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如找个人来帮我们拍张照吧!」恕堇已无心再捕捉眼前的美景,没有了季敖,似乎到哪儿都一样的无趣。
于是,品蓉请了一位前来游玩的台湾观光客帮她和恕堇拍张照,当她们面对正门摆好姿势时,恕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身子一震,匆匆离开了原地。
她二话不说的没入人群之中,像是被催眠似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品蓉忙跟那位替她们拍照的人道了歉,随即紧追在恕堇的后面而去。
「恕堇!恕堇!你要去哪里?喂!你等我一下啊!」品蓉提着两人的包包,走起来自是没恕堇来得俐落。
恕堇的耳朵根本听不进品蓉在唤她,她两眼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的一个身形;她不会看错的,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就算再怎么变也能让她看一眼就确认无误。
「梁恕堇,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你晓不晓得现在是下午三点,太阳正大,会跑死人的。」品蓉好不容易追上了恕堇,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恕堇却置若罔闻的左顾右盼着,像是在找寻些什么东西似的。
不一会儿,她喃喃低语:「是季敖!没错,是季敖,我看到他了。」她一下子不晓得要如何因应这突如其来的震撼。
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品蓉不免有气。「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季敖季敖的喊个不停,我的头皮都快被你喊麻了!这里是泰国,是全球两百多个国家中的一个,孙季敖不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这里,你不要文艺爱情片看多了,幻想也多了,不要引我入你的剧情好吗?」跑到两腿都快软了,品蓉当然摆不出好脸色。
恕堇仓皇的抓住品蓉的手,那双眼带着迷离的望着品蓉。「我真的看到季敖,你相信我,是真的。」她像是要获得认同的支持般急切地说着。
品蓉一下子被搞胡涂了,季敖?他怎会在玉佛寺出现呢?难道写完那封失意怅然的信件后,他马上就出国游山玩水、纵情遨游?这……就她对季敖的认识,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的手,都快被你折断了。你说看看,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在这情况下,也只好顺着恕堇的意思、听她说了。
「他理了一个光头,穿了一身橘黄色的袈裟,腰间系着一把红色的纸伞,肩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脸上是安详的神情,彷佛没有世俗的忧虑,就好像我刚认识他时的纯真模样。」恕堇娓娓道出触动她心弦的那一幕,若不是曾经相恋相交所累积的熟悉,也不可能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
品蓉此时此刻真想喊一句我的妈呀!理了光头的男人看起来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再说,现在正是艳阳高照的炎热气候,也有可能是她中暑了也说不一定。
「恕堇,你想季敖会跑来这里出家吗?就算他怕恕蕊怕到家了,也不会受刺激到这种地步吧!好歹他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人又帅、身材又棒,当和尚实在是太糟蹋人才了,他也不至于笨到这种程度吧!」品蓉又再次推翻恕堇的话。
可是这回,恕堇却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的生理、心理一切正常,绝不可能有看错的机率。「你要是不相信,就叫费洛南先送你回饭店,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不是你能体会得到的,我能感应到他就在我周围,这个谜团,我一定要去解开。」她不再寻求品蓉的认同,品蓉不会懂这种电波微妙的交流,只出现在有着同样磁场的男女身上。她疾步朝前方的庙宇一间间找去,不理会品蓉在后头的呼喊。
「喂!等会你还要陪我去瞎拼……喂!你别真的走掉啊!」
在这一刻,就算品蓉喊破了喉咙,恕堇不能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老天爷在为她牵着线,她不该辜负祂的期望。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是绕进了巷内的那座金色小庙。恕堇踏着沉稳的步伐,她隐约的嗅出,季敖的味道就散布在这附近。
***
「孙先生,午课再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一名小沙弥走近正在坐禅的季敖身旁,轻声的在他耳边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季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回应小沙弥。
在玉佛寺的旁边,有一座苏塔寺,此寺是泰国皇室所建造,专门供一些世界各地有心的知名人士参禅习佛礼;像是息影的影星、退休的政商人士、宗教家、作家等等,跟泰国皇室有着密切的深厚情谊之人,才有权享有这份殊荣。当初季敖因缘际会认识二皇子,才能有这样的礼遇。
从他安详宁静的脸上看来,他彷佛已是遁入空门的得道高僧,情波爱浪似乎已远离他心中那片平静的心湖。过去在台湾的一场风花雪月、困扰他的情爱枷锁,如今在庄严肃穆的梵宇僧楼里,就像棉絮随风飘扬在尘埃中……
这时恕堇蹑步走入这间金碧辉煌的僧院,精雕细琢的廊柱壁绘充满着泰国神秘的古庙风貌,一尊贴满金箔的佛像矗立在眼前,容貌十分慈祥。
这些教人叹为观止的庄严建筑,清脆的鸟啭声是一片安详谧静的衬底音乐,喧嚷的鼎沸人声在这里完全被阻隔开来,她彷佛听到了季敖的心跳,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在角落里,她眼中触及一个熟悉、宽厚的背影,她曾靠在上头嘻闹过。
她不敢置信的低喊:「季——敖!」
季敖原本紧闭的双眼张了开来,心中那尘封的心弦不禁被撩拨起来,他宁静的心灵彷佛被渗进杂质,逐渐在他心湖蔓延开来。
「季——敖!」她又低喊一声。
季敖并没有马上回头,他的身子微微的晃动着,连许久未曾有过的短促气息也开始出现些许的紊乱。他不想回头,他怕那团好不容易驱散的浓雾,又袭满全身。
「小姐,这里不是观光客可以来的地方,你快点离开吧!」季敖仍旧没有回头,语气笃定的回应她。
「我是恕堇,我是你的恕堇啊!」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庙宇低回萦绕,「恕堇」两字像是黄蜂的毒针,字字的刺痛他。
「请不要在这里喧嚣,否则我会请人来赶你出去。」
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加上陌生的语气,让恕堇顿觉有如置身冰窖般的寒冷。「我知道我将你让给恕蕊是我的不对,也知道是她用药来陷害你跟她发生关系,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可是……你也不能留下一封信就这样离去,要不是老天爷垂怜我,让我在这儿与你相聚,你是不是决定一辈子就这么不见我了?」
恕堇哀恸的低喊声引来了几名小沙弥,他们双手合十作势要恕堇离去。
「你请回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女人进来,而我也不是你所要找的人,你认错人了。」说完,季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一道木门走去。恕堇见状,紧张的想要追上去,却被小沙弥层层挡住。
这是曾经疼爱她四年的季敖吗?
恕堇啜泣地跪倒在寺前的金色楼梯上,而天边的那道彩霞虽璀璨,却也无法温暖她心中渐渐冷寂的心灵……
第3章(1)
蒲赛隆目不转睛的盯着咫尺之距的恕蕊,他内心的疑惑随着她不自然的应对而逐渐提高,他没想到恕堇的反应能力在这一瞬间竟退步到跟个小学生一样,他的问题有尖锐到让她手足无措吗?是真的病到连记忆力都减退,还是另有隐情?
他望着恕蕊的脸想得出神,静静地等着她下一步的行动。
「你不是……」
「启禀二皇子,皇后将要抵达行宫,请二皇子立刻前往接驾。」
蒲赛隆正要对恕蕊提出疑问时,一名侍卫长走进报告皇后即将到访的消息。
「你先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蒲赛隆决定先迎接母后后再回来好好探出疑云所在。
蒲赛隆一走出了门,恕蕊原本已吓得跳到喉咙的心脏倏地又缩回原地,她颓然的一屁股跌进沙发内,紧绷的神经获得了暂时的纾解,她用力的吁出一口气,心中暗咒着这个精明的二皇子。
妈的!出来混这么久还没踢过铁板,要是栽在这家伙身上,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她明白现在不是诅咒蒲赛隆的时刻,自己非得想出个权宜之计,不能让他看出一丁点的破绽。
恕堇那女人到底会给他取什么外号?平常她跟恕堇就不亲近,连她爱吃什么?习惯穿什么衣服?几点起床?她都不晓得,哪还会知道她给蒲赛隆取了个什么鬼绰号。
这下子真要奔赴黄泉了……
正处绝望之际,二皇子房间内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着实被吓了一跳,直直地望着那具电话出神,她并不打算理会那通电话,反正找的人又不会是她。
然而连续响了十多声,电话仍持续在鸣噪着,恕蕊这才好奇的走向电话旁,将它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急切的声音——
「小水牛,我是季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今晚我会在蓝披尼公园等你,你听到了吗?」
原来是季敖打来的,他的口气出现不寻常的躁虑。
恕蕊心头一喜。没错,那就是季敖的声音,他果然躲到蒲赛隆这边来了,小K的情报确实准确,这二十万花得有代价了。
她决定不说话,这时万一让他听出她的声音,免不了是给自己找麻烦,她微微的将话筒拿开,心一横准备挂上电话。
「喂!你说话呀!喂!小水牛……」
不管季敖喊得多大声,恕蕊硬是将电话给挂断,她闷哼了一声,这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让她这回又绝处逢生。
约莫十五分钟后,蒲赛隆又英姿焕发的走了回来,他满怀歉疚的说道:「真不好意思,我母亲为了我大哥的事情非得要找我商量不可,不过现在大致上都没问题了。」
「小水牛,没关系,皇后是何等的尊贵,我当晚辈的人本来就应该要等的。」
恕蕊话才一落,蒲赛隆怔愣的神情便满足了她的成就感;这样一来,她更能顺理成章的当她的「梁恕堇」。
「你记起我的绰号了?」蒲赛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考我。」恕蕊认为难题已解决,整颗紧绷的心也轻松了下来,自信的神采又回到她脸上。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会叫女佣替你整好床铺,你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别回饭店了,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替你看看的。」蒲赛隆给了恕蕊一个鬼脸,接着说:「我的马术教练来了,那我就不陪你了,关于季敖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你们俩见面的,你不要太担心。我想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他没理由就这样避不见面;给他一点时间吧!」
「谢谢你,将来我们如果能重新开始,真不知道要怎样还你这个人情。」恕蕊心中窃喜不已,她知道蒲赛隆已完全相信自己便是恕堇。
「只要你们能相爱厮守一生,我就很高兴了。」蒲赛隆在送给她这一句祝福的话后转身离去。
目送蒲赛隆离去的身影,恕蕊心中彷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有十成十的把握让季敖再回到她的身边,让远在台湾的恕堇知道,她要的东西,谁都抢不走的!
***
夜幕低垂的湄南河边,夕阳余晖照映下的曼谷就像是一个伪装的天使,正褪去白天神秘的光环,逐渐显露出放浪形骸、酒舞笙歌的声色本性。
在东方饭店的顶楼爵士乐咖啡馆,恕堇无神的望着如碎钻般的灯光撒满着幽暗的湄南河,许久不发一语。
品蓉捺不住性子的说道:「梁小姐,你已经发呆了五个小时又三十二分零七秒,我问你,既然他都决定要出家当和尚了,你这样死缠烂打,人家当然不会理你;再说,当初是你自己将他退让给恕蕊的,会有今天的结果,你能说没责任吗?」品蓉玩着水杯,真不明白她又怕恕蕊,又想要季敖再回到她身边,这样的恶性循环,不把季敖弄疯了才怪。
「品蓉……」恕堇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也看得出这三个月来我是活得多么的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季敖,然而我又背负着对妹妹的一种亏欠,而对她的行径再三容忍;结果,我换回的是什么?是季敖的离去,还有恕蕊的变本加厉!没有人替我想想。为何他们可以恣意妄为的想耍个性就耍个性,而我却要一一接收他们的埋怨与愤恨,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我的承受有限,我不要再当接受人家垃圾问题的心理医生。」
品蓉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恕堇还是深爱着季敖的,而自己一路陪她这样走过来,发觉她这次对季敖的热切渴盼甚至比在台北的任何时刻都还要来得坚决。她不禁好奇的自问:难道异国风水的不同,相对的就会影响一个人胆子的大小?还是恕蕊的威胁性不在,而提高了恕堇想挽回自己感情的魄力?若真的是这样,她会助她一臂之力的。
于是,品蓉建议道:「趁现在恕蕊那个小坏蛋不在这里,我倒要好好的听听季敖是怎么说的,要是他真敢在你面前说一句他不再爱你,我会先揍他一拳,然后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四年的感情你就当作是买一个教训好了。」
品蓉的这一席话,教恕堇是苦在心里说不出口,品蓉对季敖的认识并不深刻,何况她也未曾和季敖相处过,就算她是以客观的角度来替自己分析作决定,但是,这回她要试着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毕竟是她的软弱输给了恕蕊。她已经错了一次,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正当恕堇想得出神时,有人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梁小姐,你今晚不点一首黑人的爵士乐曲吗?」一名吹萨克斯风的乐手姿态优雅的靠近她身边。
恕堇讶异的抬眼向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那名乐手所指的「梁小姐」就是她,她狐疑的看着她,语带不解地问:「你为何笃定我会想听黑人的爵士乐?」
那双彷佛拉丁情人似的眼眸闪着光芒,他轻声细语地说:「这两天你不都会指定一首情歌让我为你吹奏吗?我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差的记忆力!」
本来就已经听不太懂的恕堇现在更是一头雾水,连品蓉也带着几分怀疑的看着恕堇,好像她偷偷背着她做了什么逍遥快活的事情却没有找她似的,可恕堇却是毫无头绪,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大概认错人了吧!」恕堇心想,这乐手会不会只是藉机想搭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