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邢根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快来看,快来!”就在他要踏进电梯的一刹那,安琪儿突然冲到他的面前,直拉着他的手兴奋地说。
“什么?”
阎邢被她拉到一面电视墙前,愕然地看着她。
“那是电视,对不对?”她指着电视萤幕。
阎邢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没错。”他说。
她站在电视墙前左瞧瞧、右看看,还不时把脸贴在萤幕上扮鬼脸,而萤幕中的她也跟着做出一模一样的举动来,又突然吓得她赶紧后退几步,躲在阎邢的身后。
“玩够了吗?”
“啊!你也在里面!安琪儿知道的喔——安琪儿在天使小学里有学过认识你们人类的东西,真好玩安琪儿没想过真的见到了。”她拍着手兴奋的叫道。
他抓着她的胳臂,意欲朝来路回去,谁知她竟然不想动。
“安琪儿好累……”这会儿,她又突然像小孩子一样赖着不走了。
阎邢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安琪儿今天早上一直哭、一直哭,好累了——安琪儿不想走路,可是安琪儿现在又变不出翅膀来,因为安琪儿很笨,每次都要浪费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变出翅膀来。”
想不到她累归累,话还是一样那么多。
阎邢很想爬爬头发表示他的抗议,但那也是于事无补的,不是吗?难不成要叫他背她?不会吧——
安琪儿拿她那对很无辜的眼睛瞅着他。真像一只乞求东西吃的小狗,阎邢心想。
他无计可施,不,是根本没有办法,只好很认命的叹一口气,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安琪儿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呼了一声。
“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阎邢冷冷的道。
“什么叫下不为例啊?可以吃吗?为什么你要抱安琪儿呢?安琪儿只是累了,没有生病啊,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类要看安琪儿?安琪儿没有做错事啊!为什么你在瞪安琪儿?啊——安琪儿不要进去那个小房间,好可怕啊!门要关起来了!对了,那些红红的灯是什么?为什么那些人类在笑?你快告诉安琪儿啊——”
阎邢挺直背脊地站在床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安琪儿放开,她跌落在床垫上,而且还弹了几下。
“因为饭店没有多余的床位!所以你先和我住在一起,这张床给你,我去睡沙发。”
安琪儿俏目流盼了卧室一圈,虽然有天空蓝的墙壁和从落地窗外流泄进来的阳光,还有美轮美奂的家具及典雅的四柱大床、看起来好像很舒服的牛皮沙发,但是——她就是感觉不到那种所谓“粉红色”的温馨。她只觉得好冷、好寂寞,还有咸咸的眼泪味道。
“安琪儿不喜欢这里。”她很不高兴的嚷道。
听到她这么说,阎邢嘲讽一笑,“难不成你还要住总统套房?”
“安琪儿想回家,回到你住的地方。”她柔声说。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不是!安琪儿要回到那个地方,那个有很多思念的家——”
她是天使,对周遭事物细微的波动自然比一般人来得敏感且能深刻的体会到,而且她能感同身受——对阎邢那份淡淡的愁,对他藏在冷酷面具下那份敢爱敢恨的心。
她蓦然感到心头涌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喔,那是愧然的懊悔。
阎邢不说话。
“我们回去,好不好?你带安琪儿回家——”一双翦水瞳子透出诚挚的请求。
阎邢脸上扫过一阵阴霾。他不发一言地走到卧室的另一边,脱下外套甩在沙发椅背上。
“喂,你是不是在生气?对不起,安琪儿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她很害怕,因为没想到他竟然比大天使生气时更让人觉得心魂俱裂。
“闭上嘴!”他言简意赅,整个眸子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柔情。
安琪儿怔怔地看着他,张口欲言,但又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穿着衬衫平躺在沙发上。
“对不起——”她轻轻地对他呢喃。
阎邢并没有听见。他整个脑子都在想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在听到安琪儿想家时,他要那样的吼她?其实他也厌倦了把饭店当作家,虽然旅馆很方便没错,但内心深处总是不停地响着一个声音,一个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呐喊——想离开这里!
可是在每一个深夜,他总是把它压了下去,利用一次又一次的酒醉来麻痹自己,因为他不想让情感主宰了自己,包括爱情、婚姻,或者是一个家,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段根本是不负责任的感情——
况且……他冷笑了一声。他才不会让一个无家可归,而且来路不明的女人来主导他的生活。
什么“爱”天使?哈,他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可笑的幻想!
翻过身,他把衬衫的钮扣解到腰际。他才不管她睡不睡觉,只要她能闭上嘴。
明天——
明天一早,就把她送回警察局。
他想。
第三章
温暖的秋阳从半拉拢的蕾丝窗帘透了进来,柔色的光芒洋洋洒洒地迤了一地。
清晨的朝露在随风摇摆的粉红色花瓣上滚动。
树枝上的枫叶正逐渐转红。
阎邢还在睡梦中,突然间,他听到似乎有人在走动的声音,他以为是隔壁房传来的,所以不以为然。但是就在他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旁,接着是一阵热气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凑近他的脸庞。猛然受到这宛若女人气息的侵袭,他双眸霍然睁开,惊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庞和一对难以忽视的熊猫眼。
是安琪儿!
他整个人猛然地爬起,下一秒却和她的额头碰个正着,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讨厌!你为什么要打安琪儿?”安琪儿跌坐在后脚跟上,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质问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道歉的话就这么不假思索地溜出口。
安琪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好好玩喔——安琪儿原谅你了。安琪儿肚子饿了,快点,快点起来,大懒猪。”
她拉着他的手,就要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也要换件衣服呀!”
“可是安琪儿饿了,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唱歌呢!”
阎邢微叹一口气。他轻轻的挣脱安琪儿的手腕,反身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叫饭店的服务生送早餐过来。
“安琪儿饿了——”安琪儿仍在一旁大叫。
他并不搭理她,径自扯掉昨夜还留在脖子上的领带,爬了爬一头的乱发。
“你没睡好?”在进入浴室盥洗后,他隔着门板问。
“安琪儿没有睡觉,因为安琪儿害怕。”
阎邢咕哝了几声。
不一会儿,他眼角的余光从镜子中瞄到顶着一对熊猫眼的安琪儿偷偷摸摸地露出一个头瞅着他看。
他弯下腰,将下巴的肥皂用水洗去。
安琪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神清气爽的他,还有他那被水泼湿的发丝,以及顺着粗犷脸庞而滴落的水珠。
突然,她的一颗心跳得好快,全身因某名的激动而颤抖着。
阎邢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后,他问:“你怎么了?”
“安琪儿的心跳得好快喔!怎么办?安琪儿快要死掉了!”她喘着气,害怕的看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是并不明显而且也不重要。
“可能是因为你没睡觉的关系。”他口吻极为平淡。
“安琪儿一定是快要死掉了!安琪儿还没帮你找到‘爱’呢——”她又快要哭了出来。
“你别傻了!”阎邢制止她,颇不耐烦的叫道。
安琪儿还想再说什么时,他已经换上一件衬衫,并且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
“你自己留下来吃早餐吧!我要到公司去。我会叫饭店的服装部帮你挑几件比较合适的衣服,”他指着安琪儿穿了一整夜的衬衫。“你总不能一直穿这件吧?”
“可是安琪儿喜欢这件衣服啊——”她抓紧身上的衬衫,一副深怕阎邢会突然冲上前剥下来的模样。
阎邢瞟了她一眼,“随便你。”
“那么安琪儿可以一直穿、一直穿 ?”
“穿到它发臭也行,”话甫出口,阎邢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安琪儿很认真的蹙起眉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后,双肩缩起,恶心地吐了吐舌头。“不要,安琪儿不喜欢臭臭的。”
“很好。”他很高兴她终于搞懂了。
“你要去哪里?”她看着他把外套穿上。
“去公司。”
“安琪儿也要去。”她兴致勃勃。
“不行!”他很不留情地拒绝她。
安琪儿张口欲言,但阎邢先发制人。
“你乖乖的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等我回来再说。我会叫客服部将三餐送上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完,阎邢将她丢到脑后,径自把房门打开,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琪儿跌坐在后脚跟上,怔怔地盯着关上的房门看。
无聊,无聊,真无聊!
安琪儿在偌大的房间内踱步。不一会儿,她又跑到落地窗外,看着升到自己头顶上的太阳。
她好想出去玩喔,可是阎邢又不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而那些拿很多好吃蛋糕和布丁进来的人类,每次只要她一问,他们就说不知道,把东西放下就跑走了。真奇怪,安琪儿又不是恶魔,她心想。
殊不知那些人是怕了她。一个小时问十次阎邢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见一个问一次,搞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房间一步。
她左等、右等,前盼、后盼,可以说是望眼欲穿。
最后挫败地躺在地板的长毛地毯上,一对翦水眸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不知道水精灵她们过得好不好?她们是不是也想着安琪儿呢?
安琪儿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一只麻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飞到她面前,打量着她。
“小鸟,你是来安慰安琪儿的吗?小鸟,你可不可以告诉安琪儿,为什么安琪儿会觉得很烦?为什么安琪儿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她喃喃自语。
麻雀鼓动一双翅膀。
看到这一幕,安琪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她猛然站起身,惊得麻雀飞窜。
“对不起,小鸟。安琪儿不是故意吓你。安琪儿想到很好玩的的荡秋千了,安琪儿来玩荡秋千,一定可以和水精灵她们见面。”
她心念一来就会马上行动。不一会儿,她已经拿来好几条床单,将它们绑成一条绳子,然后系在二十层楼高的阳台上。
接着,她就凌空荡起秋千来。
她好高兴呀!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飞了起来。
然后,就在她玩兴正浓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整个天际……
安琪儿害怕地看着那群在她身旁走来走去的人们,一张小嘴微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突然,阎邢冲到她面前。
她看见他,一张小脸亮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鬼?!”不等她开口,他先气急败坏地出声吼道。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吓,安琪儿小嘴一扁,双肩上下激烈地抖动起来,最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阎邢马上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关怀——不,应该说是责备还有点想置人于死地的目光。
“对不起,因为安琪儿很无聊……你叫安琪儿不能离开这里,安琪儿很乖……安琪儿真的没有惹你生气。后来安琪儿去荡秋千……那些人就来了,他们把安琪儿很辛苦……很辛苦做的秋千拿走,不让安琪儿玩——”她抽抽噎噎的说道。
“他们以为你要自杀,小姐!”
“安琪儿不是小姐,安琪儿是天使。”尽管被骂,她还是不忘坚持她天使的身份。
阎邢脸一沉,双眸像要喷出火来。正待发作时,一名身穿消防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阎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那么我们收队了。”
“很抱歉,让你们跑这么一趟。”
“不,这是我们的工作。”他对阎邢说完后,转而面向安琪儿,对她微微一笑,“小姑娘,以后可不能像这样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生命是很宝贵的。”
安琪儿吸着嘴巴。阎邢狠狠地瞪她一眼,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了一声。
消防队员很是满意的样子。
等一大票消防人员和警察们都离开了之后,换饭店的经理满怀歉然的靠了过来。
“阎先生,真是非常抱歉,还让你丢下繁重的工作赶回来。”
阎邢瞟了眼一直低头不发一言的女孩。看到她突然沉默,令他感到害怕。
他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凶,吓着她了?奇怪,怎么会有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呢?他到底怎么了?他很久不曾这样了。
“阎先生,阎先生——”有点地中海秃头的经理猛地出声拉回他的神志。
阎邢迅速整理了自己紊乱的心神,面无表情地面对他。
“阎先生,真的很抱歉。我知道现在讲这个可能有点不太适当,可是……这个嘛……”他吞吞吐吐了起来。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阎邢几乎可以看到那男人咽下了一口口水。
终于,他开口说了:“是这样的,阎先生,你一直是本饭店受欢迎的房客,我也很荣幸能为你服务。可是在经历了今天下午的这件事情以后,为了不惊扰其他房客和维护本饭店的名誉。阎先生,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必须请你和这位小姐离开。”
阎邢的眉峰攒紧。
“真的很抱歉,请你体谅。”男人一副好像真的要跪下来痛哭流涕的样子。
阎邢脸色凝重。
而男人则是把他的沉默当作答应,立刻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头,露出职业笑容来。
“阎先生,本饭店和敝人都很感激你。当然,也欢迎你随时再回来度假,本饭店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当然也包括这位小姐了。那么我会叫司机在楼下等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他笑吟吟的问道。
阎邢只听到自己重叹了口气,“替我办退房手续吧!”
经理离去后——
阎邢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松懈多久,几乎是马上地又板起一张脸孔,转身面对始终低着头的女孩。
“安琪儿。”他口气并不是很好的叫她。
等了很久,她没有答话。
他皱起眉头。
“安琪儿?”他再叫一次。
这次也是一样,她没有回答。
他碰了碰她的肩膀,非常讶异她竟然是如此的瘦削。
下一瞬间,她瘫软在他怀里。
“安琪儿!”阎邢被她吓得浑身冒出冷汗。
他翻过她的身子定睛一看,发现她一双眸子紧闭、两道秀丽的柳叶眉微微蹙着、粉红色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