不欢迎的态度。

  三个人就这么耗着。

  藿香看见他搁在长板凳上的脚的靴子,边缘沾了一圈泥垢,四下看了看,找了块布,沾了洗盆上的水后便去擦掉他靴上的泥垢。

  夏侯旭被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这个小子挺伶俐的。

  藿香擦完后,恭谨的说:“公子还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好,我这就吩咐了。”夏侯旭向周易三努了努下巴,“你就随这个老丈回家去吧。”

  藿香、周易三两人面面相觑。

  夏侯旭冷眼旁观,对这两人爱理不理,“我还不晓得你们俩是一伙的吗?老实告诉你们,我现在是穷光蛋一个,身上仅剩的文银就是三两七文钱,全都给了你们,找我下手,你们是白费工夫了,省省力气去找别人吧!”

  藿香突然“哇”的一声,捂着脸双脚跪下。

  这个动作别说夏侯旭,连周易三也吓了一跳。

  她哭说:“近几日瘟疫肆虐,我的父母接连双亡,如今家只剩我一人,不得已才插草标卖以求温饱,周爷爷是帮我以免遭恶霸骚扰,前几天还好,今天幸好是大好人您出手相救,否则以周爷爷的年岁,恐怕连他也被欺负了。”

  “说得挺有理的。”夏侯旭不禁点头。“那我问你,为何那富商开出五十两,你却不肯答应,而我只给你三两七文钱,你就答应了?”

  藿香一时难以回答,总不能答说“我们就是算准了你会给三两七文钱,所以才肯的”。

  周易三似乎料准有缘人会问这种问题,早已了然于胸。

  “是我叫她这么做的。”

  “你?。夏侯旭挑高双眉。

  “是呀!我说人不可以贪心,一口薄棺三两钱就三两钱,你要的钱越多也就欠得越多,欠的债岂不是永远还不完了?知足就好,于是只要有人出三两左右的价钱,便是那个人啦。”

  “而那个人就是我,只出三两七文钱?”

  周易三也听出人家语中的揶揄,硬是圆谎呵笑,“是呀。”

  “哼!”夏侯旭压根儿就不信。

  “我并不是耍赖着公子不走,”藿香理直气壮的说:“只要到了京城,我便投亲到外婆家,这一路上我只服侍公子,而不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夏侯旭目光向她扫了一眼,这一眼锋锐如刀,与之前嘻笑的嘴脸判若两人,眼中霸悍之色足以让任何心有不轨的人震慑。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京城?我并没向你说过我会上京。”

  藿香没听出他语中的质问,只听出他不会上京,她心中一凉,双腿跪软在地。

  “原来你不是要上京城,那谁要上京呢?你真的永远不会去京城吗?”

  夏侯旭见她问得傻气,一股想笑的感觉在肚子内发酵,却觉得不该让她太失望,才说:“如果这一路上风光美景不会太多,我是会顺河上京的。”

  藿香忙擦干眼泪,露出笑脸,“原来公子跟我开玩笑来的。”

  “我可也没答应。”

  “原来是哄人家的。”藿香一张嘴又噘得老高。“周爷爷,我们回去吧,不上京城也罢,我就陪在爹娘的坟前过一辈子,反正我也不想离开他们。哇呜呜……我们走吧。”

  说完,两人便走出房门。

  夏侯旭心中一讶,没想到这小子说走就走,刚才死赖活赖要跟着自己,现在却走得干脆,连回头向他道别都没有,亏他刚才还左一句大好人,右一句叫公子的。“慢着。”

  见临出房门的两人脚下一顿,夏侯旭心忖,留住人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还要留在淮阳一天,明天一天就算是还了给你银子的数如何?”

  藿香一听她仍无法上京,嘟囔说:“只有一天,倒不如我将文银……”话未说完,被周易三的手给捂住。

  “呵呵……”周易三向夏侯旭陪笑,“我们先到外面商量一下。”然后拉了藿香出去。

  夏侯旭两眼一翻,心中不耐烦这两个老小在搞什么把戏。

  ※  ※  ※

  房廊外,周易三向藿香分析,“现在易占结果的人出现了,也真的如卜卦的结果给了三两七文钱,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个人一定能带你上京,接下来就要看你愿不愿意跟他上京了。”

  “怎么说?”藿香不懂。

  这些天,藿香听太多话中有话,富商、眼前的周爷爷,包括房内的夏侯旭,个个说话像在猜谜语。

  周易三只好耐心地跟她解释,“哪,他是个男的。”

  “嗯!看得出来他是男的。”

  藿香不知人间险恶的纯真语态,让周易三不禁莞尔一笑。

  “但是你是一个女子,这一路上这个男子……”

  周易三这回犹豫的话,藿香懂了,点头说:“这就是周爷爷要我乔装童仆的原因。”

  “是没错,可是我现在担心,哪一天被他看出你是乔装的,那后果可怎么办?”

  “到时候我只好向他道歉,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他,实在是不得已,所以才出此下策。”

  藿香这番天真的言语,周易三必须忍着才不会打断她的话。

  “事情没有你想像的简单!他要是个正人君子也就罢了,若是豺狼虎豹……”

  “谁是豺狼?谁是虎豹?”

  不知何时,夏侯旭双手抱胸依在房门口,冷眼看着他们俩。

  周易三两人心中一吓,莫不要是刚才他们的对话全给他听了去。

  只见他下巴朝藿香努了一下,“我要是待他好,便是正人君子;我要是转手卖了他,便是豺狼虎豹?”

  看来这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公子,还被他们瞒在鼓里。

  周易三放下心来,心里却忽地一怔,看了看夏侯旭,再看了看藿香,心中怪道:哎呀,怎么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于是他推了推藿香过去。

  “你就暂时留下来,等还了钱再说吧。”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低声问:“藿香,你多大了?”

  “十七。”藿香呆应着。

  周易三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爷爷!”藿香嘀咕,“怎么说走就走了?”

  夏侯旭也不理藿香落寞的神情,迳白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吧。”

  ※  ※  ※

  一入房门,藿香立即变成货真价实的童仆。

  “去端水来给我洗脚。”

  “是。”

  藿香来到客栈的灶房,烧热水后进了夏侯旭的房内。

  夏侯旭已脱了靴,盘腿坐床沿上待藿香把脸盆放在床踏板上,双脚放进盆里,一阵松乏自脚底蔓延上来不禁闭了双眼,这一天奔走县衙府的辛劳,一盆热水足以聊慰了。

  他忽然睁开眼,瞧见藿香呆站在一旁。

  “你杵着做什么?还不趁着水热给我按摩脚。”

  藿香哪里伺候过人,也不懂得怎么伺候,她用一根手指头,像针一样一刺一刺的,刺他的小腿肚,以为这便是按摩。

  忽然盆内飞起了一摊洗脚水,泼了藿香满脸。

  藿香正不解他为何突然恶作剧,头顶上又传来他不满的斥怨声,“我说的是脚底!且瞧你那蜻蜒点水的按法,没做过活儿吗?看来你什么也不懂。”

  “我也不是生来就当奴仆的!”她受气地回嘴。

  藿香心中不住的叫苦。

  这时却听他叹说:“要是有菊花茶叶就好了。”

  “桌上还有半杯茶。”

  “傻瓜,菊花是拿来泡脚的,出门在外只好将就了。”

  藿香哪里懂得富贵人家那一套享受。

  “好了,可以了。”夏侯旭满意地抬起双脚,舒展伸在床上,看来是要就寝了。

  “我告退了。”藿香端起洗脚水,吹灭烛火,退出房门外,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此时在客房中,躺在床上的夏侯旭眼光在黑暗中忽幽的流转,耳内听到门外藿香轻呼一声,接着是窃窃私语声,隐约辨认是摆测字摊的老丈,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他翻转个身,合眼入睡,脑中却一时还不能平静下来,仍不自觉地思量着是否该收这个小子当童仆。

  在另一厢的下房处——周易三的房中。

  “周爷爷,我想明天还是回家了,伺候人这种事,我实在做不来。”藿香抱怨着。

  “什么?我正要告诉你,这次说什么也要跟他走。”

  第四章

  隔天一早,藿香已准备好洗脸盆及一把漱口的青盐。

  “喔!”夏侯旭见她都已备妥,满意地点个头,迳自盥洗起来。

  才接过茶啜了一口,房门外便有人敲门。

  “夏侯老弟,是愚兄书楼来访。”

  “啊,是郑世兄,快开门!”

  藿香开门迎入一身轻松便服的郑书楼。

  两人一见面便欢喜拥抱,相互拍打对方的背。

  “你事情处理完后,怎没回京城,怎么有空专程来找我?”说完,夏侯旭脸上笑容一滞,“该不会是我爹派你来抓我回去的吧?”

  郑书楼哈哈大笑,“你这叫作贼心虚,我还没说半句,你就先招供了。唉,我也不说你了,行前恩师并没有委托我找你,倒是我来这趟公差,让我撞见你管起闲事来了。”

  这时藿香奉茶上来,郑书楼见是僮仆,只随意瞥了一眼,却似乎瞧出了什么,之后便有意无意地瞧上好几眼。

  他的眼光不知怎地让藿香感到一阵羞然和害怕。

  “没事我告退了。”她借故拿起托盘走出房门。

  郑书楼啜了一口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新收的奴仆?不曾在贵府见过。”

  夏侯旭瞥了一眼合上门离去的藿香。

  “他是我在这家客栈门口用极低的价钱买下的,我正考虑要不要留在身边。”

  “有顾虑?”

  “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多了一个小厮在身边,虽方便却也会带来麻烦。”

  “小厮?”

  “是呀,”夏侯旭没听出郑书楼语中的质疑。“我只打算留他一下子,算是还了卖银,其实这孩子是打算投靠在京城的亲戚,我也正是为了该不该顺道带他上京而烦心。”

  “我也是一路办差北上,最后回到京城,”郑书楼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实则有丝腼腆,“这……孩子,或许我可以顺道带她上京。”

  “喔!这太好了,我来问问他。”他打开房门找人,见到藿香远远地从长廊尽头慢吞吞地走来。“喂!小子!”

  “是。”藿香急忙跑到他面前。

  “进来。”

  藿香跟他进入房内。

  “这位是京城来的官员,再不久他就要述职回京,你不是要到京城投亲吗?我的世兄听说后,愿意带你一同上京。”

  藿香进入房中,便一直讷讷地低着头,她可以感受到那个官员投来殷切的眼光,而一直不敢抬起头来。

  “我这趟差,如今只剩一半的路,这一路北上,不出半个月便能到达京城,你意下如何?”

  夏侯旭笑看一个钦差大人,一本正经地向一名僮仆解说行程,别说是纡尊降贵,简直是轻声细语,倒像是在求他同意似的。

  他见过郑书楼办差的情形,交代下属哪里是这般温言软语?如今倒像是和一名姑娘说话。

  他越听越是忍俊不住,也学着人家问藿香,“呐,你意下如何?”

  藿香瞅了夏侯旭一眼,又迅速瞧了郑书楼一眼。

  如果这句话问在昨天,她可能就答应了。

  现在处在这房间中,忍受这位官员异样的眼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藿香顿觉这个爱找人麻烦,可是那洒脱直拓的“有缘人”还比较可爱些,她觉得与夏侯旭相处自在多了。

  何况经过昨晚周爷爷又为她占了一卦,郑重交代,“如果要上京,始终跟随这位有缘人,将是你最大的保障。”

  经周爷爷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所以她除了夏侯旭之外,不再作第二人想。

  她摇了摇头,答出和昨天夏侯旭给她的话一样,“不要。”

  夏侯旭一怔后,哈哈大笑,“你才跟我没一天,口气就跟我学个十足十,难道你不想上京投亲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藿香果决地摇头,向他直接表明,“我只跟你上京,谁来我都不愿意,既然你不愿意带我,那也不必将我推来送去,企图做个烂好人。”

  夏侯旭听完倒不觉怎样,却瞥眼瞧到郑书楼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口中呼斥,“这是你一个下人该对主人说的话吗?今天我就算不收你,你也不能如此出言不逊,还竟敢在朝廷命官面前放肆!”说完手笔直的挥了过去,教训了她。

  藿香的双亲只有她一个女儿,疼爱自是不在话下,虽不溺爱,但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扁了扁嘴便哭了出来。

  “当个主人有什么好希罕?”她一面哭,一面骂说:“朝廷命官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要你的臭钱,你就不是我的主人,我离开这里,回到我家,朝廷命官又拿我如何?”说完,从身上拿出三两七文钱,向夏侯旭丢去,“还给你!”

  语毕,转身便走。

  “不许走,”夏侯旭拉住她的手臂,“骂完了人就想走?给我在这里罚跪到午时,才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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