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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经述异 page 9 作者:深雪

  他们杀掉了侍卫,胁持裴德列三世的宠妾,一行人来到裴德列三世的面前,然后他发现,仇人像在欢迎他那样,设下饮宴,气定神闲地坐在长台的尽头,举杯向他祝酒。

  裴德列三世对Eros伯爵说:“别以为你知道事实。”

  Eros伯爵把剑沿下的女人推开,他不打算伤害她。他说:“你不会得逞,你不会有机会指染我与我父亲的江山。”

  裴德列三世笑了笑,这样说:“我一早明白,就算我把你的头颅割下来,换来的只会是另一场无益处的战争。从与你家族的战争中,我学懂了何为不公平,是我战胜了,但得益的却是你们与哈布斯堡王朝。看吧,你们结盟后,他们就借辞要铲除我。横竖我也命不久已,不如就做一次损人不利己的事。我现在就向你预告,将会有一件令你毕生都肝肠寸断的事发生。”

  第三部分他与她,永远阴阳相隔

  Eros伯爵一怔,从来未听过比这更歹毒的话,但觉身体就在瞬间冰寒起来。他坚定地说:“我的Helen一定会被救活,她不会死!”

  忽然,裴德列三世的笑声震天雷动,他笑罢,就这样说:“我已经为你深爱的人安排了最与别不同的一生,她所受的苦,你偿还十世也还不完。我要让你在永恒中内疚不已。”

  Eros伯爵冲向前,以利剑指向他的心脏。“你把Helen怎么了?”

  裴德列三世傲慢地抬起头,望向Eros伯爵,神情饶富深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介入,你与你父亲的所有,早已全属于我?你的Helen又怎会例外!”

  裴德列三世的目光充满着嘲弄与鄙夷。

  Eros伯爵脸色骤变,他既愤怒又害怕。他猜不透这个人的诡计。

  他继续说下去:“我要你的Helen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德列三世直勾勾地望进Eros伯爵的眼睛,那歹毒如针刺进Eros伯爵灵魂中最脆弱之处。

  Eros伯爵受不了仇敌这目光,他大喊一句:“我不许你伤害她!”

  裴德列三世仰脸狂笑,不把他放在眼内。

  Eros伯爵的惶恐已到达顶峰台,他惟一的反应是挥剑伸向他的脖子,然后义无反顾地向横一切。当他看见鲜血从仇敌的皮肉中涌喷出来之后,反而就回神了,心头的惊栗随别人正流逝的生命一并瓦解。

  死亡前一刻的神态凝在无生命的脸上,依然是那么骄傲,那双瞪着Eros伯爵的目光诡异又炯炯有神。

  他是一个死人,头歪斜在一旁的死人。Eros伯爵这才够胆量吁出一口气。他对准裴德列三世的脖子再挥剑斩下去,头颅掉下来滚动在地上。他不想再看见那令他无法呼吸的目光。

  策马穿越山峦,他又回到泰尔克。密室中的石床上已不见Lady  Helen的踪影。Eros伯爵发狂一般地抓着人来问,然后有人告诉他,Lady

  Helen已在日前断了气,她被埋葬在家族的墓园中,与家人一起安息。

  Eros伯爵跪在那簇新的墓碑前,又再开始凄厉而漫长的嚎哭,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死别了,他与他的至爱相隔了一堆泥土,从今之后,每当空虚时,不会再有她的幽香入怀,他与她,永远阴阳相隔。

  父亲派人到泰尔克接他回到库塔那霍拉时,Eros伯爵已陷入虚脱中,瑟缩在爱人墓碑前,形神如同活死人。

  在库塔那霍拉,他把自己关闭在城堡房间内,吃和喝都独自一人。过了一个月,就由母亲告诉他已安排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他拒绝了。“如果只是为了家族的财富,我还有别的选择。”

  他选择了长生不死。

  那是一个夜幕与黎明交界的时分,夜间的游魂正鱼贯地通往死亡的冥地,暂别一夜的漫游。在那破旧的教堂内,巫师正向他施咒语,漫长而阴郁,凡人听不明白。这一切将会发生在十字架之下,违反了造物主对生命定下的规律,偷来一个被禁止的永生。

  教堂的大铜钟一声复一声深沉地响,那是凌晨四时三十分,但钟声会敲出十二次,在最后一声将尽之前,他的血就要开始流泻。巫师答应他不会感到痛楚,皆因赐与他永生的大能怜悯他日后千秋万世的苦痛寂寞,在这新生之始,免他一切的痛。于是,当第十二声钟声激荡在夜幕的尽头时,巫师的匕首就插入他心房旁边的肌肉中,锋利而坚决地,划破他的血肉,把作为人类的脆弱随血液流逝。血如泉涌,使他衣衫尽湿,而他就坐在教堂冰凉的地板上,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尽,渐渐失去凡人的知觉。

  果然,根本感受不到痛,反而是一种无力感,血由身体内流泻,生命的力量将尽,不久后,当最后一滴血都流干之时,他就会成为一个异类的生命体。

  血染满了他的衣服,血在教堂的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小河,一直流向矗立的圣像的脚下。圣像都目睹了他的变异,他将抛弃灵魂的安逸,换来一个对爱情的承诺。

  巫师怀着悲慈,用魔法令血液以一个不寻常的速度流尽,奇幻又急速,这使他骤然跌进一种虚脱的迷幻中。明明眼前是呢喃念咒的巫师,但他看见的,是那个他最爱最爱的女人。她与他的距离很近,是在面前般的亲近,差不多就能与她鼻尖相碰。就在这亲密的距离中,他从她的眼睛内,看到一个小孩的影像,听见一把声音,说,如果她还在,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瞬即,哭泣的冲动席卷了他,他的身体一阵抽搐,但觉快要昏去。多么的心酸,然而哭也无力了,他连表达悲伤的力量也快将失去,悲伤犹如一种飘絮,掠过来但抓不住,感受得到,但表达不出。

  然后,他心爱的女人把脸紧贴他的脸,他就嗅到她的幽香,她把唇凑到他的唇上,他就品尝到她的滋味。一切,都那么立体,他没可能忘记,也没可能否认,他是真正的深爱过。

  血是否即将流尽呢?他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的神情茫然又身不由己。朦胧的视线中,有巫师的容貌,处于一个极近的距离,做着一些他看不清楚的动作。

  继而,他感到嘴唇有一阵温暖与湿润,他还尝到一阵腥香。那是他流出来的血,巫师把他的血送回他的口中。

  这用以喂治的血液,最舍不得主人,是身体最后流尽的。他并没有受到时间的折磨,他的血液以一个不寻常的速度脱离了他,而整个过程,流畅利落,显示了一切皆心甘情愿。

  当巫师重复以血液喂治他三次之后,他就得到了最怪异的反应。他以一股他不会明白的力量跃升半空;然后,就感到他深爱的人活在他的血脉中。那是一种极妩媚的温柔,以舌尖般的湿润钻进他的每道血脉内,继而丰富了他,令他无法悲恸,不再寂寞,亦无从后悔。

  多好。她也在的话,他们就能永恒相伴。

  就在这慰藉中,他吐出了如从暴雨洒下的血液,这血液不属于他的身体,但却由他的体内引爆。他的舌头发麻,他品味了一种不属于他但又与他息息相关的味道。

  有声音说:“那是你的新血液,由我而来。”

  他急速地从半空向下坠落。他看见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是谁在说话?那声音绝对叫人尊崇,从那里而来的说话,都变成命令,甚至真理。

  模糊中,有人把棺木搬出来,接着就把他抬进棺木中去。

  他终于失去全部的知觉。当棺木被盖好后,天际就出现了第一道光。

  为了对深爱的人守着一个忠诚的承诺,他抛弃凡人的生命,变作吸血僵尸。

  有些事情的真相,会被容许隐瞒多年。当Eros伯爵抱着Lady  Helen的墓碑嚎哭时,他怎可能想到,Lady

  Helen根本没躺在墓碑之内,而是被人从密室的石床上带走,辗转来到匈牙利一座城堡的尖塔中。裴德列三世为城堡的拥有者设定一笔庞大的基金,用以养活长眠不醒的睡公主。

  Lady  Helen被灌下一种名为“永恒”的迷药,裴德列三世实在太清楚什么是世上最深沉的折磨。

  不要她死又不要她活,她跌落在永恒不灭的苦难中。

  他送了她一个空白一片的活地狱。

  第三部分顾你令我多么快乐

  Amulet还是搬到Eros伯爵的城堡附近,地方是她自己安排的。那是城堡范围之外的一座三层公寓,她并没有花太多心思装修,就搬进去。基本希她沿用旧业主的家具。这并不像她的作风,但她实在提不起劲做任何额外的事了。?

  不过是数十天,她就消瘦得脸颊也低陷下去,现在,当她一开口说话,脸庞就出现一个深深的洼,连她自己也开玩笑地说,那凹洞足以淹死一池塘的天鹅和水鸭。

  Eros伯爵把Lady

  Helen接回城堡中照料。他把她安置在三楼的客房中,而客房现在的布置,像极了一间医疗室,有看护二十四小时轮班照顾这名睡公主。Amulet告诉Eros伯爵,他照料Lady

  Helen,而她则照料他。Eros伯爵心绪紊乱,一切显得不在意,于是,Amulet每夜都在城堡中出现,把握每一个陪伴他的机会。

  也是自此,她发现,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如此无地位,如此被视若无睹。Eros伯爵的心神,再没留给她半分。

  即使城堡的长廊再光亮,她也觉得幽暗。

  每一夜,当Eros伯爵醒来时,他就躲在Lady  Helen的房间中。只要他在,看护与医生就退出来不打扰他和他的女人。他亲自替Lady

  Helen抹身,又不停向她说话,说着五百年前的故事,说着五百年来的失落。当中真空的五百年,他实在有太多话要对她说。他用一种折磨自己的方式向她倾吐,只要有力气,他就抱住她来说话,把她的脸枕在他的胸膛上。他要从此与她成为一双不用再分开的恋人。

  负责守护Lady  Helen的匈牙利家庭受了委托不能向她说话,照医生的推测,那是五百年前施法者的安排,有人恐怕Lady

  Helen会因为接收到语言的信息而苏醒。Eros伯爵于是不断对她说话,也期望她有天会懂得响应他。每一天,Lady

  Helen会醒来三分钟,那谜一样的三分钟会在一个随意的时间到来,有时是日间,有时是晚上。当Eros伯爵第一次面对Lady

  Helen这珍贵的三分钟时,他激动到不得了,以含泪的眼睛凝视她,一边抱住她一边说:“Helen,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Lady

  Helen的目光没有焦点,她只是一个会呼吸的洋娃娃,明明是看着Eros伯爵,但她什么也意会不到。匈牙利的塔顶与现代化的医疗室画上个等号;陌生的匈牙利人与曾经深爱的人又有何分别?她的世界被凝结在一个谜样的空间中,那里空白一片,没任何东西存在,是一个真正的虚空。

  渐渐,Eros伯爵就不那么期望那三分钟,他依然会当她是正常活人那样牵手说心事,赞她漂亮,嘱咐她安睡做美梦,但他已不再特别冀盼她睁开眼睛这小段时光。有时候他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他就难过起来。她为了他,堕进一个孤独而无尽的空白中。

  曾经,他以为他为爱情作出了世上最轰烈的牺牲,但现在相比于她,一切只是微不足道。再没任何事能令他感到自豪,面对着她,他就成为一个自卑又无能为力的男人。

  试过在那三分钟里,他抱起她走到窗前,两人朝窗外的星夜望去,他对她说:“你把你背负的十字架放下来吧,都五百年了,别为我再受任何苦。”

  她的睫毛眨动了,刹那间,他以为她听懂了。然而,未及半晌,她的眼皮又沉重地垂下来,完美的魔法,又令她变回睡公主。

  医生说,世上是有奇迹的,而将来的医学会更进步,说不定有天她的神志会回来。Eros伯爵点头,他有的是时间,不怕等待。

  当他替她抹身时,他会亲吻她的身体,轻轻的,带着敬畏、爱惜,好好保护她,无论再过多数百年、数千年,他也要她冰亮娇美如昔。

  曾经,这副晶莹的躯体激起过无限情欲,他一触碰它,他就澎湃冲动。今日,它依然温暖柔软,但意义已经不同了,这副躯体成为一切心痛之源。

  到了某天,当它愿意活起来,他就会用充满欲望的方式来爱它。他会品尝它、啜吮它、抽取它,然后给它交换肉体的兴奋和灵魂的喜乐。那是一个吸血僵尸的方式,他知道它定会喜欢的。

  他为重逢的一天作出细致的准备,他认为,那天必定会来临。

  于是他对Amulet说:“你别花时间在我身上,我不希望当上遗弃你的男人。”

  Eros伯爵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犹如一个向下属交代公事的上司。

  Amulet心如刀割,但她忍着痛,并且婉约地微笑,温柔地摇头。她说:“如果你明白照顾你令我多么快乐,你就不应拒绝我。”

  这样的对白在最初两个月每天都出现,Eros伯爵说服Amulet离开他,Amulet又再说服他让她留下。

  而今天,Eros伯爵对Amulet说:“刚才,她睁开眼睛,眼内掠过一抹晶光,我还以为她的魂魄终于回来了。”

  Amulet静静地逗弄蝴蝶,没回应他的说话。Eros伯爵又说:“万一她明天就醒来,你会怎么办?我实在不忍伤你的心。”

  Amulet从花丛中抬起头来,这样告诉他:“如果她醒来,如果她能说话,能像从前那样爱你,我就会对她像对你一样的好。我会像你那样深爱着她。”

  她的样子沉着而认真。

  Eros伯爵默然。明天,他又要再编出一段话来说服她离开。

  第三部分最怕面对情绪异样的女人

  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有她的理由去反驳,那些理由动人又充满爱意,令他无法再说下去。她的碧绿色眼睛柔情又澎湃,他没法装作看不见。

  Amulet从没表现退缩,决定留下来就不会走。但角色有变,不再打情骂俏,也无情话可听,也享受不到恋人炽热的目光。这段日子以来,她当上一个私人助理兼管家的角色,打理Eros伯爵的日常事务,替他阅读要处理的文件、回复往来信件,后来,她甚至管理他的膳食,为他张罗最上等的血液,每天准备五公升的血液让他饮用,确保血库的存量充足而新鲜,而一星期一次的血液食谱,也由她编写及亲自下厨,最后,她就成为Eros伯爵的私人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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