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冷淡唷……杨瑾。人家我,一直爱着你呢。”重英抱着他的脖子。
杨瑾苦笑着。对于这个好奇的守护天使,他向来不知道该怎办。
若说重英爱他,那种爱情,倒像是爱着某种珍禽异兽,高高兴兴的记录生态,连这种生物的交配和生育,都在观察的范围内。
没有不必要的爱恨情结的守护天使,对于杨瑾激烈的情感波动,总是好奇而言爱的。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重英是个彻底的天使。
“重英,你是个变态的天使。”重英喜欢吻他,对于这种奇怪的亲昵,杨瑾倒不是讨厌。
“呵呵……不要这样……为了嘉勉你乖乖让我吻……就让你看看,千帆。”
在她绵白的掌心,飞快的转着空气的流动,像是面镜子,可以看到遥远的影像。
非常小的女孩子,颤巍巍的走着,身边围绕着家人。不太爱笑的,专注的走她的路。
是的。那是千帆。
灵魂的颜色一点都没有差异。他观看长久,衷心爱恋的灵魂。
他的眼眶湿润。
“十个月大,非常健康喔。不过,若是为了亲爱的杨瑾,我可以报个病缺,将她替换给你。”
“你试看看。我会毁了你,毁天灭地,直到我终结为止。”
重英亲吻他的脖子,轻笑。“好可怕,人家会怕ㄟ……”
“重英,我是认真的。”
她没有愠怒的表情,反而充满了欣赏的喜爱。“杨瑾,你对还真呢?你爱着还真?”
“胡说什么?”
“呵。你这不坦白的家伙。好好想想,到底是为了还真的灵魂有千帆的颜色,还是对着还真动心了?要对自己坦白。”
“什么都没有。”冷冷的,杨瑾抽了第二根烟。
重英横了他一眼,“那,你心里刮着的不安定的气流,又是为了什么?好好苦恼吧,我喜欢你苦恼的样子……”
重英离开后,差点让燃到尽头的烟烧了手指。
还真哭着离去了,他打开门,门外还残留着还真眼泪的情绪。
重英该死,总是喜欢将他心里的情感引出来。
我对还真……能够有什么情感在?不过是,她的人生会这个样子,我得负点责任,在能帮她的范围内,稍微的尽点力量罢了。
还真会哭……
那也是因为,她习惯性的依赖自己,结果意外的发现还有更重要的人,这是一种占有欲而已。
没什么。是的,没什么。
杨瑾不去解释心理的紊乱和不安,这些都是因为看见千帆的缘故。是的,就是这样,没有别的。
但是为了什么,还真哭泣的声音,会在夜里分外清晰?
天使,失眠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还真回到家里,阿健已经等了很久。
看着她肿肿的眼睛,阿健觉得很心疼。猜了几种原因,没有一个对。
“别猜了。讨厌。”还真生气起来。
阿健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还真,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是电击般震撼了她的心扉。
回头看阿健,这一路行来,只有他一直待在还真的身边。
“真的吗?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状况?”
坚定的,阿健点点头。
看着这个大孩子,还真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真的吗?真的真的真的吗?”她好害怕害怕,害怕自己得一个人撑下去。
婚后独力抚养幼儿,谁也没注意到她也需要关心和陪伴,总是忙碌着。深夜里,孩子生病,她得自己一个人带着奔波,丈夫要上班,向来不管这种事情。她总是自己骗着自己,认为她是幸福的。
是的,我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谁也没发现她的孤寂。
就像少女还真的孤寂没有人发现,除了阿健。
“真的。”阿健怯怯的接近她,轻轻抱着还真。
其实,他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他不想看还真脸上出现那种孤寂,不想看到还真那么伤心害怕。
还真是脆弱的,他一直都知道。
相濡以沫。在花莲的日子,他永远怀念和还真独处的日子。他真的不是趁火打劫,真的。
为了什么两个人会抱在一起,为了什么会倒在还真的床上,为了什么会发生……
这……
他不知道,还真也不知道。
第八章
现在回想起来,阿健会后悔和还真有过那一夜。
还真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凶巴巴,独立自主的邱还真,一变成为个敏感,小里小气的小女人。
她的变化这么剧烈,剧烈到让阿健害怕,让阿健想逃。
阿健变了。
还真也着慌起来。她也后悔,不该跟阿健有这种关系。阿健不像以前那样,还真在哪里,他就去哪里找还真,送她上学,接她回家。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虽然有着十九岁的外表,骨子里还是那个四十五岁保守坚贞的妇人还真。阿健不再重视她,甚至有些躲着她,这让她更慌,更想得到更多保障和承诺。
几次大吵,几次眼泪和哀求,他们陷入了死胡同。
最后,在阿健的家里撞见了躺在床上的学妹,还真几乎疯狂了。
“还真!还真!”阿健抓住拼命往外逃的还真,“听我说,我不是不爱你了……我跟学妹也……”
“闭嘴。”还真突然冷静下来,说。
看着冷漠的还真,阿健心理不知道要怎样因应这一切。他爱还真,但是受不了还真的紧迫盯人,受不了还真的依赖。
和学妹……其实还没发生什么事情。
很多往事在心里流转。
初相遇……热恋……还真濒死……用功……同赴花莲……一起上大学……还真的笑和眼泪……没有还真,就没有今天的刘天健。但是还真……
变得不像她了。
阿健很矛盾,很矛盾。
目睹阿健的背叛,那一刻,还真心里某个坚持的东西,碎裂了。
发现杨瑾有自己的爱人时……她心理的忌妒和慌张,简直让她无法呼吸。这么习惯依赖的人……就这样……
她相信杨瑾爱他的千帆。因为他爱着个无法回来的对象,还真也放心的依赖着他。但是……
在杨瑾心里的千帆,终究还是会泯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吗?包括天使的爱情?
她想,阿健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说,他会一直在的吗?
“阿健,你告诉我,你会在我身边的。”还真的声调平淡,没有感情。
但是这样冷淡的声音,却扎痛了阿健的心。
“还真……是你不好!是你老是盯着我,让我没办法呼吸的!是你不好!我没有背叛你……没有没有没有……”
还真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阿健心虚的影子。
她开始回想和阿健一起的日子。
他还是个孩子。是的……所有的孩子都残忍。不管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都很残忍。
是自己的错……
是的,都是我的错。还真别过脸,微笑,眼泪蜿蜒过没有表情的脸。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我为什么还相信了……
轻轻拿开阿健的手,轻轻抚摸了阿健的脸。
“最少,我们不会再吵架。”
回到家,她笔直的走进自己的房间,软软的,瘫倒在地毯上,睡着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她还呆呆的躺在地毯上。
若是以前,大约会跑到杨瑾那边哭诉。现在……
呵呵……去跟谁哭诉呢?这是我的人生……我和少女还真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又振作了点,起身上学,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个时候,她就庆幸和阿健的系所离得很远,不会常常见面。后来,她听说阿健和他的学妹一起,但是不是上回她看见的那一个。
“很好奇吧?”小七对她冷笑,“阿健现在的学妹。”她丢了张照片给还真看。
那眉眼神情,和以前的还真颇为相似。
她心里一阵刺痛。
小七冷笑几声,“真可怜,就这样被抛弃了。你要照片吗?送你吧。”
还真没说话,注意到来接小七的,是卫青。
下次去道馆的时候,她跟卫青说,“教练,你现在跟小七一起吗?”
卫青倒是吓了一跳,还真向来不假辞色,居然主动跟他说了话。
“不,只是普通朋友。”如果和还真比,当然小七只是普通朋友。
“那好。”还真笑笑,将手插在卫青的臂弯,“等等去看电影吧?我晚上没事。”
谁都好。
只要有人陪在我身边,谁都好。我不要孤单一个人。也不想回家。
父亲……父亲也要再婚了……还真的眼泪却掉不下来。
应该恭喜的,不是吗?
费心经营的父女关系,终究不敌爱情的伟大。
但是爱情……爱情的期限多久了?就算能够导向结果……结婚了,又怎样?重头被剥削一遍?
到底……我的重生,有什么意义?
还真觉得累。
几次打球和练跆拳道时晕倒。每次濒临昏迷的时候,总会听到少女还真的哭声。
我若这样放弃了……少女还真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疲累不堪的又睁开眼睛。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还真变得很用功,尤其当她发现小七也非常用功的时候,她比小七用功好几倍。
儿子?
我邱还真,今年不过近二十,哪来的儿子呢?
卫青跟还真大吵,还真冷冷的说:“你跟简红秀呢?”
卫青不禁语塞。他跟简红秀这些年一直藕断丝连,也不是他多么喜欢红秀,只是红秀既然来找他,卫青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
还真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和天平一起又怎样?
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和少女还真的人生。我要爱谁,我要恨谁,我要振奋或颓废……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看见小七忿恨的挡在眼前,还真只是冷冷的看着。
“你……你什么都要抢我的……”小七的声音低沉,冷静而逸发着疯狂的气味。然后在期末考的时候,将小七打败了。
只剩下这件事情能振奋她的神经。
还真残忍的嘴角上弯。
她恨小七,不管是为了少女还真,还是为了她被诬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若不能强烈的恨着某人,她担心自己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甚至,她对天平微笑,大方的答应了天平的邀约。明明知道,天平已经改变目标,跟那个烈性子的美貌学妹成了男女朋友。
还真是故意的。
看着小七忿恨到铁青的脸,她觉得,非常非常的痛快。
和天平约会了几次,还真渐渐淡忘了天平和自己的关系。
不怎么样,对吧?
“哦?”还真抱着天平的手臂,嘲笑似的看着她。
“不管是阿健,还是卫青……还是天平学长,你都要抢……你都要抢……”
小七抽出磨得雪白的水果刀,“早在前年,我就该杀了你,不该让你活下去……你这败类……”
天平扭曲着脸狂叫着,“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都是还真诱惑我的!”转身逃跑。
小七冲过来,还真几乎来不及闪躲,就让冷冰冰的刀刃,火热的插进上次她刺入的旧伤中。
这次插得比上回深。
还真咳出一口血,喷了出来,雾然的,眼前一片赭红。
少女还真濒死的恐怖回忆重新播放一遍,照样嘲笑着小七的还真,当头让她用美工刀插进了胸膛。
伤口火热的痛着,前额冰凉,后脑发麻。心里空落落的,还真感觉自己就要死去。
往事不住手的回转。
还真软软的倒地,听觉开始迟钝,只听到身体跌落时的那一声……
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意识纷乱,她开始离开这个血流不止的躯体,听不见声音的她,却看见小七疯狂的大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挥舞着沾血的刀,最后让警察制伏。
看见第二次死亡的身体被救护车带走,氧气罩,徒劳的输血。
无止尽的时间和空间不住的切换,在缝隙中,身不由己的被时空激流带着飞奔。
她看见了小七最后在精神疗养院度过,纷飞的病历中,看见小七从国二就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天平……
循着思念的丝线,回溯生前的丈夫儿子。天平自从背弃还真逃去后,在无止境的悔恨中,成为一个懦弱的人。
丈夫在不景气中被裁员,和第二任妻子离婚。
想睁大眼睛,看看修身,却怎么也没看到,就让激流冲走了。
这里是……
花莲。
隆隆的鼓声,席天幕地的歌……像是猛然的从天空摔下,惊叫着,还真席卷了暴风而去,徒留漫天的风砂,在丰年祭上。
美仑河……
美仑河上有艳黄小蝶飞舞,亲吻着河面,有些就葬在冰冷的寒冬水上。只来得及在水面留下无风的涟漪,又被激流带走。
这样奇特的漂流,要到什么时候才止息?我……到底要去哪里?
激流无声的回答:“直到你看见真正想见的人为止。”
真正想见的人?我想见谁呢?想见谁……
她乘着气流飞奔着,想见谁……
看见了那个极小的,刚满周岁的小薰。挪动着胖胖的小腿,有自信的向前走着。
跌倒,她叫了出来,却没有哭。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扶起了她,细心的拍去她身上的灰尘。
“小薰!”她的阿姨跑过来,抱着小薰,向那人道谢。
小薰转过头,被五颜六色的气球吸引,没有再看他一眼。
杨瑾。
他看着小薰,知道转世后的千帆,没有丝毫生前的记忆。
他孤零零的站着,在凄冷的台北街头。
激流席卷走了还真,她挣扎的回头。
汹涌。许多纷乱的场景和过去,无法选择的观看在不同时间会发生和已发生的事情。
直到你看见真正想见的人为止。激流无声的提醒她。
我想见到的……我最想要见到的……
那个病人……
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夫,听说你女朋友出事了喔!”夫妻俩紧张的跑进来,绞着手。
杨瑾呆呆的坐着。“对。她……她出事了。糟糕的是……不晓得是谁带走了她……我得把她带回来……我想对她说……对她说……”
“大夫,啊这是你不对喔!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跟她说?一定是你没跟她说你爱她啦!所以才常常吵架……我是过来人了,我跟我老婆结婚好多年了,还是天天爱来爱去……你不知道,不这样,心里不会踏实啦!一句话又不用钱……”
“是。我该马上去找她。”
本来拼命点头的病人妻子,瞪大了眼睛,接着病人也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双双翻白眼昏了过去。
杨瑾在他们面前,张开雪白的翅膀。
还真……你在哪里?
激流中,还真挣扎着。
眼泪缓缓的流下来,被激流的风吹得猎猎直响,还真的魂魄,怯怯的伸出手来,递给杨瑾。
抓住她的手,替她漂流的魂魄定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