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之间隔着丝帘,她看不清他的面貌:君年低声问道:“前面这位该不会是贵国的最高位者吧?”
“是:”他给了答覆后,万分恭敬的对国王躬身,“我人带到了。”
这大胡子挺忠心的嘛!瞧他严肃的模样,好好笑。
杜君年忍不住露出牙齿窃笑。
“过来让我瞧瞧。”上头传来苍老的声音。
该不是叫她吧?
“上去吧!”雷齐兹用眼神暗示她。
也好,去看看他们的国王有什么三头六臂?君年踏上阶梯,一步一步的靠近,主动拂开丝帘。
“你好。”是个英俊的中年人,只是有些病容,凹陷的眼眶显示他真的瘦削不少。她不知他们的礼仪,不过她还是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国王怔仲的望着她,瘦削的大手热切的包握住她的手。“你也好,孩子,你受苦了。”
她没听错吧?会不会是语言中枢有问题呢?试想,他们国家高高在上的国王竟用中文与她交谈,多么难得啊!
“不会啦,这一路上都很舒适。”
他激动的拉着她坐到大椅子上,仔细的端详她。
君年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倒不是嘤心,只是有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很难过的。
“咳咳……”国王过于激动,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用力到眼睛都充血了。
不得了,他这一咳嗽,身边突然冒出几位方才不存在的人,他们紧张的检查他的状况,又是量血压,又是吊点滴的。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他挣扎的推开观护他的人,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
君年被他的态度搞得胡涂,担心的问:“国王,你还好吧?”手也放肆的拍抚他的背部,顺顺他的气息。
“孩子,别叫我国王,喊我一声爸爸。”热泪盈眶的他沉醉在认亲的感动中,没有注意到她僵硬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国王依旧感慨的凝视她,“孩子,你跟慈惠长得好像。”
听到母亲的名字,君年再也坐不住,“刷”的迅速站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了?”她的远离,让他感到不安。
君年一脸惨白,全身颤动,“陛下,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不是的,绝对不是的,她在心中狂喊。
“因为她曾是我的王妃,而你是我的女儿。”他沉稳的道出不容忽视的事实。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拒绝相信。她杜君年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同样的,他也不会是她的父亲。
互瞪一会儿后,她突然仰头大笑,不可抑遏,“陛下,你太爱开玩笑了。”
他的表情无比凝重,“我所言的确是事实:”
她不由自在的敛容,然后又微笑道:“我母亲怎么可能是你的太太呢?一个是在亚洲与世无争的妇人,一个是中东国家的君王,这是……”她很困难的表达心中的想法,“这是很难以想像的事。”
“但这的确是事实。”雷齐兹加入他们的话题中。
不消说,他一定是支援他的国王,会拐她到这里,想来必有诡汁:君年满心愤懑,不悦的喊道:“好,好,随便你们误会好了,反正我的工作伙伴都回台湾了,那我也要回家:”
“恐怕不行:”雷齐兹神情无比严肃。
“你在恐吓我?”
他欠身,“不敢。”
场面顿时有点僵,气温下降至冰点,无人敢出声。
形势比人强,再争辩下去也于事无补,逃避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她摊摊手,“你们太疯狂了,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离开。”
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她宁愿保持单纯的身份,也不愿去攀附权贵。在她平静孤独了大半辈子之后,半途杀出一个父亲不会对她有好处:
“对不起,你们真的认错人了,饶了我吧,我……
我不奉陪。”即使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她也不想承认。
杜君年郑重其事的否认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拔腿就跑。在她的手快握触到门把时,一道熟悉的目光直射她而来。
她一如往常的无法忽视,迅即回身:
“如果你敢走,台湾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精采等着你。”
第三章
层层叠叠的幕帘里,走出一位男人,背光的缘故,更衬托出他伟岸的身影。
从黑暗中现身的他有着凌乱而浓密的头发,深不可测的眼神包藏着阕黑的瞳孔,灼烫的热情伴随着专注的凝视,几乎要夺眶而出。
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君年逐渐能看清他的容貌,除了犀利的眼眸外,他那端正阳刚的五官处处透着不可妥协的强硬,不怒而威的面容仿佛刻意雕刻而成,那样的刚毅坚挺。
他无疑是个好看过分的男人。
生平头一回对一个男人感到悸动,她得压住猛烈狂跳的心,才不至于喊叫出来。
拉德萨站在她面前,微低下头,扬起薄而性感的唇,“你好。”
杜君年掀了掀唇瓣,不知该如何开口?身高一七O公分在台湾傲视群雌的她,如今面对他的雄伟,几乎怯场。整个人的气势在他跟前硬是矮化下来。
该死!她杜君年绝不是懦弱胆小之辈。
她不服输的吸口气、再吐气,扬起骄傲的下巴,双手按腰,迈开双脚,笔挺站直的抵抗他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
她露出不容小腼的表情,“我们认识吗?”
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时常跟在她身边的那股热切注视,现在正面对面的凝望她:
他迟疑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并不。”
“那我们并无仇恨。”
“应该。”
她嗤之以鼻的朝众人笑笑,随即拉下脸来,冲着拉德萨吼:“那你凭什么要对付我身旁的人?凭什么阻止我离开?”
“凭你是我国的公主,身为国家的一分子,你应该留下,尽你的责任。”
杜君年不留情的奚落,“好笑,我明明是台湾人民,你编造的故事未免可信度过低,三岁的娃娃都比你说得精采。”
“是不是事实,你心里有数。”
杜君年震慑,脸上表情增添几分不自在。对方的胸有成竹让她哑口无言。殿堂上的国王殷切的望着她,多么希望她回头。
庄严的殿堂又走进更多穿戴民族衣物的长者,他们缓缓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全把目光焦点锁定在她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令她动弹不得,摆明想用手段困住她。
门前驻守的几位彪形大汉牢牢的定在出入口。看来她不说清楚,是绝对离不开这儿。
“考虑得如何?”
“哼!你们有机会给我选择吗?”她不想做无谓的争辩,意兴阑珊,眼睛乱瞟,不把整件事当一回事。
拉德萨冷静的凝视她几秒后,决定忽略她的意见。
他侃侃而谈,直把她当成默认,“这次会招你回来开族长大会,是希望你能在六大族里挑选丈夫,把我国传承的圣物交给他,然后治理我们国家。”
她不雅的打呵欠,“说完了没?说完了请放我回国。”她可以听到几位长老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的交谈。君年十分得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们显然期待的是一位唯唯诺诺的公主。
很抱歉!她现在不是,未来更别妄想:
拉德萨并不为她的出言不逊而生气,他沉思的开口,“你还是不肯承认?”
“随便拉个人就说是公主,你们的公上也太廉价了吧?满街你都可以去挑啊,更何况听说贵国国王嫔妃多多,那么王子、公主应该一堆,他们岂不是更好的人选?”她就不相信非地不可。
他莞尔,而后露出难以辨识的复杂眼神,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真神所挑选的金色使者:”
“金色使者?噗哧!”她不礼貌的笑出来。金色使者她是听不懂,不过金色玉米粒她比较爱吃。
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继续说道:“他们的特征是有着淡金色的眼珠,据说能看出善恶之分。而且都诞生于王室内,是世袭的血统。”
杜君年不止重的眼神在听到这席话后。全收敛起来,寒毛竖立,表情无比凝重。但她还是逞强的干笑,“那……那又关我什么事?”
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至国王的方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眼珠相同的原色。
她一惊,心虚的别开眼,双手隐隐的颤抖:
这一幕全落人拉德萨精明锐利的眼底,他冷笑,“仍1日老话一句,你心里有数。”
杜君年愤恨的瞪着他,贝齿咬着红艳唇瓣,恨不得动手揍他一拳,以泄心头之恨。这个城府深的臭男人,根本把她当老鼠般玩弄。
“君年,我不求你承认我,不过你留下好不好?”
他们称为陛下的男人在侍从的搀扶下,执意要接近她。
杜君年摇头讪笑着,神情十分不以为然,她缓缓的退后,远远的摒除他,“陛下,真的很抱歉,你的确找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儿?我在台湾生长,受的是台湾教育,跟这个地方八杆子打不着干系。”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你,陪在你跟慈惠的身边,但是你要明白我是有苦衷的,我——”
他说着又激烈的咳嗽起来。
众人连忙扑过去,只有她,冷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双手环胸,眼神瞟向天花板。
拉德萨沉声责备她冥顽不灵的态度,“就算他有万过千错,至少还是你的父亲,你实在太过分了。”
“哈!莫名其妙的把我拐到这,随便编个故事就要我认父亲,试问过分的是谁?你不觉得你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国王面色苍白,挣扎的要与她说清楚,不理会臣子的阻挡,执意要认女儿。“君年,你的母亲的确是我深爱的妃子,你们曾经住在这里,你还是在这儿出生的,你忘了吗?”
可惜杜君年铁了心,压根不理会他是个行将就木的病患,淡然得像个陌生人,桀惊不驯的把头扬得高高的。
“你不承认也没用,我们是有证据的。”雷齐兹拿出证明文件,把她母亲曾在国内的活动资料摊在她面前。
想不到她看也不看,不客气的哈哈大笑,笑得泪水都快进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唐突举动。
她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水,意犹未尽的微笑,“我只能说你们玩笑开大了。假如我真是你的女儿,你何以让我们流落至台湾?”
“我有苦衷,”男人面有愧色的垂下头,“但是——”
杜君年举起手,悍然的打断他的话,“别说我不是你女儿,就算真的是,你以为半路认亲恰当吗?你真的以为我会原谅你吗?”她神情巨变.眼底恨意陡升。
“君年——”
她逼视男人质问道,“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困难的咽下凄楚,眨掉分泌出的泪液,咬紧牙关的叙述给她听,“她在床上病了好久好久,昏迷时还叫着心爱男人的名字,而那个男人并不在她身边。”
哈立德痛心疾首的摇首,神情无比的悔恨。
她深深的吸口气,再缓缓的吐出,压抑着澎湃的悲哀,一字一字对他说:“对那个霸占我母亲思念之情的男人,我恨之入骨,我恨他给我母亲期待和盼望,却从来没实现过,让她凄苦的死去。”
“君年,我对不起你们,我——”国王被她眼里的恨逼得抬不起头来。
她恶狠狠的警告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他,“你能明白我的怨恨跟愤怒吗?你不想当他吧?我不想恨你。
所以千万别承认,也别随便叫我的名字,因为我根本不是你女儿,你明白吗?”
“君年,当年的事,大哥有他的想法,你不能一味的怪罪他。感情的事不是我们局外人所能理解,你何不好好的听大哥解释?”雷齐兹跳出来为摇摇欲坠的大哥辩解。
“哈!说得好,我的确不怪他,因为他又不是我父亲,我是局外人没错。”她又开始来个死不认帐:方才她不过把他当成替死鬼教训他。
“那么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陛下?”他开出条件来。
嗯,她假意思考,而后以清晰的口吻回道:“除非我死哕!”
大家倒抽一口气,黑压压的人头又骚动起来。
拉德萨蹙着浓眉,阴郁的开口,“没想到你改变这么大。”
“错,我从没变过,别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你们的国王跟我毫无关系,我不想浪费时问,请放我走,我可以不计较你们的诱拐行动。我们不如当作没事儿,然后我回台湾过平淡的生活,你们去骗另一个人来冒充你们的公主,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乐意帮忙。”
“你不管你父亲吗?”
“对不起,我没有父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这角色是个幌子,从没参与我的生活,也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如今我已长大,更不需要他,你们另谋他法吧!”
此时,国王又呼喊她的名字,“君年,我错了,当初我不该把你们母女俩送回台湾。我也很爱你母亲,只是我刚继位,必须保障你们的安全,我——”
哼!全是推托之辞,把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男人有的不过是苦衷,她杜君年岂会那么容易原谅他?
是,.就算眼前的男人更是她父亲,那又怎么样?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母亲的怨和她的恨呢?那些痛苦的记忆岂是几句苦衷、几句对不起就能打消?那么他未免也太小看自己的无情无义对她们所造成的伤害了:
没有人町以欺负她最亲爱的妈妈,就算他是一国之君,她也要为她出一口气,折腾他,昕以她到死也不会承认他。对!她就是不会原谅他,绝对不会。
“眼前只有一条路让你们选,就是放我走。”
“你忍心看你的父亲苦苦哀求你吗?你忘了小时候他是多么疼爱你、宠溺你?就算他有万般不是,身为儿女,你应当叫他一声,让他欣慰才是,而不是门出狂言的忤逆他。”拉德萨硬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至国王的面前,强迫她叫他一声爸爸。
她使尽力气挣扎,却挣脱不了他钢铁般的钳制,最后撒泼的大喊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他的女儿,永远都不是,我不会认他的,我绝对不会认他的,他死他活都是他家的事!”
“君年,你仁慈一点好不好?”他重斥她的无理取闹、不懂分寸,两手钳制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看清楚他是谁?他是你父亲。”他不想杜君年以后为现在的行为感到后悔。
她气愤的吼回去,死命的踢打他,“我对他仁慈,谁对我妈妈仁慈?是他害死我妈,让我妈抱撼而终,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国王有去见王妃最后一面。而且王妃也原谅他了,为什么你还不能放下仇恨?他不是别人,是你的父亲,你了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