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话,我摘颗星星给你!」季敖轻声细语地对恕蕊眨了一下眼,一时之间,让恕蕊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布些什么局。
他要她闭上眼睛,像是个调皮的鬼灵精怪般的执着,恕蕊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的将眼睛闭上。
「好了!可以张开眼睛了!」季敖一声令下,恕蕊缓缓将眼皮舒张开来。
才微启开眼睛,一道萤亮的光线便摄入她的瞳眸。恕蕊笑眯了眼,愉悦的说:
「是萤火虫耶!你是怎么捉到的?」
「刚刚你说话的时候,它就停在你头发上,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抓住的,看来你的魅力连昆虫都挡不住。」季敖将手拱成一个圆筒状,让萤火虫乖乖的待在里头,静静的陪着两人。
淡而不可见的月色照着两个有情人,萤火虫在两人脉脉痴情相对的时候从季敖的指缝间滑了出去,顺着弧形的曲线徜徉在喷泉花园中。
季敖用手将恕蕊的发际向后梳拢,剑眉下,他那双黑亮的眸子正流露出无限的浓情蜜意,挺而俏的鼻翼厮磨着她额际的那片馨雪。恕蕊双眼紧闭,尽情悠游在季敖一吸一吐的气息中。在季敖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封闭住她的双唇时,那满足感登时如融雪般狂泄而出,那是多少个晨昏夕暮她所盼望的事,那是多少次躲在他和恕堇后头,咬牙嫉羡的事;如今,这些都发生在她身上,寸寸芳缕的肌肤在他恣情抚揉下,完全得到了纾解,那飘然欲仙的奥妙,直让恕蕊忘了人间一切俗事。
「嗯……季敖,你真的爱我吗?」恕蕊在季敖的紧紧拥抱下,想再次确定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
「喔……恕……堇,你真好,在这世上,我再也不会爱别人了。」季敖含着她小而美的耳垂,并发出申吟的声音。
「不管有什么重大的变卦,你始终爱我一个人对不对?」那种不确定感盈满她不安的心,万一事情有个变化,这一切是否就成了泡沫幻影。
季敖扬起头,在慵懒迷离的眼波中,寻出她话中的真意,他停下亲密的抚触,细吐碎语道:「你一直怀疑我的这片真心?」
「不……不是的,只是我会忍不住害怕;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人生的际遇又难以预料,绚丽的彩虹一旦逝去,你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恕蕊好怕好怕季敖有天会因为不知名的因素拂袖而去,而她明知道恕堇已没有办法取代她、与她争夺季敖,然而,在她的心灵深处仍有着莫名的不安。
季敖一愕,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是她在生病的关系,让她缺乏安全感;也许是因为恕蕊也来到泰国而产生了不安。无论如何,他是她唯一的守护神,不能让她陷入这种恐慌。
「亲爱的,你想太多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想要逃离我都不可能的。」他以一个紧紧的拥抱让恕蕊安心。
恕蕊靠在季敖的肩头上,不知怎么的就是开心不起来,她不是已经将恕堇亲手解决了吗?在那场暴风雨中,那张被尖石所刮划而面貌残缺的脸,不就是千真万确的恕堇,恕堇是消失了、逝去了;可……可是,她心里那悸动得厉害的撞击声,为何就是无法平静下来,彷佛将有什么事情发生般的向她宣战着。这一团迷雾像乌云罩顶,一直挥之不去。
正当她靠在季敖的肩上若有所思时,她却突然看见对面大楼的四楼处窗口立着一个女子,她戴着一个金色面具,瞳孔中射出冷冽的光芒。
「季……季敖,对……对面那栋大楼四楼是什么科的?」恕蕊靠着季敖的肩头,颤声说道。
季敖将她拉离自己,也随着恕蕊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具纤秀模糊的女子身躯站在小窗后,彷佛在望着他;只不过那女子脸上的那张金色面具跟歌剧魅影中的那位可怜痴情汉如出一辙,都是神秘中带点吊诡的悬疑,让季敖心中也不免一惊,觉得很不舒服。
「听说好像是整型科,尤其是针对脸上的皮肤整容。」在季敖的印象中,医院的大厅好像是这么写的。
整型科?针对脸部?恕蕊一时头痛如榔头狂敲,她坐在一旁愣坐着,久久不发一语。
半晌,恕蕊开口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直直的朝我们这一边看,不知有什么企图?」
「你别管人家那么多了,我想戴上那种面具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就不要再对人家限制太多,要看就让她看吧!反正又妨碍不了我们。」
季敖说得稀松平常,倒是恕蕊眼睛一直不离的将视线固定在那扇铝窗内的人影。她觉得好似有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迫着她,像是一只大手,使尽全力的扼住她的脖子,锁住她的灵魂。
她试着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说:「你说得也对,我想是我太过于紧张了。」她举手朝自己的眼窝揉了揉,将目光暂退一会儿。
不料,当她再抬起头看向那扇窗时,窗内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荧荧的灯光。
恕蕊一惊,又陷入莫名的躁虑当中,什么良辰美景她已无心欣赏,便拉着季敖说:「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季敖温柔的为她披上了外套,牵起她冰冷的小手正往医院的大厅前去时,那名戴着金色神秘面具的女子正毫不偏差的朝着两人的方向迎面而来。恕蕊一慌,体内所有的细胞全鼓噪窜流了起来,好像没命似的在体内四处躲藏;她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语的等着那女子走来。
「怎么了,干嘛停了下来?」
季敖看向恕蕊,而恕蕊则是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张金色面具,她害怕面具下的脸孔是她的翻版,或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苍白怨脸。
这一刻,真是有一种阴风凄凄的诡异气氛……
第6章(1)
失去记忆的恕堇不知是什么原因,在目睹了季敖和恕蕊于喷泉花园的亲昵行为后,竟会不自觉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的潜在意识驱使她现身在两人面前,其实也只是一个说不出所以然来的行为。半迷茫半清醒的辨识能力,只帮助她在行动上的执行,却不能用言语来达。
她停在距离两人有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用着猫眼般的锐利眼神,瞧得两人木然呆滞,身体像被抽出神经似的凉了半截。
「你想干什么?」季敖搂住恕蕊,厉声喝问恕堇。
恕堇那双如斧般的锐芒自面具下直扫向恕蕊,她双手握拳,但是她不晓得要为自己争什么,她想不起来,但她却又矛盾的知道,那名男子怀中的人绝对不能是这个女人。
「那个人是你……你的谁?」恕堇从受伤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她似乎怕去触怒到对方,她试图想用这样的方法,将自己迷惑的疑思一一拨清。
季敖看她一身孤寂,黑色的呢绒袍子裹住削瘦憔悴的躯体,在这深夜里,又见不到她的面容,只是想到她是否因见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而触发了她的某种记忆;若是如此,这样的病人是有攻击性的。
「小姐,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他挤出愉悦幸福的笑靥,并试着让恕蕊靠近自己一些,以免遭受到眼前这女人突如其来的攻击。
恕堇心头一凛,未婚妻?他将娶这个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脑中奔窜如织的细胞似乎在提醒她,这样的结果将会带她进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先生,你不能娶她,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的声音像是哀怨的古筝所挑拨出的弦曲,一缕缕飘送出来。
恕蕊抢在季敖前头回了她一句:「你凭什么管我们的闲事?」只要是一触即发的敏感情况,立即显现出她的本性。
恕蕊直想上前掴那女人两记耳光,但被季敖阻住了,因为她那愁结在眉峰的疑窦似乎勾出了他什么回忆。他拉住激动的恕蕊,说:「不要对她动手!」他也理不出个头绪,为何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她心生怜惜,彷佛……
「这样的人你还用得着跟她客气,她叫你不要娶我,你一点都不在意?」恕蕊不懂,他是中了她的什么蚀魂大法,竟会阻止她去惩罚一个言语上对她挑衅的陌生女子。
季敖不知怎样回应恕蕊的指控,他迅速回看了那名黑衣女子,认真的问道:「小姐,我们素昧平生,应该没有结下什么仇恨,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挑拨我们;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会不客气。」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要你们在一起,我没有别的用意,我只认为她……」恕堇怯懦的直指向恕蕊,冷颤的手在冷冽的风中不住的摇晃。
「她怎么样?你大可说出来没有关系。」季敖直想要突破这层僵局,明了她心中潜在的意思。
「我认为她不是一个好人。」
她此话一出,恕蕊不禁一愕,她斜看着那女人那对黑眸,阴阴地说:「你说话可要斟酌一下你的措辞,我可以告你诲谤的。」不知怎么的,从这女人出现起,她的心就狂跳不平,难道是她不……不可能!她死了!是自己动手杀了她的;再说,这女人的声音及身材都不像她……
「我虽然不清楚我为何要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你不会对他很好,是真的,我的直觉没有错的。」恕堇直言直语的看向恕蕊。
「小姐,你要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可真要对你不客气了。」季敖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他快要受不了这女人这种无厘头的瞎说。
恕堇走向季敖,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有股源自内心深处的刺痛,为何她就是记不起这男人,可是他好像在她生命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她哪一段被截掉的记忆中曾有过他。该死!在这紧要关头,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跟她在一起,我真的是想帮你。」恕堇两手已搭上季敖的手。
可是,季敖却嫌恶的、用力的将她的手拨开,还猛然的推了她一把。「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恕堇又对季敖疯狂的拉扯。此一举动,马上惹来恕蕊的不满。
「你这个疯婆子!」恕蕊一巴掌朝恕堇的脸上掴去,恕堇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往梁柱撞去。
「恕堇,你何必当真呢?她的脑筋不是很正常,你干嘛跟她这样斤斤计较?」季敖总觉得眼前的恕堇越来越有恕蕊的架式,那一副野蛮霸道的模样简直是将恕蕊的骇人举止表现得淋漓尽致。
恕蕊气不过的低吼:「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她口口声声说我的不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疯子你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还阻止我来修理她,你这是什么心态?」
她也许是怕有什么破绽会被瞧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才会欲朝跌坐在地上的恕堇宣泄,她似乎对这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产生莫名的恐惧。
「你究竟居心何在?是谁派你来搞这种破坏的?你给我说啊你!」恕蕊粉拳如雨般的落在恕堇的身上,她一看到她,全身就不自在,老是认为是恕堇的冤魂在作祟。生怕她会成为她与季敖之间感情的刽子手,活生生将两人的情缘拆离,让她自此一无所有。
「别打了,她不过是一个病人,你不要太认真。」季敖拦阻了她,硬是将她的手自恕堇的身上掰开,可是已经控制不住的恕蕊,仍是趁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硬是要将恕堇脸上的面具取下。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句突然的叫唤煞住了恕蕊发狠式的拳打脚踢。原来韩平在遍寻不着恕堇的踪影后,最后才在大厅外处瞧见了这毫无人性的一幕。
「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不过是一个病人,就算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犯不着让你们这样残忍对待。」韩平扼住了恕蕊的手腕,将她狠狠甩向一旁,并用不谅解的眼光看着季敖这个共犯。
「她是一个病人?我看她是一个脑筋坏死的疯女人,我们跟她又不认识,她却故意拦住我们说些不伦不类的话;这种有攻击性的病人,你们医院是怎么看管的?我要写意见表投书给你们院长。」恕蕊发泼到底了,将一身上下的怒气全发泄在韩平身上。
「小姐,就算她具有攻击性,或者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们也不能够两个人欺负一个人,尤其是这位先生,你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会这样纵容你的朋友。」韩平也将矛头对准季敖,这种男人真是令人不齿。
季敖幽幽的开口:「我承认我们是有一点错,但是你没有责任吗?我希望贵医院能在这种病人的身上多加些防范措施;要不然,对这医院的其他病人或是访客,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他将恕蕊紧紧护在怀中,一旁的恕堇冷眼看着这等情景,内心不自觉的竟有一丝难过。
韩平两手握拳,直想朝季敖的下巴抡上两记饱拳,这个男人怎有这么不人道的建议,他摇着头说:「要是现在坐在地上的这名可怜女孩是你最爱的亲人,你会舍得在她身上加上手铐,将她囚禁起来吗?」
他一句话让两人面面相觑。季敖脸上出现一阵羞愧,他自知理亏,匆匆丢下一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希望你也要站在我们这些被攻击的人的立场想想,顾及一下我们的权利。」他把恕蕊的腰际紧紧搂住,急急的走进医院大门内。
然而,两人决绝离去的身影看在恕堇那金色的面具之后,她的泪悄无声息的爬满脸庞,一时之间,心中涌出千头万绪;她好想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流下泪,自己怎会有这样的一份深情。她知道那个朦胧中带着些许熟稔的容貌,就与方才那男子的容貌交叠错置。
「你怎么这样到处乱跑,还好现在是晚上,要不然你戴着这个面具,不是又会引来一些无聊的人士对你冷嘲热讽,这不是自讨苦吃吗?」韩平扶她起来。
过度的惊吓加上被恕蕊痛打一顿,恕堇宛如一只折翼的小粉蝶,摇晃得厉害。
她一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韩平。「你能告诉我,为何在我心灵深处,对那名男子始终有着一份眷恋?」
韩平露出一抹笑意,说:「那是你现在生病了,事情想得太多才会这样子,我扶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一些,就不会想这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