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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认错人 page 13 作者:迷迭

  「妈,我刚刚作了梦,梦见以前我们还没搬来台北前,住在台南的事情……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跟我很要好的李光俊?我梦见他了耶。跟你讲喔,我小时候一直暗恋他,可是搬家之後,就没有联络了,我还哭了好久……好怀念喔。不晓得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窗外,一抹幽魂悄悄注视这一切;在瞥见江晓宜幸福的笑靥之後,深深叹了一口气,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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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子,各位该修正一下对我的态度了吧?」

  双手抱胸,丁珀威不愠不火地表达意见。屋子里的活人一致露出不予置评的脸色,小鬼群们则是装聋作哑起来。只有阿俊一脸认真地走到丁珀威面前,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

  「谢谢你替我达成心愿。」

  「好说好说。」丁珀威扯动嘴角,典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只希望各位大爷夫人们赏点脸,乖乖跟著我回馆里将後续的事情办一办,该投胎的,快去排队;该回地府窝著的,也别再拖拖拉拉,咱们给彼此留点情面,日後相见也还有三分情,是吧?」

  前天晚上那一场发生在江家的梦境,仰仗的全是丁珀威高强的法力,才能让阿俊顺利进入江晓宜的梦境之中,弥补多年前的遗憾与残愿。这么一来,阿俊不再对人间有执著,也能心甘情愿回到地府等候来世,等待下一回孕育成胎、诞生於人间的崭新人生。

  「丁珀威。」

  原本一直紧抿著嘴唇、不愿开口的关泽辰突然出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他开口的动作显得有些勉强,但措辞倒是真诚不带一丝尖刺的:

  「谢谢你愿意帮这个忙。」

  按照丁珀威懒得理事的个性,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应当是一概不予理会的,这回莫名其妙地热心相助,还真像是吃错了药。然而,不管怎么说,要不是有丁珀威,恐怕阿俊势必得带著遗憾、不能甘心地离开;在阴阳之间的事务上头,丁珀威的确比他更娴熟,也更有心得多。

  丁珀威一挑眉,像是嘲讽,又像是挖苦:

  「师兄不必客气。只是话说回来,假如师兄愿意潜心修习,我相信像是入梦这类的小法术,肯定难不倒师兄。」

  「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并不是我有兴趣的部份。」关泽辰淡然一笑,完全不将这些夹枪带棍的语句放在心上。「你比我更有资格当叔叔的接班人。不论是用心或是资质,你都远远胜过我——不用提醒我祖师们的预言,那毕竟只是书页上的一句话。我很清楚我想要的生活,也没打算被死了几百年的老骨灰们操纵人生;你放心吧,你所做的一切,叔叔都记在心上的。」

  「……我应该说谢谢吗?」

  丁珀威五官一皱,复杂的表情看不出他对关泽辰一席话的真正反应。

  倒是关泽辰哈哈笑开了:

  「省省吧你。我承认我讨厌你讨厌了十几年,但是我最近开始发现,你似乎没有我想像中的机车。」就算是手段霸道了些、说话恶毒了点,那颗乐意成就他人美事的好心,却是不容磨灭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还耗在这边,最好是赶紧去安抚吉蒔,她现在心情一定很烂。」

  「有道理。」

  提起关吉蒔,丁珀威原本就难以判读的复杂脸色就更加难懂了。

  关吉蒔的个性别扭得紧,明明是阳气过旺的极阳之命,却不幸生在玄术之家,一诞生便注定了与兄长天差地远的家族待遇。偏偏她不愿屈服,拼了命地想要争取父亲的认同;只是天生资质有别,光是她炽烈得足以驱散所有鬼魂的阳气,就逼得她不得不回避与阴间相关的各种事件。

  当关泽辰与丁珀威忙著处理阿俊的最後心愿,即使像张晨莹这类外行人也能站在一旁看热闹,关吉蒔却只能躲得远远地,以免碍著了事情的进展……

  她心底的那股气闷,不言而喻哪!

  「快去找人吧。」关泽辰摆摆手,催促丁珀威:「顺便带她回来,准备明天一早回南部处理小鬼的事情……啊。」

  「啊?」丁珀威狐疑地重复关泽辰没头没尾的语助词。

  「趁著吉蒔不在,我想确认一件事情。」板著脸,关泽辰语气生硬地开口:「你对吉蒔,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看著他们两人恩恩怨怨闹了好久,看来像是有点儿谱,却总是限於暧昧的互动之中。虽然由身为哥哥的他开口求证,是怪异了些,但……丁珀威这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让他委实放心不下妹妹的幸福啊。

  丁珀威眉毛挑动,一双眼尾往上略斜的邪气眼睛绽出不怀好意的光芒。眼珠子转了转,他笑容可掬地朝关泽辰行了个礼:

  「师兄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负责……到底?」

  关泽辰的眉毛霎时往眉心撞成一团。

  「丁珀威,你站住!你想负责什么东西?不要逃跑!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丁、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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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关泽辰让出了寝室,抓著丁珀威一同在客厅打地铺。关吉蒔与张晨莹两人躺在床上,明明该好好把握睡眠的时间,却因为生疏的关系,弄得两人都僵硬得无法放心入睡。

  「……明天好像早上五点就要出发了。」开口的人是张晨莹,拣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来讲,试著想软化气氛。

  「喔,对啊。」关吉蒔提不起劲地闷闷接口:「再不睡,明天一定起不了床。」

  「呃。」找不著接续的话题,张晨莹只好延续谈话的内容:「那……晚安喔。」

  「晚安。」关吉蒔语气平板地回应。

  紧绷的沉默再次笼罩在两人之间。

  安静半晌,关吉蒔突然笑出声来,扰断了原本凝滞的气氛: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睡。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她支吾半天,才发现自己连哥哥女朋友的名字都不清楚。

  「张晨莹。」张晨莹老实地回答。「还有,我知道你叫关吉蒔……」

  果然是家学渊源深厚,哥哥叫泽辰、妹妹叫吉蒔,完全是挑选好时辰的吉祥意味啊。

  「喔,是啊。」

  关吉蒔点头,翻了个身、面向仰躺的张晨莹,直直望著她的侧脸,像是企图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跟我哥在一起的?」

  记忆中的哥哥,总是与人保持生疏的关系,就算在大多人初识情滋味的青春期那段时间,也没听说他与任何女生扯上关系。

  况且,她总有种感觉,仿佛哥哥对鬼魂比活人更有兴趣;她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哥哥的确曾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与其和一肚子拐的活人打交道,还不如与死後变得直率、看得开的鬼魂们交朋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嘛。」

  提到这话题,脸皮薄的张晨莹又不自觉红了脸,努力思考半天,才不甚确定地回答。

  真要她明确定义心动的瞬间,恐怕也难以厘清吧?总归是频繁的接触,促成了两人日渐深入的认识;因著大大小小的事件,更加紧密地将两人的生活联结在一起。

  没有热烈的追求、没有火辣的缠绵,两人的互动清淡自然,不知从何时开始,便逐渐习惯彼此的存在与照顾,将对方的陪伴视为生活的一部份。

  不说爱、不谈情,水到渠成的默契,却已然将他们融成一对佳偶。

  这是她与学长之间的恋情,开始看似不著痕迹,爱恋却早已深深渗入;不需开口、不必求证,她知道,这就是爱情了。

  看来平淡,但,感情真切而深刻地存在。

  「自然而然吗……」关吉蒔喃喃自语地重复著这句话,熄了灯的房间里,教人瞧不清她的脸色:「你怎么能确定,他是真心喜欢你呢?」

  这话说得含糊,像是问句,却更像是自己无解的慨叹。

  听见关吉蒔隐含落寞之意的低语,张晨莹也跟著翻过身去,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地与她面对面。

  「感觉呀。我感觉学长的诚心诚意,感觉自己在学长身边总是特别快乐的心情……」

  更何况,自从丁珀威出场频频扬风点火後,学长的态度整个积极起来,加速了两人恋情的进展……张晨莹偷瞄一眼关吉蒔,心底暗暗确定,在搞懂她与丁珀威之间的暧昧纠葛前,这段话还是别说的好。

  关吉蒔沉默著,不再出声,像在思考著某些事情。

  察觉关吉蒔内心似乎存在著矛盾的情绪,张晨莹继续不疾不徐地诉说心里头的想法:

  「我一直相信,如果喜欢了,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犹豫或退却。像阿俊,因为来不及对喜欢的女生告白,直到十年後的今天,他还是懊恼悔恨。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稍纵即逝的,这个道理,直到我爸爸过世之後,我才明白……」

  顿了顿,张晨莹深呼吸几口空气。

  像是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这才再度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我爸爸会这么早离开我,直到他突然过世,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粗心,做了多少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爸爸……在那之後,我不再将身边的人事物看成理所当然,我知道,或许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们,於是更要加倍珍惜。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对学长有好感时,就更努力地对他好,坦白表达自己的心意,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棉被一阵扰动,关吉蒔在此时翻了身,背对说了许多话的张晨莹。

  「……吉蒔,你要睡了吗?」理解关吉蒔此刻纷乱的心情,张晨莹微笑著:「晚安哟。」

  「……晚安。」

  低哑的嗓音飘忽地传出。

  张晨莹知道,她说的话,关吉蒔全听进去了。

  第十章

  翌日。

  站在宏伟气派的中式建筑前,张晨莹张目结舌地瞪著面前几乎是雕梁画栋、宛如前朝宫殿的景象,惊讶得连赞叹的语句都挤不出来。

  「这还算是寒伧的了。」看著张晨莹下巴掉到胸前的错乱表情,关吉蒔淡淡说明:「叔叔住的地方不在这里,这里只算是他的办公室;你要是去看那处盖在山上的庄园,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古代。」

  旁有湖泊小桥,後有蜿蜒小路通往竹林,花园里还栽满硕大的牡丹与芍药。房子本身完全是发思古之幽情、集仿古之大成的三进三出式院落,亭台楼阁、弯弯曲曲的雅致回廊,一样不缺;每到夏天,园内的池子便会开满莲花,再加上叔叔饲养的几对鸳鸯……

  说像是把整个江南都搬回台湾似的,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好厉害啊……」

  张晨莹抚著胸口,眼睛仍骨碌碌地往四周景物打量著。那些所谓的「老师」果然都很富有,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就不知道值几千万装潢费哪……

  「一点也不厉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门内众人有志一同地扭头过去一瞧端倪,却见到一名头戴斗笠、身穿布衣、脚上鲜黄色的雨靴还沾满泥泞的——

  筍农。

  「师父!」

  四人之中,先出声的是丁珀威。他一反平素嘻嘻哈哈的姿态,必恭必敬地大步走向中年男子身旁,取下他背上装满嫩笋的竹篓。

  「叔叔。」

  关泽辰与关吉蒔同时发声,脸上有著意外的表情。不是说叔叔外出旅修,完全是行踪不明的情况吗?怎么……

  看出所有人的讶然,关正理呵呵一笑,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淡褐色的粗犷脸庞:

  「料到你们今天会回来探望我,我特地去山上采了鲜笋,招待大家。欵……立旭?把竹笋拿去後面,请郭嫂处理一下,该准备中饭了。」

  一名看来比丁珀威年幼些许的徒弟应声後,趋上前来提著竹篓离开。

  环顾众人,关定理的脸上一直漾著和蔼的笑容。目光挪移到张晨莹脸上,他绽开更深邃的笑容,好亲切地开口:

  「见到你父亲没有?」

  「我父亲?他、他早就过世了啊……啊!」张晨莹先是摸不著头绪地呐呐回应。接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跳起来,指著关正理那张看来纯朴如农人的脸庞,结结巴巴地:「你、你不是那个在庙旁边摆摊卖水果的大叔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关泽辰一行人满头雾水。

  关正理却笑了开来,伸手拍拍张晨莹的肩膀:

  「很好,你还记得我,真是令我高兴……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

  在一旁的关泽辰终於忍不住地插话发问:「叔叔,你认识她?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上个月初,这位小姐与她母亲到屏东山上的紫竹寺参拜,正好我在山脚下摆摊卖荔枝,机缘巧合,跟她多聊了几句。」

  关正理眯著眼睛,朝张晨莹友善地笑著。

  一向喜欢四处云游的他,没事就喜欢变装为果农或菜农,扛著几箩筐的鲜蔬甜果摆摊贩售,算是业余的兴趣吧。不明就里的人,瞧他那一身粗布衣衫,便当他是一般农民看待,他也乐得继续享受这类扮装游戏的趣味,将斗笠压得低低地,以旁观者的姿态静静观察众生,冷眼看人。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发生些小小插曲——就像张晨莹的出现。

  「小姑娘人挺好,看我一个人在摊子前,还怕我闷,先是向我买了一大串荔枝,然後好声好气地陪著我天南地北闲聊了好一阵。」

  关正理的话,引来关泽辰会心一笑。想起他初次与张晨莹见面,不就是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吗?

  「呃,我当时不知道您的身分,还以为您卖水果卖得很疲劳,所以想说跟您聊天解闷……」张晨莹窘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那很好,也多亏有你,好久没有人跟我这么自在地说笑啦。」关正理一席话,化解了张晨莹的羞赧:「我记得你告诉我,你的父亲过世了,让你觉得很遗憾。你很希望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在拜拜的时候,还偷偷祈求神明允许你爸爸进入你的梦境……没有意外的话,你的心愿应当达成了吧?」

  「啊!」丁珀威怱地喊了一声,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一击手掌,顿悟似的望著自己的师父:「这么说来,她身上的法气,是师父借给她的?」

  「法气?」

  关泽辰讶然地将目光移往张晨莹的身躯,上下打量。脑海中,许多零碎的片段重新组合为有深意的影像,解释了所有悬疑之处……

  「所以,晨莹现在之所以看得见鬼魂,凭藉的其实是叔叔的法力?」

  难怪张晨莹一开始被吓成那样!假使是天生便能见阴阳的人,怎么可能在被吓了将近二十年後,还不变得麻木不仁?

  关正理微笑承认。「我偷偷替她下了咒,让她在七月这段时间内,看得见鬼魂。目的是要成全她再见父亲一面的愿望……但是,小姑娘,你究竟见著你父亲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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