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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 page 1 作者:秋风醉

  楔子

  此山险峻,终年云雾环绕,高不可攀。

  山下村落间传说,山顶住着仙人,曾有人亲眼见其腾云驾雾而上,因此村人皆对此山抱着崇敬的心态,不敢擅近,遑论试图攀爬。

  也因此,在山崖边缘的某面高壁上,有一斗大的字一直无人发现。

  此字边缘锐利,显是以利器所刻,其笔划入石颇深,足见刻字者手劲不弱。

  那,是个「情」字。

  隐没于云深不知处。

  第一章

  酒肆二楼,一人坐于窗边,遥望对面一间破庙。

  那人一身淡蓝袍子,眉清目秀,是位俊俏公子。

  他注意那孩子有好一阵子了。

  庙前,那孩子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只破瓦碗。他衣衫褴褛,面孔瞧不大清楚,只依稀看得出面黄肌瘦。

  一名小乞儿。可他那端坐的模样,却又不像名乞儿,背脊挺直,盘腿端坐,同一般蜷缩着、瑟瑟发抖的乞儿不同。

  毕竟,现在正下着雪。

  不过他不大聪明,要扮相可怜些,才能搏得同情哪。蓝衣公子轻啜一口杯中物,目光依旧搁在他身上。

  雪越发大了,那乞儿身上开始积雪,但身形却依旧动也不动。

  蓝衣公子挑眉,边饮酒,边继续看下去。

  自从徒儿一个月前下山后,他一人在山上着实少了乐趣……唉,闷得发慌。有时,便下山到这山边小镇,自斟自酌,一日便这么打发去。以往他一年至多只下山三、四次呢!

  冬日天寒,酒肆里客人也少,掌柜不在意他每日只点一壶酒、几碟小菜便干坐大半天。剥了颗花生,丢入口内咀嚼,他一手支颐,目光未离那名小乞儿。

  就在雪片快将那乞儿堆成雪人时,一名彪形大汉自庙内大步走出。他瞧见那乞兄的模样,手一抬,重重地朝他后脑勺拍下去。

  小乞儿被他的手劲打得扑倒在地,沾了满脸的雪。

  那大汉边喃喃咒骂,边对他拳打脚踢,那乞儿倒也有骨气,一声不吭。

  蓝衣公子蹙了下眉,有些不悦。这大汉要不要脸?这样欺侮一个孩子。又剥了颗花生,将果仁在手上掂掂,瞄准对街目标,屈指一弹--

  「哎唷!」一声杀猪似的大喊自对街传来,只见大汉抚着面颊,暴跳如雷。「直娘贼的!哪个畜生暗算老子!」

  咻--咻--咻--咻--唉,花生有些不够用哪。

  蓝衣公子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壳,此时那大汉已惊惧地捂住了头脸,当他察觉没暗器再来时,才又破口大骂:「他奶奶个--」「熊」字被一粒花生堵住。

  以为自己被喂下甚么毒药,他大惊之下被花生噎着,伏地大咳起来。

  小乞儿见状,缓缓自地上起身。弯腰,拾起地上一把雪,捏圆,朝大汉一掷……

  大汉被雪球击中,诧异地抬首,因咳得流泪,蒙眬间只见面前那小个子一雪球、一雪球地朝自己掷来,手劲虽弱,却砸得他满面雪花。

  「臭小子,我瞧你是不想活了!」他几欲气疯,颤巍巍地起身,一手抚着胸口咳嗽,一手抡拳便往小乞儿的方向奔去。

  小乞儿不敢跟他正面冲突,拔足逃得远远的,但大汉步伐大,片刻便追上他,一拳朝他击去,那小乞儿东躲西闪,没给他打中。

  蓝衣公子在窗边瞧着这画面,有些好笑,又有些诧异那乞儿竟有胆反击。不过这小乞儿倒是身手矫捷,是块材料哪……

  那乞儿虽尚未挨揍,但在大汉虎虎生风的拳头下仍居劣势,他剥了几粒花生置于掌心,屈指又弹,这回手上加了几分劲。

  「哎唷!哎唷!」大汉掩面痛喊,知道敌暗我明,无胆再留,转身逃之夭夭。

  小乞儿有些怔愣,四下瞧瞧,显是不明白那大汉怎么逃了。蓝衣公子瞧他傻呼呼的模样,忍不住暗笑在心。

  小乞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慢吞吞地走回庙门口,忽地像是发现什么,抬起的脚悬在空中,复又缩回,矮身蹲下,专注地盯着雪地。

  蓝衣公子有些好奇,举壶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下楼同掌柜吩咐几句,要他替自己准备几道饭菜。出了酒肆,走向对街的破庙,在那小乞儿面前停下。

  人影遮住光线,小乞儿抬首瞧他,面色困惑。

  蓝衣公子往地面一瞟,才发现小乞儿盯着的原来是自己掷出的几粒花生,现在正散布于雪地中。眼神一柔,在他面前蹲下。「小兄弟,可否请你帮我一事?」

  小乞儿见他衣衫洁净,不禁有些紧张。「我什么都不会……」

  他微笑问道:「你会吃吗?」

  小乞儿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就好了。」他二话不说地拉起他的手,举步走向酒肆。

  小乞儿呆呆地跟他入了酒肆,上楼入座。片刻后,店小二端了些香喷喷的饭菜上来,以往那张每见到他便嫌恶不已的面孔,这回却是笑吟吟的。

  「吶,我方才点了太多饭菜吃不完,请你替我吃些吧。」

  小乞儿依旧愣愣的,他生平从未听过这种请求。

  「你也无法帮忙吗?」他状似伤心。「唉,那这些饭菜可得糟蹋了。」

  小乞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不胜惶恐。

  蓝衣公子深深叹息。「你摇头是无法帮忙吧?点头是认同这些饭菜得糟蹋了?」

  小乞儿胀红了脸,摇头,又摇头。

  「那你是甚么意思呢?」他唇边有瞧不见的笑意。

  小乞儿嗫嚅道:「我……真的可以吃吗?」他从未这般平白受惠。

  蓝衣公子叹气。「我希望你可以,但若不行,唉,也罢。我不爱强人所难。」

  小乞儿犹豫一下,缓缓伸手在左方的盘内捡了颗花生。

  笨拙地剥壳,他取出果仁,放入口中,如含饴般珍惜,好似怕它不小心在口内化了。

  见状,蓝衣公子笑道:「欸,花生不是那样吃的。」

  小乞儿迟疑着,缓缓咀嚼,一股果仁香气充斥唇齿间,使他满足地瞇起眼,微微笑了。吃完手上的,又伸手去拿,这回大胆些,一次取了三颗。

  蓝衣公子笑瞅着他。「唉,你怎地净吃花生?哪填得饱肚子呢?」

  小乞儿吶吶道:「现在不饿。先前很饿,饿久了,就不饿了……一向都是这样的。」

  蓝衣公子沉默半晌,柔声问道:「小兄弟,你帮了我大忙,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小乞儿已许久未被人这般和颜悦色地对待,他有些受宠若惊。「从前大娘都唤我阿宣。」

  「你大娘呢?」

  「大娘在家里。」

  「你家在哪儿?」

  小乞儿一阵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蓝衣公子好耐性地问道:「你怎会在这儿?」

  「大娘说,家里吃的不够,弟妹不能挨饿,要我自个儿出去干活儿,养自己。」小乞儿偏头回想。「我四处走,跟着陈大叔的马车到城里,遇见王大叔和李大叔,他们说我手脚灵活,便教我……教我……」垂首不语。

  「嗯?」不解于他的停顿。

  「……教我当偷儿。」声若蚊蚋。「然后……不久前,王大叔被县里的差大爷抓了,李大叔带我连夜逃到这小镇,要我当乞儿,再趁机偷公子、小姐们的荷包……我不愿,他便打我,要我在庙门口罚跪。」

  「嗯。你爹呢?」

  「爹?」他又茫然了。「我没爹的。只有娘跟大娘。娘好久以前就死了……」

  「唔……」蓝衣公子上下仔细打量他,忆起他方才俐落闪躲的姿态,自语:「资质倒是不错……」

  小乞儿瞠目瞧他,不明所以。

  思索片刻,蓝衣公子笑咪咪地道:「小兄弟,你想不想学武呀?」门下仅有一名弟子未免凄凉,何况现下日子太清闲,得找些消遣才行。不过他是名男孩……嗯,无妨。

  小乞儿愣住。「学武?」

  「是呀。学武后便不怕被人欺侮,好处多呢!」有丝利诱的味道。

  见他仍是呆呆的不作声,蓝衣公子又道:「而且学武每日都有花生可吃,不用饿肚子……」摆明是拐骗了。

  闻言,小乞儿用力点头。「那我要学!」

  他满意一笑。「好。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小乞儿屈指算了算。「六、七、八、九……十岁。」

  「唔,较云深小了五岁哪……」他喃喃自语。

  「云深」是什么?小乞儿疑惑地望着他。

  他忽地一拍大腿,笑道:「那好!你记着,我姓秦,单名一个凉,是『流云派』弟子,以往在江湖上有个浑号叫『撩云素手』,你记得住也罢,记不住也罢,总之今后我便是你师父了。待上山后,你再行拜师之礼吧。」

  心念微转,又道:「往后你便跟着我姓吧。既然你叫阿轩,就叫……秦轩,器宇轩昂的『轩』,可好?」不知他的名是哪个字,他随意选了个谐音字。

  小乞儿懵懂地点点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往后不用挨饿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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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待他很好,他也真没再挨饿。甚至,每餐必有的花生,已让他有些吃怕了。

  师父说,学武后便不怕被人欺侮,好处甚多。

  但师父漏说了一样--练武,不轻松。

  每日扎二、三个时辰的马步,只是基础。屋后的庭园内有一排长木桩,上头的雪水全结了冰,滑溜不堪。扎完马步,师父便带他至那儿练功。

  「『流云剑法』之所以称为『流云』,乃因其形如流云般变幻万千,教人捉摸不透。练本门剑法,最要紧的是要身手敏捷,若身形沉滞,便使不出『流』的意境了。」见他神色茫然,秦凉道:「日子久了,你自会明白。『流云剑』注重的不止剑之形,同时也得搭配本派独门轻功,方能使出精髓。这轻功有个浅白的名儿,叫『不沾云』,意指使得好,便如自云端上滑过而足不沾云。若将这项轻功学成,你便算艺成一半了。」

  伸手指着那排木桩,又道:「往后你便每日来回不停地走这排木桩,直到能在上疾奔而不落地为止。」

  他依言而行,一日总要摔个近百次,所幸地上积雪深,才不至受伤。

  渐渐地,他的步伐纯熟了,由一开始踩过五根桩便跌下的拙样,至现不可以平稳地度过半排木桩。

  在努力不懈的勤练下,几个月后,他终于成功了!兴匆匆地找来师父,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在其面前演练一次,盼能搏得赞许。

  秦凉笑着点头。「不错。你根骨佳,加上练得勤,自然学得快。云深当初也用去同你差不多的时间呢!」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云深」这个字眼,却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他总算知道「云深」是什么了。

  那是他已艺成下山的师姐--纪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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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轩满十五岁那年,已将「流云剑法」和轻功「不沾云」学全。师父要他下山闯一闯,见见世面。

  下山前夕,秦凉带他至一面高大石壁前,有些感叹地道:「没想到这么快已五年过去了。五年前,我才送走你师姐呢!」

  「师姐」这两个字,使他眉心微微地蹙了一下。

  这位素末谋面的师姐是师父的得意门生,师父时常提起她。

  他溜过冰桩时、他迈过急流桩时、他体会出「流云剑法」第一式时……这位师姐没一次由师父口中错过参与。虽说师父从未说过她优己劣,但他仍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做得好,师父怎老说师姐如何如何……

  对这位师姐,隐隐、隐隐有些敌意。

  「下山后,你至苏州季家庄,找你师伯。」秦凉交代。

  「是。」

  「徒儿,你剑法已学透彻,现今就差火候,这点为师是放心的。你性子虽不够沉稳,但为师相信你自有分寸。下山后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勿莽撞,以免惹祸,明白吧?」

  「徒儿明白。」他唇畔微扬,师父仍将自己当孩子啊。

  秦凉瞅着他半晌,脸色难得的严肃。「往后行走江湖,你打算秉持什么信念?」指向面前的高壁。「给师父一个字,刻于此上。」

  他微微一笑,知道师父此举半是考验自己的功夫,思索片刻,抬足在石壁上一点,急跃而上,拔剑在面前石壁上方迅速刻起字来。石壁坚硬,长剑虽利,若无内力灌输其上,也只有磨损的份;他此时功力已有一定修为,剑尖隐含气劲,划石如纸。

  最后一撇完成,他一个翻身,飘然落地,姿态优雅不俗。

  秦凉抬首瞧那足足有人身高的字,抿唇浅笑。「五年前,你师姐在对面崖边刻了个『情』字,你待会儿下山时可顺道去瞧瞧。」

  闻言,他孩子气闷闷地想:临别在即,师父却还只念着师姐……

  没察觉他的心思,秦凉半开玩笑地道:「在未闯出一番名号前,勿回来见我,知道吗?」仰望那字,又道:「待你回来,再告诉为师是否有遵循你现下刻的字。」

  他微笑。「弟子遵命。」

  二人道别后,他施展轻功,自峭壁上半溜而下。

  目送他的背影成为一个黑点,秦凉心生感触:哎,想当年携他上山,他可胆怯得紧,紧环自己颈项的力道足以勒死人,如今却将陡壁当平地似的……

  再抬首,瞇眼瞧石壁上那被日头照得微微发亮的字。

  那,是个「义」字。

  唇一勾,轻轻笑了。呵呵,一对有情有义的师姐弟呀……会在江湖上有何作为呢?云深若见到她师弟,肯定会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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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秦轩总算抵达苏州季家庄。

  庄主名叫季明峰,相貌清瞿,虽年近中年仍丰采不减。他膝下有一子一女,男俊女俏,儿子季秀鸿现年二十,女儿季秀菁则即将及笄。

  当晚,季明峰替秦轩设宴洗尘,他的一双子女和门下弟子全数到齐,足见盛重。

  酒过三巡,季庄主笑道:「听说我又多了位新师侄,今日一见,果真一表人才。不禁使我想起五年前,云深侄女初来这儿时的模样。她在此住了半年,便只身出外闯荡了。想不到才一眨眼,又这么些年过去了……」言下有些感叹。

  「云深师妹这五年倒也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加上她广结善缘,朋友广及五湖四海,算是我们这辈中的佼佼者了。」季秀鸿赞道。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净是对纪云深的激赏,秦轩听在耳中,不由得有些气闷。

  「爹、大哥,你们俩别只顾着说云深姐,怠慢了客人。」出声的是开席以来便安静端坐的季秀菁。

  季家庄上下以习武出名,即便是一般的家丁、丫鬟也懂得一招半武,唯有季秀菁自幼体弱多病,不宜练武,因此身上毫无江湖人的气息,言行举止同一般大家闺秀无异。

  佳人目光自秦轩面庞滑过,立即含羞地低垂螓首。虽自幼同许多师兄弟一块儿长大,但见着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子仍会不自觉地害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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