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如果你逼我选择,我会选择她。”
Amulet抹去脸上泪水,哽咽起来:“我不会逼你选择……我不会……”她掩着脸,凄楚地告诉他:“我只想你也留下我……不要抛弃我……”
她是那么楚楚可怜,Eros伯爵觉得别无选择,他上前拥抱着她。“别傻,我没说要你走。”
“不要抛弃我……”她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
“别傻,别傻,我也一样对你好。”作为一个男人,他尽责任安抚心乱的她。
“你爱过我,不可以不爱。”她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
他答应她:“我会尽力。”
一听见这答复,她心头的不忿又涌起。“为什么说尽力?对我的爱意不是自然而生的吗?”
Eros伯爵也无法平静。“你要明白,我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Amulet非常的不甘心:“我是六年!她也是六年!五百年前,她也只不过与你相爱了数年!”
Eros伯爵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Amulet激动地说:“这六年来她做过些什么!”愤恨的她已濒临崩溃边缘。“而这六年来!我什么也为你做!我才是你的生活伴侣!”
Eros伯爵无法否认。他实在欠了面前这个女人很多。
Amulet说:“我还要再做些什么……”她掩住脸摇头。“你还要我做些什么……才肯去爱我……”
Eros伯爵很难受,看见她痛苦不会使他快乐。他上前抱住她,轻轻说:“感情的事,我也不懂。”然后,他就深深地叹气。
倒在他怀中的她,哭得更凄怨。她根本无法甘心。“为什么……”她不住地问:“为什么……”
“你还要我付出多少爱,才能换回你的爱……”
“你还要我再做些什么……”
胸膛前一片湿润,她的眼泪已渗进了他的心。他觉得心痛,但是……
他如何是好?
他发觉他只能说这一句:“就当是我对你不起。”
她听见了。伤人心的男人,就会说这样的话。
只有哭得更狠。
她苦苦地呜咽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说变就变,说收就收?
六年前,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见钟情,她爱他爱得令自己倒下来……六年后,她发现,她仍然是倒下来的一个。
他给过她的骄傲如过眼烟云;他给予她的卑微却如此深沉无尽。
她已无法再站稳了。她从他的拥抱中跪下去,无力地蹲在地上痛哭。
“我可以怎办?我该怎么算……怎么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算……”
Eros伯爵沉重地对她说:“你就当是,我的心变了。”
她已伤心得无法再多说一句话。哭泣,就是惟一的语言。
她蜷曲在地上,掩着脸,浑身颤抖。有没有更卑微的姿势?在他的脚畔前,她但觉自己可以更低贱。
第五部分为什么爱过可以不再爱
日子都是同样的过,基本上,平静的生活就是规律的生活;也是这种生活,岁月在转眼间流逝。
过了三个月,Lady
Helen的状态依旧,醒来数分钟,向Eros伯爵说些无意义的话,然后又返回她的梦境世界,日复一日神秘地度过。Amulet照样打理城堡内的一切,尽心尽力,无可挑剔。Eros伯爵常与各地名医研讨,他的心愿没变,他希望Lady
Helen可以尽快康复。如果,Lady
Helen一直没大进展,城堡的生活大概会不变。Amulet也明白,最能主宰变化的是这名睡公主,她只要多说些话、表露多些人性,城堡又会再翻天覆地。她是城堡中的神。
黎明前的片刻过得很冷淡,Eros伯爵只有以下三种态度:不瞅不睬、疲累不堪、没心情。
Amulet觉得为难,非常的不好受。但更难受的以前也试过了,因此她没有抱怨。自从上一次的争执后,他们再没有激动地说过话,当然,也遑论有任何激情的举动。
Amulet与Eros伯爵的关系掉进一池死水中。
她向他提议一些城堡的户外活动,他会冷淡地拒绝她。当她想与他说点心事,他就冷眼望向她。
想起Mystery的教导,男人爱有笑容的女人,因此,就算心情再差,她也笑脸迎人,开开心心的。如果Eros伯爵有心烦事,她就更有责任去感染他,令他开心。Amulet告诉自己,要做一个一百分的女人。
她对自己说,Eros伯爵的冷淡不是真的,只要多一点时间,他就能对她回复热情。
Eros伯爵依然靠赖Amulet的鲜血而活,Amulet总把这件事做得很温柔很性感。有时Eros伯爵会笑一笑,她便知道他动了心;有时候他会视而不见。Amulet也不去计较,一切,尚未跌破她的底线。
只要不更差,她还是可以坚持下去。她相信,肯坚持下去的女人,距离幸福不会远。
每个吻,都有它的代价。因为这是Eros伯爵的吻,她要付出的自然更多。
她明白这种公平。为了换取世上最温柔的男人的爱情,她要变身作世上最坚韧的女人。
就这样,她努力经营她的爱情,一天复一天。
然后,在某一个午后,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强。她的身心不如她所愿的那样坚毅不屈。她在楼梯上昏倒,滚下了来,擦伤了眼角和嘴唇。有人听见声音,便召来管家和侍从,以及医生来照料她。医生告诉她,她严重贫血,营养不良,并患了抑郁病。
终于,她无法再隐藏她的不快乐。愁苦也是一种生命,它要随她的血肉渗透出来。愁苦不甘心,它连同她虚弱的身体,向她发出了警号。
Eros伯爵没来病榻前探望过她。一次也没有。他又拒绝就寝前喝她的血;他告诉下人他要喝牲口的血,并且嘱咐,任何不健康的血液,没资格污染他尊贵的身体。
于是,连续五晚,Amulet都被禁止进入Eros伯爵的寝室。侍从为难极了,而她极度极度的伤心。
原来,男人的狠心不是幻觉。男人的无情,是女人欺骗不了自己的真实。
她睡在客房,眼泪一串接一串地流。
如何在这种日子过活?一天比一天令人难堪。
她的筹码还有用吗?他若然视她如坏死的旧血,时日到了,就会无情地由血库中取出来丢掉。
她已无法装出坚强,她的乐观也无立足之地。现实,比她预计的要糟透。
也是自此,她与眼泪无法分离;心一伤,就哭。而每一天,只要一醒来,心就伤。
Amulet变成哭泣的女人,泪腺没关上门,眼泪如缺堤般汹涌。她碧绿色的眼睛已哭出一层雾,眼眶上下都是阴暗的一抹红,细碎的血丝由皮肤中一丝一丝地浮现出来,迂回缠绵,如魔鬼的涂鸦,混浊、惨淡、阴深、诡异、人不似人。
她不能再管理城堡的事,也不能替Eros伯爵处理任何文件,她的眼泪朦胧了一切;文件上的文字,怪异变形,阅读不出意思。
边走边哭,城堡内到处都是她掩脸悲哭的凄凉影像。人未死,却已化身成怨恨的幽灵。
这个城堡中的女人崩溃了。
两个月后,Amulet才被批准进入Eros伯爵的寝室。医生替她注射镇静剂,驱走恶魔一样的忧郁,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直至停用镇静剂后,Eros伯爵才愿意重新品尝她的鲜血。
她已不再无缘无故痛哭,药物治疗了她的眼泪。但内心的伤痕呢?有谁关心?有药可医吗?即使不再日以继夜悲哭,她依然是个伤心的女人;没流泪的脸,最擅长强颜欢笑。
当她喂哺Eros伯爵时,他不再望向她,也不再对她说话,情况返回最坏的那段日子,Amulet只代表一种食品的名字,以鲜血供给吸血僵尸养生而著名。
有一回,她怯怯地问:“伯爵,是否我做了不对的事,所以你要冷落我?”
Eros伯爵背向她,脱下外套。“是吗?我没留意。”
Amulet接过外套,爱惜地挂起来。她说:“从前伯爵爱与我说心事,但这数月来,我们已很少交谈。”
Eros伯爵没回答她,他疲累地躺到床上。Amulet见他没理睬,就忧伤地站在床边。
半晌后,他才随意地说了一句:“你病嘛。”Amulet扁扁嘴,也躺到床上,她解开衣领上的钮扣。“伯爵,我早已康复了。”
Eros伯爵正准备张开嘴唇之际,Amulet忽然以双手捧着他的脸。她说:“伯爵,你上次答应过我,会待我一样的好,就算Lady
Helen会说话,就算你不打算把我变成吸血僵尸,你也会待我好。”
Eros伯爵瞬间失去心情。他推开面前的女人,走下床站在地上。“就当我做不到。”他无情地说。
Amulet坐起来,怔怔地望着他。
最坏的,已经发生。
她幽幽地说:“伯爵,你已经完全不爱我了。”
这个背着她的男人,默不作声。
她说下去:“为什么爱过可以不再爱?”
Eros伯爵把身转向她,这样说:“或许,我只能做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Amulet垂下眼,轻轻说:“可不可以乞求你分些少给我?”
他冰冷地回答:“就算我做得到,也只是可怜你。”
心一酸,眼泪又澎湃起来,眼泪如珠串滴下。
第五部分比一个人睡更寂寞……
“那么,你就当作可怜我。”她说。
任何男人,都会因着这句说话而讶异,尤其是天性不残忍的男人。谁会想看见女人因自己而受这样的委屈。
难以置信。Eros伯爵按捺着心中的恻隐,不容许自己为此情此景而伤心。本该伤心,但不能。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下一句,该有的下一句……
他在思量,什么说话更能伤她的心。
伤人心,也要有技巧。
于是,他就这样说:“别贪心,就像那时候多好。没感情,而你只是一块血肉。如果你肯,就留下;你不肯,自会有整个牧场的牲口来代替你。”
每一个字她都听入了心。当眼泪流得太急,哭泣就变成抽搐。她伤心得全身颤抖,而脑袋内轰的一声叫出来。她但觉,下一秒她就会整个人粉碎掉。
她呜咽地恳求:“只不过想要一点点爱……”
他却走前来,若无其事。他拨开她掩住脸的手,又把她的长发拨到她的肩膊后。他把她按在床上,张开口就朝她的脖子咬下去。
他想到的是,没理由,她仍会觉得这是爱情。
她一直在哭,哭得呛住了,哭得整个人整张脸都在发烫。当她的男人满足了后,就离开她的身体,在大床上舒适地入睡。
她的哭泣还未完结,她也不懂得如何了结。究竟,还会哭多久?这一种伤心该怎样哭才能完满地表达她一直所承受的?晨光透进了来,而她的天地从此黯淡无光。
“我只想要一点点爱……”
“只想要……”
“一点点……”
“可怜我……”
她跪在床畔,抓住床单,美丽的脸哭得变了形。
一直跪下来,没止尽地悲哭。跪得双腿也麻痹了,她仍旧维持同一个姿势,跪下来哀痛这份乞求也得不到的感情。这跪下来的姿势她该是纯熟到不得了,由始至终,她是用这种姿势来爱着这个男人。
最后,眼睛刺痛,热泪在脸上滚动,感觉火烫灼热,如万箭穿心。她怀疑,她哭出来的全是血水。
什么是地狱?这就是地狱。
Eros伯爵握着Lady Helen的手,对她说:“你试过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吗?原来伤害这样的一个人,伤的是自己的心。
“但我不能不这样做。给她幻想,只是一种辜负。”
忽然他就笑了。“我知道有些男人擅长对每一个女人都好。或许是我能力有限,我只能一心一意去爱一个人。我爱着一个,就无法再爱第二个。我是一个执迷而愚蠢的男人。”
“对着她,我看见我自己的反复、冷酷,我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于是我更不能去爱她。”
熟睡中的Lady
Helen眼皮跳动,她正在做着好梦。Eros伯爵伸手轻抚她的脸,然后苦笑起来。“我是为着将来能与你一起生活,于是放弃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明不明白?”
Lady Helen没答话。Eros伯爵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很爱你。爱得对谁也不能再动心。”
“自从你说出我的名字之后,这一声,就抵得上别人为我付出的千亿吨爱。”
“曾经,我以为我能守着对她的承诺,但原来,有些承诺最终我只能忘记。”
Lady Helen的口微张,似要从梦中说出一句惊人的话。Eros伯爵微笑,然后替她的嘴唇涂上滋润液。
望着他深爱的女人,他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眼,他说了这一句:“她离开我,就能幸福。”
他重新张开双眼,仿佛愿望已成真。
Lady Helen,就是一个可供他许上爱情愿望的神。
“我要我俩永远相爱;我要她找到属于她的爱情。”
然后,许了愿的男人就不再说话。他在思量,为何他只能一心一意,为何他只可以把全个心偏向一个女人。
做不成齐人,又伤了别人的心。爱一个,就没一个。
或许,这是最忠诚最高尚又最此志不渝。果然,他没辜负爱神的名字。
只是,如神如圣亦最尊重爱情的男人,也最伤人心。
在某一个躺在床上的时刻,Amulet向Eros伯爵说出的感受:“你不爱我,但我依然爱你,爱情的天秤一高一低,这实在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Eros伯爵说:“你也明白,我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她问:“为什么会这样?究竟爱情是什么一回事?”
Eros伯爵笑了笑:“我只懂得去爱,被爱的感觉所使唤,但我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爱情的义意。”
“是吗?”Amulet呢喃。
然后她又说:“你知道吗?拥着你睡就如拥抱死亡一样的孤寂,就因为你不爱我。”
Eros伯爵没回答她。她等了好一会,然后探头一望,发觉他已入睡了。
寝室内再无人与她对话。言语上的对话没有,心灵上的对话也没有。
果然,就如天地间只遗下自己般孤独,又如孤身上路的魂魄那样无所归依。
两人并排而睡,她的心多空虚。
忧郁又再侵袭她,不知不觉间,就泪流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