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真臻做了几个深呼吸,借以平稳紊乱的气息后,一手抓紧手里的公事包,一手推开大门,目光锁定阿虎的车所在位置,然后闷着头,一股脑儿地朝阿虎的车疾奔而去;她的模样好像后头有恶鬼在追她似的!
“真臻。”单衍好不容易等到她,岂会因为她鸵鸟般的举动而却步?他一个箭步上前,大掌精确地握住她的手臂,成功地阻住她的脚步。
柏真臻猛然止住呼吸,敏感地感受到他大掌上热烫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的衣料传递进她身体里……这是阿衍的体温……曾经是那么熟悉,此刻却显得陌生。
“干什么?我要、要去上班了啦!快迟到了!”她不敢看向他,遂低着头,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地。
“我们得谈一谈。”单衍低沉的嗓音听来很平静,可他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没、没什么好谈的吧?”柏真臻尴尬地说。她想要扯回被他掌握的手臂,他却不肯轻易放人。她有点慌了!
“放开我,我要去上班了。”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藏在身后。她绝不能让阿衍看见她仍乖乖地戴着他给的戒指,否则,她当真嫁定他了!
她亟欲离开他的态度刺伤了单衍。他凝着一双忧郁的黑眸,望着她抿着唇、倔强地不愿看他一眼的模样。
他沉声问道:“难道你真能够当作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你忘了你说过你没有退路?从前我说过无数次,我碰了哪个女人,我就会娶她,这些你也忘了吗?而那晚,我并没有做任何的避孕措施,你能够确定现在你的身体里,没有我的孩子?”
他这些话粉碎了她的伪装。
陈绍虎本欲上前解救受单衍所制的柏真臻,一听见单衍说的话,整个人有如木头人般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膛大眼。
单衍所谓的“碰了你”、“避孕措施”、“孩子”,不会、不会、不会是……老天爷!谁来好心扶他一把好吗?他要晕倒了。
陈绍虎拼凑过这几个词,在心里臆测过后,差点没当场晕倒在地。
柏真臻求救地看向陈绍虎,无奈阿虎似乎受到太大的打击,根本接收不到她的求救讯号,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语无他次地说:“我、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别、别说要嫁给你了,你、在说什么啊?不要、不要跟我开玩笑!我要去上班,不然、不然我会骂老巫婆……”她顿觉自己说错话,尴尬地更正道:“不对!是老巫婆会骂我!”零零落落的谎话更显示出她心虚的程度,连她自己听了都不禁脸红!
她一番话就打算把和他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是吗?
单衍简直气炸了!
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大起大落。他这辈子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把那一晚当成一回事就是了?”单衍冷冷地瞪着她,口气降到冰点。
柏真臻微微一颤过后,咬了咬下唇,嘴硬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完后,用力推开他握着她手臂的大掌,拉过身体僵硬了的陈绍虎要一同上车——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单衍低沉沙哑的嗓音飘进她耳里,令她的呼吸为之一室!
她拼命抑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拉着阿虎,昂首阔步地朝阿虎的车走去。上车后,她恶声恶气地逼阿虎开车上路。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说的话……为此,单衍气闷不已!
究竟他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看清她的心呢?
他蹙起俊眉,阴鸷地瞪着陈绍虎的车离开的方向,同时在心里下了决定。
看来,他得做出些行动,好让真臻正视他的存在及重要性,更要让她彻底明白,他单衍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男人了!
另一头,负责驾车的陈绍虎以眼角偷偷觑向柏真臻——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低垂的大眼睛里泛起浅浅水光,她是懊恼的!
陈绍虎迟疑地开口。“真臻,呃……你、你真的不打算跟单衍说清楚吗?”柏真臻一震!
她瘪着嘴,倔强地说:“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可她耳边却一再响起阿衍刚刚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她频频作着深呼吸,想要缓冲她体内因这句话而生的无边恐惧,并稳住即将溃堤的眼泪。她抬起手揉揉双眼,不想让内心的脆弱被阿虎看见。为什么、为什么要说些扰乱她的心的话呢?这样的阿衍,好陌生。
“真臻,你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做出会让你悔恨终生的事啊!”陈绍虎若有所感地叹气。
柏真臻听了,脸上闪过一抹张惶失措,但下一秒就被她敛去。明明已经开始后悔了,却要逞强,硬装作若无其事……刚刚阿衍的表情,让她的心好酸!而阿虎的话,更让她的心里装满了苦涩。
陈绍虎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哀悼!
这下子,不死心都不行了!呜呜……
他陈绍虎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柏家两姐妹,爱慕的真臻心有所属;让他惧怕的真希前阵子还利用他来制造她和耿聿洋的邂逅,害他被人高马大的耿幸洋给揍得一个礼拜下不了床!
他的爱情到底在哪里?
当晚,柏真臻一回到家,便被爷爷给叫住。柏廉坐在客厅里,似乎就是在等待她的归来。
“这是怎么回事?”柏廉把一个信封甩在客厅的茶几上,厉声质问。
柏真臻因惑地看了眼暴怒的柏廉,而后拿起茶几上的信封,将信封里装的纸张抽出来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地问。这是单衍的辞职信!!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柏廉冷声哼道。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明明还看见阿衍的呀!怎么、怎么会这样?”柏真臻没了主张,喃喃自语地说。
“那就是了。你跟阿衍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阿衍会突然辞职?”柏廉双手抱胸,执意要得到答案。阿衍会闪电辞职的原因,铁定和真臻脱不了关系!
柏真臻低头不语。
是因为她早上的那番话吗?阿衍说要消失,真的就消失了吗?一想起单衍也许真的离开了,她的胸口就一阵发痛!
“我、我去阿衍家看看!”柏真臻猛然站起身疾奔而出。
不!不!阿衍怎么能说走就走?他怎么、怎么可以扔下她?怎么可以!
柏廉烦恼地自言自语。“这下可好了!店里没了阿衍,我又那么多年都没在店里的事……嗳!”
柏真臻来到单衍家门口,解着钥匙项链的手严重颤抖。
当她拿着钥匙打开单衍的家门、进到屋里后,满室的黑暗几乎将她击溃!她强自镇定,一个一个角落仔细地寻找,却没有单衍的影子……
柏真臻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热泪倾巢而出,淌下脸颊、滴落地板……她就像个迷途的孩子般,无助地啜泣……
阿衍不见了!真的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她已然丧失了观察能力,否则她会轻易地发现,这个屋子里,属于单衍的任何一项东西,其实都还在它原来的位置,没有被它的主人带走……
单行离开后,隔了很久的某一天清晨。
这阵子以来,柏真臻睡得极不安稳,只因身旁那堵能使她感觉安心的温暖早已不复在。现在唯一能够稍稍抚慰她的,就是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了。
半梦半醒间,她轻抚着不适的胃,强忍住益发强烈的作呕感。
终于,这股不适让她睁开眼,坐起身。她纳闷着:吃坏肚子了吗?不可能呀!最近她胃口不好,根本没吃什么,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嗯!”她快速地掩住嘴,自胃里涌上的酸涩使她感到极度不舒服。
柏真臻皱着秀眉,在下一波恶心来临前,往柏家二楼的浴室冲去——当场,她对着马桶开始拼命干呕。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了,现在这般强烈的呕吐,让她顿感晕眩,双腿无力,整个人群跪在地板上汽若游丝地轻喘。
天哪!她到底是怎么了?好难受喔!
“你……不会怀孕了吧?”
柏真臻身后忽然传来柏真希讶异的声音,让她有如惊弓之鸟、狠狠吓了一大跳,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更不舒服了,根本没有力气回答真希的问题。
她苍白着脸,虚弱地瞅着真希。
她这阵子食欲不振的原因,想必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吧?难怪自从她和阿衍发生关系之后,每个月必定来访一次的“大姨妈”就不来了。原来,她已经怀了阿衍的孩子。
她不知怎的感到十分欣喜!可一想到孩子一生下来,也许就注定没爸爸,她不禁心里一酸。
柏真希走到姐姐身前蹲下,难得严肃地问:“老实说,是谁的孩子?”
没来由的委屈,让柏真臻红了眼眶。
“快说,不然我叫爷爷来问。”柏真希语带威胁,说着就要站起身。
柏真臻一把拉住她,投降认输。她坦白地嗫嚅道:“阿、阿衍的。”
“什么?!”柏真希的声音扬高八度,足见她惊讶的程度。“你、你何时跟衍哥有了……呃,这种关系?”
柏真臻将那一晚的前因后果皆娓娓道来,说到单衍被她气走,她忍不不住抽抽噎噎起来。
“看吧!看吧!你明明就爱衍哥,为什么就是这么倔?低个头会死吗?”柏真希总是谈笑用兵,很少会用这么凶悍的语气说话。这实在是因为她太生气了!
分明互相倾心的两个人,却因为大姐生来一副粗神经、钝脑袋,硬是看不清自己对衍哥的心意。像她,当初爱上她亲爱的阿洋时,便不顾一切地展开追求攻势。瞧,她现在多幸福?
“我哪有爱他……”柏真臻小小声地辩解。火热的红晕在她粉嫩的两颊扩散开来……
柏真希双手环胸,低叹了口气,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衍哥被你气跑了,你却怀了他的孩子,这真是造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柏真臻委屈地说。
“孩子打算怎么办?”柏真希瞥了眼姐姐仍然平坦的小腹,心底不免暗暗开心,她要当阿姨了呢!
“当然是生下来啊!”柏真臻不经思考,坦率地说道。话尾刚落,她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假思索便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衍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相信衍哥一听见大姐怀孕的消息,八成会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奔回来吧?
柏真臻闷闷地不说话。
人都不见了,还说什么说?呜呜!阿衍……
“唉!我要晕倒了!”柏真希做作地抬手抚额,一副有气无力状。“我不管了,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爷爷那里最好去说一声,早晚都要说的,这种事瞒不了多久,你放心好了。”
她眼里闪烁着精光。
她曾跟衍哥提过,说要帮助衍哥使大姐认清她的心意,可是衍哥并没有答应。可现在到了这种地步,她是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等着吧!大姐,你一定会嫁给衍哥的!柏真希在心底暗暗发誓。
首先,她会想办法联络到衍哥。总之,接下来的,就交给她了!
柏真臻只有乖乖点头的分,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妹妹给算计了。
第十章
星期日,在这近午的时分,“诺丁希尔”如同往常一般为了稍晚即将出炉的面包蛋糕而努力着。
本来除去换了主厨后稍乱的程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面包部被一名戴着眼镜的清瘦男子闯入——
本来认真工作的面包师傅或学徒,全好奇地往那人觑。
闯入者手里抓着一张报纸,目光急切又焦急,勿匆地扫视过面包部后,却没有发现那个他要找的人,于是又匆匆跑上位于三楼蛋糕部;终于在一个小小角落的搅拌机旁边,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儿。
“真臻!”陈绍虎一见到她娇小的背影,感激与不舍的眼泪都快溢出眼眶了!
一方面是因为柏真希那魔女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把她辛辛苦苦编写的剧本诠释得成功些;另一方面,他要做的事,是成全他心爱的女人和她爱的人。
真希说得对,如果他识相的话,他得放弃真臻,因为他永远动摇不了单衍在真臻心里的地位。即使他不介意真臻肚子里的小宝宝的爸爸不是他,可是真臻也仍然不会接受他。
柏真臻望着搅拌机里头的面团油发愣、出神,脑子里想的都是单行,压根儿没听见陈绍虎这声饱含了无数依恋的叫唤声。
“真臻!”陈绍虎上前一步,再次叫唤。他不敢伸出手拍真臻的肩膀,听说孕妇的肩膀是不能拍的。
可是怎么叫真臻都没反应,所以他只得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点真臻的背。
“真臻?真臻!”他终于失去耐性的低吼。
柏真臻被这一声不小的吼叫给吼回了神,吓得她往后退一步,踩着了陈绍虎的脚,差点跌跤,幸好陈绍虎“难得”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要死了!”柏真臻拍抚着胸口,安抚着受到惊吓而频频狂跳的心脏,很不爽的赏了陈绍虎一个超大白眼。“你要是害我摔倒,你信不信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他当然相信!陈绍虎不禁苦笑。
“我叫你好几次了,你都没反应,我又不敢拍你肩膀,所以只好大声叫啊!”他委屈地说。
柏真臻一点都没因此而觉得自己错怪他。她不耐烦地问:“叫我干嘛?”
“真臻,发生大事了!”陈绍虎这才想起自己来找真臻的目的。
“说来听听。”柏真臻懒懒地说。她不感兴趣地弯身,眯眼仔细观察面团搅拌的情形。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没办法!自从阿衍离开后,损失一名爱将的爷爷气到不想跟她说话,为此她愧疚不已,只好把工作辞了,逞强地说会负责起“诺丁希尔”所有本来属于单衍分内的工作。因此,没经验的她成了“诺丁希尔”面包店代替单衍的最高主管。
虽说是“最高主管”,但慕丝部的方琪对她可不客气了!尤其知道单衍离职的原因可能跟她脱不干系后,更是加倍的冷言冷语。
若是从前,她铁定不服输地跟方琪斗个没完没了!可现下她是主管,得做点榜样给底下的人看,只得把气忍下来。
柏真臻坚持面团由她负责,偏偏她学艺不精,老是拌过头,要不就拌不够,把整个流程给弄得大乱。为了避免惨剧一再发生,她只得强迫自己加倍用心,总不能让人看不起。
阿衍……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真的要因此而失去了他吗?她清亮的大眼因为这个可能性而转为黯淡。
见她这般不感兴趣,陈绍虎更加重语气,激动地宣布道:“真臻,单衍。单衍是国会里面那个呼风唤雨的单国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