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没想到,向沙王那么轻易受儿女私情牵绊。他败就败在半途退出沙场,那一来一往之间,军中无主帅,严重损伤元气。”贺可王母的神态有些卑躬曲膝,似是认可辽辇王在她上位。
“妙啊!事情比我想像的超过十倍顺利!”辽辇王站起,“你们不过在王殿里制造小小的混乱,再把消息传到战场,就让向沙心神不定,甚至弃战赶回宫殿……你们说,这不是天在帮我的话,是谁帮我?”
贺可王母亦拖着儿子起立。“宫里所有的人都唯恐天下不乱。我们还没动手,已经有人帮我们惹事、引回向沙王。辽辇王,你这回的胜利,的确是天意。”
“王母,不是‘我们’的胜利吗?快谈谈怎么‘平分’向沙国啊!”贺可王在贺可王母耳畔嚷嚷,像是同母亲吵着要糖吃的小孩。
辽辇王不理会二人的耳语,伸伸腰背,“酒足饭饱之后,请二位到庭院走走,消消腹中胀气。”
贺可王母附议。“这实在是很好的提议。”
“王母!他是主人,还是我们是主人啊?”贺可王跺脚,却不得不和母亲一起跟在辽辇王的屁股后面。
“忍着点,他气势正旺,得罪不得。”
三人来到庭院,辽辇王仰望蓝空,“其实,本王今天……”
“贺可王!贺可王母!”一名下属慌慌张张跑过来禀告:“辽辇士兵攻入向沙王宫!扬言火烧向沙王宫!”
“什么——?”贺可王闻言,骇然大叫。
辽辇王冷眼瞪着那个有点弱智的贺可王,赏景的兴致被他少见多怪的叫声给破坏掉了。
“咦?已经动手了吗?我还没登上亭台,看第一把火从哪里烧起呢!”
“你说什么!”贺可王冲上前揪住辽辇王的衣领,“你要烧了我未来的王宫!”
“贺可,我烧的是我不想要的东西。”辽辇王语气平淡,目光却严厉慑人。“现在,放开你的脏手。”
“我偏不放!哈,你那尾毒蛇留在厅里,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你这个金头发碧绿眼的妖怪!”
“放肆!”随着这声怒吼,又一尾毒蛇跃出,快速吞吐蛇信,回应主人的怒气!
“啊——”贺可王踉踉跄跄,终而跌坐泥地!
辽辇王两脚同肩宽,单手扳腰,“本王好意与你们同享壮观的火景,你们居然不领情?。”
好哇,被踩在下头的人没吭声,失分寸的人倒先翻脸了。不想想这儿是谁的地盘!
贺可王母不再客气,厉声说道:“当初说好塞外这块大饼你我均分,现在看来,辽辇王是想独吞了?”
“哪儿的话,”辽辇王皮笑肉不笑,“本王只不过不但要向沙王尸骨无存,还要彻彻底底毁去他的味道。他摸过的、用过的,一样都不能留——这是本王下令把向沙王宫烧个片甲不留的缘故。”
“向沙的东西是我的东西!”坐在地上的贺可王叫嚷:“我要霸占他所有的东西,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怎么处理!”两手一挥,“来人呀!统统给我出来!”
数十名贺可旗下的武装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包围辽辇王。
辽辇王毫不惊惶,依旧轻松自在。“贺可王母,你不觉得你儿子太冲动、太不自量力了些?”
贺可王母轻哼,拉起儿子退到士兵后面,“辽辇王,您似乎不明白您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辽辇王再次邪笑,“是谁没看清楚呢?你眼睛睁大一点。”两手往上一摆,请贺可王母抬头看看。
城墙、树梢,全被辽辇王剽悍的手下占据,人数是贺可士兵的数倍。
“这……怎么可能……”
也许不可能,但它就是发生了!动手!”辽辇王令道。
“杀——”辽辇士兵纵身而下,丑陋的面容杀气横溢,挥舞大刀攻向有如软脚虾的贺可士兵。
“啊——保护我!保护我!”贺可王哭叫,“谁来保护我啊——”
“哈哈哈!”刀光血影,搭配远方火景,辽辇王乐不可支,“哈哈哈哈——”
“杀——”喊杀声久久不断。
而在向沙王宫,展开着更残暴的杀戮!
哔哔口剥口剥及近似呼呼风吹的声响,回旋在寝宫里楼尘心的耳畔,使得房外的厮杀声响听起来极不真实。
她侧耳,相信自己真的听到了打斗、喊杀及哀嚎的声音……“咳咳咳……”怎么会有呛鼻的烟味?
什么事?是王回来了吗?
楼尘心尚不知向沙王败战。
“咳咳……王……王?”她凭着记忆走向门口,两手前伸预防撞到东西。“好烫……”来到门前,她被烈焰烫得缩回手,“咳咳咳……是火?这里烧起来了?”她想扑火,却摸索不到工具,“救人啊!王的寝宫……咳咳……”
她开始呼吸困难,烈焰的高热使她觉得自己宛如置身烤炉。她自言自语,“敌军攻进来了?不,不可能……”她不相信王会战败。“这里不能烧!我要在这里等王回来!啊……”着火的门板砰地倒下,差点压到她!
再呆愣在这里会死!她终于察觉这点。不!她不可以死!她要等向沙王回来,听他亲口说爱她!
她往后退了几步,不迟疑地起跑,往外冲——
若她两眼看得到门口的烈焰,她一定没有冲出去的勇气!
一团火影自寝宫内跃跳出来,楼尘心的衣服着火,火烧痛她的躯体,她在地面上翻滚捻熄身上火苗。
“哗!哗!”此时她才真切感受到外头有多危险、混乱!
“到底怎么了?”纷沓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啊……”楼尘心被慌张逃窜的人踩过,痛呼了一声,不自觉抱住头,身子蜷缩,以为这样便安全。
“快逃啊!你在这等死啊?”一名差点被她绊倒的士兵吼道。
“杀——”
残暴的厮杀声让人寒毛直立!
“什么事?”好不容易站起的楼尘心随手抓住一个人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呢?王……”
“滚开啊!疯婆子!”该名壮汉手脚并出,踹打得瘦弱的楼尘心飞了出去!
楼尘心一头撞上廊柱!“啊……”脑中闪过王在廊拄后吻她的画面……画面跟着她晕眩的头一起旋转……往事一一浮现……停格于王拥抱她和银,低声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接着,黑暗笼罩住她!
向沙国都城外,一处半山腰上。
“你还生我的气啊?别这样嘛,乖老婆!”桑中约轻揽妻子的腰枝,哄道:“别再生气了,免得动了胎气。”
阿音嘟翘着小嘴,甩头不理他。
桑中约凭着最后一丝耐心,陪着笑脸道:“为了救楼尘心,我已经听你的话,把远在南方的上臣找回来。现在他已经赶去救她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俯瞰都城,王宫方向一片火海,阿音好担心楼尘心的安危。
“胆小鬼,”她骂。“哼!”
桑中约反手指自己的鼻子,再也忍俊不住,回道:“我胆小?你有孕在身,偏偏硬要跟来,我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吗?”
“我要亲自去救小尘啊!”阿音理直气壮地跺脚。
桑中约遥指那片火海,“你看看那里烧成什么样!你那么怕热,我打赌你一进去那里,就会命令我帮你扇风、擦汗!救她?你分明是要我带你去那里观光,看上臣怎么把楼尘心救出来!”薛上臣,桑家牧场的首席保镖,由阿音相信他一个人便对付得了怪老、抵得过向沙王四名近身护卫的这点来看,可以想见他的武术有多高超。
“你只会依赖薛上臣,没有他你什么都做不来!我被抓到向沙国关了多久,你才找到我?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才不要嫁给你!”
“笑话!我要不是被逼的,我也……阿音?”不管桑中约多么能言善道,只要他老婆颦眉蹲下,他便没辙。“阿音,你哪里不舒服?肚子痛,还是头又疼了?”
“哼!”阿音将头埋进膝盖。
桑中约轻搅她双肩,捺着性子慢慢解释:“你要我跟你说几次?自从你不见了之后,我就想尽办法找你。当初听说辽辇王献一名美人给向沙王,我也曾怀疑那美人是你。”
“我马上带人赶往向沙国一探究竟,但在半路上的荒漠中,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獒犬……虽然只是一只狗,你善良的老公岂会见死不救?快马把那只狗带回家,它已经没气了;不过幸好能起死回生的秦药仙还在我们家,否则我只能跟它说声呜呼哀哉,然后把它埋了。”
他呼口气、吞口唾沫,无奈地看着对这老掉牙的故事一点兴趣也没有的老婆;“就那么一耽搁,从向沙国传来的流言说那名女子不是汉家女,现在想想,那很可能是向沙王放的消息,故意左右我找寻你的方向。”他耸肩,“好吧,我承认我笨,但我是老婆不见了,急得变笨了……原谅我,老婆……”成亲这么久,他的姿态很少摆得这么低,她总该跟他和解了吧?
孰知阿音抬头便是一句粗话:“原谅你个屁!你说你救了一条狗,我回去大半个月了,连个狗影子也看不到。那只狗呢?”
“秦药仙把它从死门关前救了回来,过没几天,它才稍微能动动舌头、吃点东西,它就在半夜里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走掉了!当时它的伤口还没愈合,它却移动身体,我想它很可能死在回它老家的半路上了吧。”这件事他也同她说过好多次了。
“我不管!”阿音扶着微凸的小腹,倏地站起,“上臣虽然厉害,但是他不清楚向沙王宫的地形啊!而且他也不知道小尘长得怎么样……你赶快去帮他把小尘救出来!”
桑中约翻翻白眼,站起,“真要我去你才满意?”
“没错!你快去!快去呀!”她赶他。
“唉!”桑中约有够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谁教我桑中约注定是怕老婆的命呢!”
阿音噗哧轻笑,叮咛道:“快去快回啦!”
桑中约沿着石道走去,转了个弯后,身形很快被草丛、树木掩住。
“小尘……你一定要平安……”阿音喃道。突然,一股奇异气流飞过她上空!她精灵的瞳眸转了转,转身瞪着身后一棵树下,“桑、中、的!你给我出来——”娇俏的小脸气得通红!“不用躲了,我看到你的衣摆!”救楼尘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大事,他竟然有情绪和她玩起躲猫猫!
桑中约从树干后头走出,表情不似平日的潇洒不羁,眉宇间表露一股难言的柔情。
他一把抱住阿音,“老婆……”声音低哑哽咽,“我不行……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你不会知道那些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再也不能离开你、再也不让你遇上任何危险……”他不愿再承受任何一丝可能从此失去她的恐惧。
桑中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及表白,撼动阿音灵魂底处的深情,她回拥住他,“老公……我也是……经过那件事,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多爱你……”
两人暂忘烦琐尘事,将所有浓情蜜意投注于这个深深的拥抱之中……
“呜……呜……”有只动物来到桑中约腿边呜呜,“呼……咳咳……”
那咳声听起来像得了很重的内伤!桑中约有点不悦与老婆的感情交流被打断,低头一看,“天哪!是你……”他蹲下,抚摸那只骨架坚实,不过因受过重伤而身形有些虚弱的獒犬!“你这家伙,还活着呀?”
“你说的狗,就是这只?”阿音看到不远处,有一名背着竹篓、清风瘦骨的老者,可能是这只狗的主人吧。
他们所在的半山腰是从东、南、西三方,前往向沙都城的必经之处。
“银!”楼寅敖唤。方才他略停脚步,俯视向沙都城,银吵着要下竹篓,他才放它下来。没想到它离开他身旁,主动亲近一名英气十足的俊逸公子。
“呜呜……”银至今无法嚎吠,只能呜呜。它向走近的楼寅敖摇尾巴。
“银,还是让我背你吧,你还不适合走远路。”
桑中约拍抚银的头两下,站起,“老伯,这是你的狗?”
“没错。”楼寅敖颔首。好一双登对的情人!他方才瞧见他们拥抱……深情的画面令他想起生死不明的孙女。
“它还真是大难不死!够神勇!”桑中约再次蹲下,抚揉银发亮的毛发。
“莫非,银为公子所救?”银不可能亲近陌生人,而这名公子知道银受过重伤……楼寅敖自然作出银为他所救的推论。“银身上的伤可谓一剑穿心,公子却能定住它心脉,使它免于一死,想来公子怀有着手成春的高明医术;然而老朽有要事在身,另日再请公子指教及时拯救银的药方。另外,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公子暂时代为看顾银?”
“呜……”银似乎知道楼寅敖想丢下它,摇头不肯。
“这……”桑中约为难地看看阿音。
“我们在等入,人来了我们就要走了!”阿音代为婉拒。
“老朽赶着要救孙女!”向沙国现在乱成这样,小尘若还活着,也非常危险。“先前因为银受伤过重,不得不留在谷里医治它的伤;好不容易,它性命无虞,却硬要跟着老朽一起来……”
桑中约挑眉,意有所指地说:“听起来它的性子和某人一样拗。”
“你说谁呀?”阿音娇瞪他!
“呜……汪!汪汪汪!”银突然往前奔,吠叫!“汪……咳咳……呜呼……咳……”
“银!”
“薜上臣!”
一道巍峨身影,以稳定的步伐前进;银跟在他身下,不顾内伤,激动得又叫又跳!
“小尘!”阿音开心地跑向薛上臣。“他把小尘救出来了!小尘!”
“老婆!你不能跑呀!”眼见阿音的脚步不小心绊了一下,桑中约的心差点蹦出喉头。
“小尘!”楼寅敖认出那名巨大男子怀里的女孩是自己的孙女!“这……”
“老伯?”桑中约莫名他一脸复杂的情绪。
楼寅敖眼中泪光闪烁,“公子,那女娃儿正是我孙女……”
“老伯……”桑中约恍然了解那狗、楼尘心,与这名长者的关系。
薛上臣来到桑中约面前才停步。
“她怎么了?为什么昏迷不醒?”阿音急得想掉泪。才几天不见,楼尘心瘦得更不成人形……
“找到她时,她倒在石柱旁。”薛上臣答。
“小尘……”楼寅敖拂开她额上的刘海,伤口的血水仍未干。
“呜……呜呜……”银吃力地抬起前脚站立,吵着要看楼尘心。
“我们快回去请秦药仙医治他!”阿音道。
“秦药仙?”楼寅敖晓得秦药仙在桑家牧场作客。“公子你是……”
老者想必猜出他的身分了。桑中约点头,“我们边走边谈。”
众人转向左侧石道,突然听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