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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page 32 作者:晨蔷

  白蕙给他倒杯水,在他对面坐下。

  西平握住白蕙的手,这双小手冰凉。他用自己那双大手温暖着这双小手。

  “去医院了?你妈妈怎样?”

  “没见有什么大起色。”白蕙摇头。

  “不要着急,”西平安慰她:“你妈妈病得久了,药物不可能很快见效,总得有个过程。”

  白蕙朝西平笑笑,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稍许振作一些。

  “我今天是代爷爷来的,他说早讲好要为珊珊钢琴比赛优胜给你奖品,可他现在上不了街,所以,让你自己挑喜欢的去买。”西平一本正经地说,拿出一叠钱交给白蕙。

  “那怎么成,我不要,”白蕙忙拒绝,“爷爷是担心我辞去工作,生活有困难吧。对了,”白蕙想起来,“今天上午接到林医生电话,说有人愿提供我每月生活费,我猜大约就是爷爷,我拒绝了。”

  “那你的生活……”

  “放心。妈妈住院的费用是红十字会的借款,我身边的积蓄够维持到毕业。”

  西平知道白蕙的脾气,便不再提生活费的事。他说:“不过,这买奖品的钱你还是收下,否则爷爷会不高兴的。”

  白蕙想了想,先收下也好,老人是很诚心的。以后再给他买些书去。

  “喂,你为什么不辞而别?”西平突然发问。

  “哦,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白蕙故意打趣,“你没在家里为这事发火吧?”

  “你可估计错了。为你的走,珊珊伤心得哭了好几回,爷爷也不乐意。我倒觉得,你给丁家当家庭教师的时代是该结束了。等你再回丁家时,应该是我亲爱的小妻子。”西平说着凑过身来,要吻白蕙。

  “又瞎说!”白蕙赶快往旁边一闪。

  “怎么,我们不是已经说定了嘛,难道你忘啦?”

  白蕙怎么会忘?那天继珍剪碎花冠,西平冲进来打了继珍,然后拥着她,当时就下决心说,绝不会再和她分开。可是……

  “西平,”白蕙考虑着措辞:“我搬出你们家,就是为了能冷静想一想。也希望你想一想……”

  “想什么?”

  “我们俩……这现实吗?”白蕙轻叹一声,“也许,我们是该分手了。”

  “你不是开玩笑?”

  “不是,我想来想去……”

  西平严肃起来:“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吗?你怎么,害怕了?”

  西平的眉头开始皱紧,嘴唇也紧紧抿着,嘴角成为方方的。一见西平这模样,白蕙就心疼,于是,她伸出纤纤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西平那方方的嘴角,那两道向上翘起的剑眉,那中间虬结成疙瘩的眉结:“哦,别这样!你看,我才说了一句,你就生气了。我不要你生气……”

  在她温柔的抚摸下,那张英俊的脸上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有了笑意。西平激动地把白蕙搂在怀里。”别再说分手的话,永远别说。答应我,快答应我。我求你……”

  白蕙软软地靠在西平怀中,但她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她想,应该离开,离开他的怀抱,但却做不到……

  然而理智终于占了上风,她轻轻推开西平。“西平,你想过你的父母吗?他们能同意你离开继珍吗?”

  “我不仅想过,而且已正式向他们声明,我决不和继珍结婚。我还要争取他们同意接纳你。”

  “争取不成呢?”

  “那我就离开家庭,”西平坚定地说:“蕙,也许到那时候,我们俩只能住在这样一间小房子里。但我相信,你不会抱怨的。”

  “不是我的问题,”白蕙被西平的决心所感动,但她要把自己的顾虑全说出来:“你是个不肯推卸责任的人,以后你会不会因为违背继珍父亲生前的愿望而后悔呢?”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这个问题确是我前一阵痛苦和矛盾的根源,”西平沉思一下,接着说:“那天半夜从游艺场回来,我在街上徘徊到天亮,后来去找林伯伯,把一切向他和盘托出。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西平,你现在需要战胜的是你自己!’我想了好久,终于弄懂这句话的深意:一个人只有解除自己思想上的束缚,才有力量对抗外来压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天林达海还对西平说:“你觉得对不起蒋厂长,因为直到今天,凶手都没能追查到。但是我敢肯定,单靠你的力量,甚至整个恒通的力量,也是斗不过指使和保护凶手的日本人的。这不是他们和你们恒通的一家之仇。要想报这个仇,必须先使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改变积弱的现状才行。至于你个人的婚姻大事,取决于你自己对道德、财产、舆论和幸福等一系列问题的理解。”

  见白蕙不说话,西平又说:“蕙,你有没有决心和勇气,不怕流言蜚语,不怕诬蔑谩骂,不怕没有财产,找不到工作,甚至没有饭吃。也就是说,愿不愿准备跟我一起下地狱?”

  “哦,西平,”白蕙叫道,“你明明知道,没有你,生活就是地狱;和你在一起,我就拥有了整个天堂!”

  “那么,你下决心了?”西平充满希望地问。

  “只是……”白蕙犹豫着,终于还是说:“你本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不能因为我而破坏它,我想,与其那样,不如我……”

  西平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最后,他坐到白蕙的小床上,两眼看着地面,声音低沉地说:“蕙,听我告诉你,我有怎样一个温暖的家!”

  他用右手支着额头,遮住眼睛,似乎怕白蕙看到他的脸。他的手在颤抖着,声音是喑哑而痛苦的:“有一个小男孩,生活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妈妈很爱他,爸爸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他的童年就象生活在天堂里……”

  西平停下不再往下说,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白蕙一声不响,并不催他。终于他咬咬牙,又接着说:“十三岁那年,有一天,他偶然闯进花园中的一个处所,好奇地爬上窗户,竟然发现……他的妈妈,他当偶象那样崇拜的妈妈,正把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怀中……狂热地吻着他,而那个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这个男孩跑回来以后,就大病一场。后来,病虽然治好,他的心却从此有了一条裂缝,一条再也无法愈合的裂缝。此后有一段时间,他常偷偷跟踪他妈妈,竟然又发现了好几次……再以后,他就对这种‘游戏’失去了兴趣。他不再关心妈妈的行为。虽然他妈妈仍然爱他,甚至越来越爱他,但他只觉得妈妈虚伪,甚至有点可怕。他总是躲避她,他恨她。”

  “他开始想在爸爸身上寻求温暖。但爸爸的兴趣似乎全在事业上,对他从来只有冷漠。他觉得与父亲在感情上也无法沟通,他失望了。他就象是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那么孤独、寂寞,无目的地游来游去。

  “虽然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他多少理解了一点他妈妈内心的苦闷,理解了她那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的不幸,对妈妈的恨渐渐消除。但是他心灵上的创伤,他那根深蒂固的孤独寂寞感却永远伴着他,使他患上了一种冷漠孤傲的病症。

  “直至有一天,他遇见一位姑娘。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奇怪地觉得僵死多年的心突然苏醒了。以后的接触使他相信,这是上帝派来挽救他的。因为自从有了她,他心上的那条裂 缝竟开始慢慢地长出了新肉。可是……”

  西平突然抬起头,两眼灼灼地凝视白蕙,接着说:“如今这姑娘却说,为了他那所谓温暖的家要同他分手,难道这慈悲为怀的姑娘,竟不怕他的心再度裂开,重新流血,不怕他从此失去生的欲望,而走向死亡之渊吗?”

  “不要说了……”白蕙看着西平那痛苦得变了形的脸,知道这叙述对于骄傲的他来说是多么沉重!她走到床前,眼噙热泪,把西平的头紧贴在自己胸口,脸贴着他浓密的黑发,轻声说:“原谅我,我是个不懂事的傻姑娘,我再不说离开你的傻话了。”

  西平抬起头,看着她的眼晴,竟然有些怯怯地问:“我有这样的家庭,你会看不起我吗?”

  白蕙使劲地摇头:“我比以前更爱你,如果还能更爱的话……”接着她故意可怜巴巴地逗他说:“可惜我这几天想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决定,都被你驳倒了。”

  西平微笑了:“我但愿你不是个思想家,而只是个小傻瓜,我的可爱的好心眼的小傻瓜!”

  白蕙被西平那感激的眼光看得好难为情,于是嘟起嘴,撒娇地说:“别这样果看我……”接着她侧脸贴着西平的耳边,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地、含羞带怯地第一次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我要你……吻吻我……”

  恒通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活动如期举行。但原已安排的西平与继珍双双出场,以及西平被当作恒通继承人介绍给与会者这两项内容均取消了。丁文健对此很不愉快且忧心忡忡。

  继宗兄妹因为是曾为恒通作过重大贡献的蒋万发的遗属,也被邀请参加庆典。那天,文健既希望他们与会,以免引起种种猜测,但又怕他们真会应邀出席,他实在吃不准继珍是否会在庆典上使性子撒泼,搞得他收不了场。

  幸而他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继宗兄妹一起到会,并且表现十分得体。他们向文健夫妇表示祝贺,随意与西平以及其他与会者谈话说笑。当有人偷偷向继宗试探西平与他妹妹的关系时,继宗还坦率地表示,西平与他们兄妹是从小熟识的朋友,与继珍无什么特殊关系。至于外间流传他父亲临终前把继珍托付给西平,他说,这要看怎么理解。据他认为,这是父亲希望西平继承父业后,不要忘了蒋家的后代。至于婚姻大事,应由当事人自己作主,这是无法勉强的。他又开玩笑地加了一句,如果继珍另有心上人,无论是父亲,还是作为兄长的他,都不能勉强她嫁给西平。

  西平看到这一切,心中很感激继宗,不禁想起在此之前,他与继宗的一次谈话……那是他已向父母公开表示不愿和继珍订婚之后的一天。在他办公室里,关于明春新服装设计构想的讨论刚刚结束。他坐下来,想喘口气,继宗突然进门来了。

  西平忙从椅子上站起,招呼继宗坐下。

  “为什么你不去找我?”继宗开门见山地发问。

  西平不知他这话的意思,愕然看着他。

  继宗说:“继珍回来,说了那天晚上的事,这两天整日在家哭哭啼啼。你爸爸昨天下午把我找去,把你和他的谈话也都告诉了我。”

  西平警觉起来,不知继宗对此将持什么态度。

  “我和你爸爸说,我从不认为丁、蒋两家有什么婚约。我并不赞成父亲临终前以那种方式,几乎可以说是强迫你父亲和你应允他的要求,”继宗低下头,轻声地说:“虽然,我很爱我爸爸,我也理解他对继趁那份至死难忘的关怀……”

  西平慢慢踱到窗前,转身靠着窗台,仿佛想找个有力的依托。他诚挚地说:“继宗,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也曾强迫自己去兑现对你爸爸的承诺,不管怎样,当时是我自己点头答应的。可是,实在做不到……”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继宗停顿一下,“而是一场误会。对于继珍,我爸爸先是把她娇宠坏了,使她根本不具备条件,去获得你这样的人的爱。后来,又想把她硬塞给你。他哪里知道,继珍如果真的嫁个不爱她的丈夫,那才要痛苦一辈子。”

  继宗越说声音越低,心情也越沉重。看得出来,当着西平的面,批评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在他,并不是件轻松事。

  继宗的真诚态度和客观精神,使西平深深感动,他走到继宗坐椅前,两手紧按在继宗肩上,激动地说:“继宗,我真……”

  “先别谢我,”继宗忙拦住他,“这些道理我已和继珍讲了,我还要不厌其烦地再讲,但……”他苦笑了,“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否让她弄懂。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做到,我会通过各种方式,让周围的人们知道,所谓丁、蒋两家的婚约其实是莫须有的。我作为继珍的哥哥,如今是她的保护人,可以负责地声明。”

  见西平用那样感激的眼光看看他,继宗又说:“西平,说实话,这不仅是为你考虑,我也是为继珍着想,我希望她最终能找到个爱她的丈夫,希望她幸福。”

  西平知道对继宗说感谢的话是多余的,他索性什么也不说,在继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些话我已都和你爸爸说了。”继宗说。

  “他怎么讲?”

  “他先是一言不发,后来突然称赞起我来,说我头脑清楚,处事公正,还说真想聘我接任美新厂长。我对你爸爸说,承蒙夸奖,不胜荣幸,可惜我对做生意毫无兴趣,选我当厂长,你会把老本都蚀掉的。”

  继宗说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继宗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

  西平有点儿奇怪,继宗从不抽烟,今天怎么回事?

  继宗一连猛吸几口,一支烟眼看只剩半截。

  “你爸爸最后问我,知道西平爱上的是怎样一位姑娘吗?”继宗轻声地说。

  西平有点紧张,但他并没说话,等着听继宗往下说。

  “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继宗停住不说,拿着烟的手微微发抖。

  西平低下头,他甚至不敢去看继宗的脸。

  “西平,”继宗轻叫他一声,“是白蕙,对吗?”

  西平吸口气,似乎嗓子眼被卡住了,他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知道?”

  继宗令人不易觉察地叹口气,心里说:“果然是这样!”他的心往下一沉,一阵揪心的抽痛,下肢立即产生一种麻木感。近来,每当他心情激动或劳累时,就会出现这种症状。好在往往只是一刹那,一会儿这症状就消失了。

  似乎怕下肢真会坐僵,继宗慢慢站起身,走了几步,然后,手扶椅背,背对西平说:“如果说以前只是有点猜疑的话,那么,那次去百乐游艺场,我就全明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不是在说给西平听,而只是诉诸自己的心:“当时在舞厅里,她看着你跟继珍一支接一支地跳着舞,而她却连和你跳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她,那么矜持、骄傲的她,竟偷偷哭了……”

  听继宗这么一说,西平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在心里狂呼:“呵,我的蕙!今后我能补偿得了这所有的一切吗?”

  “知道吗?当时,我真想揍你。”继宗突然回身,面对西平说。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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