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喔。”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个哭泣的影像呢?濮阳少仲微微蹙眉思索着。
“客人你在想什么?”
“阿若她……很伤心吗?”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客人你在说什么!阿若是坚强勇敢的女神!无所不能的!”女孩子哇哇大叫。
一旁的老人已经笑了起来,“年轻人,你踩到她的痛罗!”
“呃?”
“爷爷!”女孩子脸略略一红,又有些骄傲的仰头道:“我的名字叫‘阿若’啦!”
“啊?”
“我喜欢阿若嘛!所以就给自己起名字叫‘阿若’了。”
濮阳少仲不觉得好笑。”那你父母……”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但阿若只是耸耸肩:“我是孤儿,爷爷把我养大的。爷爷叫我阿余,我不喜欢,就自己改做阿若了。”
“嗯。”濮阳少仲点点头,笑了笑,唤她一声,“阿若。”
“哈!”阿若高兴地跳起身来,“除了爷爷之外,客人是第一个肯这样叫我的人呢!对了,客人叫什么啊?老是客人客人的叫也怪奇怪的。”
“我是‘昊’。”濮阳少仲心下抱歉,但他已经答应末鬼别随便报出自己的真名了。
“原来你也是孤儿啊!”阿若笑道用力拍他的肩,大有把他当成同路人的亲切感。
在圣魔界,不知父母的孤儿,通常只起名不带姓。濮阳少仲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反驳,只好笑笑。眼看老人一边捣着蒲扇纳凉,濮阳少仲于是转移话题:“老爷爷,您知道阴川水里含带的是什么毒吗?
“知道的话,老头子还能弄得瞎眼一身烂疮吗?”老人剔着牙。
“呃,那请问您知道阴川水为何有毒吗?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濮阳少仲接着问。
老人咧开剩不到几颗牙齿的嘴巴,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人为的我不知道。不过老头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阴川水就已经是这样了。”
“那至少七八十年了。”濮阳少仲微微皱起眉头,“是天然的吗?”
老人耸耸肩站起身来,走向灶床。他在灶床上放了两块砖,拐杖一撑,嘿的一声,竟然就跳了上去。老人伸手按抚着末鬼的额头和颈际,连捏边又道:“年轻人,地底下有时会埋藏一些宝物,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东西。说不定是水流经过的地方刚好冲刷出什么毒物来。好了——嘿,煮熟了,可以捞出来了。”
濮阳少仲闻言连忙向前奔去,跳上灶床,小心翼翼的将末鬼出来。末鬼身上就像刚洗过热水澡一样体温微微升高,全身肌肤也泛上一层红晕。
刚才急着救人,倒没想到湿漉漉的身体要怎么弄干?濮阳少仲抓起末鬼的衣物想套上去,又担心穿着弄湿的衣服会让末鬼着凉,想了想,他干脆自己的衣袖往末鬼身上抹去。
阿若看了好看,“干毛巾里头还有,稍等一下。”
“弄脏了老头子可还要洗咧!”老人抱怨道。
“知道了,我替爷爷洗成了吧?”阿若快手快脚的进去抓了一条毛巾出来,蹲下来就要帮着擦干末鬼的身体。
虽然末鬼身上还有点遮体的衣物,可是……濮阳少仲忍不住制止她,“我来就可以了。”
“我做习惯了,没关系啦!”阿若蛮不在乎的。
可是你是女的啊,为什么会习惯这种事……
眼见阿若连末鬼身上那件仅存的底裤都要脱下来,濮阳少仲连忙按住她的手,说道:“好了,这个我来就可以了!”
阿若缩回手来,眼睁睁的看着他。
濮阳少仲不觉尴尬。一个女孩子盯在旁边看时,他要怎么大大方方的把末鬼扒光?
阿若看他杵在当场不动,不由疑惑道:“你不习惯于替别人擦身体吧?”
“难道你就习惯吗?”
“是啊!”
“呃?”
“村里有人家去世时,我常去帮忙清洗遗体,赚点外块。”
濮阳少仲一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突然觉得末鬼的身体好像有点变冷了。“……你转过身去,这个我来就好了。”他有点艰难的说道。
阿若瞪着眼睛,还不明所以,一旁的老人已经大笑起来,“傻丫头,人家不给看,不看就好了嘛!”
“为什么不给看?他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濮阳少仲一红,不由反驳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阿若一阵恍然大悟,“喔,原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啊!”
“不是、我……”
“嘿,我知道了!山下的人有时规矩就是比较多我了解!”阿若高高兴兴地转过头去。
“喔、喔。”濮阳少仲连忙把末鬼身上最后一点遮体的衣物除去。想起阿若说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忍不住在擦拭时多看了几眼。
是没什么特别的啊……
咦?濮阳少仲一愣,突然惊觉自己刚才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连忙将干燥的衣物套上末鬼的身体。手忙脚乱间,已经有点不晓得该将自己的手往哪里摆了。
山里的人家,多半黄昏吃过饭后不久,稍微打理一下就睡了。
老人住的这间茅屋不大,小小一个炕两个人挤挤还可以,四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塞不下的。
阿若说要让老人和病人睡炕上。但濮阳少仲觉得自己和末鬼算是客人,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更何况阿若是女孩子,睡地上也太委屈了些,于是便婉拒了她的好意。阿若也不罗嗦,找了些干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让他们两人将就一夜。自己和老人上炕躺平,不一会儿就听到细细的酣声传来,显然已经睡熟。
濮阳少仲将自己的外褂铺在干草上,让末鬼躺着,自己就在一旁打坐。
他还没办法像末鬼那样,打坐一两个时辰可以抵过一夜的睡眠,但他自小练武,体力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只要不受伤,几个晚上不睡倒也无所谓。
末鬼的呼吸变得平稳,体温虽然仍旧比平常时候低,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冰冷。老爷爷也说,再休养个一两天,等他体内的寒气散去,就能醒来。
濮阳少仲傻笑了一会,又摸了摸了末鬼的颈际的脉搏,确定一切平顺,也就专心敛神,安静地在一旁打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他的面颊,带来一点湿冷的水气,原本细不可闻的笃笃声,渐渐地清晰起来。
下雨了吗?
濮阳少仲仰起头,看见几道水流顺着屋顶的间隙滑落,几点冷冷的雨水滴在他脸上。
咦?屋顶会漏雨!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突然想到末鬼就在自己身旁。他赶忙扶起末鬼,想找一处雨水渗不进来的地方,没想到搬一处漏一处,竟是处处在漏水!他回头想叫醒阿若和老人一起避雨,才发现整间屋子里,只有炕附近不漏雨。
濮阳少仲不觉好笑。这老人也真精打细算,节省到了极点。
濮阳少仲也不叫醒他们 ,自己抱着末鬼窝在靠炕边的一块干地上,倚着炕听雨声。
外头雨声渐沥渐沥的,里头雨声叮咚叮咚的,有些吵杂,却又出奇地悦耳。
入夜后山里的温度本来就低,夜雨更使得温度骤除。几许雨丝被风吹着,飘落到他们身上,带来一点寒意。
濮阳少仲不由提抱紧了末鬼。
濮阳少仲在心里问道。手指拂去他脸上的雨水。
微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末鬼的额头是冷的,鼻息有些凉,连嘴唇都失去了温度。
他想起那天喂末鬼吃药的情景,嘴里仿佛还可以尝到银墨草那种苦涩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地甘甜,在唇舌互相磨擦时浸润了他的舌尖。他回想着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不自觉的舔自己的唇。
怎么会是甜的呢?他不自禁地想道。
鼻尖一阵温凉的触感传来。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
他们已经靠得太近,近到可以感觉自己的睫毛拂过他的脸颊,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面上略微粗糙的短短髭须。
咦?
咦!
我在做什么啊啊啊!
濮阳少仲陡然张开眼来。眼前有一片昏黑,末鬼浅浅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抬起头来向后一抑,“砰”的一声,后脑勺重重的撞上炕边,他也毫无所觉。
完蛋了!他居然趁着末鬼睡着的时候……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被末鬼知道的话,那、那……
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万一末鬼气得要他滚怎么办?他不是末鬼的对手,就是硬要巴住,末鬼也可以把他打昏丢进海里去,反正末鬼以前就曾经把他打昏过。
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唔……那不要被末鬼知道就好了嘛!
反正末鬼现在睡得跟猪一样,别跟他说就好了。
一口气松了下来。濮阳少仲偷偷转下视线,再度望着末鬼。
末鬼依然沉睡着,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一股无以名之的失落感自濮阳少仲心底升起。他抿了下唇,深呼吸了几次,突然伸手在自己的头顶拍了一下。
他XXXX的,亲就亲了,有空想这个的话,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才能让末鬼醒过来!
濮阳少仲摇了摇头。他想将真气散入四肢百脉,使自己全身发热。再抱住末鬼,好让寒气可以更快散去,可是急促的心跳和不平稳的呼吸,让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他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早就在发热了!从下腹部开始……
一道温暖的气流自左下腹部慢慢扩展开来,沿着腹股经络散入胸口和四肢,然后在他的身体和末鬼的身体相接触的地方停留,渐渐汇聚成更大的热流,进入末鬼的体内。
濮阳少仲伸手向左下腹摸去,腰囊里有一块硬物,他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你!原来你还会发热啊。濮阳少仲不由失笑。
可是怎么还在身上?昨晚不是弹出去了吗?难道是末鬼帮他捡回来的?
濮阳少仲还在思索着,视线流转间,好似看见另一种沉黯的光芒在一旁闪烁。濮阳少仲回过头去,才发现那竟是末鬼的眼睛。末鬼张开眼睛看着他!
“你——”濮阳少仲一瞬间分不清这是在作梦还是现实。
末鬼抬了抬手,濮阳少仲赶忙握住他的手,急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末鬼深吸了口气,像要调息般,略略阖上了眼帘。濮阳少仲紧张的盯着着他。只见末鬼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然后趋于规律,最后越来越缓,竟又昏睡了过去。
濮阳少仲忍不住唤了一声:“末鬼!”
炕上的老人翻了个身,浓浊的语气嘀咕道:“年轻人半夜不睡吵什么。”
“啊!老爷爷您先别睡!”濮阳少仲赶忙说道:“末鬼他刚才醒了!”
“唔……”老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的翻身坐起,爬下炕来。地面已经被雨湿了大片,他也不在意,光脚步就走了过来,蹲下身来一手按上末鬼的胸口。
黑暗中,老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的手顺着末鬼的左臂攀沿而下,触到濮阳少仲的手,“这是我的手……”濮阳少仲忍不住出声提醒。
老人并没有理会。无法聚焦的视线缓缓转向濮阳少仲,而后顺着摸去,最后老枯干的手触及濮阳少仲左掌上那颗发着淡淡微光的珠子。
“这是?”濮阳少仲看向掌中的珠子,一个名字突然闪进他的脑海。“阿若?”
“阿若之泪……?”老人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手掌握紧了又松开,声音有些发颤,“能借老头子摸摸吗?”
濮阳少仲将珠子放到老人的手心里。
老人略略阖起掌心,深深地呼吸着,满脸深沉的皱纹都动了起来。喃喃地道:“真是阿若之泪。”
“老爷爷?”濮阳少仲疑惑的唤了他一声。那颗被子老人唤作阿若之泪的珠子,在老人的掌心里渐渐失去光芒,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发光了。
老人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他不死心地揉捏着手里的珠子一会,才将珠子还回濮阳少仲的掌心,问道:“刚才你是怎么让珠子起作用的?”
濮阳少仲想了又想,但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珠子会突然起变化。“我也不知道。”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
“珠子发光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老人语气严厉起来。
这样的语气让濮阳少仲有种被逼问的感觉。但他自小对年纪大的老人有一份尊敬,也就没有发作出来,只闷着头也讲话。
老人察觉了他的不快,呵呵的笑了两声,“年轻人,别在意老头子急性。这珠子——如果真是传说的阿若之泪,那可是能治好你朋友的宝贝呢。”
“珠子能治好他?可是您不是说再泡两天药浴他就会醒了吗?”
“如果没有这珠子,他醒了也只是废人一个。”老人哂道。
“那要怎么做?”濮阳少仲急问道。
“要怎么让阿若之泪发挥功用,老头子还得问你呢。”
“可是……”
“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出来,他就什么时候复原。”老人懒懒地抛下这句话,回身就上了炕,留下濮阳少仲盯着失去光芒的珠子发呆。
怎么做?
难、难道是……
濮阳少仲陡然想起刚刚做的事,他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字在他喉咙口转了两转,该、该不会……
他的脸颊热辣辣地烧了起来,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试?不试?
试试好了!嗯,你别误会,我这次可是为了救你!
濮阳少仲深吸了口气,盯住末鬼的唇,对准方向,慢慢地倾下身去。
终于——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心跳得擂鼓一样,全部的知觉得集中到了两人间接触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发现有道微弱的光芒自他紧握的手指间泄出,温柔的映照着黑暗里两人相连的轮廓。
自然,他也没有发现,末鬼在黑暗中,悄悄张开的眼睛。
末鬼凝视着濮阳少仲;这么近的距离下,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他却好像是站在一旁观察的人一样,甚至能清楚地区分出濮阳少仲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混乱的呼吸是紧张,深深浅浅的鼻息是不安。
火热的脸颊是羞涩,炙热的温度是激动。
还有压上来的嘴唇……
做为杀手,他必须体验所有生命能享受的极乐与极苦,以备使他能在各种情况下都不被迷惑也不为所动。
他尝过更柔软的唇,更性感的身体,各式各样的想像得到与想像不到的滋味。但是他从来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在心底泛起这样一股疼痛的感觉。
那是一种含带着温暖和伤情,混合着愉悦与痛楚的感动。
他知道少仲喜欢他。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对强大力量的一种迷恋,他曾经刻意甩开他,看他追着他消失的影子跑遍所有的地方,直到精被力竭的倒下。
他又以为那是对浪迹江湖和杀手生涯的一种幻想憧憬。于是他允准他跟随,以为冷淡的态度和餐风露宿的生活可能将少仲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