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光彦随他进去,金属大门立即关上。一进门,他立即怔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瞪着眼前的光景,微微提高嗓音,语气流露着厌恶。
他与吉尔斯一起站在一方高台上,台下不远处是一座水池,水池长约五公尺,高两公尺。令他不悦的并非这座透明的水池,而是漂浮在水面上,穿着一身黑色潜水衣,口鼻罩着呼吸管,却显然已失去意识的女人。
「很有趣吧?」吉尔斯像听不出他语气的厌恶,棕眸闪着得意的光芒,「一个小实验。」
「什么实验?」神谷光彦瞪他,「我只答应把她交给你们当人质,可没允许你们淹死她。」
他一阵低笑,「放心吧,池子里装的是高浓度盐水,她怎么样也沈不下去的。」
「你们究竟想干嘛?」
「听过原生回馈技术吗?」
「那是什么?」
「一种能控制人类脑波,维持其特定精神状态的技术。」
神谷光彦蹙眉,「什么意思?」
吉尔斯邪邪一笑,「也就是说在这里,她会尝到十分痛苦的滋味,痛苦到她愿意交出一切只求脱离这种折磨。」仿佛在为他的话下注解,在一旁观察着晓兰心电图的医生扬声报告着,「心律上升,每分钟心跳一百三十次,呼吸三十九次。病人已经清醒,焦虑反应开始。一百三十五次、一百四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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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里?晓兰试图张开眼,试图活动身体。但怎么一回事?她动不了?眼前这一片朦朦胧胧的灰色又是什么?她侧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深呼吸,空气也毫无味道,伸手碰触四周,却只感觉到像是水流般的液体。
天!她这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还活着,感官怎会一点也不管用?若是死了,意识怎能如此清醒?她试着回想入睡前的一切,她被光哥哥软禁,搭乘神谷家的专机飞往哈斯汀王国边境,光哥哥将她交给亚历山大的手下。她在一间阴暗的房里睡了一觉,然后就醒来了。
真的醒了吗?或者还在梦里?不,这不是梦,这感觉强烈得不像是梦。那么她的确是死了啰?但为何人死了之后思想还能如此清晰?为何不是完全的无知无觉?为什么全世界就像只剩她一个人被锁在这无边无尽的灰色地狱?她不要!如果真死了,她宁愿完全失去意识,这样的无助感她无法承受!或者,她其实不是死了,而是被活埋了?!
「救我──」她心慌意乱地低语,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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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次,没有不正常现象。」医生继续报告。
「怎么样?不错吧。」上校看来挺得意,「这套审讯系统是我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从俄罗斯那边弄来的,效果一流。看样子再过不久她就会完全投降了。」
「该死的!」神谷光彦诅咒一声,眸光凌厉,「快停止这种无聊的实验,兰没有什么值得你审问的。」
「你不晓得吗?」吉尔斯上校对他激烈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意,只微微挑眉,「那个亚洲骑士从前是CIA的人,这个女的既跟他一起护送公主,显然也是美国中情局的一员,趁此机会好好审问她,说不定可以知道哪一位公主才是真的,顺便也可以得到其他有趣的情报。」
「兰不是CIA的人,」他冰冷地,「她姓神谷。」
「神谷?难道是你们神谷财阀的人?」吉尔斯看来十分震惊。
「没错。」
「可是你说亚洲骑士会来救她。」
「也没错。」
「这可有趣了,」上校笑得不怀好意,「莫非你们神谷家也跟我国一样闹内乱?」
「不干你的事。」他面无表情,「总之请你中止实验。」
「既然她是你们神谷家的叛徒,你不觉得更应该好好教训一番吗?」吉尔斯上校伸手,转了转面前一排仪表钮的其中一颗,「听,她已经开始在求饶了。」
「救我,救我──」她嗓音细微,重重喘着气,呼吸凌乱,显然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救我──」
神谷光彦全身一震,蓦地转身提住吉尔斯衣领,「我说立刻停止实验。」
「看来你挺关心她的嘛。」
「停止实验!」神谷光彦还想进一步压迫他,但晓兰的下一句话却惊住了他。
「救我,任翔──」任翔!她是那样叫的吗?她要任翔救她?什么时候她开始如此信任那个男人,对他依赖到如此地步?他情绪忽地陷入一阵纷乱,不觉松开亚历山大的衣领。
「你也听见了吧?她要那个亚洲骑士来救她呢,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简单。」吉尔斯嘴角歪斜,射向他的眸光蕴着嘲谑,「我看你就别为这种叛徒多费心思了吧。」
神谷光彦转过身,目光重新调向高台下那个漂浮在水上的女人,茫然地听着耳边医生规律的报告。「第三次焦虑开始,心律再度升高。……一百六十、一百六十五、一百七十……」
「愈聪明坚强的人,愈能坚持自己的意志,要让他彻底投降也愈困难,」吉尔斯在一旁说道,「每分钟心跳一百八十次,这个女人可创了纪录了──」他还想再说什么,一支冰冷的枪管忽地轻轻抵住他背脊,他全身泛起一阵凉意,「是谁?」
抵住他背的人稍稍侧身,一身卡其色军服映入他眼帘,他紧紧皱眉,「你究竟是谁?」
对方自唇间逸出一阵绝对称不上愉悦的笑声,「你猜不到吗?」
神谷光彦感觉到身后的骚动,也转过身来,视线触及那个控制吉尔斯的士兵时微微一怔,「是你!」
「他是谁?」吉尔斯的嗓音开始不自觉地沙哑。
「亚洲骑士。」
「什么?你是亚洲骑士?」吉尔斯瞪住任翔,「你怎么混进来的?我方在军营四周布下周密的监视网,怎么会让──」
「贵军队的监视网只适用于敌人,」任翔冷冷一撇嘴角,「对自己人的防范警戒心似乎就松了些。」
「就算这样,也不可能让你一介兵士能进到这间控制室来!」他狠狠的诅咒。
「他们当然不是自愿的。」
「你是说守在门口的那些人全都被你解决了?」他狂怒起来,「全都是一些饭桶!」
「叫那个医生停止实验。」任翔将枪管用力顶他一顶,「否则我一枪毙了你。」
「你真以为杀了我还有命逃出这里吗?」吉尔斯极力维持语气的镇定,「在这里驻扎的士兵虽然不多,但也有上千名,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对付的。」
「顶多与你同归于尽,我不在乎。」
吉尔斯一窒,这个男人看来已抱了不惜一死的决心,他可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他赌,「停止实验。」他挥挥手,对呆立一旁的医生下令。
「是。」医生怔怔地应道,伸手按了几个钮,晓兰的心电图立即稍微稳定下来,心跳减缓许多。
任翔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潜进这间控制室时,正听见神谷光彦与一名上校在争论,原先他还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待发现晓兰成了实验品,正接受某种残酷的实验,忽地心慌意乱起来。更令他无法承受的,是晓兰喊了他的名字,她要他救她,就算他拚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她再受这种折磨!
「公主呢?」上校问他,「你没带她来?」
「你说呢?」
「你就这样单枪匹马的来解救人质?」
「是又怎么样?」
「你把我们骑士党当成什么了?我们岂是如此无能之辈,能让你如此嚣张?」
「别说大话,现在你的命可握在我手里呢。」任翔冷冷地一句,眼角忽然瞥见神谷光彦悄悄退后身子,「你也别乱动,否则我开枪的速度会快得让你吓一跳。」
神谷光彦下颔一阵抽动,却听命定住身站立原地。
「你们几个,都给我到下面去。」任翔命令他们,看着他们一步步小心翼翼走下楼梯,自己也缓缓跟上。待三人离得够远,他以最快的速度拉住水池中晓兰的手,将她拖出来纳入怀里。
「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吉尔斯忽然迸出一句,「你想带她走恐怕不容易。」
「是吗?」任翔轻扯嘴角,话说得平淡,神色镇定如恒,外表看来气定神闲,但内心其实是焦急如焚的。那个上校说得对,如果他得用双手抱起晓兰,就不可能再有余力挟持人质,没有人质,要逃出这里简直不可能。就算他拿枪对准那个上校威胁他,还有其他两人呢?他不可能一次对付三个人。还有,骑士党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
他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思绪,却一筹莫展。忽地,他眼角瞥见另一个出口,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正在心中迅速筹谋的时候,高台上忽然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几名士兵同时冲进来,「上校!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上校提高声音喊道。
一名带头的上尉军官冲下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便楞住。
「杀了他!」吉尔斯厉声命令。
任翔却微微一笑,枪管对准吉尔斯,「如果不想让上校死于非命,就别乱动。」
「上校──」上尉犹豫了,不知所措。
吉尔斯咬住唇,对这种状况感到愤怒不已。
「报告上校,」上尉转向他,神情掩不住焦急,「保皇派的军队朝这个据点进攻了,已经发射了两枚地对地飞弹,大约有十架战斗机向这边飞来。我们战斗机的数目不及他们一半,才刚刚升空。」
「什么!」上校脸色大变,震惊莫名。万万没料到保皇派的军队会忽然朝这个不起眼的据点猛攻,他们不是应该专心筹画如何夺回被占领的首都吗?怎么还有心思进攻这里?
好机会。趁着室内众人皆陷入短暂的失神状态,任翔随手用力一抛,瞬间激射出亮得惊人的白色闪光。
「闪光弹!」几个男人同时叫喊,即便都已经反应过来而迅速地保护双眼,眼眸还是陷入了短暂的缩瞳状态,将近三十秒的时间,他们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当他们得以重新恢复光明时,任翔与晓兰早已不见人影了。
第十章
天蒙蒙亮,任翔抱着晓兰躲在一个隐密的山坳内侧。
方才他抱着她从那间控制室为引水进来而打通的一个小山洞逃出来时,并未想到能如此顺利的逃到山的另一边,正巧避开了保皇派正面进攻的方向。
这个据点的士兵军官们,想必现在都正忙着应付保皇派源源不绝的攻势吧。才刚刚从好梦中惊醒的他们,一面得架起地对空飞弹射击在天上盘旋,不时丢下几枚炸弹的战斗机;一面还得想办法驱逐那些意图从山腰处硬攻上山的保皇派士兵,够辛苦了。
应该没有人有空暇注意到他们,但,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毕竟骑士党的驻军占了地利之便,保皇派军队虽试图利用领空优势强行压制这块山区,恐怕也得打一场硬仗。更何况为了顾及他与晓兰,也不可能在此投下太多炸弹,将这里夷为平地。
不行,他不能在此坐以待援。任翔仔细扫视周遭一圈,寻找着可以下山的路径,却无奈地发现这里正是山崖,前临黑海,除非他们跳海,否则无路可走。可恶!难道他们得一直躲在这里?但耳边炮声隆隆,眼前硝烟四起,就算他们一直乖乖待在这里,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正焦心如焚时,怀中的佳人忽然醒转,搧搧两排浓密微鬈的眼帘,一双妙目静静地凝睇他。就像他第一次见着那对迷蒙黑玉凝向他时所感受到的震惊一样,这一次他依旧被她眸中隐隐透着火光的神采给灼烫了一下。
「妳醒了?」他语音低柔。
晓兰再眨眨眼,迷蒙的眸子逐渐明晰起来,她拚命想看清眼前的一切,仿佛仍不可置信,「是你?任翔,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梦?」她立直上半身,猛然像被烫了一下瞪着自己,「我能动了?能看见,能听见?」
她低声轻喊,一时心绪激动,泪水不觉泛涌。她还活着,不久前完全无法动弹的无助感仿佛只是一场恶梦。是梦吗?或者是现实?
「妳受苦了。」他看着她激动得无法自已的模样,禁不住一阵心疼,轻抚她莹细的脸颊,「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晓兰捉住他的手,怔怔地望他,「这里是哪里?」好不容易,她终于真正回神,也注意到周遭气氛的不寻常,「这是枪炮声吗?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骑士党的人挟持了,要拿你交换水晶──」任翔对她解释着一切经过。
「是光哥哥,他提议让我当人质──」晓兰喃喃地,心脏一阵紧扭绞痛。
任翔亦十分愤慨,「他竟然那样对你!妳是他妹妹啊。」
「他说我背叛了他。」她抬起一双朦胧泪眼,语声带着哭音。「是我连累你们!这场内战和我们神谷财阀脱不了关系。」她凌乱地抽着气,「亚历山大的军火都是我们供应的。如果不是我们,他或许不能掀起战争,水晶也用不着流亡国外。」
「笨蛋!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狂乱地摇头,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记得吗?四月底的一个晚上,曾经有一个女人找上你家,威胁你不能接下一件案子。」
他眸光一闪,「我记得。」
「那个女人就是我!就是我!」她尖声喊着,「我还威胁要杀了你。」
「可是你并没有杀我,不是吗?」他微微一笑。「我早知那女人是妳。」
「什么?」
「在游艇上,我从你身后搂住你的时候就察觉了,那个感觉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他微笑着,回忆那种奇怪的感觉。当他那样抱着她时,那感觉如此自然,如此合适,就好像她的窈窕曲线本来就该像那样贴近他怀里。就是那一晚,他直觉那个神秘美人将会与他牵扯不清,果然如此。
「你早知道那个女人是我?」她怔忡着,消化着他这番话的意义,忽然情绪又激昂起来,「你既晓得那个女人是我,怎么还能继续信任我?你早该将我驱离你身边!这样光哥哥也就不会发现你们了。」
「别再说了。」他喃喃一句,忽然低下头,直接攫住她芳唇令她闭嘴。他深深地吻着,原先只打算浅尝即止的,不知为何一沾上她柔软的唇,就再也无法轻易放开。
「任翔──」她在深吻之间重重喘息,「我们不该──」晓兰似乎想要抗议,但一双手却不自觉地环上他的颈项,将他紧紧贴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