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的摇摇头,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看见一双发亮的眼。
它们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深,深得可以将她沉溺在他的眼波里,像个泅死于大海里的人,而他的手正是拉她急于想上岸、想靠在他怀里依偎的期盼。
诗南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冷冷的道:“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在逃避什么?”
芝菱从他紧握的手里挣脱出来。
他来到她的身旁,眼神充满柔情盯住她,“你不用再骄傲了,也不用再逃避了,我对你投降!现在起我愿是你的臣子,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而我……”他轻柔的捧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道:“我愿意向你表白,我爱上了你。”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曾在午夜梦回时,低唤他的名、幻想他的脸,此时竟不知是真?是假?或许今晚这一幕什么都不是,很可能是他演戏的精湛迷惑了她,谁都知道他的话剧演出是多么的成功。
诗南露出令人心醉且恍惚的笑,“其实,你并没有真的那么讨厌我,也许在你心底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他透视自己的心,她挣扎的从他身边跑走,留下一群不知情的人去揣测……
从那次露营后,诗南收起他的戏谑,诚心诚意的走进芝菱的世界。
在下雨的季节里,他总是撑着一把黑伞,深情的在教室外面等候她。
在每个风风雨雨的日子,诗南为她驱走寂寞,他的细心体谅,容忍她偶发的小姐脾气,她的喜怒爱恨在他的柔情里随吻而逝。
芝菱胡乱写的新诗,诗南帮她谱成曲,其中她最爱的那首“吟咏”,她总喜欢在他面前哼唱——
是谁在夜幕里拨弄着琴弦
是谁在狂澜的诗里流荡着呓语
凝听翩然的冬音
正吟咏着秋末未完的诗集
撩动心灵一筐的惊喜
在冷湿的径道上
撷取冬足遗忘的甘霖
充塞四季不调的
生机
那段浪漫的季节里,印有他们两个痴傻恋人的足迹。每个晨雾弥漫、每个落日余晖、每个阳光璀璨、每个大雨纷飞,都记满了他们的影子,像似倾诉了好几世纪以来的相思。
她在爱的世界里飘荡,直到许多人对她的警告,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诗南是属于许多人的,而她竟然想将他占为己有。
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却等着看一场好戏是如何落幕。也许诗南的爱情故事太多,多得让人不相信他的爱会被一名女子给套住,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放荡成型。
六月里,诗南举行毕业礼,他穿着黑袍戴了一顶学士帽,从礼堂向她跑来。他一面跑,一面向她挥手。六月的风吹起他帽缘下的带子,也吹起她模糊的眼。
她站在树荫下看他,觉得离愁像个牢不可破的丝网紧紧将他们缠绕。诗南的影子早已彻彻底底的烙印在她心头很深很深……
在与诗南开始交往后,那个怪诞的梦总是每晚困扰着她,她以为那个梦是想阻扰她和诗南之间的恋情,她痛苦得每晚低吼咒骂,她害怕夜晚的来临,那无以言状的自责像是她对不起躺在坟里的人。
她恐慌、憔悴,甚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芝菱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真真切切的拥有段自己的恋曲?于是在家人的建议下、在梦的纠缠下、在许多爱慕诗南女子的眼神里,她选择离开他。也许她必须将这个奇异的梦给解开谜底后,她才能实实在在的接受一份完整、无恐惧的爱。
在树荫下,芝菱望着诗南那神采飞扬的神情,她害怕开口破坏这原本就感伤的季节,然而她仍鼓起勇气,怯懦的告诉他,“再两天我要到美国了。”
诗南一双无法置信的眼睛,一张像是被电极般呆愣的表情,像是将她的话凝结在半空中。他一双厚实的手停留在她脸上,竟有些冷沁与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他痛苦的低喃,紧紧的将她拥抱。
“我有精神上的疾病。”芝菱嗫嚅且犹豫的道。
“难道台湾的医生没办法治疗?”诗南疼惜的搂着她,他不愿她的离开,她是他的,诗南霸道的想着。
“看过了,没有用!”芝菱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她内心的不舍让她拥着他轻轻啜泣。
“我爱你——芝菱,我有百般的不愿,你知道吗?”诗南无法抑制他对她的爱,他难过的抬起她的脸,痛楚的在她唇上吻着离别。
谁说诗南是个用情不专的人?谁说他是玩世不恭的人?谁说……
“哦!诗南,我的爱,我怕我们是不是还能再见?”两地相隔之远,谁能保证什么?谁能保证谁深爱不变?
“留下你的讯息,我会与你联络。”
诗南怜惜的抚摸她的秀发,他竟让自己的眼睛覆上一层水气,他爱她之深,是她可以体会的。此时,这种气氛让她似曾相识,她的心又再次的刺痛淌着血……
芝菱含着泪,仿佛梦中情境全部涌现,那种生离死别的悲哀呀!
她在诗南的胸前放声大哭,她多希望在现实生活中,她毋需遭遇另一次的生离死别。
他搂着她,抹去她的泪,低声吟唱——
我的爱我心永远属于你永远和你相偎相依
我心不再流浪不再徨只愿你永远在我身旁
只愿你永远在我身旁
我的爱我知前面的路必有欢笑眼泪和劳苦
但我相信我的手必不离开你左右直到我俩没齿又白首
我的爱仍然依旧
那遏制不住的滚滚情潮像涨潮般的狂乱怒吼,他们不管会不会被情潮打得遍体鳞伤,他们炽热难舍的吻,让他们忘记今天、明天、黑夜、白昼……
回到台湾,诗南的心情真是轻松,毕竟金屋、银屋还是不如自己的狗屋。
为了不影响家人正常的作息,诗南在公司附近买了一间公寓。
对理财有独到眼光的诗南,在当地作秀后,通常都会将钱拿去买地或者房子,因而保守估计在这三年来,他的房产坐落在美国、台北、新加坡各地,加起来至少有十几栋,这对出道三年的他来说是十分惊人的。
杂志曾经报导过,诗南的投资眼光有如老鹰般的锐利,往往时机看得很准,在所有理财里,他独爱房地产。而对于前阵子东南亚金融风暴,他也早在这之前就将叫些房地产脱手了,他这种独到的眼光,也只有专业的投资顾问才办得到。
因此,诗南三不五时的到各地巡视他的房地产,虽然是坐拥不算大也不算少的资产,但他仍将现有的家布置得极为简单、朴实、温馨。
昨天一下飞机到公司报到,小王便拉着他在角落嘀咕道:“你知不知道你多受欢迎呀?”
诗南一副疑惑的微笑,“知道呀,怎么了?”
“今天公司里的女孩知道你要回来,每个人竟都加起班来,那种无怨无悔的神态,只为了能得到你的青睐。”小王向诗南眨了眨眼,示意要他看一看办公室的女孩那种期待的心情。
诗南眯着眼,脸上挂着心花怒放的笑容,扫视的看了一会全场的女孩。只见她们一双陶醉的眼神,颇让他好想笑。
为了不忍扫她们的兴,以及她们如此忠心的拥护他,每回诗南从国外回来,都会带些当地名产解解她们的馋,而他善解人意的小动作,更惹得她们对他的崇拜。
而昨晚从公司回来后到今天下午一点,他可是睡了一个长眠的好觉,没有任何声响可以将他吵醒。
“铃——”此时电话铃声大作,他也睡得差不多,因而迅速转个身,将床头吵闹的声响给制伏。
“喂,哪位?”诗南揉了揉眼睛,一手掀起靠窗的窗帘。他看到街道一片宁静,也许是炎热的太阳,吓阻一些想往外跑的人。
“睡饱了没?什么时候来我家呀?”松宇温和的催促。
“急什么,又还没有第三次世界大战。”诗南懒懒的扭动腰身,看着外头艳阳高照的天气,竟有些意兴阑珊。
“哦,那你就在床上慢慢的等着大战来临吧!可别怪我没邀请你一起解开你想知道的谜底。”松宇吊他胃口,将话讲得有些含糊。
“唉,别故弄玄虚了,到底是什么事,那次在医院里你就故意想寻我开心,是不?”诗南有些慵懒,他觉得自己还没有休息过瘾。
“只要你过来,包准让你不虚此行。”
松宇口风还真紧,让诗南不得不佩服他的守口如瓶。
“拜托哦,你就不能行行好,看在我昨天才回来台湾的份上,在电话里直截了当的说了吧?”诗南从床头的烟包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着。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你亲自来一趟,否则免谈!”
哇,电话那端口气满坚持的,也许事情真的有些棘手,否则有香宁这个智多星,还用得到他吗?诗南无奈的叹口气,显然听出事情有些不寻常。
“好吧,那就等傍晚天气凉爽些我就过去,可以吧?”诗南投降了,遇到他们夫妇,他真是没辙!
“顺便来补补身子,吃个麻油鸡。”电话那头传来香宁很不秀气的嗓音,不过仍听得出她十分期待他的到来。
“听到没,我老婆可是不随便请人到家里来与她分享她的权利。”电话那头传来嘻笑的声音,甚是诡异!
“少来,我还真担心你们默契十足的夫妻档,今天又不晓得要怎么整我呢?”
诗南抹去额头上的汗,也许电风扇的威力太弱,他该开冷气了!
“哦,我宝贝儿子要喝奶了,不打扰你再睡的欲望,今晚等你大驾光临喽!”
不等诗南有何反应,那个比儿子还急着喝奶的老爹,草草将他的电话给挂了。
他也挂上电话,心里嘀咕着,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逼他去不可?
诗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乱发正显示出他的散漫。他耸了耸肩,随即换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无袖T恤。
香宁是诗南的助理,也是他父亲同乡的女儿。
她原自认有几分姿色,想在演艺圈里混出一点名号。然而事与愿违,她的择善固执以及不妥协的个性,让她得不到任何援助,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待在诗南身边当起助理,再乘机的寻求表演空间。
当然诗南也看出香宁的野心,有时他会带她参加一些聚会,让她有机会认识一些导演、导播、制作人等。虽然她如愿的参加了几次连续剧的演出,然而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香宁不甘心自己只是舞台上的小角色,于是给了自己过高的压力。在一次试镜中,她得到呼声最高的赞赏,原以为她会是这部新片里的女主角,没想到就在她极有把握的信心中,她却被击倒了!
原来她不懂如何谄媚、巴结、阿谀,甚至不懂如何利用她身上有利的武器,去争取这个原是她冀望已久的角色。她看清了,也看透了,她不想让自己像个傻子般的去追求不择手段的表演,她觉得那是龌龊、不值留恋的场所。
于是香宁尽心尽力的帮诗南处理大大小小的事,也认识不少记者、名人,在人际关系上逐渐展露才能。也许是诗南对她如自己亲姊妹一般,因而才会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他做许多事。
直到诗南接了一出戏,香宁在那儿认识了松宇,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导播。
她冷静旁观、揣摩每个人的演技,甚至连NG多次的台词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也许她真的有这个天份,然而时不我予,因为运气还是占了很大的因素。
香宁在片厂中,不摆身架的帮忙现场端茶水、买便当、替大牌撑阳伞……即使诗南总是告诉她,她可以不必做这些不属于她的工作,但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去背别人的台词。
就在女主角的一次吊钢丝演出里不甚跌伤,造成左腿骨折必须住院时,在紧急征才的情况下,诗南强力推荐他身边能干的女助理代演。而香宁在多次的试镜表演后,又有诗南以男主角的身分多加照顾,竟让她实现多年的梦想,这个连想都不曾想过,居然会在她不经意的周遭里发生的事。
香宁珍惜得来不易的表演机会,她以俏皮熟练的演技,顿时掳获全台湾人的心。在当时,大街小巷都可以听到有人叫她“美格格”。
当第一部戏带来好运时,噩运也紧跟其后。就在她事业刚起步时,她恋爱了。这个造成她演艺事业提早结束的事实,让许多人替她惋惜不已!
但香宁不在乎她的事业发展如何,她在乎的是她爱上的有妇之夫,夙有“冷血”之称的导播——石松宇!
没有人看好他们俩这段恋情,因为松宇的妻子是一位名作家,她在报上写了篇文章,细述他们夫妻多年恩爱点滴,而今破坏这个毫无瑕疵婚姻的罪魁祸首,即是有如蛇蝎般的女人香宁所致。
瞬间,全台湾的妇女同胞全将矛头指向香宁,更是以“破坏人家家庭”、“狐狸精、“不要脸”的罪名毫无保留的攻击她,所有制作人、厂商更不愿出资让她接戏、拍广告,认为她是电视、电影的“毒药”。
当然松宇也难逃被指责“花心”的唾弃,而他的导播宝座也在瞬间消失殆尽,从此没有制作人愿意出钱请他导戏,生怕被他的霉运给搞得一塌胡涂。
事实上松宇与他作家老婆的相处并不融洽,每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心从电视台回到家时,总是看着他的老婆聚精会神、不眠不休的写她热爱的小说,隔天又带着睡眠不足的双眼到学校教书。
他们之间最基本的嘘寒问暖只是口头上的敷衍,在日复一日的模式下,他们夫妻间的同床异梦,以及婚后的恩爱是愈来愈远,谁该负起责任?谁才是婚姻的罪魁祸首?孰是孰非也已是不可挽回的悲剧收场,再去追究已是毫无意义。
因此在没有孩子的前提下,松宇很快的办理离婚手续,只是对于他往后事业该何去何从,他茫然了。在那一段惨澹、无法见天日的日子里,全是诗南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甚至要他们避开是非,到他各国的房子去度假。
也在这个时候,松宇才决定改换另一个人生舞台,由导播转换成编剧。就在诗南经济支援下,他终于又在另一个舞台绽放光彩,他的作品呈现在电视剧场里,获得最大的殊荣与鼓舞,他赢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最佳金钟奖编剧!
他们的“重生”与诗南有很大的关系,若是没有他,两个有情人可能就得注定抱着遗憾终身了,因而这段不凡的友谊,让他们视彼此如亲人般的紧密在一起。
所以当松宇看完小文拿给他看的小说时,他毫不迟疑的打电话找出版社,问到那个笔名叫“菱南”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