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他大爷在此,愿意提供她一个有气出气的好机会。
他要离开她?他会离开她?裙儿的心莫名地起了一阵恐慌。她没想过分离的事,一点点都没有。在她心里,她是很喜欢韩锐盟的,尽管他这人有点儿坏、有点儿讨人厌;她总是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打打闹闹下去。
就算是最近她气得不跟他说话,她也不曾想过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可是,韩锐盟的话让她陡然想起,他们除了有名无实的“主仆”关系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是很有可能头儿一摆,潇洒天涯去的!
“所以,你不觉得如果有什么不痛快,应该当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发飙吗?”韩锐盟继续“循循善诱”,看着小蝌蚪渐渐蹙起的眉心,知道她的心有些软化。“不然,等我们分手之后,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气些什么,顶多在你咒骂我的时候,觉得耳朵痒痒就算了。”
考虑半晌,裙儿决定:她想在韩锐盟的生命中占着“心上人”的独尊地位,让他耳朵痒痒之流的好风水,决计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想到此,往日的光彩活力便一点一滴地回到她小脸上。
“你骗人!”她指着韩锐盟的鼻子,坏心地捺下去。
来吧,姐妹们,抡起你的拳头、拔起你的菜刀,秋后算帐的时候到了!
见到她恢复宝里宝气的样子,韩锐盟的心蓦然宽松了;唯有心口狠狠地一吊,他才会惊觉,原来他对裙儿的在乎在几日之内又翻升了好儿倍!
他拉着她坐在草地上。“来来来,告诉我,我骗了你什么?”
“其实你早就猜到我是侠隐派的人,对不对?”一句话,直接问到核心地带。
出发回茫渺山的前一天,她无意中听到两个侍女在闲聊——
“不知道沈懦扬说出藏身处和密函的下落没有?”
“还没。不过没关系,多的是办法可以让他乘乖松口;再说,公主已经知道他和裙儿姑娘都来自侠隐派。
“真的!”好大的一声惊呼。“我们公主真本事,再神秘的事儿都查得出来。”
“公主是本事,但一方面也是有韩爷儿亲口证实,才确认无疑啊。”
韩锐盟!那个杀千刀的家伙!
那时裙儿全身一僵,原来他早已知道了她的出身,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情?
她努力思索,益发认定打从论及侠隐派的功过没多久之后,他便已知情。
如此想来,就觉得他这人诡诈多端!留她在身边,保护她、照顾她,统统成了别有居心之举。
那个晚上,她还很伤心呢!本来以为自己或多或少也讨了他几分欢喜,所以他才如此照顾她;当下一个急转直下,那些美梦统统都成了泡影。
“你不揭穿我,反而还留我在身边,话也不挑明说,到底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裙儿以为他会狡言辩驳,没想到他却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我希望你带我进侠隐派。”
裙儿激动地跪在地上,气得呼噜呼噜。“你以为我会带着你去伤害我的家人吧?你把我瞧得很扁、很笨!韩锐盟,我告诉你,你在痴人说梦!”
“我从没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就铲除侠隐派!如果你记性还不错,你该记得我说过,侠隐派是我从少年时期就十分崇仰的侠义组织。”韩锐盟低吼。
捣了半天,原来罗家小妞根本就对他的品格有所怀疑!
“那?”裙儿为时已晚地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我没打算上侠隐派去伤害任何人,我只是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去找你爹谈一谈。”韩锐盟气愤难平地继续吼道。“我没为你家一缸子人定罪,但是如果让侠隐派当真涉嫌不法,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裙儿呆呆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韩锐盟好像还满是非分明、公正无私的嘛。
不过,不会吧?所有的事儿,不会是她号称“灵光”的小脑袋儿误解了吧?
自从知道自个儿就是侠隐派威风凛凛的侠义之女后,她很自然的把韩锐盟归纳为死对头。一直一直都以为他血气方刚,想提刀挥剑冲上去伏虎寨叫阵。
所以,她才怕他去送死,或者送别人死啊。
难道说,从头到尾都是她误解了,事情根本不火爆,反而和平得很,而她无聊到没事找事做,自创妙妙侠女的三招两式,乱耍白痴给他看。
事实明摆在眼前,的确是她耍笨没错!
“喔呵呵呵呵!”看到韩锐盟那令人无从质疑的表情,裙儿畅笑出口。
“你笑什么?”又哭又笑,黄狗洒尿,形容的八成就是她。
不跟他说、才不要跟他说,要是韩锐盟知道她摆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她一定会被笑到隐居去南海。
开玩笑,她又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干么把自己弄到进退不得的地步?
“那你急巴巴地把人押回我老家,也不是想寻我爹晦气喽。”她再次寻求保证。
“谁跟你说我要寻他‘晦气’?”韩锐盟只祈求上苍,当他求亲时,别被她老爹误以为在寻他“开心”,他就老怀安慰了!将会和未来岳丈成为把酒言欢的好朋友,因为他们将有很多机会,一起讨论如何整治裙儿脱线的筋脉!
“我自己想的。”裙儿坦白从宽。“我以为你想指控我爹督导不严。”
奇怪了,沈懦扬已经过了两个半的二十岁,早有行为能力,我怪你爹做什么?倒是这只小蝌蚪,他得好好请教她的爹,是如何把她调教成一只爱胡思乱想、爱胡乱定罪的小蝌蚪?
“那就好!”裙儿真真正正地放心了。
韩锐盟瞅着她。这厢她心情舒爽、百病全消,倒换他闷闷不乐了。
“我觉得不太好。”
“是吗?”裙儿再度亲亲密密地巴着他。“哪里不好?说来听听!”
“你把我想成了砸你家场子的坏蛋,对吗?”韩锐盟大失往常俊美优雅的形象,含悲带怨地瞟着她。“你诋毁了我的荣誉。”
“那你想怎么样?”她挥挥手,没发现藏在他眼中的邪气。“大不了到了我老家,我办个野猪十味大餐,摆酒向你陪罪。”以道歉法来说,这算是最最顶极的礼遇了。
这不够,也不是他所想要的。韩锐盟缓缓凑近她,心里堆满了忧患意识。
小蝌蚪耍宝的把戏多多,脑子一刻三百六十五转,今儿个化掉的“大误解”给他一个深入骨髓的教训:赶快把裙儿占为己有!
开玩笑,谁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到大大大后天,她是不是又会无聊地找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理他?三天两头这样,他可受不了。
“裙儿,我爱你。”他蛊惑地告白。
可爱的小脸上慢慢地刷上一层红彩,最后连耳根子都泛红了。裙儿喀喀喀地垂下头,韩锐盟说爱她,韩锐盟爱着她呢!
她欢喜得想要大叫大跳,但心喜归心喜,还是羞涩得不敢见人。
“现、现在干么突然说起这、这个?”她结结巴巴,却也眉眼含春。因为爱,裙儿终于锐变成满身风情的小女人。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心意。”韩锐盟的长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雪颈,暗示地画圈圈。“你呢?你怎么想?”
她怎么想?当然也是爱他喽。
“我……我另……”发现自己无法像他一样侃侃而谈,她只好引述他的话。“我也跟你一样。”
“那就好。”他无意逼裙儿在这时爽爽快快地告白,只要确定了他的心意,那句爱情里的经典名言,他可以耐下性子等一等。
倒是有件事,他等不了了——
“我记得你有个难解的疑惑,至今仍然是个谜。”韩锐盟靠在她颈边,吸吸嗅嗅,伸出灵活的舌尖轻舔。“你说过,你不知道‘办’什么‘事’,非得要掀起罗裙,对吗?”
“嗯。”裙儿的气息不稳,在他的挑逗下,全身茫茫又酥酥。
“我现在教导你。”他轻轻将裙儿推倒,让她仰卧在蓝天之下,开始他温柔的进袭。
裙儿在昏茫之中,有些儿懂、又有些儿不懂,一句记忆中娘常嚷嚷的话语在此时翻跳出口。“这么说来,你打算要‘欺负’我了?”小脸儿红通通,哪有丝毫不愿?
“对也不对。我不是要‘欺负’了你,而是要好好爱你。”韩锐盘轻轻抽解裙儿的衣带,任雪白玉体裸呈在眼前,他颤巍巍地吸了口气。“愿意吗?裙儿。”
她羞涩地点点头,暗恼他要“欺负”就“欺负”,干么非要她发给一口头同意书?
就在裙儿犯嘀咕之时,旖旎情人梦于焉展开——
伏虎寨的大厅里,寨主与夫人们闲闲地齐聚一堂。
为了宝贝女儿擅闯江湖的事儿,他们打也打过、吵也吵过;为了避免在裙儿归来之前,大家按捺不住地拆了对方,今天暂时举牌休战一天。
“太好啦、太好啦!”这个凉爽的早晨,气氛多么死气沉沉,黑衣黑帽的管事却拔腿狂奔,说什么也要挑起混乱。
“小姐回来啦!”
厅里,寨主一家人依然很没创意地饮用早茶。听到这话时,大夫人吓飞了茶碗盖、二夫人慌张起身,急得扯破裙摆、三夫人当场踢飞了绣花鞋,鞋底再度不偏不倚地贴上管事的左脸颊。
呜呜,好疼呢,每次都用鞋儿教训他!
只有一家之主;罗伏虎暴跳起身,动作之敏捷远冠于其他妇道人家。
“他奶奶个熊!裙儿回来啦?”他一把揪来管事的领口,急切地问。“带了男人回来没有?”说来说去,他最关心的还是女儿是否成得了小书中幸福无双的女主角。
“带了带了!”管事拼命点头。但……寨主问这个干么?难道他老人家临老入花丛,又偏好男风,所以要大小姐出马张罗?“报告寨主,小姐一共带了六个!”
“六个?”罗伏虎的大胡子贲张成辐射状,又得意又显得有些敬畏。“他奶奶个熊!真不愧是我罗伏虎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丫头连胃口都比老子大!”
“杀千刀的,你说什么?”三位夫人同声叱责,只差没扑上去掐住他的肥脖子。
要是裙儿真本事地要了六个男人,那……那养女不教娘之过,三女共事一夫的她们全都不要活啦!
“报告寨主,其中有一个好像是阶下囚。”管事战战兢兢地报告前线实况。
“阶下囚?”罗伏虎喜孜孜地猜测道。“敢情是那丫头买回来替老子洗臭脚丫的奴才?女儿果然贴心!总之,咱们先出去瞧瞧再说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往伏虎寨的通关大门,果然看到一小队行旅远远走着;大老远儿,双方人马就瞧见对方。
“裙儿——”这厢充满父爱的呼唤。
来,嗓音中有着货真价实的讶异。
韩锐盟心理瞬时有了个底。“不介意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第九章
踏入伏虎寨大门后,韩锐盟不禁暗叹规模之健全。
一路上,裙儿已经将这儿的点点滴滴告诉他,并且三令五申:在她老家,“侠隐派”不叫侠隐派,而是唤作“伏虎寨”;要是他不想被她老爹震天价响的得意笑声吓到,那他最好别提“侠隐派”三个字,也别嚷嚷他的崇仰之情。
思及此,韩锐盟不禁轻笑,眼神继续四处浏览。
这里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临时藏身所,伏虎寨早已发展成一个新市镇,有兴旺的人丁六畜、完整的水道系统和整齐的屋舍规划。
和任何地方一样,女人们群聚在一起刺绣编织,男人则各司其职,肩挑粗重的工作,忙碌不休,在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和善地一笑。
尤其当人们见到裙儿,总会惊喜地冲过来,把小小的她搂进怀里疼。
“我说得没错吧?”觅了个空档,裙儿偷偷凑过来咬耳朵。“我的人缘的确很好。”
瞧她自鸣得意的模样,他但笑不语,心情早已抒宽。
侠隐派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能孕育出裙儿这般单纯的小丫头,多数的人心自然是善良的。他可以自这些人的动作中,得知他们是练家子,但安详的表情显示他们不曾被利欲熏心,也不会恃武欺人。
他总算可以安心了。
裙儿的爹能把伏虎寨治理得这么好,看来真有两下子。
“随便坐。”进入大厅之后,罗伏虎海派地将手一挥,下人立即奉上茶。“怎么称呼?”
“在下韩锐盟。”
罗伏虎心里打了个突。“大将军韩国仲之后?”
“正是。”
罗伏虎不说话了,尽作莫测高深之态。
韩锐盟随性地找个位置坐下,裙儿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地挨在他身边,十足的小女人沐浴在爱河中的模样。
这个举动说明了很多事,三位夫人的心开始嘤嘤啜泣。唉,恐怕女大不中留!
唯独罗伏虎对女儿的动作皱了皱眉,他看着被推跪在面前的拜把兄弟。“懦扬老弟犯了什么事?为什么将他五花大绑?”
韩锐盟一五一十地说出他盗密函、伤裙儿的事,在场的人愈听愈沉重,也感慨万千;伏虎寨就讲一个“义”字,没想到堂堂的二当家竟然因为财路而背弃义理。
韩锐盟叙述完毕后,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你们押他回来,就是要找回皇上的密函?”半晌后,罗伏虎才开口。
“正是。”韩锐盟颔首,其实此行兼有求亲的目的,只是不宜在此时提出。
“找到之后……就送他上衙门吧!”罗伏虎抹了把脸。望着昔日的好弟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连徇私偏袒的话都不愿替他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儒扬老弟,你跟老子当年以这句话互相勉励,也罚过毒咒:此心若改,天诛地灭。”当年那些热血青年的话,如今想来多么讽刺。“今天你自食恶果,就认了吧。”
他手一挥,韩锐盟的四个随从立即将他押了出去。
他沉思了些许时候,终于抬起头来,正视韩锐盟。
“韩公子,敝寨之耻让你见笑了。”他在言谈之间,把双方的距离拉远了。“正事办一办、喝过伏虎寨的水酒之后,你就可以走人了。”
顷刻之间,他颁下第二道逐客令。
走?椅面都还没坐热,裙儿就大承娘亲遗传地杠上她老爹。“爹,你赶他走?”
“没错。”女儿眼中毫不隐瞒的情感,他是看在眼中、烦在心里。
这丫头怎么回事?他是要她逮个好男人回来没错,但她有必要把人中之龙捞回来吗?他要一个身分平凡又资质优秀的好女婿,她却跑去拐了堂堂的将门之后!
一想到此,他就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