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们俩皆想起什么似的同时开口,见状彼此相若,又停了下来,两人都觉得好笑。
“你也有话想说?那,你先说吧!”商毅深主动提议。
段思环点点头,“也没什么,只是想请教你尊姓大名。”她问。
商毅深笑了起来,“真巧,我也正想问你呢!我们还真有默契。我叫商毅深,商人的商、毅力的毅、深沉的深。“他简略的报上大名。
“我叫段思环,段落的段、思念的思、环境的环。”段思环也学他一样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段思环。”商毅深念着她的名字,然后说:“嗯!很美的名字,人如其名。”
“是吗?我的名字美吗?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你可以告诉我美在哪里吗?”
“美在它的诗意。”商毅深道。
“诗意?”段思环真不知道他是随口说说还是确有其感,“我们家的名字是按祖谱排取的,何来的诗意呢?我叫思环,我妹妹叫思陶,都是祖先早安排的。”她解释着。
商毅深眼中透出诧异,“这么巧?!我的名字也是祖谱排取的,不过,你的名字意义可比我的名字来得好,像我,商毅深,多么沉重的一个名字。”他对先人颇有微言。
聊着聊着,店内的服务生终于出来招呼他们入内,替他们安排了一处靠墙角的桌位,段思环扫瞄了一下店里的情况,果然是座无虚席,一桌接着一桌,她可真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佳肴会如此让人销魂?
“怎么没有菜单呢?”她的视线跟着服务生,猜想他或是太忙而遗忘了。
商毅深随即说…“这家店卖的东西是搭配好的,一人一份,所以不需要菜单。”
说的同时,服务生送上了两碟盘子,盘上各放了一个圆饼,又摆上两碗像汤又像稀饭的东西,汤香腾腾的教人馋涎欲滴。
商毅深抬眼瞧她,示意她动手品尝。
段思环大方的拿起盘中的圆饼咬了一口,然后细细的咀嚼着,“这饼真好吃,脆酥酥的,风味十分独特。”她忍不住再咬一口,有说不出的好味道。
“这种饼叫蒸饼,是骊山附近的特产。”商毅深解释。
段思环顺口舀了瓢汤喝,那汤汁的美味更教她陶陶然,“这又是什么?好喝极了,就是血燕炖冰糖也不能和它相比呢!”她犹如发现了肴中极品,舌头都被宠坏了。
“桂花醪糟,这是临潼的特产,别说是你觉得好吃了,就连当年唐玄宗和杨贵妃也为它的酒香惊呆了。”他笑盈盈的说。
段思环扬起两道眉瞅着他,忽然笑了,笑得又美又俏丽,“连皇帝和贵妃都喜欢,我们还真是与有荣焉呢!”她顿时倍觉佳肴美馔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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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点后,商毅深和段思环漫步在西安市的街道上,市区里建筑物古今交错,乍来乍往,让人有时分不清时空,恍恍惚惚。
每年每月每天上中国大陆参观古迹的人很多,四方涌来、络驿不绝,只可惜,由于中共当局的照顾不周,加上纷纷前来的观光客太多,使得古迹无法很安然的保持,历史的岁月逐渐倾毁。
西安是古长安城的遗址,而以此为京师的大唐史事又最为人津津乐道,脚下踏的每砖每瓦,都让人可以感受到大唐当时的繁荣、奢华。
商毅深掀起杯盖在杯缘上轻轻滑过两下,将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渣往后拨,然后才一口一口的细细品茗茶水的甘醇之味。
他从夹克里的暗袋取出一只包装精美的长形礼盒,放置在段思环的面前,“交换礼物了。”
段思环从小背带中也取出了一份与他的盒子大小一般的礼盒来,“希望你会喜欢。”她诚心的说,并且双手奉送到他的面前。
商毅深接过手,当场拆开包装,打开纸盒,取出她交换的礼物,是一只相当精美的盒子,他探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
“好漂亮的盒子,不便宜吧!”他抚摸着盒子,显得爱不释手。
“卖给我的老板说,这种盒子叫做钿盒,盒子的外面通常会镶嵌一些金、银、贝螺等等的东西来装饰。”看见钿盒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的。
“钿盒?!”商毅深若有所思的念着,“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也是,你瞧!这盒盖嵌有一朵花,和这支金钗上的花是不是很相像?”段思环指着盖面上说。
商毅深拿起盒盖,颇是仔细的端看,“你说的果然没错,虽然花形已经有些磨损,不过大致上的形状的确和金钗上的花朵很相像。”
“把金钗放在钿盒裹,就宛如是一套的饰品。”段思环对这两件古董有着莫名的好感。
一套?!商毅深把玩着钿盒,对它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神飞九霄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似真似假之间,他的耳畔忽近忽远的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声音,这声音隔着实际的嘈杂,一波又一波的传来,他的下意识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有人在切切的呼唤着他,虽然他并没有听清楚对方是如何呼唤,但他知道,并且感受得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的思绪是如此的不平静,又纠结又混乱,心神不宁?商毅深有种灵魂被挖空了的感觉,莫非是鬼魅缠身?!他胡乱臆测。
第三章
才拾阶上楼梯口,何晴就好鼻功的闻到了阵阵她最爱的一道菜香——九层塔炒蛤蜊,引得她的肚于不禁咕噜咕噜的发叫,而且直口角流涎。
她忍不住的加快脚力往上爬,免得错失良机,美食当前岂能虐待肚子呢?
听见门铃声音,段崇义起身出去开门。
“咦?!小晴,是你呀!”他从一排排的栏杆间乍见她,神情显得喜出望外,“嘿!你可来了,再不来看看老师,我就准备将你登报作废啦!”他推开门道。
“我这不就负荆请罪来了吗?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何晴神秘兮兮的举起手上的袋子。
是高梁酒!段崇义睁眼发亮,乐不开交,“你真是明白我的心意,老师总算没白疼你了,快进来吧!等你开饭呢,”他待何晴视如己出。
“当然得等我开饭,有我爱吃的炒蛤蜊。”何晴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的轻松而无拘她进入客厅里就搁下手提电脑和皮包,体贴的直闯厨房裹去帮忙,只见她站在厨房门口摇头晃脑的,伸长颈子看仔细今晚有啥菜肴,“段妈妈!”她应声叫人。
“咦?!小晴,你来啦!怎么要来也不事先告诉段妈妈?好让我多弄几道你爱吃的菜。”宋妙真提高音量说话,以对抗抽油烟机的噪音。
小晴挨到橱柜旁准备碗筷,“不必麻烦了段妈妈,这样已经够吃了。对了,思陶回不回来吃饭?”她方才不见段思陶的人,知道她一定还没回家。
“喔!她说今天社团有活动,不回来吃饭了。”
“是吗?思陶上了大学之后,变得比较外向活泼了。”
“是啊!”
何晴转身出去摆好碗筷,又转身进厨房端菜出来。
她常觉得人和人之间就只是个“缘”字,缘深的幸而能相交熟识;缘浅的便如过眼云烟,像候鸟般掠过心头。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十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十八岁那年父亲也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可是就在她二十一岁那年,哥哥说公司派他到美国的公司工作,二十二岁那年,哥哥写信回来告知她,他已经在美国娶了一名金发碧眼的洋妞为妻,决定在异乡就地生根发展,望她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短短的八年之间,她的亲人死的死、走的走,一一离她而去,这所带给她的打击相当沉重,若不是有段家一家人陪着她、鼓励她,恐怕她也早就抑郁不堪而身亡了。
自从她哥哥结了婚后,迄今两年多,他未曾再捎来一封信或一通电话,音信全无,像从此成了陌路人。
刚开始她会软弱的躲在被窝里哭泣,或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傻傻的回想从前,后来,她慢慢的死心了,她知道那么做对事情一点助益也没有用,只会徒增伤心。
一路走来的崎岖不平,幸而有段家的人伸出援手支持她,让她能够在失意或快乐的时候找到人与她一齐分享。何晴看着忙碌的宋妙真和在客厅裹高兴得准备将高粱酒打开的段崇义,会心微笑的心想着。
宋妙真行到餐桌,瞧见高梁酒矗立在桌上,失惊打怪的瞪着丈夫,“哎呀!老头!你怎么又把酒摆出来了呢?”
她这辈子最受不了丈夫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除了酒气薰人不说,还会变得对任何事情愤慨激昂,活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这是小晴拿来孝敬我的。”段崇义的酒虫又犯瘾了,忍不住喜孜孜的啜一小口。
“是啊!段妈妈,我好久没有和老师小酌一番了,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晚吧!”何晴在一旁摇旗求饶。
宋妙真莞尔一笑的瞪了他们师生俩一白眼,“真受不了你们两个,活像中了酒精毒似的,唉呀!我懒得管你们了,吃饭吧!”
当老婆说“懒得管”的时候,就是代表“准许”!所以段崇义投给何晴一个革命成功的眼神。
独自一个人的生活通常是很筒单的,不是在外头解决三餐就是随便买个面包牛奶顶一顶,而外头的菜色再好也还是比不上家里的菜香,毕竟是多了一道调味料——妈妈的爱心。
每次何晴上段家来用餐,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小晴啊!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么久都没上我们家来呢?”宋妙真问。
“工作忙啰!”何晴嘴里咀嚼着食物,“还有逃避思环的数落,省得她一逮到机会就叽哩呱啦的跟我说个没完没了。”她皱起眉不耐烦的说。
“怎么回事?”段崇义困惑的问。
何晴眨了眨眼,顽皮的挑起秀眉,“就为了这期杂志那篇“真正的任振铎”。”
“嘿!你的大作我拜读了,写得真不错,把他修理得猝不及防,总算让大家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段崇义为她喝采着,“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多了一份支持,何晴笑得不亦乐乎,“就是嘛!像任振铎这种恶贯满盈的人早该有人出来教训他一顿,否则他会愈来愈无法无天,把选民骗得团团转,说的全是仁义道德,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刚肠嫉恶的指责,“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主持正
义而已,何罪之有?老师,你说是不是?”她理直气壮的说。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段崇义也仗义而言,“对于他们这种社会的蛀虫、人渣、败类,岂能再纵容他们瞒天过海的恣意而为呢?维护社会的正义是每个人的责任,谁也不能推卸。”他大放厥词,抒发感言。
何晴遇上知己,不免贪喝几杯,“就是嘛!如果人都因为怕会惹祸上身而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国家岂不落在这帮坏人的手里了,这么一来,我们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她情绪沸腾的说着,慷慨激昂。
“没错!”段崇义举杯一饮,为她的坚贞情操干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这一生最敬佩的就是英风伟烈的正义之士,古人说:“修天下第一品德、养天下第一正气、创天下第一等事功,惟天下能下第一等决心者能之。”而不惑不忧的远见,就能造成坚定不移的信心;而不疑不惧的定见,就能造成坚苦卓绝的决心,他谨记于心。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何晴有感而发的朗朗上口背诵,段崇义也跟着一起和颂,两人仿佛有感知音难觅,相继举杯邀酒。
段崇义嗤的笑了起来,有些酒酣耳热,他傻笑的指着何晴,“小晴啊!你的记忆力可真不错,一字不差,背得好,背得好!”
“当然背得好,我每天最少会背两遍。”何晴将高粱酒当白开水一般的豪饮着。
何晴豪情干云不让须眉的作风,让段崇义也兴致勃勃的干脆抢下酒瓶往喉咙里面猛灌,“咱们不醉不归!”
一晚上,他们师生俩把酒言欢,臭骂社会当前这些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贪官污吏的腐败政事,他们痛心入骨朝纲的不振,被一群不忠不义、私利薰心的衣冠禽兽给把权不放。
何晴酒言酒语的拍着胸脯道:“老师,我告诉你,这一次是任振铎遭殃,下次……下次我拿……拿朱聪开刀,你说如何?”她下定决心一生要为民喉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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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你醉成这样,今晚就留在这儿睡觉别回去了!”宋妙真见何晴醉得脚步不稳便好意挽留。
何晴摇着头、挥着手,脚步前前后后的,“不……不用了,我……我……我没有醉,段妈妈……你看……我还能……还能跳舞呢!”她口齿不清的逞强。
何晴不胜懊恼的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的踩着舞步往前扑去,然后眼前一片金星,天与地仿佛晃动了起来,宋妙真的脸在她眼前浮动而交叠,看得她眼花撩乱。
宋妙真被她荒唐又不胜聒噪的行径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的拉了她一把,“别再胡闹了,喝成这德行还说没醉!”
何晴发出一阵嗤嗤的笑,不甘寂寞的唱起歌来,歌声荒腔走板、五音不全,吵得原本清静的夜里喧哗不堪。
她吃力的抓起皮包和讨生活用的手提电脑,“段妈妈,我……我走了,改天……改天再来看你。”她推开别人的扶持,硬是要回家去。
“你……你到底行不行?”宋妙真十分为她担忧,“我看你别自个开车回去,我帮你叫车送你回家好了。”她可放不下心来。
何晴听闻宋妙真不信任她是清醒的,忽然显得生气,板起脸来指着宋妙真的鼻子命令她:“站住!不准过来,我……我很……很慎重的……再告诉你一遍喔!我……没……有……醉,知不知道?”她像个大舌头般的咕哝着。
何晴醉得毫无意识,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几番的争执不下和拉拉扯扯,宋妙真拗不过她的牛脾气,也只好信她的话,放她一人独自回去,但有条件交换的,就是她必须在安全返抵家门时马上打通电话回段家捎平安。
出了段家的门后,何晴很吃力的扶着楼梯的把手下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阶梯像是飘在海上似的,一会儿左右摇、一会儿上下晃,搞得她每踩一脚下去都不太安心。
她转头得意兮兮的看着身后走完的阶梯,露出一抹“无敌”的笑容,“嘿!嘿!嘿!想……想刁难我……没……没这么容易。”她醉得马西马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