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欠有还,再欠就不难了。」
「我现在没空……」
「没空?」
「就真的没空呀……」
抬眸,雷汰齐犀利的眸光盯向两人身后、一段距离之外的Bye大门,笑得颇富深意。
他在望什么?
循着他的视线,她纳闷的盯上Bye那块招牌。
「怎么?」
「妳,该不会又想进去了吧?」
「进去?进去哪里?你是说Bye?」他没应声,害她满头雾水的胡乱猜测。「神经,这条路上多的是PUB,又不是非Bye不行……」
「厕所也一样?」
「厕所?」她茫然的嘀咕着他的话,初时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一旦会意,她微怒。「你以为我又会耍那一招?」
「啊,妳今天想要新招?」
当下,刘品嫣被他云淡风清的诧异给窒住了气,差一点就伸出猫爪去撕烂他那副悠哉的疑惑表情。
「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
「非要强我所难?!」
「有欠有还,再欠就不难。」
还是两句老话,却再度将刘品嫣堵得哑口无言,明明是怒火中烧了,却又拿他没辙。
「别气了,就一顿宵夜,我保证。」
「哼,你保证?你的保证值几分钱?」
「我不玩阴的,若真想怎样,我也会明着来,今晚纯粹只是找妳吃点东西,来吗?」
「不来行吗?」她还是不想乖乖就范。
「行。只要妳能忍受往后我会一直一直的要求妳兑现……」
「好,好,你别再说了,宵夜就宵夜,我不跟你拖拖拉拉。」听他这么信誓旦旦,她想到头皮都麻了。
不是怕他纠缠不已,而是怕听到他坚定的口气!她怕,不知怎地,忽然怕起了他的沉稳,因为,会对照出她不由自主的浮躁。
坐稳后,雷汰齐发动车子,没急着驶离,静望着她,目不转睛、很专注的瞧着她,瞧,瞧,瞧得她坐立难安的微微变脸。
「看什么?」
他没应声。
「还看?再看我翻脸喽!」
「不准看?。妳是要我『目中无妳』?」
「你……去死啦!」侧身,她不假思索的想打开车门。
「别走。」
刘品嫣僵坐着,不再狂扳车门键,但也不肯正眼瞧向他。
其实,她也没真心想走,偏就是他的眼光……太深、太利、太专注了,像是要探进她的心,刨出她所有秘密似的令她无措。
雷汰齐扳过她的身子,见她仍拗着性子不肯吭气,他轻叹温笑,很突兀的朝她伸出手,结实的食指拂过她的眼角,抹净了那浅浅的泪渍。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止慑住了刘品嫣。
他?
「噙着泪水的妳看起来更楚楚动人,真的,没骗妳,大概没哪个男人会逃得过妳的泪水吧?」顺手抽了张面纸,他缓缓拭干指腹的湿濡。「可是,我不爱看。」
「你……」
「怎样?」
下意识出声只是因为他的动作吓了她一跳,眼眸流转,见他又锁住她的视线不放,她干声轻咳,心跳略略加速……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恍如天雷,不由多想,嘲弄偏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以为你会直接伸到嘴里去舔干净哩。」说完,她差一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不太敢吃辣。」
「……什么意思?」
「妳在生气,妳在发火,新陈代谢后的眼泪一定是辣味的,我不敢舔,怕呛到了。」
「……」
「妳很介意?那下一次,如果妳没这么气时,我再舔,OK?」
OK?
还OK哩!
明明听来像是带着疼宠的揶揄加保证,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正经八百得让她又羞又恼又气不起来。
「不说话是代表OK还是不OK?」
「OK你的大头啦,还不开车。」心情,有点儿想飞了。
「妳又生气了?」
「对,而且,你再不开车,我就下车了,我说真的。」
闻言,雷汰齐纵有满腔的闲情逸致也不敢跟她穷扯,油门一踩,车子平稳的向前冲去。
先一顿宵夜,然后,其他的嘛……慢慢来。
反正,他有的是耐性!
第四章
连接了几个Show Girl的Case,面对展场的人潮一波接一波,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身心俱疲的刘品嫣累得只想瘫在床上狠狠睡它个三天三夜,但,不知怎地,她却还是出门游荡,下意识又跑到Bye来了。
「好几天没见到那两个女人,找她们聊聊也好。」犹豫了一会儿,她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Bye的灯光不是很暗,可是,才走没几步,刘品嫣顿时感受到头顶一片漆黑,而且额头浮出三条黑线。
不会吧,怎么他也来了?
那天吃完宵夜不是再三叮咛他,前债已偿,往后他最好是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碍她的眼,结果呢,忙了几天,好不容易事完钱到手,这才喘口气,想说来放松一下,才进门,就发现自己的火气又扬了起来。
雷汰齐就在那儿!大剌剌、极张狂、很傲视一切、彷佛她不在时,他已经将这儿给攻陷了似的端坐在吧台正中央,见笨蛾扑火的她误闯进来,那双黑炯炯的雷达眼便锁住她,很目不转睛的瞪着她瞧,好像她才刚从他那儿诈骗了一大笔钱似的瞪着她。
瞪她?
哼,他以为她刘品嫣是被吓大的呀?这辈子,不,就只是她开始放浪形骸的这几年来,光是周遭那一批又一批道貌岸然的街道人士所投给她的白眼,就已经够塞爆世界级眼库的储藏室了。
敢瞪她?!
「妳终于来了。」
白眼一翻,她有听没有到。
终于?说得好像两人有约,而她又蓄意且恶意的放他鸽子,哼,他别想再用这一套来诓她入陷阱。
「妳没听到我的话?」
他是她爹。是她爷爷呀?只要他金口一开,她就必须要必恭必敬的弯腰曲背、诚惶诚恐的回应他每一句话?
呿!
「嫣……」
眼刀漫天横飞,全都砍向又要开口喊她的雷汰齐,见状,他戛然止声,就见她怒气腾腾的一旋身,视而不见他的走向早就在一旁看好戏的小娜。
「看啥?」
「妳呀;我跟人家都在看妳呢。」
「我几时在意人家的眼神了?」
「是是是,妳是不管人家爱怎么看,可我呢,怕死了人家的迁怒啦,你们小俩口爱眉来眼去,请便,我还是先闪一边去……」
「管真广!」
「管?」小娜噗一声笑出来。「小姐,我这是在挣饭吃呢,哪有闲工夫管妳跟人家的眉目传情呀。」
「谁跟他眉目传情呀?」出言驳斥,她甚至忍不住朝雷汰齐那儿甩出一记极狠厉的眼刀,意图止住他的蠢蠢欲动。
这一幕,全都看在小娜的眼里。
「哈。」
「妳又哈什么啦?」
「哈哈!」不理会她的质问,小娜吃力的端起装满空杯、空盘的托盘,努力维持平稳的往厨房走去。
轻哼着怨气,刘品嫣才刚喝口冰水,头没回,就知道不识相的「人家」已经不畏厉眼威吓地跑来招惹她了。
「妳跟小娜谈得真开心。」
「你谁呀?」
「我是雷汰齐呀。」
这,这是哪门子对话?
难道他真听不出来她是在酸他吗?唇角略略抽搐,刘品嫣瞪着满眼哀怼的他,差点就笑场。
他有必要将厚唇抿这么紧吗?好像她没有回他的话就是对不起他似的,照说,一个大男人努起厚唇闹别扭的模样不会好看到哪儿去,偏他的模样看在她眼里就是觉得好笑,
不,笑什么笑?这次,她可不能轻易便让他给打败了!
「妳真打定主意不理我?」
「怎会?大家都是朋友呀。」她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不是亲戚?」
「亲戚?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一堆表兄弟呀……」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气到差一点休克了。
怎么,她不过是给了他几分颜色,他竟开起染房来了,对他和颜悦色是看在……咳,看在Morise的面子上,结果,他反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对她冷嘲热讽了起来,还真以为她这么不挑?
「嫣,妳还好吧?妳的脸色怎会突然这么红?」
被你气的啦!
「你再问一次。」
「再问?哪一句?」
「全部。」
「好。」心知肚明一定是自己的话又惹得她卯起来刮台风尾,他也不拖泥带水。「妳终于来了?」她想玩,他就陪她玩喽。
「哼!」
「妳没听到我的话?」
「哼!」
「妳跟小娜谈得真开心。」
「哼!」语气微微上扬,她的心情绷紧。来了,来了,就等着他接下来的这句话。
「我是雷汰齐呀。」
「……哼!」应得有些迟疑。
这话……这话是何时讲的?她没印象,而他真的是从头到尾再重复一次哩,啧啧,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害她准备好的趾高气扬顿时泄了气。
「妳真打定主意不理我?」
呼,终于,重点到了!
「对!」
见她似乎稍稍顺了气,他勾唇微笑。
「为何不想理我?妳说的,每个人都行。」真是孩子气,连这种小言小语也可以将她气得哔波跳。
「就你不行。」
「所以,妳就是要排挤我?」
「咦?」排挤?
「对我看不顺眼?」
「……」
「能请问,我是哪儿惹到妳?」
交锋至此,刘品嫣微微心惊,冷不防的嗅到了那股从他身上不经意流泄出来的猛兽气息。
「扮猪吃老虎,你这是在设计我?」
「对。」
生平第一次,刘品嫣算是尝到什么叫做哑口无言的滋味了。
「说实话,妳不准生气。」见她脸色真变了,他也正经了起来。
但,来不及了。
「我就偏要生气!」
「原来,女人真的都不爱听实话!妳没先声明,我自然会以为妳跟别的女人不同呀。」
「你,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冷不防的吃了他一记回马枪,她再度气到几乎要休克。
「等一等,妳别乱指控喔,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压根连妳的丁点便宜还没占到,哪来的乖好卖呀……」
「好,可以了,到此为止,你别再开口,算你狠、算你行、算你赢,这总可以了,OK?」
「不OK。妳这么容易就弃械投降,那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对,他的确是胜之不武,因为……
「怎会呢?是我白目,是我蠢、是我太轻敌了,才会看不出原来你这么舌刁嘴利。」
「我?舌刁嘴利?」有吗?他是这种人吗?「是妳先前曾说过,像我这种木讷又食古不化的老古板根本不适合妳,所以我很努力的改变自己哩。」
「你这叫改变?我看,你根本是本性流露吧?!」
「就算是本性,也因为妳,这才不小心的展现出来呀。」
说来说去,就是他对,她不对!
说来说去,她也逐渐看清状况,只要他想、他愿意,她在嘴皮子上头是别想占上优势。红唇紧抿,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往他又张口欲言的两片厚唇极毒辣的用力一捏。
「闭嘴!」
「又是怎么……」别开脸,抖落她凶狠的「手指夹」,他伸舌舔舔仍留着她指温的嘴唇,一脸迷惑及不解。
「你够了。」
「够了?妳会动粗?」
「对,没错。所以,聪明的就快滚。」
「妳又要我滚开?」
「你真聪明,这次,再附上五个字……」
「五个字……」
「谢谢再联络。」不待他喃声问出哪五个字,她就连珠炮似的将话给丢出。
「再联络?」他有些笑不出来了。「妳又还没将电话跟地址抄给我,要我怎么跟妳联络……嫣?」
刘品嫣哪管他这么多五四三,撂下狠话,她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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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连连,雷汰齐追了几步,但刘品嫣像是被猫追的老鼠般逃命,而他又刚在大门阖上时瞥见她充满怒火的发红脸庞,想了想,他又晃回吧台前,无精打采的双手环握住酒杯。
幸好,那半杯龙舌兰酒还没被向来就很眼明手快的阿森收走。
「咦,她人呢?」
酒杯朝大门高举,他浅啜一口。
「她不是才刚来?」
「对呀。」
听阿汰应得有气无力,Poison应该是被气跑了!兰驭戎不禁摇头哂笑,俐落的调好一杯饮料,往他桌前一送。
「男人的魅力,本店请客。」
没多话,雷汰齐拿起来连喝两口,咋咋舌。
「酒味浓烈,但下喉时却很温醇,好喝!Morise,你调的酒真是越来越对我的味了。」
「好说。」
「我可以免费续杯吗?」
「免费?哈,你喝醉了!」
陪着哈笑几声,再将空杯推向他,雷汰齐重新喝起自个儿的酒,先叹一声,啜一口,再一声叹。
「这么烦?那就追上去呀。」
「她看起来怎样?」
「我又不是狗仔队,哪有闲工夫盯着你们瞧,可是,依Bye的大门关上的程度揣测,她应该是有点火气。」竟然能快到连他都来不及看到是谁冲出门……待会儿得去检查一下大门,看是否要换扇新的。
「岂只有点,她简直快被烧干了、」阔肩一耸,雷汰齐的笑容变得无奈。「我好像说什么话都会惹她跳脚,真伤脑筋。」
她看起来好累,似乎是忙晕了。刚刚,他真的只想逗她开心,因为她平时荤素话题都来者不拒,所以,他也没太挑话讲,哪知道一开口,似乎句句都点着了她的燃点……
「你说了什么?」
「不清楚。反正,东一句西一句,很容易就将她撩得哔波跳,似乎无论我说什么,就是不顺她的意。」
「换言之,就是你们两个相克啦。」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哩。」
那你还往火坑跳?
瞄了眼雷汰齐的坐姿,兰驭戎白眼微翻,连劝也懒了。相交近二十年,若还不了解他的性子,那就真是白搭了!只要这家伙犯上执拗,对他说任何劝告,都只是在浪费口水罢了。
音乐停歇,两个穿着花稍的男人从舞池撤离,朝吧台走来。
「Morise,来杯牙买加。」
「那我要蔚蓝海岸。」
头微点,再睨了阿汰一眼,Morise还没吩咐,阿森已经动手在调蔚蓝海岸了。
两个男人回身靠在吧台,等着酒,猎捕的目光四下梭巡,嘴巴也没闲着。
「今天又没看见Poison!」
「她有来呀,我刚刚还看到她……咦,才一支舞,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说不定是跟人看对了眼,躲到后门去打一炮了吧。」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我是没吃过她……谁敢吃她?你?你上过了呀?」
本不想理会,但见那两张嘴越说越下流,环握杯沿的大手指节怒弓,雷汰齐将椅脚一踹,站了起来。
一首摇头音乐恰巧播放,掩盖了他弄出来的声响,两个八卦人兀自嚼着舌根,压根就没发现危机将近。
隔着吧台,兰驭戎眼明手快的压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